严霆给老人买了不少礼物，保健品和按摩椅之类，叶宸拦都拦不住，只好看着他买。礼物没有亲手提，要明天才能送到，所以叶宸打算明天才去接老人回来。

一路上严霆都没怎么说话，叶宸原以为他坐火车不怎么适应，后来一想，严霆去外头出差也常坐，应该不至于不习惯。

严霆四处看了看，叶宸在擦床头，他原打算跟严霆住旅馆，又怕老人家不喜欢，毕竟旅馆比不上家里，也就作罢。

家里不怎么大，但是有三间卧房。父亲死后，主卧就没人住了，叶宸也很少进去。奶奶的卧室在主卧左边，跟叶宸一左一右。

两人休息了一下，打算晚饭去外头解决。

镇上的空气比城里好太多，人情味也更浓。叶宸跟严霆走了一路，碰到不少熟人。

最后，他们去了一家小餐馆。

“我以前在这里打过工，老板人很好，东西很干净。”叶宸去厨房跟老板叙旧回来说。

严霆点点头，想着他那么早就要自己工作挣钱，有点心疼他。

叶宸笑笑，说：“那会儿见人家有零食吃，也想要，又没钱买才来打工的。后来有钱了，反而不舍得花。”顿了一下，又说：“其实也想存点钱，将来见着我妈能给她花。”

只是没想到她并不缺钱。

严霆握了握他的手。

叶宸笑着说没事。

菜上来，分量很足，可见老板特意加的量。

叶宸点的都是招牌菜，味道很好，还跟老板说过不要放辣椒，所以还算清淡。

吃过饭，叶宸去结账。老板拒绝收他的钱，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记得他做的好吃，让他很满足。

叶宸跟严霆并肩出来，四月天还有点凉，微风轻拂，爱人相伴，别有一番滋味。

从餐馆到他家的这条路，他独自走过无数次，没想到有一天能跟其他人一起走，这个人还是严霆，是他的爱人。

往后他们还会走更多的路，见更多的风景。他的世界变得丰满起来，每一天每一分钟都带着温柔缱绻。

严霆一路享受着小镇的气息，想着叶宸在这里出生，在这里成长。他很少提及他的过去，也没过他的童年过得如何。偶尔说到的时候，也是笑着用只言片语带过。

他总是把自己的伤口藏起来，不跟人说，也不给人看。

没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喜欢一个人缩在家里，从来没见谁上门找他。偶尔出去散个步，他就会坐在广场上看着人家玩，那神情似乎也很满足。

跟他在一起之后，他很少说别人的事，说的最多的是孩子，其次是他们自己的。公司的事只要关于他的才会说，比如哪个小姑娘喜欢他之类。也从来不跟他抱怨什么，不会说任何带负面情绪的事。

他总是淡淡地笑，把所有能做的事都默默替他做了。他喜欢的东西，他的衣服鞋子的尺码，还有小孩所有的事，他都记在心里。

他从来不跟他发脾气，只要自己一表现不高兴的样子他就会过来哄，不管什么事都顺着他。

半夜，严霆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叶宸把灯拧开，问他怎么了。

严霆不肯说，让他快睡。

叶宸只好抱住他，问：“你是不是有点紧张？”

严霆一僵，被他说中了。

叶宸笑起来，“别担心，奶奶不会反对我们。”

严霆心里还是没底。

“她就希望我能找个人好好过日子，快快乐乐的就行。”叶宸安慰他，“早知道把小孩儿也一块带过来了，就说你是女扮男装，孩子是你生的。”

“又胡说。”严霆无奈地说。

哪有这么高大的女人？

严霆被他弄得更郁闷。

叶宸忙说：“逗你的呢。我奶奶年纪是有点大，可没老眼昏花。”说着，他握住他的手，“我那么喜欢你，所以她也会喜欢你。”

严霆被他说的放松了许多，便回抱住他，低声问：“你为什么那么喜欢我？”

叶宸用手描着他的轮廓，说：“因为你长得好看，我被迷得晕头转向呀。”

严霆一口咬在他肩膀上，哼了一下，说：“睡觉。”

叶宸乐不可支，换成他睡不着了。

第二天，严霆醒的很早，叶宸还在睡，两个人身体相贴，格外温暖。严霆难得赖了会儿床才起来，他一动叶宸就醒了。

“你再睡会儿，我去给你买早点，想吃什么？”严霆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又轻声说。

“出门右转往前有一个包子铺，那家的肉包很有名，豆浆也不错。”叶宸迷迷糊糊地跟他说。

“好。”严霆给他拢好被角，穿好衣服出门去买包子。

包子铺的人很多，还排了一会儿队才买到。包子很烫，刚出炉，还有现磨的豆浆，香喷喷。

严霆回来把早点放桌上就去洗漱，再出来的时候叶宸已经起来，正坐在桌边嗅包子。

“好久没吃过了，真香，还和以前一样。”他笑道。

严霆让他赶紧去洗漱，不然一会儿包子该凉了。

吃过早饭，叶宸去后街买了香烛和纸钱，又带着严霆上山去扫墓。

山路很陡，叶宸以前都是一个人来，要爬很久才到。

镇上的习俗，往生的人要葬在深山里。阳间的人跋山涉水送他们离开，阴间的人在轮回路上就不会那么坎坷。

严霆当过兵，这样的山路不在话下，还能拉着叶宸上去。

到了父亲的墓碑前，叶宸点了蜡烛，又把纸钱烧了，跪在地上，有许多话想说又不知怎么说。严霆正替他把附近的杂草割掉，空出一大片地来，免得着火。

停下来之后，严霆知道他有话想单独跟父亲说，就在远处静静地看他。

叶宸绕了许久，最后，他说：“爸，原谅她吧。”

她并没有忘记，只是回来的太晚。

叶宸跟他说她现在过得很好，弟弟也很好，奶奶也很好，他也很好。

“所以你也要对自己好一点。”他说。

叶宸站起来，往后看了看严霆，严霆会意走过来。

“要不要跟我父亲说两句？”叶宸问。

严霆问：“你介绍我了吗？”

叶宸装无辜地说没有。

严霆就拧着眉，说：“你站远一点。”

叶宸笑着说好，然后退开好几米。

半晌过后，严霆走过来，“说完了。”

叶宸便牵起他，两人下山去。

“你跟他说了什么？”叶宸问。

严霆不肯告诉他。

叶宸望着远处的杜鹃花说：“他都不知道我喜欢男人，不知道我爸会不会被我气得活过来。”

“他跟我说，要好好照顾你。”严霆说。

叶宸鼻子一酸，问：“那你怎么说？”

“我说好。”严霆回道。

快下山的时候，严霆背着叶宸走了最后一段路。不少人看过来，还以为叶宸扭了脚，叶宸直说没事。

“是猪八戒背媳妇呢。”叶宸笑眯眯地跟严霆说。

严霆配合地“嗯”了一声。

下午三点，两人去养老院接奶奶回来，严霆买的礼物也到了，正好一起接回去。

奶奶拉着叶宸的手，笑呵呵地说怎么不提前告诉她一声，叶宸就说想给他惊喜。

“奶奶，这是严霆，我们现在住在一起。”叶宸拉过严霆，跟她介绍。

“小伙子长得好精神。”奶奶笑着说。

叶宸蹲在来，又跟她说：“您不是一直催着我找朋友嘛，这不，我一找着就带回来给您审查来了。”

奶奶有些愣，又笑着说：“我是说找女朋友，要当你老婆的那种，不是一般的朋友！”

叶宸点点头，“这就是，您仔细瞧瞧，是不是特别好看。”

奶奶被他逗乐了，“难不成是女扮男装的？”

严霆满头黑线。

叶宸也哭笑不得，他不是这个意思，于是赶忙解释：“不是，他是男的。就是您说的要当老婆的那种！”

严霆青筋冒出来，刚刚谁说的猪八戒背媳妇！

奶奶仔细打量了一会儿，摇摇头说：“太高大了，会欺负你。”

叶宸笑起来，悄悄跟她说：“您别看他高大，其实特别好欺负。”

奶奶拍了他一下，“又调皮！”

叶宸就轻轻地晃晃她，“您喜不喜欢呀？”

奶奶拿他没办法，只好说喜欢。

叶宸得意地冲严霆笑。

严霆没想到这么简单就通过了，还有些难以置信。

“他对你好，能照顾你，不欺负你，奶奶就喜欢他。”奶奶说。

叶宸赶紧用眼神示意严霆快表决心，严霆也不含糊，当即说：“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

这个时候突然嘴笨，叶宸都有些着急。

奶奶倒挺喜欢，说：“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话，可见也是老实孩子。”说完，又进房间去，拿出一个小正方形首饰盒，里面只有一只玉镯，给严霆，“这是老辈们传下来的，现在留给你了。男的也好，女的也好，你们好好过日子，相互照顾就行。”

严霆汗颜地接过，还恭敬地鞠躬说谢谢。

叶宸想陪着奶奶说话，结果被赶出去买面粉，过年没吃上，正好这有件喜事，就让他买点回来包饺子庆祝庆祝。

严霆则被留下来陪着说话。

奶奶问了他家里的情况，叶宸提前交代过他不要把他的病情跟老人说免得吓着他。严霆除了这件，其他的全说了。

奶奶中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他父母的事，跟你说了没有？”

严霆点点头。

奶奶叹了口气，把过去的事跟严霆讲了一遍，最后说：“他从小就懂事，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不准他做什么他就不会做，有时候我不说他也知道。我搬去养老院就是不想束缚他，要不他大学都不会去读。这孩子总是替人家想，自己一点打算都没有。难得他肯带你回来，我怎么忍心让他伤心。”

严霆默默地听着。

叶宸回来的时候，奶奶还在讲他小时候的事，严霆听得认真，还不时地露出笑意，显然没有刚才那么紧张。

三个人一起包了饺子，吃了一大锅，叶宸运气太好，吃了不少包着杏仁腰果的。

叶宸跟奶奶说要回去上班。趁着他去收拾东西，奶奶又拉着严霆说了好一会儿。

“叶宸是不是找到他妈妈了？”她问。

严霆也没瞒她，点点头。

奶奶一脸伤感，说：“那他一定知道他妈妈回来找过他吧？”

严霆还是点头。

老人愧疚地闭上眼，好一会儿才睁开，“其实他回来，是想问我这件事是吧？”

见他不说话，老人叹道：“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我看着他长大，怎么会不明白他想什么。他爸爸死了以后，他就没进过那间大屋，那天我去拿首饰盒的时候，看见他妈妈的照片被收进去了。”

里面的东西十几年没人动过，一动就能知道。

季洁回来的时候，他被送到了福利院。家里实在没钱，奶奶怕养不活他，就送走了他。她那会儿恨死了季洁，怎么可能愿意让她带走叶宸，就说他被饿死了。季洁留下一大笔钱给她就走了，叶宸后来逃了出来，跪在他面前求她让他留下，奶奶答应了，还把季洁给的钱供他上大学。可又实在没脸面对叶宸，就坚持搬进了养老院，不想再给他添麻烦。

“我跟他父母都对不起他，这么多年都是他在照顾我们。”奶奶说，“以后你替我们好好照顾他。”

严霆说：“我会的。”

奶奶笑着说：“好好。”

晚上，严霆跟叶宸靠在下铺的软卧上。他们这个车厢没有其他人，两个大男人可以光明正大地抱着。

“为什么没问她？”严霆问。

叶宸说：“不舍得让她伤心。”

更重要的是，他有了足够的爱，过去的种种就变得不那么重要。

严霆抱紧他，说：“那就再也别问了，别老想着过去。以后你只要想着我就行了。”

叶宸故意“哇”了一声，说：“奶奶的醋你都吃啊！”

严霆木着脸说：“听说你的梦中情人是她。”

叶宸笑趴在他怀里。

“那小孩儿怎么办？”叶宸还在笑。

“等他成年了就把他赶出去。”严霆说。

叶宸狠狠地亲了他一口。

十八

回到燕竹，就接到吴妈打来的电话，说小孩儿这两天一直哭个不停，还发烧了，现在他们正在医院。

两人心急火燎地赶到医院，小孩儿正在挂吊瓶，脑袋上扎的针，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叶宸看得心都一颤一颤。

严霆也不好受，问吴妈怎么回事。

吴妈说刚送来那两天还好，跟平时一样吃吃睡睡。就昨天开始，一直在哭，怎么哄都没用。喂的奶也吐了，今早起来就发烧了。

叶宸心疼地把孩子抱过去，小孩儿哭累了在睡，眼泪珠子还挂在睫毛上。

吊瓶打完，护士过来扯针，小孩儿才醒过来，又哭了起来。

叶宸抱着哄，严霆也拧着眉，不知如何是好。

小孩儿大约是想他们了，连着几天没看见他们，这会儿看见了就觉得特别委屈。但没哭太久，手抓着叶宸的衣领不肯放，一放就哭。

烧来的急也退的快，医生开了点药就让他们回去了。

叶宸抱着小孩儿使劲哄，严霆也捏着他的手，小孩儿才呆呆地又睡过去。

中间醒来一次，叶宸赶紧给他喂了点牛奶，又吃了药，抱着他重新哄睡。到晚上睡觉也是一起睡得，两个人都怕压着他，没怎么动，也没睡好。

“他都知道想念人了，还以为小孩儿忘性大呢。”叶宸抱着孩子靠在严霆身上。见他自己的握着小孩儿的手，严霆的握着他的手，就忍不住拿手机拍了下来，重命名是一家三口。

叶宸乐起来，拿起小孩儿的手亲了又亲。

“等他满周岁，我们就一起拍个合照好不好？”叶宸跟严霆说。

严霆想起在他家看到的全家福，就说好。

第二天上班，叶宸跟严霆在地下车库里照例亲了个吻才前后脚上楼。

严霆几天没在，公司的事立即堆积如山。他是全公司的头，全年没有假。好不容易休了这两天又要加班加点的补回来，叶宸看着心疼，晚上哄小孩儿睡下就会提着夜宵来看他。要是孩子还醒着，就会带他一起过来。

严霆有意让他学车，挤公交坐地铁和打的都很麻烦，就跟他提过几次，叶宸每次都摆摆手，说不想学。他握着方向盘就紧张，一紧张就晕。

严霆想抽时间亲自给他上课，但一直没得空。这会儿加班，更加顾不了他，只好过一段时间再说。

叶宸本身就没想过将来能买车，买了车也不一定会开。说到底，他有点害怕。读书的时候，有个同班同学在他眼前被撞飞，这个阴影一直留着，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每次过马路或是打的去人多的地方就会焦虑，这也是为什么叶宸不太爱出门的原因。

公司里的人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什么端倪，突然很少在群里讨论严霆，还时不时的往他这里瞟，偶尔去倒杯水，也像走秀似的使劲地看他。最重要的是，大家突然对他殷勤了起来，还有事没事地找他聊两句，不知什么企图。

叶宸对此表示压力山大。

四月三十号是严霆的生日，叶宸不知道他那天会不会有安排，又想给他一个惊喜，所以憋着没问。他向来不太会选礼物，还上网搜了不少点子，只是依严霆的个性不会喜欢太热闹的场面。

叶宸突然发现他对严霆的家庭一点都不了解，只知道他母亲是自杀的，父亲还在，别的都不了解。叶宸对自己有点汗颜，会不会太随便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