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把握？事情进展得怎么样？”

“明天上午，她会和对方公司签署协议。只要签了协议，就会有人用对方公司的账户给她的银行账号汇入一笔钱，之后就会有公司股东出面要求她检讨私自收取贿赂的事。这件事如果顺利达成，我想方总她一时半刻不会有时间去管你。况且董事长他不可能同意方总和那小子相爱，毕竟在董事长的心中，没有上亿资产的小子哪能与方总联姻？没准那小子无意中，能帮你除去方梦璃这个障碍也说不定。”

“对，对。”程芷溪稍稍放心，又说：“最近你辛苦了，家里这边我也会想办法，董事长他的身体状况不稳定，咱们要尽快才行。”

“嗯，我还有事情要处理。你先休息，一切有我，你只要稳住董事长就好。”

“好。”程芷溪临挂电话前，对柳胜源说，“你记着，成功是咱们两个的，不只是我，还有睦程，都会感谢你的。”

“嗯。”柳胜源一听到“睦程”的名字，心里一颤，不想被对方发现，所以当先挂断电话。

程芷溪知道，这注定是个无眠的夜晚，七年来，她安睡的时候并不多。如果明天的事成功，那么扳倒方梦璃指日可待。如果柳胜源失败，恐怕要做些牺牲，才能换来董事长在遗嘱中对自己和儿子更多的关照。

程芷溪蹑手蹑脚回到房间，躺在方云山身边，听着他沉重的呼吸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

此时的方梦璃，已经怀抱着对未来美好的期待进入梦乡。

远在东宁市另一边的沈洛，此时正在网络上仔细查找关于“科瑞集团”所有的信息，然后努力在记忆中寻找与“张瑄”有关的所有记忆。

第二天一早，方梦璃胸有成竹地在铖发大厦会议室内启动合作协议签订仪式。

左手边是总经理柳胜源和秘书李玲，右手边是铖发集团法务部门副主管张律，依次下去还有几位技术部的主管。长桌对面是科瑞集团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张瑄，以及项目相关的几位负责人。

会议议程第一项是双方领导致辞，方梦璃首先介绍自己对合作新建公司未来在科技创新领域的期望以及对铖发集团日后发展为国际一流节能环保电器材料提供商的展望，然后又对双方日后在复合材料领域的共同合作成果抒发美好的畅想。她意气风发的致辞得到双方公司的喝彩，科瑞的张总经理也热情洋溢地回应了她的致辞，双方在合作协议签订之前的最后沟通进展得非常顺利。

随后就是由双方公司负责人正式签署合作协议，李玲将三份文件首先交给张总，张总打开一份，将内容逐一过目，很快便在三份文件上签好名字。

“嗡，嗡，嗡……”

方梦璃扣在桌上的手机开始震动，她抱歉地看一眼正在签字的张总，挂断了沈洛打来的电话。

可她刚刚挂断，电话就立刻重新开始震动。

对方公司签字盖章都已经完成，满会议室的人都盯着她。

她此时正看着手机上沈洛发来的短信“科瑞有问题，不要签协议”，她抬头扫视双方公司的代表，然后看着手中沈洛又一次打进来的电话，站起来对众人轻鞠一躬，赔着笑脸说：“非常抱歉，有个紧要的电话。”

“方总，先签协议吧。”柳胜源将文件摊放在她面前，语气温和却有种不容置疑的严苛在里面。

“是家里的电话，”她对坐在对面的张总微微颔首，说道，“我父亲最近身体不太好，很抱歉。”说完便拿着手机疾步走出会议室。

柳胜源一只手紧紧掐着文件的边缘，然后扶了扶眼镜，虽然不动声色，眼神中却夹杂着些许失望和无奈，苦笑着对张总说：“董事长最近身体确实不便，请张总多包涵！”

方梦璃来到走廊的拐角处，确认四下无人，这才接起电话。

“协议还没签吧？”沈洛问。

“是。”

“虽然不了解具体情况，不过你先听我说，科瑞集团老总张瑄，曾任华塑钢材制造公司的总经理，去年因为在清河市郊地区向居民用水中排放废水，被市民告发，工厂已经被查封。而且我有确切消息来源，科瑞集团的技术专利是通过非法途径获得的。”

“‘确切消息来源’是指什么？没有合适的理由，没办法突然中止签署协议。”她犹豫道。

沈洛停顿一下，说道：“张瑄是嘉尚控股集团上任董事长张琦的堂弟，因为某些原因，我与张琦相熟，她对我提过，张瑄曾拜托即将退休的知识产权局的局长舅舅做一份假的技术专利证明。”

方梦璃试图理清脑海中关于这次事件的全部线索，但是被沈洛和张琦的关系搞晕，她没法判断这个消息的准确性，虽然曾经在沈洛家门口见过张琦，不过像这样重要的家族商业机密，要什么样的关系，张琦才会愿意告诉沈洛呢。

“先别忙着置疑，如果协议还没有签署，只要找第三方专家重新鉴定科瑞的专利技术就可以了。”沈洛说。

“我会重新确认。”方梦璃肯定地答复。

“好，你先忙，晚上见。”沈洛语气像平常一样温柔。

18.勾心 下

方梦璃站在会议室门口，她尽量在心里重播一次与这个项目有关的全部记忆。最开始组建新公司的项目是两个月前由柳胜源发起，然后由于父亲病危时柳总任务繁重，就在他的任务中分一些工作给自己，这个项目就在其中。五家备选合作公司除了科瑞集团之外无一不是国内复合材料制造领域中的翘楚，只有科瑞集团是柳总强力推荐的。第一次会面双方交流合作意图的时候，科瑞集团答应以很低的分成来进行合作，她正是被对方开出的优越条件所迷惑，因为感觉到这家中型公司的诚意，才同意合作。周一的集团内部答辩会上，面对审计部和技术部对科瑞提出的疑问，柳胜源也不遗余力地帮她解释。这样看来，存心害她搞砸项目的罪魁祸首，竟然是柳胜源。

对于方梦璃来说，柳胜源是像老师一样的存在。从两年前回国开始，方云山频频因病疗养，公司里大小事务都是柳胜源带着她做，从熟悉公司业务到去全国各地跑关系，方梦璃今日所拥有的全部工作经验其中几乎一半是柳胜源传给她的。方云山曾经教育她说“生意场上，没有任何人可以相信”，她一直觉得铖发中只有姜洋、李玲和柳胜源是值得她相信的人。从没想过会有人用二十年时间经历铖发的成长，用十年时间陪着父亲打天下，成为铖发的大功臣后在此时背叛她。如果科瑞集团真的有猫腻，一个项目的损失，对于铖发的打击力度，完全不能够与总经理的背叛相提并论。那么，柳胜源什么时候对权力有了这无止境的欲望呢？方梦璃想，对于他这个二代员工楷模，自己的年纪、阅历、性别、工作能力，没有一样胜过他，也许正是这个再浅显不过的原因导致他不服，时刻想着取己代之，不露声色地设下这个陷阱来坑害自己。

方梦璃旋开门把手，重新回到会议室。

“很抱歉，张总，刚刚和爸爸通完电话后，有法务部门的同事说你们发过来的技术专利证书有点问题，希望能够聘用第三方专家到你们的工厂生产线上重新测定技术。”她态度谦恭诚恳地说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信不过我们吗？”张瑄总经理像是被打了当头一棒般。

“没那种意思，真的很抱歉，我们这也是程序问题，由于贵公司的规模，实在很难与铖发相比，这样铖发的董事们就需要对你们的技术非常有信心，才能保证以后合作顺利。”

“方总你真的这么想么？日后的合作？呵呵，看来我们也只能另寻合作公司。”张瑄态度激愤，说完后不等他的下属跟上，便首当其冲离开会议室。

科瑞集团的人都走光后，方梦璃宣布这次协议签订仪式正式取消，合作公司会在之后从已经被排除的另外四家备选公司中另选。除了李玲略显焦虑地望着她，其余的铖发负责人也相继离开会议室。柳胜源在退出会议室前，被她拦住。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问站在她身后半步远的柳胜源说，“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争夺铖发的野心？”

“方总，铖发集团是董事长留给您的，我没有野心。”柳胜源从容道。

“没有？没有野心为什么害我？”

“企划案是方总负责的，出了问题，该勇于承担责任才能服众。”柳胜源说完，拿起自己的东西，从会议室出去了。

“方总，你和柳总这是怎么了？”李玲见柳胜源出去，赶忙到方梦璃身边询问。

“李玲姐，你说，科瑞集团的技术专利有问题这事，柳总他知不知道呢？”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像自言自语般询问。

“这个不好说，柳总办事一向严谨，这次，也许是例外。”李玲想了想，轻声答道。

“嗯，爸爸现在这种情况，我也不希望柳总出什么问题。李玲，你找个人去查一查科瑞集团到底怎么回事，还有，柳总和这件事有多少关系。”

“我知道了，”李玲想了想，问道，“刚刚关键时刻到底是谁及时给你的电话，我记得，咱们好像并没有派人去调查技术专利的事呀。”

“匿名电话。”方梦璃说，“我也很奇怪是谁呢。”

李玲不再多问，两人一起出了会议室，回到十四层办公室，方梦璃关上门，一个人颓然倒在沙发上。

如果柳胜源值得怀疑，那么李玲呢？前段时间，她忙着恋爱，所以手头大部分企划案准备工作都是李玲代劳的，李玲有没有可能和柳胜源一起呢？不会不会，她赶紧打消自己的这种念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冷静，万万不可以像惊弓之鸟一样草木皆兵，否则尽失人心之后不久，铖发怕是就真的要与柳胜源姓柳了。

方梦璃想着，觉得不寒而栗，她的人生，她的生活，本不应该如此复杂。如果说铖发背负着万余名员工的身家性命，那么这些重担对于她来说，的确是太重了，如果因为父亲卸任的关系导致铖发的领导层出现混乱，那么她对自己的临危受命是否能够担负起这份责任，已经丧失了信心。

她想象着自己曾经向往的平静生活，忽然觉得现实很残酷，竟然能够将所有的理想磨灭，受制于困境，无法自拔也无处躲避。

她拿出手机，给沈洛打了个电话。

“没事吧？都解决了么？”沈洛问。

“算是吧，”她意志倾颓地轻轻叹气，说，“为什么人们总是会背叛，背叛对方的信任？”

“呵呵，”沈洛大笑道，“怎么？是第一次被人背叛么？又不是第一天来到这个世界，再不济也该见过身边有人受利益驱使陷害别人，那你凭什么觉得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面对沈洛的直接，方梦璃无言以对，因为的确如此，见多了背弃道德约束、叛离别人利益的事情，早就知道人心叵测，只是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还真的是难以接受。

“别傻了，那么大的公司，有问题是正常的，我知道你很辛苦，不过加油哦，乖！”

“科瑞的事情，你怎么想到的？”

“昨天你提起这件事，我就觉得耳熟。百度知道张瑄违法排放废水的事情，至于你们的合作企划案，上次帮你收拾车的时候，无意间看过，没想到就记住了。”

“哦，无论如何，这次谢谢你帮忙。”她真的很感激。

“没什么，举手之劳。快去忙吧，叫背叛你的人尝尝厉害。”沈洛给她鼓劲。

沈洛也许不知道，对于方梦璃这种人来说，报复是非必要手段。她只想守住铖发，守住父亲的毕生心血，其余的，她只想简单生活。可是守护铖发和简单生活，也许根本上就是两种矛盾的状态。还好，每次心情不佳或是有事情想不开，沈洛都能够开解她，与他聊完后，她的心情轻松不少。

日子还要继续，方梦璃于两天后在家中向方云山坦白上次的合作项目出了问题，并解释说由于自己没有事先对对方公司调查清楚，才导致临时生变。方云山虽然训斥她做事不够慎重，发生这种事让铖发在业内受到同行的置疑，不过终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损失，只是叮嘱她再选合作伙伴的时候要更加慎重，并听一听公司前辈，比如柳胜源总经理的意见和建议，这样成事会更加容易一些。她没再多说什么，忙着加班加点的处理这项差点被自己搞砸的企划案。

等到重新敲定合作公司，她没邀请柳胜源参加协议签订仪式，铖发集团各部门主管都知道因为上次的事柳总和方总的关系出现嫌隙，一部分一向与柳胜源交好的二代实干派员工主动站队到他一边，指出方梦璃站在老一辈员工的工作成果上，即便工作有失误，也不应该迁怒旁人，况且九十年代当他们辛苦追随方云山打江山的时候，她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怎么可以翅膀刚刚长硬了就不尊重公司前辈。

方梦璃心里委屈又没有证据能够将整件事情解释清楚，李玲找人调查也就只是查到沈洛告诉她的那些事情，与柳胜源相关的部分一点都没有查到。

只有李玲知道她冤枉，但是站在秘书的角度，李玲只能劝解说既然没有证据，好歹表面功夫要做好，如果一直像现在这样与柳总僵着，那么不了解原因的人肯定觉得是她背信弃义，刚刚准备接手铖发就要剔除老一辈资历较深的员工，这样下去只会让铖发的高层人心动荡，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方梦璃知道李玲说得有道理，于是忍气吞声继续将柳胜源奉为老师一般，并在月末员工大会上主动就那次企划案事件向所有与会员工代表致歉，检讨自己由于工作疏忽，差点导致铖发损失大笔启动资金，表示以后会继续在柳胜源总经理的指导下，学习他严谨的处事作风。

只有这样，才将铖发内部二代员工代表们的不满情绪压制下去。

19.我是恶魔

月底的周末赶上端午小长假，刚刚从哈尔滨出差回到东宁的姜洋邀请方梦璃一起去看芭蕾舞剧，可她已经与沈洛约好要一起去游乐场，所以只能非常抱歉地拒绝了姜洋的邀请。

方梦璃记得自己小的时候来过一次游乐场，那时候哥哥准备出国读书，临走之前带自己到这里来写生，她记得自己远远坐在树荫下，哥哥站在摩天轮前面的空地上，她用一上午的时间画了一幅哥哥的画像。那张画像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为哥哥画的人物画像，画好后因为觉得太难看所以拿回家后放在储藏室里，再没拿出来看过。

方梦璃拉着沈洛的手走在摩天轮下方的空地上，缅怀过去。

由于是年中小长假，游乐场里人非常多，而且大多是带孩子来玩的家长。沈洛带方梦璃在摩天轮的售票处排队，一排就是两个小时，虽然在摩天轮上的时间只有十五分钟，可是能够在40米的高空拉着自己喜欢的人的手一起体会飞行的感觉，就算排再久的队也是值得的。

方梦璃很开心，虽然是第二次来到这座游乐场，可第一次来的时候没有玩过这里的任何项目，沈洛看她如此高兴，拉着她从中午开始，将游乐场中的三种过山车和两种摩天轮，还有旋转木马等知名项目全都玩遍了，晚上吃过晚饭又回到游乐场中将惊悚类的异域魔窟逛了一遍。

两人从异域魔窟出来时，时间已经不早，东宁市的夏季，潮湿、闷热，方梦璃觉得自己的亚麻衬衫都黏在背上了，她拉着沈洛跑到她曾经蹲坐在树下画哥哥的地方。两人面对面躺在草地上，沈洛仔细看着方梦璃因兴奋而显得格外明亮的大眼睛。

“想什么呢？”沈洛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