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景杨点点头:“嗯,现在叫周颂。”又侧过头对周颂说,“周颂,这是李叔叔,爸妈的朋友,想见见你。”
周颂愣愣地点头,有些僵硬地笑了笑:“李叔叔好。”
李睿的目光不掩惊喜:“小松也长大了啊,和从前也不同了,看来都好了吧。”
付景杨知道他是指周颂语言障碍方面的问题,并不想继续这个问题,淡淡地说:“李叔叔,过去的事情都不要提了吧,周颂也回来了,就这样吧。”
李睿点点头又犹豫了一下才问出口:“可是,小松就不改回原来的名字了吗?他毕竟是付家的孩子啊。”
“这件事就算了,周家父母照顾他这么多年,也是正式收养的,周颂继续孝敬他们,这也是应当的事情。”付景杨说。
李睿还是想说些什么,付景杨又说:“周颂的意思也是这样,李叔叔你就不用多说了,我相信父母会理解,不会怪我们的。”
李睿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三人一起吃了顿饭,付景杨便和周颂一起回家去了,一路上两人都很安静,快要到家时,周颂突然问:“你为什么同意我不改回名字。”
付景杨瞥了他一眼,看周颂有些忐忑的样子,他淡淡地说:“刚刚不是说过了吗?这是你该做的事情。”
“就是这样吗?”周颂问。
“不然呢?”付景杨问。
“没什么。”
43.屋漏偏逢连夜雨
付景杨还是和兰漠不咸不淡地“约会”,兰漠很喜欢他,他能感受得到,因而也在想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大概就会这样下去了吧,和兰漠结婚,平淡地继续生活下去,断了周颂的念想,然后帮他找到一个可以相伴终生的好的女孩子,这样,就好了吧。他一个人计划着,极力忽略自己心中那一丝的苦涩。
一切都是为了周颂好,他冷冷地想,我这样做才是为了他好。
周颂自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他只是简单地就想这样一直呆在付景杨的身边,他不会厌烦他,他就永远都不会离开他,为情所困的人都是傻瓜。
周颂就是一个傻瓜。
过了一些天周颂被派往S市出差,为期一周,周日出发,他有些依依不舍地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准备着出发。周日上午付景杨开车送周颂去火车站,周颂摆弄着手机突然说:“付景杨,如果我有一天不在了,你会想念我吗?”
付景杨看都没看他一眼:“乱说什么。”
“我说真的啊。”周颂认真地看着他,“你看你现在总想赶我走,如果我真走了呢?”
“你能走到哪里。”付景杨说。
“走到哪里。”周颂喃喃地说,竟然真的认真思考起来,想了一会儿,突然冒出来一句,“比如,我死了?”
付景杨的脸色一变,语气严厉地斥责:“别乱讲,什么话都没遮没拦地说。”
周颂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什么嘛,随便讲讲啊。”
付景杨心情却没有那么轻松,在周颂消失的那些时间里,他不止一次地想过周颂是不是已经死了,并且每一次都被这种想法折磨得几乎要疯掉,日复一日地寻找,日复一日地失望,及至将要绝望,周颂终于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绝对,不允许他再次消失掉。
“不许再说这种话。”付景杨有些无力地说。
“又不是真的。”周颂不在意地应了一句,转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一语成谶。
周颂到达已是下午,只来得及休息一个晚上,第二天紧锣密鼓的工作已经压了下来,周颂目瞪口呆地听着编辑给他讲各种细节上的要求,一个头两个大,艰难地熬过一个星期工作终于按时完成,周颂面如菜色地整理自己的临时工作桌,强装着笑脸应付着同事们的道别,有同事关心地问:“小周看你脸色这么差,是不是病了啊。”
周颂摇头,挤出一丝笑容:“没事,可能是这两天太累了吧。”
“那你可要好好休息呀。”同事说,“年纪轻轻的可别把身体折腾坏了。”
周颂礼貌地道了谢,晚上又和同事们一起去聚餐,几天没有好好吃饭,再这样一折腾周颂觉得胃里一阵翻腾,他一手按着自己的胃部一手拿着筷子,却几乎连抬起手夹菜的力气都没有了,大家都热热闹闹地说笑着,没什么人注意他这里,他又坚持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说要先回酒店去休息了,明天要回家。
又被谦让了一番,周颂不想坏大家的兴,忍着不适喝了几杯,在阵亡之前终于脱身,一出饭店整个人松懈下来,他脱力地蹲下来,想休息一下再走,不适感却越来越强烈,他想了想还是咬着牙去路边拦车,打算直接坐出租车回酒店休息,站在路边等了半天却没有一辆空车经过,周颂苦笑,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然后,果然下起了雨。
周颂简直要崩溃,但要他冲到公交车站坐公交车回酒店他一定会死,只好咬着牙继续等着,在被淋成落汤鸡前终于成功地坐上一辆出租,长舒一口气。
雨越下越大,周颂又开始忧愁,车子总不可能停到正门口,那边不能过去,自己还是要跑过去,单薄的衬衣本来就已经湿了不少,感受着还未退掉的冰凉的触感,他忍不打了个颤,一旁司机大叔笑了笑:“小伙子不是当地人吧,这儿四月的天气就是多变啊,大家都知道出门得带把伞才行。”
周颂没有心情搭话,一心一意地发着抖,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大叔却越发地来了兴趣,也许是太久没人说话了,就开始跟周颂聊了起来,当然,他只是单方面地说,周颂不好意思打断人家,只好顶着张越发苍白的脸,时不时地点个头,应上一声。
下车时他付了钱等着大叔找钱时,又犹豫地看了一眼窗外,大叔把钱递给他,又善解人意地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折叠伞,笑眯眯地说:“小伙子,这把伞先拿着吧。”
“啊?”周颂愣了愣,“这怎么好,又不远了,跑过去就可以了。”说着便直接开门拿包顶着头咬着牙跑走了,大叔伸出头“哎哎”地叫了两声,被雨打得又缩了回去,一边嘟囔着“这雨下得真大”一边掉头开走了。
44.祸事
周颂哆嗦着进了房间,抱着肩膀抖了一会儿,又连续打了N个喷嚏后,在洗澡还是吃药之间选择了吃药,安抚了自己的胃又去安抚自己的身体,热水淋在身上,周颂舒服地叹了口气,随即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他揉了揉鼻子,默默地想,果然感冒还是不可避免的啊。
也许是热水过于舒适,周颂泡在浴缸里昏昏欲睡,不知不觉地就睡了过去。水温凉下来时周颂终于悠悠转醒,从浴缸里爬出来就直奔着床而去,还没忘给自己定个闹钟免得一觉睡过去连火车都误点。
闹铃声不知疲倦地一声又一声地响着,周颂终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伸手去摸自己的手机,眼皮沉重得像抬不起来一样,头也昏昏沉沉的,嗓子也疼得要命,他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无奈地按着头爬起来去洗漱,草草收拾了一下便直奔火车站。
因为不想付景杨在休息日还要来接自己,周颂故意说晚了一天时间,在火车上颠簸了几个小时后,他开始无比悔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让付景杨来接自己,现在这副样子,让他颇有点怀疑自己还不能活着回去了。
从晚上就一直没有吃什么东西,周颂也吃不下任何东西,下火车时脸色白得像张纸一样,脚步虚浮得差点一头栽下去,一旁的一位大妈都不忍起来,伸手拽了他一把不无担忧地问:“没事吧。”
周颂用力地摇摇头让自己的大脑清醒点,挤出一丝难看的笑:“我没事,谢谢您。”说罢拖着自己的大箱子里艰难地朝出站口处走去。
西广场有直接到付景杨家附近的公交,第一辆公交果不其然已经满了,周颂站在原地看着被挤成沙丁鱼的公交车,毫不犹豫地选择等待下一辆,下一辆人仍然很多,在没有座位站一路或者再等一辆之中,周颂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拖着箱子上了车。恰好被挤在车厢中部,周颂觉得自己连喘气都困难,他扒着拉环努力地站稳,车子发动的一瞬间仅仅是微微晃动了一下,周颂放心地想,看这样子就算是急刹车也完全没问题吧,心理上放松下来,他把头靠在手臂上闭上了眼睛。
一路都很平稳,周颂放心大胆地闭目养神,他在非常困倦的时候就连站着都可以睡着,这样摇摇晃晃的环境下他不自觉地犯了困,竟是马上就要睡过去的样子。
直到公交一个猛刹车停下来,他睁开眼,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疑惑是发生了什么事,车里骚动了一会儿后,司机下车去检查了一下又拿手机不知和谁交谈了一番,无奈地宣布这辆车出了些问题,请大家下车,换乘别的公交车或者等下一班过来,乘客们抱怨了一番还是无奈地陆陆续续地拿行李下了车,周颂自认倒霉,只好也随大流下车。
几乎已经到了市中心的位置,公交车相对多起来,大部分乘车选择了就近换乘别的公交,也有的乘客执着地专心地去车站等本班次的下一班经过,还有些潇潇洒洒地在路边一招手,直接上了出租。
周颂看了看最近的车站没有直接到达的,明智地站在路边加入了打车一族。
终于坐上出租车时周颂终于在副驾驶座上瘫成一团,想了想还是摸出手机给付景杨打电话,付景杨此时忙完自己手头的事情正打算去睡个午觉便接到了电话,接起来时还疑惑了一下周颂为什么这时候给自己打电话。
“周颂?不用工作吗?”
周颂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噢,我提前回来了,在出租车上,一会儿到家。”
“病了?”
“一点不舒服,没什么,你在家吧。”周颂问。
“在,回来我带你去医院。”付景杨说。
“没事啊,不用去。”周颂皱了皱眉,毫不犹豫地拒绝,医院什么的,谁愿意有事没事的跑去那种地方啊。
“总之你快回来,还要多久。”付景杨懒得废话,问。
“啊,那个啊。”周颂像是拿开了手机,问司机师傅什么,司机师傅笑呵呵地说:“不远了不远了还有十分钟吧,女朋友等着急了?”
周颂尴尬地笑:“不是女朋友啊。”
师傅不放过这个话题八卦地继续问:“还没成吧,小伙子可要加油啊。”
周颂想不出别的表情只好还是笑,拿起手机接着说:“额,快了,十分钟。”
付景杨应了声刚打算挂电话,周颂又叫住他,却又说不出什么事情,付景杨正耐心地等着他时,就听周颂惊叫了一声,然后是刺耳的刹车声,付景杨听着下一刻传来的清晰的碰撞声,握着手机的手僵在耳边,听着渐渐传入听筒的嘈杂声,从未如此绝望。
45.安定
直到手机被人捡起那头传来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喂……喂,请……问你是?喂?”
一连叫了几声付景杨终于颤抖着声音答应:“我是他的哥哥。”
“能请你到市医院吗?刚刚这里发生车祸,您的弟弟乘坐的出租车与一辆货车相撞,现在正送往医院。”那头的人公事公办地解释。
“我马上过去。”付景杨挂断电话,觉得全身僵硬,他闭上眼睛努力地定了定心神,才马上换了件衣服去客厅拿钥匙冲出门去,完全没有了一点平常的淡定,面上冷静着,内心却慌张又害怕。
付景杨一路闯了几个红灯到达医院,站在手术室的门口,看着“手术中”几个鲜红的大字闪亮着,心如刀绞,一旁的小交警有条不紊地解释,一辆货车没刹住车撞上了周颂乘坐的出租车,出租车司机当场死亡,货车司机也受了重伤在抢救,周颂相对而言伤得轻一些,伤势却也不容乐观。
付景杨笔直地站着听着他讲,小交警还戚戚地安慰他:“周先生你别担心,肯定没事的。”付景杨不去纠正他的称呼,面无表情的样子看得小交警头皮一阵发麻,从前遇到这样的情况亲属大都是嚎啕大哭得旁若无人,像这样冷着脸一言不发的他真是第一次看见,有些手足无措。
小交警又和付景杨说了些有关赔偿之类的事情,见付景杨仍是没什么反应,讪讪地又说了几句话便先走了。
付景杨从始至终根本没有听他说什么,他的大脑里像有一面鼓,鼓点敲得震天响,淹没他所有的思绪,他无法思考,无心思考,只是在想没有了周颂他该怎么办,再次失去周颂他该怎么办。
他不敢再想,只是死死地盯着手术室的门。
不知过了多久,医院走廊的灯渐次亮起来,红色的灯终于暗下去,手术室的门缓缓打开,医生率先走出来,一边脱着手套,一边和身边的护士低声说着什么,见到付景杨,先是愣了一下,问:“是病人家属吗?”
付景杨点头,犹豫地问:“周颂……”
“病人没有生命危险,虽然身体状况很差,但多加休养会慢慢好起来的。”医生说,公事公办的口吻与表情。
周颂随后被推出来,脸色惨白,头上也裹了绷带,脸上还有擦伤,付景杨沉默着看他被推往普通病房的方向,直到在转角消失,他去办了各种手续后去病房看周颂,周颂被安排在单人病房,床靠窗,付景杨走到床前,望向窗外,已是一片黑暗。
他在床前轻轻地坐下来,周颂还在沉睡着,呼吸很轻很绵长,付景杨伸手抚上他的脸,就只是一个星期而已,他怎么把自己折腾成了这样,如果只是一个月或者更长时间呢,付景杨的心像被什么揪扯着一样,很痛。
周颂整整两天都没有醒过来,付景杨帮他请了假,自己也不去公司,整日守在周颂身边等他醒来,周颂伤得很重,身体很虚弱,他需要很多时间来恢复,医生是这样说的,付景杨沉默地点头,一声不吭地照顾着周颂,帮他擦身体,守着他。
付景杨没有告诉别人这件事,也就没有人来看望周颂,为了不让老人担心,他也没有告诉周家父母,只是一个人沉默地进出病房,整日整夜地不合眼,安静地等待着。
第三天,付景杨终于撑不住,趴在床边眯着眼睛休息,手中抓着周颂一只手,以免他醒来自己睡过去不知道,本来只是想休息一下,疲倦沉沉地袭来竟不知不觉睡着了,睡得迷蒙之际感觉手中的手动了一下,付景杨猛地睁开眼睛,周颂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付景杨开口,才察觉自己嗓音的僵硬:“醒了?”
周颂慢慢地转过头,脸色难看,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渴。”
付景杨忙起身去倒水,先小心地用棉签帮周颂润湿嘴唇,才扶他起来小心地让他喝了一点水,周颂安静地喝了水,按着被角不说话,两人之间一片沉默,付景杨看他低着头又可怜兮兮又乖巧的样子,伸手去拉他的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周颂看着付景杨握着自己的右手,想缩回手却又舍不得,只好讷讷地点头:“还好。”
付景杨点点头,摸摸他的头,柔声道:“再休息一下,我去找医生过来帮你看看。”
周颂仍旧低着头一言不发,听着付景杨走开,门被轻轻关上才抬起头来,虽然没什么不同的,确切地说,是完全如同平常,仿佛不是在医院而是在家里一样,但总感觉,有些怪怪的,哪里不对的样子。大概又是自己多想了吧,他黯然地想,又仰面躺倒下去,不小心牵扯到伤口痛得蜷成一团,小心地窝好自己。
46.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