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嚣嚣情行天涯——砂上楼
砂上楼  发于:2015年09月20日

关灯
护眼

闻言,清嚣猛地抬头将目光投向了那脸上有着一抹淡笑但却绝非是轻佻的笑的涯行暮,清嚣一脸讶异。

“为什么……这……有什么意义?我明日便要剃度,便要断了一切凡心杂念的,你说这话,究竟是何意思?”

不该有执念。

这是清嚣活到现在以来所得到的结论。

******

在他年纪尚小的时候,娘亲曾经偷偷带着他上街玩过。瞧着人家捏出来的那栩栩如生的泥人儿,年幼的他只想要。许是知道了买了之后会有什么后果,一开始,娘亲是不肯买的,可是瞧着那因为得不到而忍不住大哭了起来的清嚣,娘亲终究还是心软了。

买了一个泥人儿回家的清嚣很开心,拿着个泥人儿乐不思蜀的他甚至连娘亲千叮咛万嘱咐的话都忘了。

——切记,在你爹回来的时候可千万不能玩儿。

忘了这话的他玩的很开心,直到那一巴掌将他打飞。手中的泥人儿被他那挂名爹爹夺走,而后拿在手中瞧了一阵子。

“这泥人你哪儿来的!”

因为从不曾给清嚣买过任何东西,所以樵夫很清楚清嚣不该有这东西。所以这东西,要不就是有人买了给清嚣的,要不就是清嚣偷的。

听到了清嚣的哭声,娘亲赶忙从里面的灶前赶出来而后拦在了清嚣的面前。瞧着樵夫手中拿着的泥人儿,她便已知道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唯恐樵夫误会,娘亲连忙朝着樵夫说道,“今日……我瞧着天气不错便想着带清嚣出去玩玩……途中经过了泥人摊,瞧清嚣似乎有些兴趣,所以我便买了,你别和清嚣计较。”

自知自己的女人的话中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若仅是有些兴趣,她怎可能冒这么大的险去买一个泥人儿?

准时清嚣闹了一番,她才会答应买下的。

一个泥人儿怎么说也是要几文钱,几文钱说来也够买好些菜了,想着这些不必要的银钱竟花给了一个杂种,樵夫便气不打一处来。

他无法对自己喜欢的女人下手,那吃苦的便只有清嚣。

那一天,清嚣被打得甚至吐了血。连发了几日的高烧之后,清嚣再不敢想要什么东西了。

若是给,能拿,他则会拿。不该,或是不给,他便不会有一丝妄想。

因为……

他的命便注定他不能拥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

“是什么意思……谁知道呢。但是不知怎的,我只是不愿与你断了缘。我知道你明日剃度势在必行,但是……当了和尚又如何?剃发不过是形式,真正舍弃色相嗔狂之人,这寺中究竟又有几人?我说我会做到此生不留你一人,我定当做到,但多少我也想要有个念想,所以,若是你心中独有我一人……我此生也必定只伴你一人的身侧。你说如何?”朝着清嚣坐得更近了些,涯行暮伸手轻轻的触摸着清嚣柔软的青丝,他唇角的笑开始凝着。

这个念想……

若是自己许下了,之后又该会有什么果?

清嚣不敢去想,因为他害怕自己会再次找来一个苦果。

只要不求,即便得不到可能的好果子,但至少苦果也不会被招来。

“说要伴我身侧,此生绝不留我一人什么的,分明就是你自说自话来的……我从始至终就不曾说过要你许我这样的事。”拍去了涯行暮触碰着自己青丝的手,清嚣再将自己那被紧握着的手自涯行暮的掌心中抽回,他说道,“于我而言,唯一不痛苦的便是彻底的与这世间一切杂心杂念断了关系,从此不涉足尘世,做到心如止水,这便是于我而言最大的救赎。如今我好不容易可以摆脱这心中的苦痛,你又何苦要将我拖回那会令我万劫不复的尘世深渊?”

这不似这个年纪的孩童的发言令涯行暮微微愣怔,瞧着那面无表情的说着这话的清嚣,一时之间感觉到的被羞辱感教他愤怒。

这样,简直就象是自己一个人在自作多情,到头来,原来做了那些事情的自己在清嚣看来不过是一个想要令他无法摆脱痛苦的麻烦。

他涯行暮怎么说也是一个武林中出了名的剑庄少爷,他又怎能受得了这般侮辱?他又怎会是一个没性子的人?

“原是这样,倒不想是我妨碍了你成佛。”倏地,涯行暮一下子站起了身,用着冷冷的目光瞧着清嚣,他说道,“我是要下去了,既然你觉着我妨碍到了你,想必你也不会需要我这碍事儿的人来带你下去,是吧?”

清嚣没有反应,甚至脸上没有一丝慌乱。只是淡漠的看着这似是在耍性子的涯行暮,他不发一言。

清嚣这样子反倒是教涯行暮心中更是气恼,根本便不愿再去理会清嚣,涯行暮哪管清嚣会不会轻功,他二话不说的便施展轻功,就这样的他一人自那高高的屋顶上缓缓的落至地面。

“说什么不会独留我一人……结果,不也如此么。”

口中喃喃的说道,清嚣轻笑了一声,而后他小心的站起了身子,想着或许自己可以去看看那屋檐附近是否有什么可以藉着落地的东西,清嚣小心的顺着那下滑的屋檐走去。

屋檐上行走并不简单,至少对那些全然不会武功的人而言是这样的。

一个不小心,清嚣踩错了地儿,脚下一个不稳便弄得他整个人失去了平衡。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他整个人便摔倒在了屋檐上头,而后便顺着那下滑的屋檐整个人翻滚着向下摔去。

这下糟了!

这屋顶距地面的高度可不一般,若是这样摔下去……

兴许是会死的吧?

若是能死了,或许也不错。

这样想着,恐惧什么的似乎也荡然无存。

只是紧闭着眼睛,感觉着那不断下坠的感觉,清嚣不知为何总觉得心中似乎舒坦了不少。

突然地,清嚣发觉自己的身子似乎停止下坠了。他猛地睁眼,瞧见的是涯行暮那一张满是不快的脸。

他……不是走了么?

“你……不是走了?”呆了好久,清嚣才愣愣的问道。

“若是适才我走了,现在你便死了。”

涯行暮似乎是在生气,清嚣虽不知涯行暮在生什么气,但是心中知道涯行暮并不曾真的离开这一事实的时候他还是不免觉得有些欢喜。

“谢……谢谢你。”被涯行暮放下的清嚣说道,但是除了那一句谢,清嚣却再没说别的话。

想听的话始终听不到,而清嚣的那一句谢,涯行暮根本就不需要。

“你是执意要当你那断去七情六欲,与俗世没有一丝牵连的和尚了,是吧?”冷眼瞧着那沉默不言的清嚣,自是不知清嚣心中波澜的涯行暮看着清嚣表面的平静,他只以为自己是为清嚣所不要的。“罢了罢了,多说亦是无益。你要做你的和尚,那你便做去,只当是我用错了心。我不过是一个在家太过顽劣而被父亲送来吃苦头的俗家弟子,虽说与佛门有些牵连,但终究不会成为佛门中人。”

涯行暮说罢便不忍笑出声,表面虽然笑得开心,但他心中却不免一阵酸楚。

是他用错了心。

在初次瞧见了清嚣的容貌,他便不自觉的过分在意清嚣,甚至还想着要竭尽自己的一切来护他一世什么的,简直可笑。

对方是铁了心要成佛的,而自己……

不过是沦陷于尘世间无法脱身的凡人。

总觉得涯行暮笑得怪异,不免有些在意的清嚣试着喊道,“涯行暮……”

“我无事。你明日才要当和尚,那至少今日你还是一个俗人。既然你我都还是俗人,那自然应当凑成一对好好的过着俗人的生活不是?”淡笑着勾上了清嚣的肩,涯行暮一副似是刚才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的样子,可他却不知晓清嚣在听到了他说的那些话之后心情又变成什么样子。

被人擅自的搅乱了原本平静没有一丝波澜的心,原本他踏入少林寺那一刻起他便下定决心要让自己心死了,可谁知……

他说今日自己还是一个俗人,因为今日自己同他还都是俗人,所以他俩今日还可像现在这样相处。

那么若是明日自己剃度了呢?

涯行暮他是不是就不会再理会自己了呢?他当日所说的绝不独留自己一人的话……

又是否算数呢?

陷入了这样的胡思乱想之中,清嚣的思绪已经如此轻易的被搅乱了……

第5章

寺内,钟声敲响。

清嚣下意识的朝着周围看去,他看到的只有自己那身后站满了的黄袍或是灰袍和尚们,而那自早晨起便不见了踪影的涯行暮却并没有出现在清嚣的视线之内。

果然如自己昨日所想的那般么?

今日,是自己告别自己再为俗人的日子,因为自己不再是俗人,所以……涯行暮便不会再和自己有任何的交集了么?

便在清嚣失神之际,那站在最前头的戒和尚便高声祝颂道,“皇帝万岁臣统千秋,天下太平法轮常转。伽蓝土地增益威光,护法护人无诸难事。十方施主福慧庄严,合道场人身心安乐。师长父母道业趋隆,剃头沙弥修行无障。三途八难咸脱苦轮,九有四生俱等觉岸。”

说罢,众和尚便应声齐喊道,“阿弥陀佛。”

而后,便该是清嚣的事儿了。记着昨日来的和尚教导的话还有唱念的调调,清嚣缓缓唱道,“大德一心念我清嚣今请大德为剃头受戒阿闍梨。愿大德为我作剃头受戒阿闍梨。我依大德故,得剃头受戒,慈愍故。”

说罢,戒和尚便手鸣引磬,率清嚣走出堂外,面向北方三拜以辞谢君主,再是三拜以辞谢父母。

结果一旁和尚递上来的灰色僧服,清嚣动作微有些迟缓的穿上那件僧衣,而后便朝着戒和尚合掌跪拜。便瞧见那戒和尚手持净瓶而后以手指蘸香汤朝着清嚣的头顶上滴上了三滴。

完毕后,他再将清嚣头顶中心少许的发绾成小髻执刀从下周旋剃上。

一刀,两刀……

清嚣知晓自己的发丝在不断的落下,他开始觉着无比的慌乱。

他有些害怕,倒不是害怕出家后自己不得食荤腥,不得沾酒,不得近女色,只得日日伴随佛前诵经敲木鱼这些事情,他所害怕的,是当自己顶着那光头再次出现于涯行暮面前之际,涯行暮对待自己的态度会与今日以前的全然不同。

“我已为你削除头发,唯有顶髻犹存,你可最后慎重考虑再下决心。如不能忘身进道,忍苦修行,少发犹存,仍与俗侣相同,放你归家,尚不为晚。”

戒和尚迟缓的说道,这是最后的机会。

若是现在自己说要回去,想必也不晚。可是……

回去?

自己可以回哪里去?

放自己归家?

自己从来没有家,无处可归,现在自己唯一可去的,也只有这和尚庙,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决志出家,后无悔。”迟缓的说着这七个字,清嚣却害怕得想哭。

若是……

若是涯行暮昨日并不曾同自己说那些话,或许现在这些害怕就不会有了。若是不曾遇到这个会不断给予自己念想的男人,或许……他现在也不会有害怕得想哭的心情了。

“最后一结谓之周罗,唯师一人乃能断之,我今为汝除去,汝今许否?”站在清嚣面前的,是之后将要带清嚣的师傅。

现在的自己,根本没有不允的路可走。

“可尓……”说出这两字的喉咙不知怎的一阵阵的刺痛,清嚣的心也开始不自觉的加快跳动。

削发的刀子离清嚣头顶最后一缕发丝越发的近了,而那害怕的感觉更是越发的强烈。

害怕,害怕,好害怕。

这么想着,清嚣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只觉得双眸一阵酸涩,便在头顶最后一缕发丝落至地面的同时,清嚣的眸子间滚落了两行清泪。

他听到了师傅的叹息声。

“哎,既是凡心未了,何必逞强落发?”

已经多年不曾流过的泪,如今却止不住的在清嚣的脸上流着,视线朦胧之际,清嚣瞧见了那不知何时走进了堂内而后走到了自己面前的涯行暮。

周围有僧人喝令涯行暮快些退下,可是涯行暮却完全不去理会他们。

“你已决定要成佛,如今为何又要落泪?”

清嚣不敢去瞧涯行暮的脸,他想要擦拭脸上的泪水,可怎知脸上的泪水根本擦不干净,愈是擦,它便流得愈厉害。

“我如你所愿,终究是断不了尘念。原本都已经收拾好了心中的想法决定要此世永入佛门了,可为何我会遇到你,甚至受你影响,心水不再平静?”

“我于你,只是一个碍事的人不是么?即便我拼命想要给予你承诺还是其他,那也不过是我一人的自作多情不是么?既然如此,何来的受我影响?”涯行暮缓缓的蹲在清嚣的面前,瞧着清嚣笨拙的擦红了自己的脸,他不由得一阵心疼。

“我怎知道?但是……都是因为你许我的那些话,所以才会害我如此。”声音中还有些哭音,清嚣会哭,那是涯行暮还有清嚣他自己都不曾想到的。

温柔的擦拭着清嚣脸上的泪渍,涯行暮问道,“那些不是我一人的自作多情么?”

清嚣没有回答涯行暮,他只是兀自流泪,虽想停止流泪,但却怎么也止不住。然,这次无需清嚣回答,只是瞧着清嚣那副样子,涯行暮便已经知晓了答案。

师傅在那头叹着气,便是一旁的住持也不断的叹气。

“若是凡心未了,为你断尽那三千烦恼丝又有何用?”

直到现在,清嚣才意识到了那些被无视了的住持和周围那些和尚们的存在。他惊慌的抬头看向了住持无音,他抿紧了双唇,心想着这次自己或许是要被赶出少林寺了吧。

“清嚣,你尘缘未了,实在不适合入我佛门。但你也已落发,再回俗世似乎也不合适。就这样吧,此后你的头发终归还会长的,你便留着,算是让你带发出家。待到何日你彻底了了尘缘,你再真正的进行一次削发仪式。剩余的仪式则是照常进行。”说罢,无音便将目光投向了那正蹲在清嚣一旁的涯行暮身上。

无音的目光看得涯行暮觉得身上一阵鸡皮疙瘩,总觉得受不了这样的沉默,涯行暮便开口说道,“住持你瞧我做什么?难不成你是打算分开我和清嚣?”

涯行暮的话听得无音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缓缓的摇了两下头,而后说道,“非也非也,若是要真正断了尘缘,靠外力又怎么算是真正的了断?一切只因时机不到,若是时机到了,你们二人的尘缘该断便也就断了。”

“我与涯行暮之间的缘,会断,住持,是吗?”清嚣微微迟缓的问道。

无音摇头,他笑道,“世间一切皆因缘,有缘生之时,自然有缘灭之日。世间无不断的缘。”

“这种东西有什么好信的。”涯行暮突然这么说道,他缓缓的站起了身子,脸上带着轻狂的笑靥,“是要缘生还是要缘灭,皆该由自己做主。我许下了的东西,即便是上天注定要它缘灭,我也绝不让它灭。人,不就该是这样的东西?”

这话教人难以相信这竟是一个年仅七岁的孩童所说出来的话。

涯行暮一脸傲然与自信,看他那样子,日后必成大器。

只不过……

无音听着,却但笑不语。

“听着,清嚣,如今为师便赐你法号。浮世嚣嚣,你不知这浮世虚幻飘渺,既是这般,我便赐你法号虚浮,务求你能早日彻悟这一事实。”

被师傅的声音给唤回了的清嚣连忙朝着他的师傅——无根连磕三个响头。微微的抬头,瞧着那站在自己身侧一脸桀骜不羁的涯行暮,清嚣不知怎的,只觉得……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