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宣感到胸腔内心脏毫无章法地胡乱跳动。

“姚宣。”贺兰祺道，“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姚宣道：“好。”

“你跟我来。”说完贺兰祺转身，一马当先往偏僻处走。

姚宣立即跟上。

裴卓瞧见这一幕，大为莫名其妙，扭头看看，正想要跟上去，却被林白羽拉住：“裴师弟，贺兰师弟应是有私事找我师弟，你就别过去了。”

但话虽如此，林白羽却自始至终地紧紧盯住那边，因为方才那刻两人之间忽然出现的奇妙气氛。

“贺兰师兄，你……”

到了目的地，避开了四周人潮，但贺兰祺却没有马上开口，而是沉默地站着，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极为紧要的问题。

姚宣没有忍住，“你是不是想跟我说小虎的消息？”

贺兰祺蓦地抬头看向他，眼神锐利如刀。

姚宣毫不在意地与他对视：“请告诉我，小虎他现在怎样了。”

贺兰祺哼道：“我才是他兄长。”

姚宣微微笑道：“但在我心里，小虎也如幼弟一般。”更何况，有九叶元芝的那一份缘法在内，姚宣觉得自己对贺兰琥是当真存有一份责任的。

贺兰祺咬牙瞪他：“就是这样我才讨厌你！”

姚宣愣了愣，倒是没料到贺兰祺会如此直白说出口来。

贺兰祺恨恨道：“小琥以前明明最依赖我，明明最喜欢我的！不过是跟你在一起待了几天！就变得依赖你、信任你、喜欢你了！张口闭口都是你！有时候我都觉得他是被你灌了什么迷魂药！”

姚宣苦笑，大约初见时小虎心性单纯如白纸，才会让自己在他心中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记。

贺兰祺从激动中平复，他捏紧双手，又沉默了片刻，才道：“小琥他失踪了。”

第163章：争执

姚宣大吃一惊：“失踪？”

贺兰祺偏开脸，似是不想面对他：“嗯。”

姚宣皱眉，“你们怎么会让小虎失踪？！”

贺兰祺不做声了。

姚宣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到底是怎么样一个情况？”

对于他如此快的恢复镇定，贺兰祺心头生出些许诧异，但马上就瞧见了姚宣眼底的焦虑。

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油然而生，贺兰祺难得的神色柔和下来：“这都怪我，是我没有拉住小琥。”

姚宣只静静听着。

原来自从凌霄宗众人从太宇宗回返，东荒之乱已然持续数日，虽然组织起了防御和反击，但当时并未探索出如何解决被击中变异的问题。眼看着凌霄府靠近东荒那边的土地寸寸沦陷，所有人都是义愤填膺。

然而恰在这时，凌霄宗内部却有不同的声音传出，要求他们不要多做逗留，而是先回宗商议过后再做打算。

其中贺兰氏有相当一部分人，也倾向于向凌霄宗求援，并托庇于宗内，总之不要直面东荒之乱就行。

但另有一部分人坚决不同意，其中便有贺兰祺和贺兰琥。贺兰长鹰虽然想要两个儿子进入宗内，只留自己在凌霄府抗击东荒入侵，但最后兄弟二人却说服了父亲，让他们也暂且留下。

这个时候，东荒之乱的局面已经越来越失去控制。

贺兰长鹰这日因为听说一名御妖师前往东荒内遭袭却生还，而且始终未出现异变，从此人的活动轨迹中读到了或许能解决异变问题的答案，便交代了兄弟俩一声独自前往那里。

然而他这一去，却是再无音信。

兄弟二人一面带领着凌霄府的府卫战斗，一面心中满是焦灼和煎熬。他们不知父亲生死，也不知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就在终于被药师与几名尊者找到了治疗和预防异变的药物，研究出药方的时候，贺兰祺这日就发现贺兰琥竟然也不告而别，只留下一张写有“我去寻找父亲”字样的纸条。

与贺兰长鹰当时一般无二，贺兰琥接着也没了音讯。

难怪会从贺兰祺眼底读到那般隐忍的悲痛，姚宣恍然大悟。

他既要装作若无其事，不动摇军心，又背负着父亲弟弟失踪的秘密，或许还要瞒住母亲，应对贺兰氏内部的质疑，贺兰祺能成为凌霄府的一面标杆，成为“铁血战魂”，已是他能做到的极致！

“我只知他们是前往了东北方向大约十里路的地方，具体情形却不甚清楚。若是要仔细打听，还要将当时那名御妖师叫来。”贺兰祺说完，就定定地看向姚宣，“姚宣，虽然我讨厌你，但我也最是相信你。若是其他人我可能都无法放心道出实情，但因为是你，我直觉你绝不会伤害小琥。”

“那是自然，小琥就如我的亲弟一般。”姚宣诚恳道，“那你现在想怎么办？”

贺兰祺沉默片刻，道：“我想将城内防务交托给你，然后亲自去寻找父亲和小琥。”

姚宣眨眨眼：“这恐怕不太妥当。”

贺兰氏在凌霄府经营多年，虽说谈不上铁板一块，但也是根深蒂固。可正因如此，由贺兰氏中嫡脉来担当这一领导者，是不会有人提出异议的，哪怕此人也才是一介青年也不例外。

然而要是由姚宣接手，且不说他乃是太宇宗弟子，跟凌霄宗八竿子打不到一起来，就凭他眼下还是少年体貌，年龄未及弱冠，就想要凌霄府众多府卫、军队、散修御妖师信服，那是异想天开！

贺兰祺道：“但我也不能不去寻找他们，我能感觉到，他们并未死去，只是被困在了某个地方。”

姚宣未置可否。

他想说这也许只是你的期望，事实很可能不会让你如愿以偿，但实话终究太伤人。

有时候，即便是抱持着虚无的希望，也比绝望好。

何况姚宣自己也坚信小虎还活在这个世上——他到了凌霄府以后，那种心慌的感觉反而不复存在。他也愿意去认定，小虎目前还安然无恙。

贺兰祺几乎是哀求一般地道：“姚宣，帮帮我。”

基于贺兰琥兄长的立场，姚宣是真的有心相助，但对于贺兰祺提出的办法，他却有不同意见：“你说你亲自去寻，这太不实际。而且我也不可能帮你稳住凌霄府，你自己对此也应该心知肚明。”

贺兰祺再次沉默。

姚宣也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他眼神微动，忽然道：“不如这样，就由我去寻找小虎和贺兰伯伯。”

“不行！”贺兰祺不赞同道，“那怎么可以！其中危险必然难以想象，我是他们的血亲，理所当然要负起这个责任，即便我出了事，也是天经地义。而你……”他看着姚宣摇摇头，“你不一样，你是太宇宗弟子，不过同小琥交好罢了，犯不着以身犯险。”

姚宣知道他的话很有道理，但他会提出这个主意自然有他的考量，便道：“但你不可能将此事告知他人，你也不会信任别人，不是吗？只有我，现在只有我能帮你。”

贺兰祺第三次陷入沉默。

姚宣默不作声，只是等着他开口。

良久，贺兰祺才艰难地道：“我要好好想想，稍后我再来找你。”

见贺兰祺远去，姚宣才在魂海里询问寿纹吸血蝠：“福寿，你说的是真的？”

蝙蝠哼哼唧唧：“不相信老夫就不要问。”

姚宣道：“我只是再确认一下，哪有不相信你？”

蝙蝠才道：“当然如此，不然你以为琉璃海若就是你现在这个鬼德性，又怎么算得上超品魂海？超品魂海除了修炼上的那些个特殊之处外，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好处。就比如你这琉璃海，几乎可以说是万毒不侵。”

姚宣眨眨眼：“这么好？”

寿纹吸血蝠道：“自然是有限度的，若一个尊级御妖师跑来给你魂海做手脚，你还不是只有认命。”

姚宣哦了一声，倒也并不在意它的这番话。

凡事理应如此，若是什么都没有一个限度，那还不天下大乱？

他之所以提出要由自己前去寻找小虎，也正是因为在他当时沉默时，寿纹吸血蝠忽然说他的琉璃海魂海，天生就不惧怕魔灵附体，与东荒那些变异御妖师和妖兽争斗，就像跟寻常御妖师和妖兽争斗一样。

当然，这里面未尝没有放心不下贺兰琥的原因。

但等到贺兰祺想通了，前来与姚宣商定就由他前去寻找贺兰琥二人，又带来那名御妖师来告诉姚宣那地方的具体情形，姚宣正认真听着这人一五一十的说“……我就见前方地面上破开了一个大洞，深不见底，里面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但我看到从底下飘上来一些黑乎乎的东西，里面有个最小的犹如灰尘一般的东西钻到了我鼻子里……后来我竟无事，我也感到很惊奇。”

却不知门外站着的另一人，手抬起到一半似是想要敲门，中途又放了回去，面上神情一点一点的冷了下去。

姚宣送走贺兰祺二人，正要转身，眼角余光便瞥见不远处阴影里的身影。

“师兄？”

林白羽头一次神情如此冰冷地看着他：“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兄？”

那双凤目里满是冰凌，确与前世铭记于心的眼眸分外相似，因为想到此事，姚宣一时间微微有些失神，片刻后才回过神来，惊讶地又叫一声：“师兄？”

林白羽冷声道：“你要去寻找贺兰琥？”

姚宣隐隐感到师兄好像下一刻就要爆发出来，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到底也不敢打岔，老老实实点头：“是。”

林白羽道：“你不知此行会多么危险？”

姚宣道：“知道。”连贺兰长鹰都会陷入的地方，可想而知是危机重重。

“你知道还要如此？”

姚宣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林白羽紧紧盯着他，忽然道：“贺兰琥在你心里就如此重要？重要到即使你自己身处险境，也义无反顾？”

姚宣道：“小虎是很重要，但要说多么义无反顾倒也谈不上。”他苦笑了一下，“师兄，你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崇高，只是事到临头，我选择去做一件由我来做最为妥当的事情。”

林白羽冷笑：“你做最妥当？凌霄府又不是没有皇者尊者，贺兰氏也不是无人可用，犯得着让你冲锋陷阵？”

他语气格外犀利，姚宣有些惊讶地抬头，就瞧见林白羽眼中除了冰冷，更有铺天盖地的怒火。

他略一思忖，也明了几分，连忙道：“师兄，你相信我，我不会把自己置于那么危险的境地里，我说由我去，也是有底牌的。”

林白羽仍是神色难看：“是吗。”

姚宣道：“真的，师兄！”

林白羽仍是盯着他：“若我说让你不要去，你可会答应？”

姚宣迟疑了半晌，还是摇摇头，坚定道：“我一定会去。”

不论如何，他不希望小虎出事。

即便是已经恢复意识的小虎，但里面也有一部分属于那个天真单纯、不谙世事、却一片纯挚依赖自己的小虎。

林白羽眼中神色一时间冷到了极点。

姚宣几乎要以为自己身在了冰雪纷飞中。

师兄弟二人四目相对，谁也没有挪开视线。

第164章：奇异洞穴

见林白羽甩袖就走，姚宣张了张嘴，最后却也只是看着师兄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并未出声喊住他。

他本来想要第二天去找林白羽谈谈，但直到他启程前，众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好几次，姚宣都远远瞧见林白羽在对宗内其他师兄弟交代着什么，一副分不开身的样子。

而出发的日子已是迫在眉睫，虽然对此有些心神不宁，最终姚宣还是暂且放下了这分不安，一门心思向目的地行去。

他小心地穿行在密林中，四周因为东荒之乱的缘故显得比平常更阴森几分，淡淡的薄雾不知从何处冒出来，让视线都有些朦胧。

按照贺兰祺和那位御妖师的说法，贺兰琥失踪的位置就在从此处往西北方的直线上，距离他目前所在的位置差不多有十里地。姚宣不知道自己是否会遇到那些魔灵附体的御妖师和妖兽，但是为了尽早到达目的地，姚宣必须尽力避免节外生枝。

但他走了没多远，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身后好像有人？

不错！虽然对方极力隐藏着自己的存在，但姚宣可以肯定身后的确跟着一个人！

姚宣若无其事地走了几步，趁着四周雾气逐渐变浓，他倏然加快了脚步，然后在树后隐藏起身形。

紧接着，他运足目力看了过去——

然而目光所及的脸孔却让姚宣大吃一惊。

“……”

“……”

姚宣毫不犹豫地走了出来：“……师兄？”

林白羽似乎也并不意外，“嗯。”

姚宣凑到他面前，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拉了拉林白羽的袖子，“师兄，你还在生气？”

林白羽挑眉：“你还知道我在生气？”

姚宣讨好地笑：“怎么会不知道。”

林白羽道：“知道你还惹我生气？”

姚宣嘴唇动了动，露出无奈神色：“师兄——”

“行了。”林白羽道，“我知道你决计不会放弃。”

姚宣点头，认真道：“不论是作为兄长还是朋友，我都不可能放任小虎处于危险中，而最合适前去寻找他的人只有我。”

林白羽顿了顿，也露出无奈神色：“我知道。”

姚宣眨眨眼。

林白羽道：“所以我决定跟你一道去。”

谁知姚宣立即道：“不行。”

林白羽才刚略微舒展的神情立即沉了下来：“姚宣！”

“师兄！”姚宣态度十分坚定，“你在这里很危险，还是不要跟我一道去为好。”

林白羽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姚宣，“难道你就不危险？”

姚宣道：“我已做了万全准备。”尽管照寿纹吸血蝠所说，他的琉璃海魂海并不惧怕此处魔灵侵袭，但他还是从贺兰祺处拿了许多预防魔灵附体的灵药在手，毕竟他暂时还不能让人知道自己魂海的特殊之处。

林白羽沉声道：“你是我师弟，我不能放你独自面对危险。”

姚宣道：“师兄，你若与我一道，万一遭受攻击，我手上的灵药数量也不够啊。”

林白羽道：“你是要我放你一人去冒险？”

“师兄。”姚宣道，“有时候你也应当相信一下我，再说，师兄你若是与我一道，你就不管其他师兄弟了吗？此次出来，宗主可是特意交代过，由你来负责本宗弟子的一切行动。”

林白羽问：“你当真不让我去？”

“当真。”姚宣斩钉截铁道，“师兄，我不是小孩子，无需你事事保护。我有我必须去做的事，你也有你的责任，我自己来就行，师兄你放心吧。”

林白羽意识到自己是绝无可能说服姚宣，而既然被姚宣发现了一次，他也不必再跟上去。

只是……目送少年身形逐渐消失在薄雾中，林白羽眯了眯眼，眼神有些复杂：师弟，贺兰琥对你来说真就如此重要？

这时姚宣却遇到了第一只变异妖兽。

他一眼就看出对方被魔灵附体，因为这只妖兽的瞳眸彻底变为血一般的红色，隐隐有黑芒闪烁，透着一股暴戾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