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不论让身为太宇宗一峰之主的肖林来说，还是身为西洲大陆药师的裴明瑜来说都不大合适。
碍于跟司空明的关系，姚宣也不方便多言。
只有丹参年纪小，心直口快理所当然。
灵桂皱了皱眉，还是出言挽留道：“几位，你们既然本来打算来参加此次大会，何必因为某些人的所作所为而退出？那不是更加助长了这些人的嚣张气焰？我虽不才，却也忝为药师总殿长老，平时忙于修炼，因而不知这分殿药王谷之事，如今我知道了，总要教训他们一番！现在我代表药师总殿，向诸位正式发出邀请，请大家参加此次大会。还望各位能卖我一个面子，如何？”
他嘴里说着诸位，目光却只停在裴明瑜身上。可见与其说是为了大家，灵桂此举分明是为了裴明瑜。
尽管裴明瑜只是六品药师，比他这八品药师差得远了，灵桂也仍然郑而重之。
可想而知这位八品药师，在对药师一道的追求上的确是颇有令人钦佩之处。
只是或许也正因如此，灵桂对庶务并不关注，以至于对药师殿的行事都一无所知，先前竟也看不出是怎么一回事，非要丹参挑明了才明白。
丹参继续道：“人家还说嘞，走嘞就不要再回来。”
灵桂当即露出怒容：“什么？还说了这种话？这这这……这些药师也太过分了！不过有我在，你们不必担心！裴药师，肖药师……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众人互相对视。
肖林等药师自是对药王谷企图将太宇宗当做垫脚石一事不悦至极，但若真有转圜余地，他们也希望暂且不要撕破脸皮——最好等太宇宗出一位八品药师再说。
裴明瑜此行本就想要见识一番中洲大陆药师们的水平，若能达成目的总不是坏事。
既然灵桂已给好了台阶，众人都有所意动，最终顺水推舟答应了下来。
灵桂当即眉开眼笑，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心情：“好！太好了！裴药师，肖药师，各位，我们现在就去登记！”
姚宣看到这一幕，却仍有些不太放心。
他已然发现，灵桂的确足以被称作大师，他乃是八品，又专注于药师一道。但在这个有些变味的药王谷里，灵桂说话却未必有多少分量。
对此林白羽跟他似有同感：“此行不一定顺利。”
姚宣低声道：“我也觉得。”
不过要说肖林等人想不到此节，那也不可能。
两人便什么也没说，跟了上去。
到了方才他们出来的地方，面对灵桂的要求，那几名药师一面唯唯诺诺地听着，一面在看向众人时，眼中轻蔑更为明显。
灵桂没注意到这些，只顾着展示自己药师总殿长老的身份，并让那些人给他们做好登记。
然而等众人离开，更加难听的议论便从身后传出。
这一回，对方似乎连避人的意思都没有。
“我还当这些太宇宗的药师多有骨气呢！”
“原来也不过如此啊，寻了个八品药师当靠山，就以为一切都好了么！”
“哼，灵桂大师我们是不得不尊重，但我怀疑啊，灵桂大师是被蒙蔽了！”
“没错，这帮人那等品性，灵桂大师又向来不谙世事，肯定跟你说的一样。”
“管他呢，反正他们顶天了也只能在五品六品徘徊了。”
“就是呀，来参加药师大会，岂不是自讨苦吃！等到时候出乖露丑可不要怪在别人头上！”
刘长老几乎是当即就暴跳如雷，被马长老和肖林一边一个给按住了。
裴明瑜眼神也很冷，姚宣注意到他的手指捏得极紧，分明是怒不可遏。
灵桂将这些话收入耳中，面上忽青忽白。
司空明担忧叫道：“师父……”
好一会儿，灵桂像是瞬间老了几岁，叹息道：“我竟不知，如今药王谷成了这样。也怪我，虽然挂着总殿长老一职，却什么事情也不理会。此前我还当仅仅有些害群之马，却不知……”
姚宣发现，这一回除了裴明瑜露出若有所思神色，肖林等人并未露出要走的意思。
他略一思忖就明白过来。
而肖林也道：“灵桂大师，您可是咱们的主心骨，可万万不要因为这些人而沮丧啊。”
灵桂一怔，想了想才坚定地道：“是，你说的不错。我这把老骨头，也该是时候动一动了。若是放任不管，只怕咱们中洲的这些药师们，都要给毁了！”
肖林的目的大约就在于此。
不论他们想要做什么，有灵桂大师的号召力在，药王谷想要一手遮天那是再无可能。
或许……姚宣看向灵桂，这位专注修炼的药师尽管给人一种不通世事的感觉，对肖林等人的打算未必毫无所觉。
但既然两者目的一致，灵桂大师恐怕也存了几分借助太宇宗权威的心思。
第205章：大会开始
此后，灵桂并未离开，而是与裴明瑜边说话边来到了姚宣众人的住处。
两位药师是真的详谈甚欢，因为他们俨然代表着两座大陆的不同思想——灵桂乃是八品大师，裴明瑜尽管才六品，却也是西洲大陆远近闻名的天纵之才，同时更是药师分殿的长老。
这种思想的碰撞便是姚宣也获益匪浅，更不用说一旁认真聆听的肖林等人了。
倒是司空明，始终沉不下心来的样子，坐在姚宣身边似乎有些手足无措。
几次下来，姚宣也发现了：“司空兄？你可是觉得在此处久坐不太自在？”他很清楚司空明并不爱与人打交道，在学堂时出售归元丸全是他出面。
司空明忙不迭地摇头：“没没没有。”
他心想我其实是坐在你身边才不自在，可是这话他说不出口，而且……若真要他远离姚宣，他又觉得舍不得。
姚宣想了想，提议道：“要不咱们去别处说话？”
“不不不用。”司空明看得出姚宣在十分仔细地听两人师父间的交谈，“我我我们就在这里坐着，我我我不要紧。”他不希望姚宣因为对自己的体贴而错失聆听的机会。
姚宣仍有几分不放心，叮嘱道：“司空兄，若是想离开，一定要同我说啊。”
司空明嗯了一声，边听着灵桂等人的谈话，边忍不住拿眼睛偷偷瞧姚宣。
每一次都只能看到少年专注的侧脸，一丝一毫也不曾分心的模样，就好像任何其他事情都不会打搅到他。
司空明有些绝望地想到，这一辈子，姚宣大概都不会明白自己是为何而紧张……
因为他这辈子大概都不敢将心中话语说出去半分。
另一边，林白羽皱了皱眉，目光从司空明脸上逡巡而过。
丹参道：“师兄的师兄，你的情敌肯定又在肖想师兄嘞！”
林白羽：“……”这都什么用词……还有，你语气为什么这么兴奋！
太宇国药师大会，于两日后正式开始。
主持之人正是与众人有过一面之缘的龙一丹。
这年轻药师面容英俊，身着杏色长袍往台上一站，看起来着实器宇轩昂、风度不凡，很有点闪瞎人眼的效果。
“……这次大会本着友好交流的原则，药师们之间进行比试时也请一定遵循此原则。”
“下面，比试开始，请各品级药师前往相应的会场。”
他的发言十分干脆利落，很快就说到了众人最感兴趣之处——比试。
据说每一次药师大会上各自品级药师的比试，都会有许多药师脱颖而出，得到药王谷的关注和青睐。尤其是里面年纪轻、品级出众的散修药师，特别容易得到药王谷大手笔的资助和扶持。
因此许多药师冲着不论是扬名亦或得利的目的，即便没有进入大会的请柬——没有请柬也能旁观大会过程，但要参与比试却是绝无可能——也要想方设法前来参加大会，甚至一种专门“捎带”散修药师入内参与比试的营生也应运而生。
姚宣本来兴致勃勃站在那里看着众多药师来来去去地找会场，谁知裴明瑜忽然走过来：“姚宣。”
姚宣心中顿时生出不妙预感：“师父？”
裴明瑜道：“我给你报了名。”
姚宣道：“……不是说没有认证不能参加？”
裴明瑜道：“有八品药师担保即可。”
姚宣道：“师父，我很久没炼药了。”
裴明瑜道：“你懈怠还有理了？”
姚宣张了张嘴：“……没理。”
裴明瑜道：“而且我记得你这段时间每天都在炼药。”
姚宣：“……”他不是偷偷进行的吗为什么裴明瑜会知道！
裴明瑜似乎看出了他的心声，唇角微扬。
而丹参在一旁替裴明瑜配上声效：“你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你要拉屎嘞。”
姚宣：“……师弟别闹。”
丹参哼哼唧唧地跑到一旁找师兄的师兄去了。
“好了。”裴明瑜道，“你快去准备准备，轮到你的时候不许装没听见。”
姚宣欲哭无泪。
自从从西洲大陆回来以后，他已经很少会有这种感觉了，可是在裴明瑜这里，他似乎特别容易感觉到！
丹参笑嘻嘻地看着，只送给他一句：“师兄，加油！”
姚宣有气无力地朝他挥了挥手。
林白羽正要上前给师弟鼓一把劲，裴明瑜却恰好走到了两人中间，锐利的眼神直刺过来：“不要影响姚宣做准备。”
林白羽：“……”
师弟的师父果真十分讨厌。
丹参仍然笑嘻嘻地投来同情眼神。
林白羽：“……”
师弟的师弟也不讨人喜欢。
轮到姚宣的时候，他敏锐地注意到四周投射过来的目光颇有几分怪异。
大约是因为那名仲裁在念到他的名字时，采用了“由灵桂大师推荐，并无认证”这一说明，且语气里丝毫未加掩饰对他的轻视。
简直就像是指名道姓了姚宣是破格前来参加比试一般。
姚宣面不改色地上前，领取了属于他的那份药材。
若是这些药师的异样目光也能让他动容，他简直就白白重生了一回。
而在座位上坐下后，姚宣立刻瞧见了身边不远处的司空明。
司空明也正在看他，但两人的目光刚一撞上，司空明就触电似的飞快躲开。过了一会才眸光闪烁地看过来，他期期艾艾地道：“姚姚姚兄……”
姚宣冲他露出一个笑容：“司空兄。”
司空明好半晌才挤出一句：“姚姚姚兄加油。”
姚宣道：“司空兄也是一样，我从很久以前就认为司空兄会成为很厉害的药师，现在这个想法也不曾改变。”
司空明张大双眼，双颊立时飘上了些许绯色：“谢、谢谢，我我我也这么认为。”
姚宣忍不住打趣了一句：“司空兄也认为自己会成为很厉害的药师么。”
司空明飞快澄清：“不不不是，是认为姚姚姚兄你也……”
姚宣诚声道：“多谢司空兄的看重，不过我还是更愿意当一名很厉害的御妖师。”
司空明愣了愣。
不知怎么的，失落的情绪从心底一点一点漫了上来，让他又一次不由自主地看向场外的林白羽。
“开始。”
姚宣注意到，来参加四品药师比试的，年纪普遍都不大，只是看上去还是比他和司空明要年长。
其中更有两名似乎已垂垂老矣的老人，这两位老人颤巍巍在椅子里坐下时，那摇摇欲坠的样子着实让周遭众人都替他们两人捏了一把汗。
相对于其余年轻药师对姚宣显而易见的敌意，这两位老人倒是一脸友善地看向姚宣。
可姚宣却感到了几分不对劲的地方，总觉得被注目的感觉好像似曾相识一般，因此在回给对方一个微笑后他就埋头查看药材。
那两人似乎打算往他这边来，司空明也有挪位置的打算，姚宣低声道：“别理他们。”
司空明不解地问：“为什么？”
姚宣摇头道：“我也说不上来，不过别理他们为好。”他总觉得这两个老人并非真的那么友善。
司空明老老实实地听了他的话。
而同样听到他这番话的另一名药师，也若有所思地往那两个老药师瞥去一眼。
见这边没有位置，两名老药师选择了另一个方向，立刻有年轻药师将位置让给了他们。
一切准备就绪，众人开始查看各自的药材，并一一进行整理。
与在西洲大陆上姚宣经历的比试相差无几，都是要进行辨药、理药、炮制、炼制等项目的比试。但不一样的是，在西洲大陆上时，这几个阶段都被分开来进行，而中洲大陆上的比试则是一同进行，也就是说，难度相对来说有所提高。
“那个就是据说走后门参加的药师？”
林白羽的目光一直落在姚宣身上，直到他听到耳边响起几声议论。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对方一眼，发现同样是几名药师，正好奇地关注着姚宣。
“我看他的动作，很有条理嘛。”
“是啊是啊，那么娴熟的样子，我看他应该也是有真材实料的吧。”
“我也这么觉得，不然灵桂大师这等人物何必推荐他。”
林白羽与有荣焉地微微一笑。
“哼，就算是药童，跟在药师身边久了也能如此吧。”
“是啊，不过只是辨药、理药的阶段，你们就好像看到了结局似的，眼皮子真浅。”
“灵桂大师是出了名的不管事，他能推荐什么好苗子啊。”
林白羽眼神冷了冷。
不过很明显，在开始以前周遭众人对姚宣的看法都很糟糕，如今却是毁誉参半，足可见姚宣理药这一环节表现得有多优秀。
但林白羽还是默默在心里记下来了几张脸。
对此浑然不知的姚宣就算知道了恐怕也不会理会这些议论，他认真地在心中盘点面前的药材。
查看完毕后，他心里微微一动。
看来不管是哪里的药师，在进行考核的时候都喜欢埋一点小小的伏笔呀，就像是此前在西洲大陆上时一样。
他确定了想法之后，将各种药材的名称一一写到纸上，并开始对其进行炮制。
另一边的司空明也是如此。
在进入状态之后，他的羞涩就好像一扫而光，拿着炮制工具在手之时，目光专注，沉着而稳重。
跟平时的司空明简直是判若两人。
他也吸引了很大一部分人的注意力，因为他是灵桂大师实打实的真传弟子。
姚宣瞥他一眼，唇角微微上扬。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忽然响起一连串的砰砰作响。
姚宣不动声色，拿着小斗的手指动也未动。
司空明好像也根本没注意到。
他们附近的那位药师则看了过去，当即露出惊讶神色。
第206章：手脚
在他的视线尽头，那两名年老的药师正忙不迭地对旁边的另一名药师道歉。
而那药师面前桌上，根本就是一团糟！
药炉倒了，周围的许多药材也是一片狼藉。
这些药材里有的正在晾晒，有的还未开始炮制，此时却都混到了一堆。
可以说刚才这名药师的全部努力尽数泡了汤！
却原来是方才其中一名药师因为“年老体衰”而手脚不稳，“一时不慎”撞到了该药师的桌面，才导致了这番情形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