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药王谷的秩序逐渐往好的方向前进，裴明瑜启程回西洲的日子终于到了。

胥于邺专门交代姚宣：“去送你二师父。”

姚宣心想师父您不用重读那个“二”字，真的。

在姚宣离开后，胥于邺又将林白羽单独留下说了几句什么。对他们如此神秘的交谈内容，姚宣颇有几分好奇。

谁知林白羽守口如瓶，并告诉他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姚宣眨眨眼：“到时候？”

林白羽似乎忍不住想笑：“嗯，估计肯定会知道的。”

姚宣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次由中洲前往西洲的人数量着实不少，其中有药师团队，还有一些来自各宗门的御妖师作为护卫。浮空船在南部海域的岸边停下，事先联系好的商船队正等候在此处。

上船之前，裴明瑜忽然道：“不如你也加入他们？”

姚宣还没来得及开口，身旁林白羽已经先一步道：“师父特地吩咐我，定要将师弟全须全尾地带回去。”

姚宣看向林白羽，用眼神示意：莫非这就是……

林白羽回视他：你猜对了。

姚宣：……

裴明瑜的脸皮比林白羽预料中厚，因为裴明瑜道：“又不是不让你带回去，过个两年带回去，也没违逆胥皇者的意思。”

林白羽补充说明：“……今日。”

裴明瑜哼一声，不说话了。

而等到众人登船的时候，等药师们全部都进入了船舱，裴明瑜又忽然扭头看向姚宣：“姚宣。”

姚宣连忙上前：“是！”

“你替你那位朋友寻的药材，我回去后也会替你留心，一有消息我就会想办法通知你。”

闻言，姚宣眉眼都似乎染上一层柔光：“好，谢谢师父。”

虽然在药师大会上收获不大，但算上西洲大陆，姚宣没来由都多了几分信心。

裴明瑜不由同情地看了眼林白羽。

他继续往前走，走了两步又忽然回头：“姚宣。”

姚宣以为他还有什么事要吩咐，毕恭毕敬道：“是！”

裴明瑜淡淡道：“你欠的账一直没还，我似乎没说当了你师父就可以赖账吧。”

姚宣差点就是一个踉跄：“师父……”

裴明瑜道：“加上此次的一起，下次再见要主动还上。”

姚宣：“……是。”

丹参对中洲好象更加依依不舍：“师兄，我都不想回去嘞！”

这段日子比在桑陵谷可是舒服多了！师父没空管他，他在太宇宗简直要玩疯了！而且虽然师兄总是有事，却有另一个人非常愿意陪自己玩！那就是师兄的四师兄！

丹参甚至执着地认为，蒋岚很可能只是外壳比姚宣年长，内里其实跟自己是同龄人。

在他将这一观点说给蒋岚听以前，姚宣及时阻止了他。

姚宣觉得蒋岚应该感谢自己。

而对丹参此时眼泪汪汪说的话，他难得地有了抵抗力：“嗯，是不舍得这么轻松快活的日子？”

丹参坚决予以反对：“才不是嘞，师兄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那是不舍得我蒋岚师兄。”

丹参捂脸：“师兄你怎么知道嘞！我舍不得师兄的四师兄！师兄的四师兄最好玩嘞！”

姚宣：“……”

林白羽：“……”

林白羽的沉默大约被他曲解了，丹参很及时地补充道：“我也舍不得你嘞，师兄的师兄。”

林白羽道：“谢谢。”

丹参想了想，抬头问裴明瑜：“师父，我可不可以留下来？”他还为裴明瑜想好了后路，“师父你回去之后再收一个弟子好嘞！”

裴明瑜坚定地道：“不可以！”

留一个弟子在中洲是迫不得已，留两个弟子……

也不是不行，不过得等他也留在中洲再说。

目送这一支规模庞大的商船队伍缓缓驶离海岸，姚宣长长地舒了口气。

林白羽好笑道：“怎么？累了？”

姚宣道：“不是，我只是总觉得师父和师弟会突然又从哪里冒出来。”就像之前他也没想到，裴明瑜二人会从西洲来中洲。

林白羽道：“再冒出来至少也要过几年了，此次前去西洲的药师们也不可能马上就回来。”

姚宣知道他说的对，笑道：“师兄，我们回吧。”

林白羽神色柔和：“好。”

等回到十绝峰，姚宣肩膀都松垮下来，忍不住伸了个懒腰：“还是在家里舒服。”

说完他为之一愣，在不知不觉中，他似乎已经将脚下的十绝峰当做了……家？

林白羽眼中漾起笑意：“是啊。”

接下来姚宣就安安心心地修炼，直到时间进入年底。他接了一个宗门任务，内容要求他前往北海附近一座小岛进行查探，并清剿上面作乱的八阶妖兽。

因为位置离水月宗近，姚宣一眼就在全部的宗门任务里决定就是它了。

林白羽与他接下相同任务，一道前往北海。

在水月宗附近的府城里，姚宣远远就瞧见了安静待在木岚静身边的姚蓉娘。

自姚蓉娘拜入宗门后姐弟二人的第一次相见，姚宣和姚蓉娘几乎是立刻就红了眼眶。

不过在互相端详彼此，看出彼此都过得很好以后，两人又都笑了开来。

姚宣对木岚静道谢：“木师姐，我要多谢你带我姐姐出来。”

“小事一桩。”木岚静摆摆手，“何必这么客气，况且蓉娘如今也是内门弟子，要出宗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姚宣惊讶道：“姐你进入了内门？”

姚蓉娘笑着点头：“是，前不久我通过了师父的考核，被师父收入门下。”

木岚静道：“姚师弟，可还记得我曾跟你说过，师妹得到了一位师祖的认可？”

确有此事，姚宣记得那还是在上门大比前夕，从木岚静口中得知的消息。

木岚静道：“师祖门下一位师叔因此觉得蓉娘师妹很不错，特地出了考核内容，只需师妹通过就能拜入她门下成为内门弟子。而师妹她，自然是毫无疑问的通过了。”

姚蓉娘微微一笑：“还要多谢师姐一直以来的关照。”

此时此刻，姚宣心中的石头，才真正放了下来。

哪怕之前他一直能从木岚静口中知道姚蓉娘的消息，他心中却仿佛始终压着一块大石。

但现在，他发现，自己的姐姐有多么坚强。即便经历了那么悲惨的事情，她也没有封闭自己，没有失去热情，没有变成一个阴郁消沉的人。

这是他的姐姐啊，姚宣又高兴，又骄傲。

姚蓉娘道：“小宣，我如今可也是将级高等御妖师了哦！”

姚宣使劲地点点头：“我就知道，姐姐你一定会很厉害！”

“是啊，我一定会。”姚蓉娘看着他，目光温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她喃喃地道，“因为我要保护我的弟弟啊。”

听了这句话，姚宣鼻头一酸，知道过去的一切虽然不曾给姐姐留下阴影，却也改变了她太多太多。

好在他们还有彼此。

在这之后，姚宣和林白羽一同前往小岛。

剿灭在岛上作乱的八阶妖兽并未耗费两人多大功夫，姚宣过去收拾妖核和妖兽身上的材料，处理完毕，他开始往回走。

林白羽的面容忽然变得模糊，脑袋昏昏沉沉的，魂海似乎在不受控制地震颤。

眼前彻底黑下来以前，他最后听到了林白羽的叫声。

“师弟！姚宣！”

姚宣想，师兄原来也有这么慌乱的时候……

“别告诉我姐……”

拼着一口气说完这句话，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211章：匆匆数年

“……有人来了，你要不要继续装昏迷？”

听到悬挂在房梁上的寿纹吸血蝠这样说，姚宣就翻了个白眼，自榻上站起身，向门外来人迎了上去：“师兄。”是师兄又不是旁人，他干嘛要装昏迷。

再说，若不是醒着就有许多不熟悉的人前来关心，话里话外却常透着一股“真可惜你耽误了这么些年谁谁又晋阶了”，他也用不着装昏迷。

林白羽微一皱眉，上前扶住他：“身体可还舒服？若是不适还是不要随意走动。”

姚宣忍不住再翻一个白眼：“师兄！都说了多少次，会昏迷只是意外，而且我的魂海在开阳宗已经彻底痊愈了，用不着把我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动一动没事的。”

林白羽挑眉：“哦，那五年前是怎么回事？”

姚宣的声音稍稍低了一点：“那也是意外——我哪里知道还会有后遗症……”

林白羽又道：“四年前呢？”

姚宣的声音再低了一点：“当然还是意外啦，病去如抽丝嘛。”

林白羽又道：“那前年又是怎么回事？”

姚宣的声音彻底低了下去：“自、自然仍是意外……不过我敢保证，师兄，如今我身体是真的没有任何问题，真的！”他都恨不得合掌恳求了，眼前青年还用那种“你就说吧你说再多我也不会听”的神色注视自己，姚宣真的很想吐血。

此时距离药王谷易主，已经过去了足有七年。

姚宣也从十七岁成为了现在二十多岁的青年，但从他此时的体态上来看，却似乎显得有些过于瘦削而单薄，便连面容上的青涩，都不曾消去多少。

看到这样的姚宣，林白羽心中忍不住的酸涩，因为他很清楚这是为什么。

这七年来，姚宣有大半时间是在昏迷不醒中度过。

“师兄——”姚宣快走几步到他跟前，抓住林白羽的衣袖，哀求道，“我是真的好了——咳咳……”

但他下一刻就开始咳嗽起来，那声音跟坏了的风箱一般，喉间发出嘶嘶的声响。

姚宣自己都忍不住叹了口气，看着林白羽不认同的表情道：“好吧……咳……我知道了……”他乖乖走回床榻上坐好。

为什么会这样呢？

分明出问题的部位是魂海，怎么会影响到全身上下？现在的他就好象没有一处完好无缺的地方似的，连多走几步路也会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不知道的是林白羽比他更难受，看到姚宣费力地咳嗽，林白羽又心疼，又感到了几分庆幸：至少现在师弟是醒着的，而不像那个时候……

当他看到师弟在面前忽然气息全无倒地不起时，那一刹那，林白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平时的沉稳淡定都离他远去，剩下的只有慌乱，不知所措。

如今想起来，当时的所有都变得很遥远。

脑中是不是一片空白，他是不是手忙脚乱无从反应，心脏是不是差一点就停摆了……他已经统统不记得，也不想去回忆。

林白羽只生出一个期盼，这一幕不要再发生才好。

可是谁知在那之后又连续发生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虽然其间断断续续地有过清醒的时候，这几年清醒的时候也越来越多，但林白羽还是没办法放下心来。

他知道姚宣一旦醒来，恐怕会很不希望继续关在屋子里——虽然房间很宽敞，但在里面待久了也难免会感到逼仄。

可是他不敢让姚宣出门。

因为他真的不想再看到姚宣在面前倒下去的情景。

姚宣不用看林白羽的神色，也大约猜出了师兄的想法，忍不住在心里又叹了口气，他正要开口，门口再次传来声响，然后一个胖子滚了进来。

——真的是滚，因为他后面还跟着正在收回脚的方妙妙。

姚宣眨眨眼。

这胖子闪电般扑到姚宣跟前，一把就趴到他膝盖上告状：“姚宣哥——三师姐欺负我！！！”

姚宣柔声道：“咳咳……没事吧。”

胖子抬起眼，充满期望地看着他。

姚宣继续道：“慢慢的你就会习惯的……你看，现在还没到五年呢，你不是已经比之前习惯了吗？”

以前至少会跟十个叹号！

商子高：“……”

方妙妙哼道：“商子高，你要是再往五师弟腿上扑，就给我去面壁思过！”

商子高惨叫一声：“不要啊！”

蒋岚嬉皮笑脸：“怕什么啊，师姐也没这个权力让你去面壁思过的啦……不过要是我们一起跟师父去说……”

商子高再次惨叫：“千万不要！”

方妙妙撸起袖子：“所以你还不赶紧的！”

商子高听话地站起来，委委屈屈地缩到一边，看上去跟个小媳妇似的，嘴上抗议道：“为什么对姚宣哥你们就那么柔情似水，我现在才是正宗小师弟。”

方妙妙撇嘴：“不一样。”

林白羽也难得地道：“不一样。”

蒋岚道：“小师弟换人到现在我还不大习惯。”

商子高吸了吸鼻子，很想去墙角溜达一圈。

何安桢总结道：“大约是体型的缘故。”

商子高：“……”

师兄师姐和好友生龙活虎的样子，让姚宣露出笑容：“我只不过是睡的时间长了点，你们不要太担心。”用不着每次他醒来每个人都来他这里报道，这样会让他压力很大的。

何安桢道：“我们打算替你补过生辰，正在商量，听说你醒了所以才会都过来看你。”

姚宣一愣：“生辰？不是都过了好多天了吗，没必要补吧。”

何安桢道：“这是师父的意思。”

姚宣不做声了，眼眶却微微热了起来。

这七年来，他昏迷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对十绝峰的事务可以说是几乎没有分担。但不管是师父还是师兄师姐们，都仍然将他珍而重之，时刻不忘关怀。

他已经无数次庆幸自己当初拜入了十绝峰，但每一次都能比此前更感庆幸。

“好了，既然已经看过了，我们就继续去准备师弟的生辰之事吧。”何安桢一锤定音，“白羽，你留下好好照应他。”然后就将除了林白羽之外的其他人都带走了。

商子高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姚宣哥……”

被方妙妙硬生生地拽了出去。

看到青砖铺就的地面上留下的两道痕迹，姚宣和林白羽都沉默了一下。

林白羽若无其事道：“师弟要不要吃点东西？”

姚宣也若无其事道：“是有点饿了。”

商子高是在五年前的宗门纳新大典上，被招入的太宇宗。当时与他一同进入太宇宗的还有莫间，两人都成为太宇宗外门弟子，接着又在之后的考核中，顺利成为内门弟子。

只不过莫间选择的乃是泉来峰——这一度让姚宣很是诧异，后来才知莫间因为在一次崔雪芝受伤一时间却找不到灵药后，就对炼药有了异乎寻常的向往。

这里说一句，崔雪芝进入了水月宗，如今算是木岚静和姚蓉娘的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