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之无愧(攻受那些事)下——盛世哀流年
盛世哀流年  发于:2015年09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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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是连续下了几天的大雨,道路上的雨水凝聚成一湾溪流,凹陷处的雨水没过了膝盖,一路上大雨磅礴,视线的挡风玻璃上是密密麻麻的水珠,高烨不知道他是怎么赶到g市的。

漆黑如墨的夜色下,医院两个大字在红色灯光下,让人一阵胆颤,他站在医院大楼外面,望着脚下的台阶,突然没有走进去的勇气。

抬手看向手腕,已经是凌晨四点多。医院内只有值班护士,护士指了指方向后继续埋头睡觉。

病房外面,孙烈轻抚着哭成泪人的秦薇,高烨心里突然猛的一抽,待在原地不敢上前,他有些害怕,害怕听到不想听的消息。

孙烈苍老了许多,那个董事会上雷厉风行眼如鹰隼的男人此时不得不靠着墙才能站稳,他身边站着一名雍容的中年女人,女人双眼红肿,正擦拭不停滚落的眼泪。

“你是高烨吗?我是小岩的妈妈。”秦薇看到高烨,一边擦拭不停歇的眼泪一边整理情绪自我介绍。

“你好,孙岩他……是什么病?” 高烨知道,不到情非得已,孙烈是不可能找他的。

秦薇泣不成声,摇了摇头,把手里的诊断书递给他。

病症——威尔森氏症晚期,反复看了几遍,最后诊断书从手里滑落,轻飘飘的落在地面,高烨听到一声破碎声音,这大概是他听过孙岩的玩笑里最不好笑的,他一点也不想笑,不想去看,偏偏那些字眼就雕刻在脑里一遍遍冲击着。

高烨坐在病床前,整整一天孙岩也没有转醒,如果不是心电图,他几乎要以为孙岩已经离开他,第三天孙岩终于转醒,淡蓝色的眸子黯淡无光,望着高烨半响“你瘦了。”几日没有说话,孙岩的声音干燥而嘶哑。

“你也是。”高烨扭头猛吸了一口气,将胸腔里那些翻滚的情绪一一压了下去。

高烨去打了水,拧了拧毛巾一点点擦拭着孙岩的手,修长的手骨节分明,苍白得惊心,放在手里一片冰凉,冰凉似乎会随着掌心直达心底,彻骨寒冷。

高烨替孙岩擦拭了身体,又打扫了地,连窗台他都擦了,这里是vip病房,每天都会有人来打扫,高烨盯着擦拭一遍后已然洁白的毛巾发呆。

他一直不停的想方设法找些事做,这样让他觉得只要再过不了多久,孙岩就会痊愈,这些都只是暂时的。

厨房里放满了各种食材,高烨每天都会变着花样做营养餐。

“要吃点东西吗?我煲了汤,算你有口福。”高烨佯装得意却掩饰不去眉宇间的愁绪,孙岩微微笑着配合他“我老婆就是厉害。”两人都心知肚明却不愿意挑破。

高烨害怕突然沉默下来的静谧,所以一直不停的找话题,昔日沉默寡言的他突然变成了话痨,他不擅长笑话,却因为害怕沉默绞尽脑汁变着花样去找话题。

有时孙岩也会出声提醒“这个笑话你说了三遍了。”高烨也会佯装生气“我就是怕你记性不好,所以才多说几次,还嫌弃我。”

“好,我错了,最近记性确实不怎么好了。”

孙岩抿着唇浅笑,这是幸福的尾巴,他知道抓不住,让他看看也好,人总得自私一回不是。

医院每天都有新的生命降临,也有生命归于尘土。

孙岩越来越瘦,蓝色的眼睛越发灰白得厉害,颧骨也高高凸出,整个人都变了一个样,孱弱不堪,高烨常跟在他身后,目光分秒不敢离开,他怕风太大,吹走了他不留痕迹。

随着身体机能衰竭,孙岩开始每日呕吐,刚吃下去过不了多久吐出来,严重时伴随着咯血,肝功能严重衰竭已经只能依靠营养物维持身体所需。

高烨一语不发的收拾着地上的残局,微微抖动的肩下隐藏着撕心的疼,孙岩闭着眼不去看他的背影,他瘦了很多,眼睑下方有浓重的黑影,孙岩知道每天午夜高烨总会醒来,一直看着他直到天明,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抑制住身体的不适让他宽心。

雪融,初春咋暖还寒,连降了几日的雨,迎面吹来 风还带着寒意,医院的草坪的小草叶尖还带着水珠,一簇簇颜色各异小花已经迫不及待竞相怒放妖娆,满目的生机盎然。

仿佛被这份生机感染,孙岩开始慢慢能吃下一些东西,脸色也逐渐红润起来。

杜廷和吕彦常来看望,每次看到杜廷,孙岩总打趣“瞧这小模样,被小燕子滋润惨了吧。”

杜廷总是先狠狠剜了吕彦一眼,然后不紧不慢的开口“你赶紧好起来,看你家这口子为了你都瘦成这样了。”杜廷一阵哽噎,说完忙瞎扯了个借口离开病房,他怕他会哭出来。

眼前的孙岩,哪里还是当初吕彦中枪时,毫不犹豫给他耳光点醒他的男人,哪里还是那个在危急关头给他鼓励的男人,杜廷抱紧吕彦,他突然害怕,现在的高烨一定比他还要害怕吧。

半响,高烨收拾好餐具,又看着孙岩睡着了,才轻声带上门。

“他说想去看看海边,我答应了,如果他身体好转,夏天就去。”高烨陪着两人走出医院,说话的声音很低,还是能听出一丝丝颤抖,这是他的奢望也是孙岩的奢望。

“好啊,到时候一起去,到时候大家一起冲浪吧。”杜廷佯装开心的说,只是他们都忽略了,到时候……到什么时候。

每个人都不敢表现出一丝难过伤心,生怕打破这佯装的快乐。

第八十五章:一世一双人

一个月前孙烈已经宣布退出董事会他每天都会来病房外面站上几个小时却不愿意进去,知道孙烈的想法,只好任由他。

高烨回到病房时,孙烈破天荒的守在病床前,佝偻的脊背愈显苍老,发丝里的银色陡然变多,他把孙岩的手放在手心,仿佛乞求的说:

“小岩,好起来吧,好起来爸就给你准备婚礼,你和小烨的婚礼。”

“小岩,爸爸答应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想去哪里,做什么,爸爸都再不强迫你。”

孙岩头脑浑浑噩噩,孙烈的话忽远忽近的在脑子里飘着,他想开口,但是总是疲懒得没什么力气,最近也变得特别嗜睡,有时候会有回到很久以前的幻觉,这些幻觉断断续续,有高烨的,有小时候和秦薇的,也有孙烈的,他甚至能看到沐凯对着他笑,一切像走马灯一般,他知道这条路要到尽头,反而更坦然,

高烨将新的花插在花瓶里,如今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去想其他,他只想时刻守在孙岩身边,抢得一分钟是一分钟,花开得艳丽,被风吹得上下摇晃,

“伯父,请你答应给我和孙岩主婚,”高烨半跪在地上,面色决然。

孙烈握着孙岩的手悬在半空中,不可置信的看着身前的高烨,一阵滚烫划过脸颊,他颤颤巍巍的扶起高烨,凝视着他半响,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小烨,你何苦。”

高烨闻言只是微微一笑“谢谢伯父,”他扶着床半跪在床前,手指摩挲着男人已经能看到骨节形状的手,孙岩太瘦了“你太不负责了,要等我,等我嫁给你。”唇轻轻触碰着手背,亲吻青色的血管,

车在车道上来来回回的跑,从日出到日落。

“先生,我们没有这样的号,这样的尺寸很少见,需要的话,可以定制。”高烨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听到这样的话,他头越来越痛,心里一片慌乱,他失控的捏住导购员的肩‘定制,定制要多久,你说要多久,’最后保安闻讯赶来拉开失控的高烨,事情才算收了尾,

高烨怔怔走出大楼,春雨飘飘洒洒从天而降,脸上,手指,心里都寒冷一片。

黑夜白天交错,孙岩有几天没有听到高烨的声音,最近都是孙烈在照顾他。

“你看他,脑子有问题了吧,”男人看着眼前已经熬了三天未曾停下来的男人。

“谁知道 呢,据说他要的戒指尺寸很少见,好像他求了老板很久,老板才答应让他亲自动手呢,真是个怪人,直接定制不就可以了,”站在男人身边的女人也叹了口气。

“定制要一个月,他似乎很急,”两人说完各自走开了。

第四天,高烨一路闯了无数红灯赶到了医院,削瘦的下巴有青黑色的胡渣,眼睛却闪着光,手里的戒指被捏得很烫,高烨觉得这样的热度仿佛能唤醒孙岩,他推开门,看着依旧躺在床上的孙岩,才四天,他又瘦了,

断断续续的昏迷中他隐约听到高烨的声音“戒指已经带在手上,无论你走到哪里,都有我的印记,”无名指上有暖暖的触感,是戒指,这个傻瓜,怎么老做些傻事。

唇上有凉凉的湿意,柔软 一片,从未改变过,他想抬手像很久以前一样搂住他,却发现四肢有千斤重似的压得他无力。

孙岩在心中浅笑,感受着高烨清浅的吻,他身上早就有属于他的印记,在心里,别人看不到,擦不去,时时相伴,片刻不离。

窗前的平安树盆景被修剪了很多次,翠色怡人,夏天已经快了,他还等着去看看海。

高烨辞了工作,每天陪在病房,看着陷入昏迷的孙岩,总担心着哪天他醒来孙岩已经离开,惶恐着不得安心,每天都要看着那起伏的线条才敢有片刻的放松,然而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医生匆忙的步履,病床轮的咕轱辘声音,高烨只是麻木的守在急救室外,望着上方的红色光点发呆,这也许又是一个午夜梦回的梦魇,而他需要做的,就是安静的等这个梦醒来,等他醒来时,他依然守在孙岩身边,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如果可以,他愿意大梦这一生,

吕彦和杜廷闻讯赶到医院时,孙烈正搂着秦薇,哭得撕心裂肺,高烨怔怔的坐在通道的椅子上,脸上不悲不喜,仿佛一只木偶,看到两人到来,只是微微一抬头,呢喃道:这梦比原来真实了些,

任凭吕彦怎么说,高烨只是麻木的做着该做的事,收拾病房,修剪平安树,孙岩的葬礼时高烨并没有出现,他回到爷爷身边,把G市的一切当成了噩梦,总是自欺欺人的想因为看不到,所以代表着没发生,

很久以前两人一起来看海,高烨还记得孙岩说如果他死了,就把尸体沉入海底,任鱼群吞入腹中,那时他只是冷冷一笑,心里却想着即便你死了,我也不准你了无痕迹,却始终忘了,他离开了就真的再无痕迹,

海风凛冽刺骨,翻滚的海浪打在礁石上带起细细水雾,落在脸上冰冷了一片。

高烨总觉得说无名指连心很荒唐,这一刻他希望这是真的,起码还有一个念想,右手上的戒指还在,他知道这刻骨相思会伴他一生。

短短三十余载的人生,被禁锢太多,牵挂太多,顾虑得太多,回想起来无一不是错过,在孙岩离开后的几年里,高烨一次也没有去过墓地,他逐渐从秦薇口中得知孙岩的身世,以及他现在的身旁有一个叫沐凯的男人,那是孙岩的生身父亲,

孙岩离开的第三年,高烨守着年迈的爷爷,望着窗外泠泠雨落,忽而轻笑起来,“爷爷,我爱上了一个男人,”这是高烨第一次对爷爷坦白,然而高爷爷只是微微一愣。

“有喜欢的人就好,”良久,高爷爷叹了一口气,他多久没看到高烨真正的笑过了,即便笑着,心意也融不进眼底,到不了心里。

“谢谢爷爷,”在他心里,孙岩一直都在,只是暂时离开,终会相聚。

高烨又一次站在病床前,爷爷握着他的手,老人的声音苍老而嘶哑“小烨,好好对自己,”最后陪伴着他的爷爷辞世,高烨一袭黑衣站在灵堂前,安静的凝视那是纯粹的黑幕白花,

……

吕彦将花放在墓碑前,耳边阵阵海浪的拍击声,今年他没有带着杜廷一起来,每次来,杜廷都会哭成泪人。

墓地下方,高烨独自坐在临海的礁石上,每年他来都会来这里,风雨无阻,却从不亲自祭拜,只在下方的礁石上静静坐着。

这已经是孙岩离开的第五个年头“看吧,你这次真的惹他生气了,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不肯理你,你走得太急了,我至今都觉得不真实,仿佛你随时会从跑车上一跃而下叫我小燕子,”吕彦拂去石碑上的灰尘,又将新长的杂草一一拔了,

“来了,”吕彦走到高烨身边,同样坐在石头上,弯曲着一条腿。

“嗯,”

这是他们这么多年唯一的对话,从未改变,高烨今天似乎有些不同。

“又是这个季节了,还记得他躺在床上说要看一次海,我那时答应了,他却没能等到最后。”

“我躲了他那么多年,最后是用这样的方式告别,现在想想真是应了命运弄人。” 吕彦静静的听着高烨的声音,他不紧不慢,语调平缓,仿佛阐述的是别人的故事,

吕彦拿过一旁的酒喝了一口,望向依山的墓群“去看看他吧,你已经惩罚了他五年。”

高烨抿唇淡淡一笑“是啊,我罚他五年,他却罚了我一世,怎么想都不公平,你说是不是,我还是甘之如殆呀,”他 喝了一口酒,rela辣的酒滑过喉咙,脸上慢慢腾起淡淡的红晕,

吕彦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高烨的背影,看,孙岩,你们都不孤单。

墓地的阶梯不长不短,他走得心急,几次都险些绊倒,但是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

墓碑被打理得很干净,没有杂草,没有灰尘,照片上的男人还是没变,他低头,唇上是墓碑冰冷的触感,高烨指腹摩挲着照片,亦如初见,他还是个懵懂的毛头小子,平凡如沙漠的一粒沙,看到人群中间被簇拥的他,桀骜不顺,一双碧色眼眸睥睨众生,唇角微微扬起,魅惑无边,

旁边沐凯还在微笑,五官和孙岩并不像,高烨拜了拜,不知道他们的眼睛是不是一样的颜色。

海浪拍打的声音还在继续,高烨依着墓碑,呼吸渐渐平稳。

我这一生最幸福的事是爱上你,恰巧你也爱我,只是你走得快了些,三生石旁,忘川河畔,断魂桥头,你怎么也得等等我。

终其一生守候,换卿忘川回眸。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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