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多王齐打了通电话来又叮嘱他吃饭要忌口,明明早上出门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一遍,他嘴里嫌弃王齐像老妈子一样啰嗦,脸上倒是笑嘻嘻的很高兴。
中午大家都去吃饭,他也没去,让同事回来时给他带份三明治,然后自己歪着脑袋趴在办公桌上玩手机。
他想给方明妤打个电话,可是又不敢,不知道打过去要说什么。
昨晚方明妤在医院等到他缝合完伤口才走,明明就是很担心他,可是又不肯说出来,应该还是在生他的气。还是过几天,等方明妤气消了一点他再去找她,当面把这事儿说开,他姐姐总不至于气他一辈子吧?
下午,郑秋阳又打着公事的旗号晃荡着来了杂志社,见着方士清的样子吃了一惊:“你这是怎么弄的啊?”
方士清最近见他有点多,没好气的说:“不小心摔的……你说你整天不好好画你的设计图,到处晃什么?”
“我可不是闲晃啊,是专门亲自来拿你们样刊的。”郑秋阳在他办公桌前面坐下,仔仔细细的看他的脸,啧啧道,“好像还挺厉害的,缝针了?不会破相吧?”
方士清把手里的笔丢了过去,骂道:“闭上你的乌鸦嘴!”
郑秋阳利索的接住笔,笑着说:“跟你开玩笑呢,哎,你看我这儿,是不是有个小疤?”
他把脸伸过来给方士清看,也是右眼,不过是眼角下面,有个特别浅的疤痕,平时还真是看不出来。
“这是我小时候爬树被树枝挂的,”他坐回去,笑着说道,“我妈都以为我要瞎了,吓得那个哭啊,这不现在也不太显么。你这个还在眉毛那,肯定才不显呢,哎对了,我还记得,那时候我姥姥说,人这眼睛附近要受伤,那是老天爷嫉妒这人命太好,看来咱俩都是命好的主儿哈哈。”
方士清被他说的心情好了点,拿出镜子照了照,道:“命好不好的吧,只要别留疤就行了。”
郑秋阳定眼看着他,惋惜道:“本来是想看你这漂亮脸蛋来了,结果你弄成这样。”
方士清早习惯他有事儿没事儿拿自己脸开玩笑,翻着眼睛瞪他:“滚。”
郑秋阳也不在乎,嘻嘻哈哈的看着他照镜子,随口说道:“哎,你姐跟你长的可真像。”
方士清把镜子放下,道:“说反了吧,是我跟我姐长得像。”
郑秋阳笑道:“都一样,也就眉毛不太像,你这又包起来了,只看眼睛鼻子嘴,简直一模一样啊,你俩不是龙凤胎吧?”
方士清道:“她比我大八岁呢,怎么龙凤胎?我们家可不住陈塘关。”
郑秋阳懂他这个梗:“也是,你也不叫狗蛋儿啊。”
郑秋阳跟他贫够了嘴,又出去调戏了几句外面的女孩儿们,也没忘了拿杂志样刊,然后高高兴兴的走了。
等他走了好大一会儿,方士清又拿出镜子来照了照,越照脸色越古怪。
放下镜子,他又拿出手机来,翻出他和方明妤的一张自拍合照,认真看了一会儿,果真除了眉毛以外哪里都越看越像。
他问过王齐喜欢他什么,王齐当时说过一句“脸漂亮”。
就连只见过方明妤一次的郑秋阳都觉得方家姐弟的脸十分相似,那王齐……也是这么觉得吧。
虽是冬季,可北方的室内温暖如春,方士清却忽然觉得有点冷。
第二十章
方士清是个时装设计专业出身的时尚杂志主编,既画不好设计图,也写不好杂志稿,每天干的事儿就是想方设法的策划新主题,最不缺的就是无中生有的脑洞。
王齐亲口承认过,他当年是因为喜欢方明妤才和她结婚的。方士清自己是个死心眼,喜欢上谁就钻牛角尖的喜欢,纵然在花丛里穿梭这几年,可到了也还是喜欢王齐。他用这套人生经验往王齐身上硬套,越发觉得王齐对方明妤根本就没有忘情。
他照了大半天的镜子,越照越觉得自己和姐姐长得像,疑神疑鬼的怀疑王齐会喜欢他,很有可能就是因为他长得像方明妤。
他和王齐这段感情发展的太快,节奏快到噼里啪啦全是火花,从一开始就直奔主题,许多东西根本没有经过任何缓冲便一步到位了,现在冷静下来一想,好像有什么不对。
两个成年男人谈恋爱,没必要弄得跟青春期的小情侣一样,必须得问清楚“你为什么喜欢我”、“你从什么时候喜欢我”这种鸡肋问题,所以方士清也只在他俩互相表白时问过一次,王齐给了个接近调情的答案,他虽然觉得有点糊弄,可也能接受,毕竟他也没有对王齐说那么清楚。
明明他偷偷暗恋人家这么多年,等到人家真愿意跟他上床,他还扑腾着又打又踹甚至上嘴咬,做出一副假惺惺的贞洁相,要是真说出来,王齐还不得笑掉大牙。
幼稚的问题可以不问,可王齐从一个喜欢女人的直男,是怎么变弯的?
之前方士清一直意淫出来的答案是,王齐是被他的风华绝代给迷弯的。
这会儿照镜子看看,脑门包着纱布肿成那么个模样,风华绝代个屁,更别说还和方明妤长得那么像。
王齐要被迷住,也是早就被方明妤迷住了,他不过是捡了他姐的漏,要是他姐没有婚外恋,哪就轮的着他了。
午饭只吃个三明治没吃饱,眉骨伤口也时不时疼几下,他自己又脑补出了这么一大串,又饿又疼又伤心,苦情女主分分钟上身,坐在那抽抽搭搭的直想哭。
傍晚王齐来接他,去打了一针破伤风,离开医院两人又一起去吃了晚饭才回家。
王齐开着车,方士清坐在副驾上耷拉着脑袋,也不说话,一副神游的样子。
王齐问道:“是不是不舒服?”
他转头看窗外,道:“伤口疼,医生扎的那一针也疼。”
王齐道:“忍一忍,回家我给你吹吹。”
方士清撇撇嘴:“吹什么吹,又不是小孩儿。”
王齐笑笑,说道:“大人有大人的吹法。”
方士清:“……”
被调戏他居然也没回嘴,王齐可能觉得奇怪,看了他好几眼,道:“清清,你不高兴?怎么了?”
方士清没好气道:“都说了我疼,怎么高兴啊?你倒是一边疼一边高兴个给我看看啊。”
王齐皱了下眉,没再说话。
方士清说完那句话就有点后悔,他平时一炸毛就爱骂人,骂过王齐不知道多少次,脏话也说的没数儿,可像这样没什么缘由的冲王齐发脾气还是头一次。
王齐除了逗他,本来就不太爱说话,现在应该也不高兴,可是什么也不说。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微妙。
方士清更觉得难受。
回了家,王齐就拿着笔记本到客厅去,方士清偷偷看了几次,他都在聚精会神的处理正经事,看不出不高兴来。
可能他并没有把刚才的事儿放在心上?
方士清回卧室在床上趴着,觉得自己是在无理取闹,可是还是想不开,还是不开心。他想直接问王齐,可又不敢问,万一他的猜想是真的,那怎么办?分手吗?他又舍不得。
时间慢慢过去,王齐处理完了工作,也回到卧室。
方士清趴在床上没动,翻着眼睛看他。
王齐朝他笑了笑,说道:“怎么这么半天都没出声?我还以为你睡了。”
他的态度和平时没什么区别,方士清却有点不好意思,慢慢爬起来,光脚坐在床上,两只眼睛跟着他来回转。
王齐把衬衣脱了挂在衣架上,裸着上身在床边坐下,一边脱袜子一边说道:“我先去洗个澡,你刚打了针,今天就不要洗了,一会儿我给你擦擦脸。”
方士清道:“嗯。”
王齐脱完袜子又站起来解腰带脱裤子,说道:“明天中午别再对付了,我买好外卖给你送过去。”
方士清又“嗯”了一声,已经开始检讨自己,等王齐又坐下来,便被他从背后扑过来抱住,哼哼着用鼻音说:“你一会儿再洗澡,我想做。”
王齐抓着他环在自己脖颈上的手捏了捏,道:“今天就算了,一会儿扯着伤口你又该喊疼。”
方士清抱着他不撒手:“不怕,你别亲我脸就行,眉头上的伤哪那么容易牵扯到。”
王齐道:“怎么牵扯不到?等你那浪劲儿上来,小脸皱的跟小包子一样,你是自己看不见。”
方士清:“……”
过了一会儿,王齐洗完澡出来,他习惯裸睡,每天洗过澡直接光着就出来,方士清看惯他遛鸟了也不当回事,躺在那玩手机。
王齐在他旁边躺下,顺手把他手机拿过来翻着看了看,提旧账道:“不是说有裸照吗?哪儿呢?”
方士清吃过一回被他抢手机的亏,早就把那些照片删掉了。他抬起一条腿横在王齐腰上,问了一句:“我那个的时候,脸皱成包子,是不是不太好看?”
王齐笑笑说:“你那个时候最好看了,越浪越好看。”
方士清直接爬到他身上去,居高临下的问:“那我问你,我和我姐谁长得好看?”
王齐两手掐着他的腰把他抱到一边,说道:“你俩长那么像,有什么好比的?别爬上爬下的撩拨我,一会儿我忍不住了干哭你,明天你又该哼哼唧唧不愿意。”
方士清的脑子根本就没接收后半句,只听到前面那句就已经够够的了,扭过身子背对着王齐开始生闷气。
王齐压根就不知道怎么了,还在那说:“好端端的怎么提起你姐了?她今天给你打电话了?是不是又说什么不中听的了?你就别理她,你越理她她越来劲……”
方士清闷声道:“别说话!我要睡觉!”
王齐:“……”
他果然不再说话,还给方士清盖好被子,又去关掉了灯,才回来也躺下。
方士清在黑暗里睁开眼睛,整个气得够呛,觉得王齐就是个傻逼。
那个傻逼朝他这边挪了挪,伸手抱住他,在他耳后亲了几下,声音特别低的说:“清清,别总担心好看不好看,别说就是眉毛上留个小疤,就是你真毁容了,我也要你。”
方士清不觉得他是傻逼了,觉得他是个大傻逼。
在说不出的疑神疑鬼里,方士清脸上的伤渐渐恢复,他不是那种难恢复的肤质,没几天消了肿,把纱布揭开,眉骨那里也只是看着红红的一道印,并不是特别夸张的伤疤。
就这他也是难过得不得了,一照镜子就想哭,难看就算了,问题是露出眉毛还带着伤,看着也还是像方明妤。
王齐倒对他还是很好,自打他受了伤,每天中午买了饭给他送过去,换着花样都没重过。杂志社里的同事还不知道方士清的姐姐和姐夫离了婚,一般人看见这种情况,多半都会觉得是姐夫受姐姐的托付来给小舅子送饭。
于是大家纷纷羡慕方士清有个疼他的姐姐,和姐夫。
方士清更发愁,以后要怎么跟同事介绍王齐也是个大问题……姐夫变对象,也真是够了。
伤好得差不多,他开始盘算找个时间去见方明妤,结果还没等他想好,方明妤主动来找他了。
他的同事们看见方明妤以后,一口一个姐叫的比方士清都亲热,还有嘴欠的主动说这阵子只见姐夫了好不容易见着姐姐一回真是荣幸啊巴拉巴拉,方明妤听着也只是客气的笑了笑。
方士清只想跪在同事面前求别说。
第二十一章
方士清跟在方明妤后面进了他自己的办公室,然后把门关好,看到玻璃隔断墙外面的同事还在探头探脑朝这边看,又耷拉着脸把百叶帘全都放了下来。
方明妤在他办公桌前坐下,环顾了一圈说:“你这办公室不错,海归的待遇是比我们好,这些年搭进去的功夫也不白费。”
这话是说方士清求学搭进去的功夫,还是她为培养方士清搭进去的功夫,要怎么理解就见仁见智了。
方士清傻兮兮的不知道该说什么,闷不吭声的坐回位子上,也不太敢看她。
方明妤问道:“伤看着好多了,还疼吗?”
方士清摇摇头:“不疼。”
方明妤也不再啰嗦别的,开门见山的直接说道:“别的我也不想废话了,清清,你跟我说实话,你真的不喜欢女人?”
方士清像个小学生一样坐的端端正正,低着头道:“嗯,一点儿都不喜欢。”
方明妤沉默了片刻,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这个的?”
方士清有些犹豫道:“出国以前。”
方明妤道:“那么早……那这些年,应该交往过别的人吧?”
方士清觉得尴尬,点了点头。
方明妤语气平常的像是在问他中午吃了什么饭:“你都是做下面那个吗?”
方士清别扭道:“不是,以前……都是在上面。”
方明妤突兀的冷笑一声,尖刻道:“那还真是便宜了王齐。”
方士清:“……”
他和王齐,任谁来看都是攻受分明。他以前暗恋王齐,就连做春梦做得最起劲的时候,也没敢梦过他搞王齐的情节。
方明妤说这么一句话,让他想起以前听人家说过一个不知真假的事儿。
有个儿子出了柜,他妈妈生气又伤心,结果这个儿子告诉她自己是纯一号专门搞别人从来没被别人搞过,本来特别不能接受儿子搞基的妈妈……就愉快的接受了。
方明妤上次用烟灰缸砸他也是在他说了是自己愿意被王齐搞之后,可能也是觉得好好的弟弟怎么被人家当妹妹用了……恨铁不成钢?
他低着头在那胡思乱想,方明妤直盯着他,肆无忌惮的打量。
方士清个子高腿又长,长得也很帅,整天跟时装打交道,自然很会穿衣打扮。他的皮肤很白,放在桌上的双手细长,指甲修剪的漂漂亮亮,紫色v领毛衣领口露出的锁骨精致的不像一个已经二十七岁的男人。
多数男生留了像他这样的及肩卷发会显得邋遢或者娘,他却不会,他很英俊,且漂亮。
方明妤收回视线,换了副语气,说道:“清清,我知道你现在被王齐弄的神魂颠倒,我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
方士清承认她前半句说的没错,他早多少年就已经被王齐迷得五迷三道,有些心虚的小声道:“没有……”
方明妤道:“好,既然你说没有,那我就照直跟你说。你都不用告诉我王齐是怎么哄你的,无非是释放他那些自以为是的雄性荷尔蒙,还爱装纯情,全世界就数他洁身自好,会说情话也会耍流氓,霸道起来酷得不行,温柔起来也是一套一套。”
方士清:“……”
方明妤冷笑道:“被我说中了?他也是够懒的,当年怎么追我,现在依样画葫芦,也是咱们姐弟俩口味一致,早被嚼烂的口香糖也能觉得甜掉牙。”
方士清的脸色有些发白,他听出方明妤的意思,王齐就是那块被她嚼烂的口香糖,她吐了出来他接着嚼。
方明妤叹口气,说道:“你要是一点都不喜欢女人,你就找个让我能放心的伴儿,我也不会硬逼着你去和女人结婚,你不高兴,也耽误人家女孩子一辈子。你说你找王齐算什么?他明摆着就是为了膈应我……”
方士清辩解道:“不是……他不是。”
方明妤像听了个天大的笑话,反问道:“不是?你觉得他是同性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