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吓得声音都发不出了,踢翻椅子就去开门,越急越打不开,我还不时地回头去看,那个妇人有了动作,她在篮子里翻着什么,低着头特别仔细的样子。
门终于开了,我慌忙的逃了出去。
我跑了很久,直到呼吸困难,我才弯腰喘气。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只鬼没有飘来追我。
我松口气,这时才察觉到浑身凉飕飕的,脚掌也很疼。
原来我只穿了内裤,鞋都没穿就奔了出来。
我不敢回去取,但是我得穿衣服,因为真的很冷。
我在风中站了一会儿就有了主意,于是我拔腿沿着一条熟悉的小路走去。
很快,那片坟地出现在我眼前,我找到那具之前抓我脚腕的尸体,扒掉他的鞋,穿在我脚上。
鞋有些大,我抬头四处张望了一下,最后把目光定在那些突起的坟丘上。
我用棺材板挖坟,我心里诡异的平静,甚至如果挖出个粽子来我可能都会用棺材板拍下去。
有时候就是这样,一旦我接受了现实,有了心里准备,我便不需要害怕。
因为就算害怕又能怎么样呢?
被吓死吗?
没人会帮我,我不想死,那么我只能自己救自己。
我忘记我挖了多久,在做这样的事时我心里莫名其妙的有些畅快,我想,也许我本来就是个变态。
也许每个人都是变态,没有爆发是因为被逼的不够狠。
如果你的生存面临威胁,那还顾忌什么呢?
我终于凑成了整套衣服,它们都是我亲手在死人身上扒下来的,那些腐烂的,变成骷髅的尸体被我略过,新鲜的我则跳进他的棺材取他的衣服。
这些衣服上黏着土,还飘散着恶心的气味,但是我还是要穿。
不是说这里的人可能是鬼,而鬼可能是人吗?
我现在这样像不像鬼?
我将被我扒过衣服的尸体重新推进土里,他们真丑陋,还是不要再见天日了。
我有些累,就坐在一边的土堆上。
我的目光放空,想起自从来到这里我还没吃过东西,不过一点也没觉得饿。
也幸亏不饿,如果饿的话我该吃什么?人肉吗?
我低头掸了掸腿上的土粒儿,这时我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叹息。
我的动作顿住,但随即我握住了一把土,然后缓缓地回头。
一个人露着头,他的下半身还埋在土里,他表情麻木的看着我,用沙沙的声音说,“你还我衣服……”
我一把将手里的土全扬在他脸上。
他连眼睛都没眨,直勾勾的看着我。
我被他看的发麻,顿时狠劲儿上来了,我站起身,一脚踩在他脸上。
我把我的愤怒全都发泄在他身上,我厌恶这些鬼怪,这些恶心的东西。
它们都去死吧!
我满脑子的暴虐,那张脸几乎被我踩得变了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一半身子被埋住的原因,他始终趴在那里任我踩。
后来我踩累了,就站在原地气喘吁吁的瞪视着他。
他转了转脸,像机器人一样活动了一下脖子,然后他开口说,“你竟然踩我……”
我一脚又送了过去。
他说,“你竟然还踩……”
我这回把脚踏在他脸上。
他说,“你怎么还踩……”
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气一下子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全消了,就那么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他。
他说,“别踩了……”
我,“……哦,那你别吓我。”
他突然呜呜的哭,“你抢我衣服还踩我……疼死我了……”
我,“……你怎么不躲。”
他,“你动作那么快……”
我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到底是有点同情,于是缓下语气冲他道歉,“抱歉。”
他,“没诚意。”
我,“你还想怎么着?”
他歪着嘴扬着脖子想了一会儿,“你把衣服还我……”
我断然拒绝,“不还。”
我瞟了他一眼,又补充,“你死了都死了,还穿什么衣服。”
他沉默了一小会儿,说,“我还没死透……”
听他这么一说,我反而有点不太确定了,难道他是人吗?
可是他明明是从坟里爬出来的。
我于是试探他说,“那我帮你死透一点?”
他像老太太一样抿了抿嘴,“有话好好说,大家都是出来混的,别烧……”
我,“……”
十三
他仰头看了看我,就那么凝视着不说话。
我忍不住问他,“你看什么呢?”
他说,“我在估量你的肌肉力量……”
我说,“你要干嘛?”
他手在地上蹭了蹭,然后向我伸出手,“你拉我一把呗。”
我看了看他灰突突的手,一面嫌弃他脏,一面觉得难看,我干脆直说,“不愿意拉你。”
他冲我吐了口唾沫,“蠢蛋!”
草!
我抬起脚,瞄准他的脸,“你骂谁?”
他偏着脸,斜着眼睛看我,“快点,拉我一把,我尿急……”
我说,“你直接尿呗。”
他白了我一眼,“你怎么这么恶心……”
我,“恶心的是你又不是我,你怎么恶心关我毛事。”
他又像老太太一样抿了抿嘴,还砸吧着嘴嘀嘀咕咕了什么。
我踢了踢他的脸,“说啥呢你?”
他哎哟了一声,“你这人真没素质,怎么拿脚打招呼……”
我收回脚,觉得自己跟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较劲跟个神经病一样。
于是我抬脚就要走。
他突然“啊呀”一声。
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抬着上半身,跟条断尾蛇一样伸长胳膊指了指不远处那个棺材,“那只老鬼是被你干掉了吗?”
我知道他指的是之前那个被我弄死的老头,于是就“嗯”了一声,“已经死了。”
他嘿嘿了一声,说,“既然他死了那我就爬出来吧。”
然后他双手用力,支着身子就往外爬。
终于爬出来后,他并着双腿伸直了坐在原地看着我,说,“那老鬼有没有轻薄你?”
我想起那天的尴尬事,有点不自在的说,“没有。”
他说,“那你真幸运,不过我也挺幸运。”
我忍不住好奇的问,“你怎么幸运了?”
他说,“那老鬼想轻薄我的时候我就装死,然后就躲过去了……”
我看了看他青白的脸,“你确定你是装死吗?”
他认真的想了想,“啊呀……有点记不清了,反正被他埋了。”
我想象了一下如果我被活埋,我还能不能继续装死,最后不得不佩服这位仁兄,说,“你强。”
他沧桑的呵呵笑了笑,然后就故作深沉的不说话了。
我看他好像挺自得的样子就不打算打扰了,于是我转身欲走。
但是他又“啊呀”了一声。
我头都没回。
我走了五六步的样子吧,就觉得走不动了。
我低头,我的小腿上缠着一双暴突着青筋的双手,那双手的主人还痛哭流涕的冲我呜咽,“别走……求你,别抛下我……”
这他妈的到底是什么鬼?!
他在我腿上蹭着他脸上的土,也不知把什么黏糊糊的东西蹭在了我的裤腿上,然后他洗干净脸一样清爽的对我说,“小帅哥你叫啥?”
我低头看着他,“松开。”
他,“哦。”
他还是坐在地上,仰头问我,“少年你尊姓大名?”
我,“关之洲。”
他,“关关之洲,雎鸠雎鸠~”
我,“……”
他问,“那我叫啥?”
我没好气的,“你问我我问谁?”
他很不要脸的抹了把鼻涕,“你给我起一个呗。”
我,“傻帽。”
他,“那是你的名字。”
我瞪着他。
他,“换一个。”
我,“傻逼。”
他,“不做你兄弟。”
草!
我好想踩他!
他握拳在我腿上锤了一把,“快点想一个名字,没名字不开心。”
我甩开他的手,“你爱叫啥叫啥!”
他,“那我就叫啥吧。”
他,“不行,不好听。”
他,“还是傻帽吧?”
他又扒拉我,“叫一声我听听,傻帽。”
我,“……”
他,“算了,骚年你一点都不可爱,我叫祥云。”
我,“……”
他,“算了,我还是叫厚土吧。”
我不想听他继续啰嗦了,我觉得他比高树还可怕。最后我严肃的对他说,“你能让让吗,挡我道了。”
他静静的瞅了我一会儿,“你又要抛弃我……”
他盘起腿,两手捏出兰花指摆在膝盖上,“敢问兄台要前往何方?”
我,“……”
我觉得我好像有点适应他了。
我,“我不知道。”
他抽空抠鼻,抠完继续兰花指,“那你瞎走啥?”
我自动忽略他的话,我想到好歹他是个土着,也许有点用,于是我问,“这里是桃源城吗?”
我姑且叫他厚土,厚土缩回手指,似乎有点畏缩的说,“这里哪能是桃源城啊……”
我心一惊,难道走错地方了?总不至于这里是阴间吧?
厚土继续哀伤的说,“这里只是桃源村,城里俺还没去过。”
我,“……”
厚土抬头瞄了我一眼,“不过你别嫌弃这里穷,虽然这里人烟稀少,但是依然有些宝贝。”
我一听到宝贝,就忍不住问,“是什么宝贝?”
厚土鬼祟一笑,“你知道小孙寡妇吗?”
我,“……”
厚土继续为我形容,“就是一个穿着特土特土的妇女,整日跨个篮子可哪飘……”
我,“好巧……”
厚土眼睛一亮,“快带我去,她篮子里是宝贝!”
我们并肩……并腿?……我快步走着,厚土在地上刷刷的爬。
过了一会儿我就受不了他的声音了,我停住脚步,“你会走吗?”
厚土用看白痴的眼神看我,“你才不会走……”
我,“那你为什么不站起来走?”
厚土,“爬起来显得吓人啊……”
我,“……”
又过了一会儿,他自己站起来了,“好累……”
我心好累。
又走了一会儿,我突然问,“你不是一直埋在坟里吗?为什么你知道……咳,那个孙寡妇?”
他抬头望天,望了一会儿之后说,“可能是我死前知道的吧……”
我,“……能把吧字去掉吗?”
他,“为啥?”
我,“没事。”
他,“唉,焦躁的骚年……”
我,“……”
十四
我们偷偷的摸回了之前我呆过的那个屋子。
进了院落之后,我想到之前遇到那个妇女,还是觉得有点渗人,于是我慢下脚步,打算让厚土先上。
厚土见我停下脚步就看了我一眼,也跟着停下了。
我,“停下来干嘛?”
厚土,“那你停下来干嘛?”
我没好意思说自己有点害怕,就装作不耐烦的推了他一把,“我脚疼,你快走。”
他“哦”一声,就踮着脚轻悄悄的凑到了屋门口。
我见他这么小心翼翼,也不自觉的放轻了脚步。
他趴在门口,轻轻的将门推开一条小缝,然后就一动不动的往里看。
他半天都没动静,我忍不住在他背上拍了一把,却没想到他猛地跳了起来,掐着嗓音尖叫(其实没声),然后就冲我说,“吓死我了!”
我,“你怎么这么没用?”
他瞪我一眼,“你行你上!”然后就把我推了出去。
我毫无准备,一下子就撞在了门上。
那门吱呀一声打开,我飞快的抬头去看屋里的情况。
屋子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我疑惑的站直身子,往里迈了一步。
门后突然“砰”的一声,我迅速回头,门已经被关上了。
我第一反应就是回头看一眼屋内,结果这么一回头,一个东西突兀的出现在我的脸前,我顺着那东西往上看,就看见那个女人脖子上缠着白绫,脸色紫青,用一种死不瞑目的眼神看着我。
我一时吓傻了,都不敢动。
但这时候那个女人动了,她的腿忽悠一下往后抬了起来,仿佛被什么掀起一样,然后那腿在半空一顿,像打秋千一样猛地砸了过来……
我只觉鼻子“嗡”的一下疼,眼前一黑,我就晕了。
晕之前我只来得及想一句话——没办法,没机会说出来——那句话是,“厚土我漕你妈!”
当我再次清醒的时候,我听到耳边有咀嚼的声音。
那声音咔哧咔哧的,让我联想到可能是什么骨头?
我的脑子里瞬间想起厚土的手……
我费力的睁开眼,就看见厚土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张四腿凳子上。他旁边飘着小媳妇样的传说中的孙寡妇……
厚土吃得比猪还香,吧唧了半天嘴才咽下去,然后冲孙说,“你踢得太狠了,都晕了这么久……”
孙喏喏的小声嘤嘤了一会儿,我没听明白。
但是厚土似乎很明白,他摆摆手,“没事没事,虽然踢晕但是没死,还新鲜着,一会儿锅开了往里一扔,吃起来照样香……”
我心一颤,原来他们是一伙的?而且还打算吃我?
我不动声色的躺在那里,我有点心凉。
虽然厚土很丑,脑子又抽,但是我真的没对他怀过恶意,顶多也就嫌弃他一下,但是他竟然在算计我。
我握紧了拳,我决定了,等一会儿厚土靠近,我就狠狠地给他一拳,然后跑掉。
至于那个孙氏,不就是会飘吗?她肯定飘不过我,上次我跑她都没有追,所以我认为我应该不会有事。
果然厚土吃完了就走了过来。
我闭着眼睛,耳里听着他靠近的声音。
我感觉他好像伸手过来了。
我猛地睁开眼睛,照着他的脸就狠狠的砸了过去。
我翻身而起,把他推在地上,迅猛的往外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