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宁愿你跟我不亲。”魏明说完，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嘴巴。这特么都什么事儿啊！

“嗯，你要是跟我亲，咱俩就去滚床单了。”高逸倒是不在意小孩儿说了什么，左右他现在心情不好，说话肯定是不过大脑的，自己不放在心上就行了，“哎，你要是心情不好，我请你喝酒吧。”

“还是算了吧，我还得回家去看看我爸妈怎么样了。”就算他再单纯无知，在城里上了几个月的班，也被周围的环境熏染过了。自己这么个小鲜肉，主动跟一个男同出去喝酒，跟把自己洗干净的送到狼嘴里去有什么差别？为了自己的名节着想，远离同志才是正道。

“那真是可惜了。”高逸倒是并不强求，“你看，说说话，你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情，别憋在心里，找个人说说。有句话不是说的好么，把快乐告诉一个朋友，将会得到两个快乐，把忧愁向朋友倾诉，将会分掉一半的痛苦。看开一点，不过就是父母要离个婚而已，又不是山崩地裂世界末日了。再说，你现在不是也成年了，有自己的生活来源了么！离开他们一样也能生活。”

“唔。”魏明站在台阶下，和高逸平视。感觉被他这么一搅合，自己的确是轻松了不少。

魏明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家里的两个大人已经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只留下满地的狼藉。魏明烦躁的踢了踢脚下碎掉的盘子，隔了好一会儿才打起精神来找扫帚把满地锅碗瓢盆的残骸收拾干净。

看来，明天他得去买新的家私了。

魏明裹着被子，烦躁的在板床上滚了几个小时，天就亮了。

丁兰带了一份从外面直接打包好的早餐回到出租屋，拍醒儿子，“来，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唔……”魏明已经记不得，这种早起有人投喂的感觉是什么滋味了。好像从他来到城里打工开始，这间小小的出租屋里，就从来没有存在过一家三口围坐在一起吃早餐的场景。更多的，是他一觉睡到自然醒，或者是被闹钟吵醒以后，煮一包方便面，或者直接到店里去蹭饭吃。

“儿子啊……”丁兰搓了搓手，殷勤的给魏明碗里添上点小菜，“尝尝这个，味道不错。还有这个小笼包，妈特地给你买来的。尝尝，尝尝，要是喜欢，妈以后还给你买！”

“妈~”突然被自己妈妈这样殷勤的对待，魏明就是再饿，也没了食欲，“妈，你想说什么？”

“你都看出来了啊！”丁兰又搓了搓手，魏明主意到，她的手似乎比自己的看起来还要光滑细腻些，那些曾经做惯了粗活儿而磨出的老茧，早就不知去向了。

今天以前，他怎么就没注意过这些细节呢？

魏明在心里问自己。

“那……妈就直接说了！”丁兰因为紧张，并没有注意到儿子的视线其实是落在了自己的手上，又反复组织了几遍语言，“妈这些年在城里，也算是看到，经历过了很多事情。总的来说，想要在城里生活的好，除了要有一定的人脉以外，还要有知识，有技术。这些怎么来？当然不可能是依靠你每天在人家餐厅的后厨里帮工得来的。咱们得去上学，最次，也要去读个技校什么的，将来出来了，也能像是城里人一样，有一份体体面面的工作！妈都想好了……”

“妈！”丁兰说得这些，魏明都懂，“你的儿子，依靠自己的一双手，也能挣到很多钱，慢慢让自己过上富足的生活。再说，都是工作，都是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我并不认为，现在的工作就有什么不体面的。妈，你别跟爸分开了好么？再过两年，儿子一定要用自己的双手，让你和爸都过上城里人的生活。”

“再过两年？只是过两年就可以么？”丁兰对儿子的说法一脸的不赞同，“你别糊弄妈，妈走过的路比你吃过的盐都多！城里的日子不是那么好过的。妈自认为从小就亏欠你不少，妈只是想在现在自己有能力的时候，努力补偿你，让你少走些弯路而已。而且……妈也不怕实话告诉你，妈跟你爸的这段婚姻，根本就没有感情存在，我现在离开他，也是为了去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

“可是，妈，你所追求的幸福，就是让我失去了一个完整的家庭。”听起来，丁兰话里的道理好像都对，但仔细咂摸起来，似乎又有些变了味道，“妈……”

“儿子，妈只问你一句，要不要跟妈一起走，要不要去过更好的生活？”

“妈——”魏明的声音里带了一点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哀求，“就不能不跟爸分开么？”

丁兰似乎并没想到魏明会这么认死理，着实看了他好久，才一口咬定说，“不能。”

魏明感觉有点绝望了，那些刚刚吃在嘴里还十分可口的饭菜，现在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他感觉，自己好像是把自己绕进了一个死胡同里，只是执着的咬住了，只要他的父母不分开，未来他们就会一起过上美好富足的生活。甚至再过不了多久，他也能依靠自己的双手，把留在老家的，自己的小妻子接到大城市里，让他的孩子也能像是城里的娃们一样，接受最好的教育，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可这一切，又仿佛是一场摸不到手里的黄粱一梦，待到梦醒了，所有人都要回到他们自己的位置上去，每天重复着枯燥而乏味的工作，永远看不到未来在什么地方。

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想要的未来么？

魏明，第一次迷茫了……

15、家庭纷争

“喂，我说魏小明，你这几天是被人抽了魂了啊？”小田眼看着小孩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沉消瘦下去，心里也挺不好受的。这会儿瞧了空，就带着自己新做的小零食过来递给他，“喏，给你尝尝，我新研发的口味。如果你觉得好吃，回头我把它推荐给高逸，让他那到前面去卖。”

“唔。”魏明伸手抓了一小块小田递过来的小饼干，小口小口的放在嘴边咬，“味道还不错，里面有果干吧？”

“魏小明，你明显心不在焉啊！哎，说说说说，你最近这是怎么了，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么？怎么魂不守舍的？我可跟你说啊，咱们后厨能招到一个你这么能干的不容易。”

“小田师傅，你说，怎么挣钱快啊？”饼干未明示吃到嘴里了，但那里面的滋味，是真的一点都没品出来，倒是想到了，以前小田跟他说过，但凡是研究出新的菜品甜点，能够通过拿到前面去卖的，店里每个月都会给一小部分销售分红作为奖励。这样算来，小田这样的后厨师傅，也算是店里的小股东了。

“挣钱快？”小田不知道魏明是说正经的还是在说笑，随手指了指门口的方向，买了个关子，“别人别的地方我不清楚，但要是你，在多玛的话……”

“嗯？”

“笨！”石磊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魏明这孩子了，聪明的时候，是是真聪明，这会儿犯起迷糊来，小田给他挖了坑让他跳他都不知道。

“唔……”魏明傻乎乎的看着石磊端着一锅东西从自己面前走过去，又傻乎乎的扭头去看小田，再傻乎乎的伸手指指自己的鼻子，一脸找不到北的模样，倒是大大的娱乐了小田一把，把他笑的前仰后合的。

“哎，你真那么想赚钱啊？”小田笑够了，又是一副哥俩好的模样，伸手去勾魏明的脖子，“哎，我跟你说，别的地方我不知道，这地儿，最赚钱的行当，估计就是去前面当少爷了。”

“啥？”魏明觉得，自己的脑子今天好像是让狗吃了。

“艾玛，娃啊，你今天的脑子得钱治了！”小田看怪物一样盯着魏明猛瞧，“我的意思是，到前面去做鸭啊！随便找个人，最好像是咱们老板那样帅气多金的老板，让他保养你，保证来钱快，而且还轻松。”

“……”魏明恨不得自己刚刚没长耳朵，做鸭什么的，那是正当职业么！还要担心被染上奇怪的病好吧？

“你那是什么表情，前面可是一直都有传，能被咱们老板保养的孩子，那是积了德的好么？”小田觉得，怎么今天自己有种要被魏明玩儿坏了的节奏啊！“喂，咱们老板其实人很不错的，你要是真的有这方面的想法，我帮你去跟他说？”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端着东西，已经来来回回的在两人身后走了好几圈的石磊十分不客气的一巴掌拍在徒弟脑袋上，“那是好人家的孩子做的事么？”

魏明：“……”

小田抱着脑袋跟在石磊屁股后头卖萌，“师傅，好疼，你手劲太大了！万一把你宝贝徒弟打残了，怎么办？”

好……诡异！

魏明甩甩头，把脑子里那些有的没的，通通甩出去，静下心来努力完成自己手上的工作。不管小田说的话是真是假，有没有可参考性，他也得先把自己今天分内的活做完。

“人想要过的好，有很多种路可以选择，别做让你自己后悔一辈子的事情。”石磊的脚步轻的好像是突然出现在魏明身后的幽灵一样，扔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后又头也不回地走了。

下了早班以后，魏明继续坐在店后门的台阶上思考人生。不是他不想回家，而是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回去。那间曾经承载了他无数美好希望的出租屋，现在对他来讲更像是一个笑话。每每走进去，就好像有无数个声音追过来问他——这就是城里的生活，这就是你那个曾经以为美好的家！？

“喂！”高逸再一次在自家店的后门处看到魏明，心里可是一点都说不上开心。他伸脚踢了踢坐在台阶上的小孩儿，“我说，你下班了不回家，想给我坐在这儿当招财猫啊？你要是真这么想的，麻烦挪个地儿，到前面去，兴许还会有人看你长的漂亮，愿意到店里来喝一杯呢！坐这儿算怎么回事啊！我这家店做的可是正经生意，后门不养招财猫。”

“……”这也是城里人所谓的规矩多么？魏明拎着上衣，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土，快步朝出租屋的方向跑去。剩下高逸一个人傻乎乎的站在台阶下面，对着空荡荡的小巷发了好一会儿得呆。

“那孩子，好像遇到了什么麻烦。”石磊看高逸站在外面半天不言语，耗光了耐性，慢慢从阴影里走出来。

“我说石老大，有人说过你想背后灵么？这大半夜的，也就是我胆子大，也没做过亏心事，不然你这突然冒出来，还不把人吓个好歹出来！”

“随便你怎么想，我厨房里还有事，就不陪你在这喂蚊子了。”石磊才不在乎高逸这个老板说了什么，自顾的又消失在通往后出的走道里。剩下高逸一个人站在原地望了望天，怒骂道：“靠！老、子店里怎么这么多蛇精病！”

“那也是你招聘来的员工。”

“靠！石老大！你是不是走了么！你这是铁了心的要当背后灵是吧？”高逸顺手在心口处拍了拍，“你这是不把我吓死，就不开心是吧！”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说吧，你最近又坐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靠！”高逸一边撸着袖子往里走，一边想着，老、子店里这哪是养了一群蛇精病啊！蛇精病跟他们一比，要可爱多了好么！

魏明回到出租屋的时候，难得的，竟然见到魏杉正坐在床边，一边看电视，一边等他回来。

“爸？你不睡觉么？”明明早上还要早起上工的。

“嗯，不着急。”魏杉有点局促的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儿子坐到他身边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路上耽搁了一会儿。”

“哦。”出租屋里的气氛一时冷了下来，主要是这父子二人平时就都不是多话的，这时候又各自揣了心事，自然就更加找不到共同语言来打破沉默。

“要是没事，我想先睡了？”魏明真是被眼前的情况折磨的不行，他倒是宁愿老爸跟老妈一样，也是个话唠来着。这样，他早就能知道他爸为啥这么晚还不睡觉，竟然还坐在这里等他回来大眼瞪小眼了。

“那个……爸，把工地上的工作辞了。”魏杉嘬了半天腮帮子，一咬牙，终于还是把话说了出来。这一开口，下面的话仿佛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你妈反正是认准了，就不想跟咱爷俩一起过了，爸……反正，用城里人的说法，就是我们两个在一起，只办了酒席也没领证，不受法律保护……你妈想走，我拦不住她……爸想着，休息一段日子，回老家去看看，呆几天，就把工地上的活儿辞了……没事儿，明啊，爸不是想把你一个人扔城里，过些天，爸还会回来的。”

魏明的动作定格在板床上，他想过很多种事情未来的走向，唯独没想到，这两个人不过是在最开始的时候通知了自己一声，然后就悄无声息的做了决定。

好吧，按照法律上说的，他现在也有18周岁，是成年人了。就是父母双方离异，也不涉及到他要跟谁一起生活的问题。况且，他现在也有自己的收入来源，根本就没道理去阻止他们的决定。

“爸知道，你现在心里肯定很难接受……爸……对不起你……”

魏明坐在板床上，看着自己正直壮年的父亲，像小孩子一样缩手缩脚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样，整颗心里酸涩的不行。

事情……怎么就会变成这样的？

“明啊……”

“爸，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好了，我也不是小孩子，在城里也上了一段时间的班，认识了一些朋友，有事我会找他们帮忙的。爸，你放心回老家吧。”事情都已经这样了，魏明真心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索性就什么都不说，让魏杉心理的负担能够小一点也好，“对了，回去，帮我照顾一下于丽，孩子还小，估计她自己带着肯定费力。谢谢。”

“好。”左右那也是他的孙子，魏杉倒是并不觉得有什么好谢的，“对了，你要是有时间，就多给家里打打电话，跟她们沟通沟通。”别学爸，你妈什么时候和我离得心都不知道。

“我记得了。”

“那就早点睡吧，你工作也累了，要多休息，休息好了，对身体才好……”

魏明躺在被褥上，听着魏杉有一句没一句，默默叨叨的自言自语了好久，连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像往常一样，一觉醒来，小小的出租屋里，就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魏明伸着懒腰去洗了脸，扭头却看见桌子上摆了一份十分简单的早餐，粥碗下面还压了一张字条——明啊，爸走了，不是我不想当面跟你道别，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开口。所以，爸就趁着你睡着的时候走了。你自己一个人在城市里，要好好照顾自己。爸虽然跟你妈彻底分开了，但她终究是你妈，有事就去找她，她不会不管你的。另外，这间屋子，我交了一个季度的房租，下个月末到期，你记得开了工资去找房东续约。等爸回来。

魏明不知道，这个晚上，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和爸爸交谈，这张字条，也是魏杉这辈子给他留下的，最后的嘱托。因为数个小时以后，魏杉为了节省路费，所乘坐的长途大巴车和一辆油罐车发生了连环追尾事故，车上所有乘客全部葬身火海，无一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