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者身上穿着的应该是道袍,只是早已经脏污不堪,脸上也有着一道道的血迹,应该受伤不轻。
看到这样的伤者,要不便送他到医馆,怕惹麻烦就离开,怎么会围了这么多人却无人行动呢?
和珅好奇心顿起,询问着身边的一个年轻人:“请问这么多人围着这位老者,为何无人上前救治啊?”
年轻人可能也想和人分享吧,便道:“不是不想救,实在是这人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谁敢上前啊?”
从天上掉下来?
和珅又看了看对方那脏污的道袍,心里暗忖:莫非此人乃是得道高人,不知道因为什么掉落此地?
若真如此,这可是大机缘啊!就算不是,自己救人也不是错事。
想到这里,和珅吩咐身后的几名侍卫将老者送到附近的客栈,再请大夫过来诊治。
周围的人看老者被人救走,觉得没了乐子,便都散去了。倒是贺三皱了皱眉,说道:“公子,这人身份不明,还是少接触的好。”
和珅却道:“无妨,此人如今行动不便,就是想对我不利也不可能。”
客栈中,和珅重金请来的大夫正仔细替老者把脉,过了半晌,方才说道:“此人无事,估计午后便可以醒来。只是身上伤处需要上药。再者,此人晕倒应该是饿的,喂他一些粥便可。”说完,留下了上好的金疮药便离开了。
和珅看了看贺三,觉得贺三应该比他会上药,便将药瓶递给了对方。
贺三正打算撕开对方的衣袍涂药,谁知无论他用多大的力气都没办法损坏衣衫分毫。
看到如此情形,和珅更加肯定这位老者非一般人了。
贺三无法,只得慢慢将对方的衣衫脱下,再涂上金疮药。
这时店小二端上了一碗热粥,说道:“这位公子,粥熬好了。”
和珅接过粥碗,一勺一勺慢慢喂到了老者嘴中。
折腾了半天,床上的老者终于睁开了眼睛。
和珅走上前,轻声问道:“老人家,觉得怎么样,好些了吗?”
老者的嗓音有些沙哑,问道:“是你救了我?”
和珅笑道:“老人家本来便无事,谈不上救不救的。只是看您诺大岁数躺在冰冷的地上有些于心不忍吧。这客栈我已经交了十天的房钱,老人家尽管放心住着。您家人在何处,若是方便我派人去将他们请来,接您老回去如何?”
老者眼睛闭了闭,睁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般,说道:“我们修道之人最讲究因果循环,你今日救了我,我若不报此恩,于修行不利。这里是一颗驻颜丹,便送给你了。”
不知道老者是从何处拿出的一个小巧玉瓶,不止和珅没看清,就是贺三也没弄明白。
“我身上灵药无数,可是都不适合凡人服用。唯有这驻颜丹,可保二十年青春,且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和珅微微一怔,倒不是说他不信,而是这东西怎么像是给女子用的?
老者似乎知道和珅所想,说道:“无论男女,青春永驻难道不好吗?再说它也只有二十年的效用,二十年后还是会同其他人一样慢慢老去。只是将青春容颜多留二十年罢了。
而且它的养身效用也不错,你放心服用便是。我欠你一个人情,自然不会害你。”
和珅看老者似有不悦,连忙将玉瓶接了过来。
老者又道:“我累了,你们先出去吧。”
这话说的直接,不过和珅并不生气,只是说道:“那您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看您。”
回到逸轩阁,和珅盯着手中的玉瓶,半晌,他决定若是这驻颜丹是真的,便送给四爷服食。
养身健体,延年益寿,这些效用才是关键啊。
和珅救人的事,弘历很快便知道了。听说对方赠了他一枚驻颜丹,弘历忍不住失笑,看来就连陌生人都觉得致斋青春永驻方为幸事。
第二天,和珅正打算再到客栈里看看那位老者,谁知传来的消息竟是对方在客栈中凭空消失。
和珅虽然没打算监视对方,可弘历却不如此想。他身为皇帝,对任何陌生人都有提防之意,因此便让暗卫好好看守对方。
谁知在暗卫的密切监视下,这人竟然消失了。实在是不可思议。也因此,弘历和和珅都认为这人并非凡人。
闰二月十九日,弘历奉太后回銮。
在船上,和珅将驻颜丹拿了出来:“四爷,你让李太医查看一下这丹药有无问题,若是无事,你就服下它吧。”
弘历摇了摇头:“致斋,这是那位老者赠给你的。你吃了,红颜永驻,岂不妙哉?”
和珅脸顿时红了,“四爷竟然取笑我。”
顿了半晌,方才又道:“驻颜不驻颜致斋不在乎,只是那人说此药可延年益寿。四爷一代明君,若是可以凭借此药增寿二十载,岂不是天下的幸事?”
弘历本来并不信道,只是那老者实在是奇怪的很,便由不得他不深思。
“再者……致斋想和四爷白头偕老,希望四爷可以益寿延年。”和珅咬了咬牙,接着说道。
这话算是说到了弘历心坎上。他最担心的便是自己比和珅大得多。虽然如今并不明显,可等到和珅风华正茂之时,自己已经垂垂老矣,那又如何陪着他赏尽天下美景?
若是这药真有奇效,那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
弘历便命人传李太医过来。
和珅看弘历答应了,总算松了口气。他才十几岁,哪里用得着驻颜。四爷看着虽然年轻,可是皇后都过四十千秋了,四爷应该比皇后要年长吧。
若是四爷服用了此丹,二十年后还是这样的秀雅,自己到时候应该看上去和四爷差不多了吧。
李太医匆匆赶来,以为皇上病了。谁知道却是让他辨别丹药。
雍正爷当年便是服药过量驾崩,当今万岁不会也想炼丹吧。心里面有些复杂,不过还是接过了和珅递来的丹药。
稍稍一闻,李太医脸色陡变,细细研究了半晌,还轻轻拿下一点放进嘴里,这才回禀道:“启禀皇上,此药甚是神妙,应该能有强身健体之效。恕臣学艺不精,只能知道丹药中的三两种药材,其他的却是尝不出来了。”
有了李太医的话,和珅顿时大喜。看来这药是真的了。
在和珅期待的目光下,弘历只得就着茶水将丹药服了下去。
“四爷,怎么样?”说不担心是假的。四爷可是皇上啊,要是吃药吃出个什么问题,怕是他性命难保。
弘历摇摇头:“没感觉。”
刚说完,便觉腹内一阵轰鸣,忙匆匆向茅厕行去。
和珅立刻傻眼了。
弘历这一去就走了大半个时辰。等到他终于回来,连声的吩咐吴书来准备沐浴的香汤。
“四爷,难道这药有问题?”和珅脸色煞白,实在是害怕。不是怕他自己有事,而是担心四爷,担心和琳。
弘历觉得自己身上有味儿,也不接近和珅,而是远远的说道:“这药果然神奇,我上了几次茅厕,此时觉得浑身都清爽了,真像是年轻了二十岁般。”
和珅这才松了口气,脸色露出了笑容。
吴书来已经派人将水备好,弘历清洗一番,立刻神清气爽。
晚上欢1爱时,弘历更是龙1精虎猛,和珅连连求饶都不行,直到昏了过去方才算完。
二月二十三日御驾再次抵达苏州府。
和珅又一次央求弘历陪他到狮子林游玩,弘历自然欣然前往。
又游玩六天,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到了镇江后,太后想要游览长江中的名胜金山和焦山,作为孝子的弘历自然随行在侧。
和珅只能乖乖的躲在船内,心里郁闷,又不愿意给四爷添麻烦,便拿起画笔,描摹长江美景。
三月初三,一行人从长江登陆至江宁府驻跸,弘历亲诣明插进朱元璋的陵墓,奠酒致祭,还参观了织造机房 。
三月初十,御驾离开江宁,由七里港渡过长江,太后因为皇后的事情不悦,将弘历招至风船上劝说,弘历决心已下,并不改口。只是答应了太后,不废黜皇后。
三月十九日,龙船抵达清口,弘历顺便查看了洪泽湖高堰大坝。
太后不放弘历回去,弘历只得同皇太后一道继续乘船,由济宁、临清至德州。
四月十三日,弘历由德州上岸,皇太后则走水路回京.
终于不用听老娘的碎碎念,弘历算是松了口气。多日未见和珅,弘历甚为想念,便陪着和珅慢慢行走,赏玩景色。直到四月二十一日,方才回到京城,四天后皇太后也回到京城。
第三十四章
和珅一回到府里,便看到弟弟和琳哭肿了的双眼。心里一惊:“和琳,怎么了?”
和琳看到哥哥就像看到了主心骨:“哥,太太,太太她趁着你出门,带着府里的钱财不见了。”
“什么意思?”和珅一愣。
“就是不见了。我从官学回来,刘管家就告诉我太太不见了。审问了太太身边的下人,都说不知道太太到哪里去了。”
和珅沉吟半晌,说道:“给太太办丧事吧。”
和珅一锤定音,府里顿时忙活了起来。
他这边有事,弘历那边也不顺。
弘历回到京城以后,想起了被遣送回京的乌拉那拉氏,想到她竟然污蔑自己,还振振有词的想让他下罪己诏,心里就觉得腻歪不已。
弘历打算等上早朝时便以生病为由废掉乌拉那拉氏皇后,这时他早就忘记答应太后不废后之事了。
本来弘历认为这是自己的家务事,立谁为后本就由他说了算,谁知道刑部侍郎,觉罗少司寇阿永阿闻讯后,竟然上疏规谏。措辞极为严厉,力陈废后之非,疏中还论及皇帝私德。竟然觉得是弘历的风流才引发了这场风波。
这让弘历大为恼火。他斥责阿永阿虽是觉罗近臣,却蹈汉人恶习,博取名声。下令九卿议其罪。
阿永阿,以笔帖式起家,任刑部侍郎,算得上是天子近臣。如今却因直谏为皇上厌弃,也不知道他后不后悔。
当日廷议,吏部尚书陈宏谋、吏部尚书托庸这些中间派还是一贯的和稀泥,既不说废后对,也不说不对。而户部侍郎钱汝诚开口替阿永阿求情,被弘历斥责了一顿。最后阿永阿革职,钱汝诚告老还乡。
虽然惩罚了阿永阿,但是人言可畏,弘历不再提及废后之事,不过心中的火气却因为没有发泄出来,反而更加旺盛。
是夜,弘历与和珅坐在灯下对弈。天气正是不冷不热之时,清风徐徐,让人爽朗。
和珅穿着一件杏色中衣,他修长的手指挟着一枚棋子,随意落下。
弘历看了看棋盘上的棋子,微微叹了口气说道:“致斋棋艺见长,看来今日我要输给致斋了。”
“哪里就是我棋艺见长之故?分明是四爷有心事罢了。”和珅刚刚沐浴过,头发尚未全干,透着一股子慵懒:“四爷有何心事?不知致斋能否为四爷解忧?”
弘历又叹了口气,拿起一旁小炕几上的酒壶斟了一杯酒,这酒口感绵软,回味悠长,是和珅亲自酿制的果酒。
和珅看着眼馋,“四爷,我也喝。”
弘历纵容的笑笑,又为和珅斟了一杯。
和珅喝了酒,问道:“四爷究竟有何大事,竟然让您一个晚上都心不在焉的?”想了一想,又道:“若是关乎朝政,四爷感到为难,便不用说了。致斋只希望四爷好受些。”
弘历索性将棋桌推到了一旁,与和珅并排坐着。又喝下半盏酒,才摇头道:“不是关乎朝政,而是……唉……”
和珅这下子更觉得奇怪了,他对弘历很是了解,他的四爷乃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物,今日这般的长吁短叹,可不像他。
“我有两位皇后,致斋知道吧。”突然想对和珅诉说一番,弘历缓缓道。
和珅点点头,他自然清楚。
“现在说话的是当今皇上爱新觉罗弘历,不是你的四爷,致斋明白吗?”
和珅点点头,怕是这些话是四爷作为皇帝时的心声了。
“乌拉那拉氏是佐领那尔布的女儿,论出身,她自然不如皇后富察氏那样高贵显赫,也不如贵妃高佳氏那样”笃生名族“,不过在藩邸时她被选为侧福晋。因此,在乾隆二年十二月朕册封皇后的同一天,封她为”娴妃“。地位仅在皇后富察氏、贵妃高佳氏以下。
乾隆十三年春,皇后崩逝,慧贤更是在之前便已辞世,中宫不宜久虚,若是循资而进,理所当然地乌拉那拉氏应继孝贤为后。
可是,朕不喜欢她。从她作为侧福晋的时候便不喜欢。她是朕后宫的妃子,不是大臣,不是学究。动不动就劝谏,朕操劳一天已经很累了,想要找人说说心里话,享受一下温柔缱1绻。不想对着一张严肃的面孔继续听那些唠叨。
所以朕不能接受乌拉那拉氏进住皇后所居的坤宁宫的事实,也因此,乾隆十四年也仅仅晋封她为皇贵妃,”摄六宫事“。
平心而论,朕倒不是对乌拉那拉氏怀有怎样的恶感,不喜归不喜,还没到厌弃的程度。说到底,朕是不想让任何一位妃嫔取代孝贤皇后的位置,更不必说取代孝贤皇后在朕心目中的位置了。
可惜圣母皇太后一再催促,朕不能违背孝道,只得勉从懿旨,在乾隆十五年立乌拉那拉氏为皇后。自此,乌拉那拉氏继孝贤之后,成为朕第二位正式的皇后。
朕对那拉皇后的感情十分复杂。她与孝贤皇后一样都是藩邸旧人,替朕生儿育女,孝顺太后,朕对她还是有几分柔情的。可惜她那刚强的性子一直都没有改变,当了皇后之后更是变本加厉。处处要强,呆板肃穆。朕要的只是一个女人,不是要一个阿玛。”
可能有些失控,弘历难得爆出粗口。
和珅倒是理解,不论是从市井流言还是从史官记述上,都可以看出雍正爷是一位多么严肃的人物。四爷在雍正爷手底下多年,怕是早就已经对严肃之人有了一种本能的畏惧了吧。
皇后做什么情态不好,非要将自己弄得一副严肃神情,也难怪四爷不喜欢了。
“朕其实对她不满已久,可是为了顾全国体,只能全部隐忍下去,与她维持一种帝后恩爱的假象,作为臣民的表率。
乾隆二十年以后,朕经常临幸入宫较晚的令妃,也因此皇后对朕越发不满。而她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懦弱女子,便时常借着劝谏的名义对朕指手画脚。
这些朕都能忍受,可是这一次她实在是太过分了。她竟然将万缕青丝齐根剪去。咱们满洲习俗,逢至亲大丧,男子截辫,女子剪发,平素无事,猝然自行剪发,乃是最忌讳的乖张之举。皇后竞在众目睽睽之下,自行剪发,帝后失和之名已算得上是昭然于天下。
朕如今与乌拉那拉氏算得上是恩断情绝,想要废了她有何不可?偏偏那些朝臣们要管朕的家务事,让朕连这口气都出不了。可恶!”
弘历激怒之下,将手中的酒杯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听着啪的一声,弘历方才回过神来,看了身边的和珅一眼,弘历喘了口气,说道:“抱歉。”
和珅拉着弘历的手,替他分析道:“四爷,朝臣们之所以会上书劝谏,一来是因为皇后的娘家毕竟是满洲大族,在朝堂上有些实力,二来皇后作为一国之母,废后对皇上的名声不利。所以有人劝谏也是为四爷着想。”
“那朕就得咽下这口气?”弘历依旧愤然。
和珅摇摇头,他对皇后没什么感情,对四爷却不一般,所以此时正绞尽脑汁的想为他的四爷出一口气。
“依致斋看来,四爷还是先忍下这口气,等过些日子风波平静了再行处置亦可。”
“不行,朕咽不下去这口气。”
听弘历自称朕了,和珅知道四爷这是真恼了。要知道四爷在他的面前除非是涉及到朝政要事,否则从没有称过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