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的苦千言万语道不完,只奈何无人能懂我的忧伤。
苏子杉刚进园子,我家那个墙头草两边倒的小黄就屁颠屁颠跑了过去。尾巴那叫个摇得欢啊,我都担心会给它摇断去。跟见着主人我完全就是两个样子!我咬牙,这只养不大的白眼狼。
苏子杉抱起小黄,小黄一个劲地舔他的手,殷勤的不得了。苏子杉抱着小黄,“怎么了,小黄?你家主人又欺负你了?”
什么?!我欺负它?不要睁眼说瞎话好吗?
更可恶的是那只狗居然还真的点头,水汪汪的眼睛委屈地看着苏子杉,好像在求安慰。
苏子杉安慰完小黄,终于舍得看我一眼。
“六皇子,听说您骑完马就吐了。没事吧?”
有事!天大的事!我差点拍案而起,最后给忍住了。
我懒得多看他一眼,撇过脑袋。端起茶杯开始喝茶,上好的铁观音被我喝水般吞了个干净。
“恩,看这个样子估计事也不大。”他不知从哪拿出几本书来,朝我笑,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那么六皇子,我们开始读书吧。想来周太傅讲的课您也没有听对吧?”
“那个……子杉呀。”我指着他的衣服,叫来小鸢,“小鸢,苏少爷的衣服还没有换,你快带苏少爷去换衣服。”
苏子杉扯住我的袖子,我刚迈出去的腿不得不收回来。
“六皇子,换衣服是小事。耽误了您学习才是大事。”休想逃,老老实实地给他坐下,“小鸢,你下去吧。”
小鸢下去了,丢下了我这个正牌主子自己脚底抹油,跑了。
“六皇子,我们可以开始了吗?”苏子杉笑得人畜无害。
救、救命……
熙贵妃路过,看到我老老实实不得不读书的样子终于满意。子杉啊,你辛苦了。
夜幕降临,明月高悬。
谢天谢地,苏子杉终于走了。
我趴在桌子上,看着烛火发着亮光出神,真是精疲力尽。老天,我不想再看书了。我的目标可是白吃白喝的王爷啊,学那么多东西有什么用?
连小黄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若是往常至少还有小黄陪我。
“小黄……你家主人累死了。你在哪啊?”我额头贴着桌面,喃喃自语。
一阵风吹进来,烛火不免抖了抖。我搓了搓手臂,怎么窗子开了?好冷。
“阿溯。”
我听不见……是幻觉。
“阿溯,别装了。”秦琰看着我觉得好笑,推了推我。
我猛地抬头,不是幻觉!我赶紧往后退了几步,指着突然出现的人,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
“秦……秦琰?!你怎么在这里?”这好像是我的房间吧?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秦琰直接在我的床上坐下,朝我勾了勾手指。
我不敢动。
显然他没有多少耐心,干脆把我拽过来。我一个趔殂,脑袋差点撞到他的胸膛。
“阿溯,你老实交代。抗拒从严,坦白从宽。”他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在我耳朵旁吹气。又想故技重施。
“什么事啊?我不知道。”站如松,坐如钟。我不动如山。
“死鸭子嘴硬。”秦琰把手伸到我胸前,解开扣子,又挑开腰带,伸进我的衣服里,左右摸索,我的脸瞬间通红。不一会儿,我的衣服被他弄得松松垮垮,半挂在肩膀上。
忍无可忍,我抓住他不安分的毛手,“秦琰,你够了吧?”
他颇有些可惜,手恋恋不舍地收回。他从我身上搜出一包东西,在我眼前甩了甩,笑得十分灿烂。
“阿溯,这个是什么?”
我想去抢,他又收了回去。
这个时候我还能瞎掰吗?秦琰又不是白痴。我说:“嘿嘿嘿,还给我吧?”
秦琰挑眉,“阿溯,我发现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敢给你的哥哥下泻药?”
我“切”的一声。结果他还不是没中招吗?还白浪费我的药了。
秦琰把我的药收好。我看着我好不容易弄来的药就这么没了,心如刀割。
他开始脱衣服。我愣。
他还剩下一件里衣,就开始脱我的衣服。我的衣服本来就被他弄得快形同虚设,他两下就扒了我的外衣。
在让他扒就是傻子了。
“喂!”我死死抓住最后防线。开玩笑,再脱就是里衣。
秦琰瞄了我一眼,手上用了巧劲,我的反抗显得那么微弱。城池失守。溃不成军。很快我的衣服就给拽下来了,只剩下一件白色的里衣可怜兮兮挂着,我瞪他,一副‘你再过来我就跟你拼命’的表情。
“睡觉。”他抓住我的手腕,倒头就睡,还拉上我。我们两个人滚到床上,我的额头还悲催地撞到了他的胸口。
“TMD!多大了还一起睡!你长不大吗?”我欲挣扎。
“睡觉,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秦琰镇压,声音透着疲惫。
靠。老子上辈子造了孽。秦琰,你等着,我总有一天会翻身农民把歌唱。
他紧紧抓着我的手腕,好像怕我逃走一般。微弱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我盯着他的脸看。
他长长的扇形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投下弧形的阴影,薄唇紧抿,几根碎发从额间垂下。这家伙就睡觉的样子顺眼点,可爱点。
唉,没办法。
我也经不起折腾,闭上眼睛。
烛火跳动了两下,灭了。银白的月光透过窗棂。
室内,两个少年相拥睡去。在这吃人的皇宫中,难得少有的温情。
第二天清晨,秦琰不见了。床边空荡荡的就我一人,这也在我意料之中。就不知他什么时候走的,我睡得有这么死吗?
今天我算起的早,小鸢还没有来喊我。屋里昏暗,昨晚打开的窗户已经被秦琰关上。蜡烛灭了,还有未烧完的一半,烛泪凝固在上面。
我摸到自己的衣服,穿上。打开窗户。外面的新鲜空气进来,我深呼吸一口气,空气中还带着淡淡的花的芬芳,沁人心脾。
太阳还没有出来,天边朦朦胧胧,隐隐有光在蔓延。
章六:花去归兮
一口一口吃着早饭,我难得有了皇家的礼仪。每一个动作都是完美无缺,赏心悦目。小鸢意外我的突然转变,甚至想摸摸我的额头,被我无情拍开后终于露出欣慰的微笑。
她一定要去告诉娘娘,六皇子终于长大了。
我咽下最后一口粥,放下筷子。第一次觉得御膳房做的粥这么好吃,下次一定要让小鸢多准备点。
我脸上的笑容已经保持了一个早上。以往我都没有什么好脸色,整天阴沉个脸。现在我突然笑了,小鸢惊吓之余就是高兴。事实证明我没有辜负皇家的优良血统,我一样可以魅力无限。看见几个宫女从我身边走过面色酡红,我真想仰头大笑。
到了书房,我拿出书来认真看。周太傅进来后见到我第一想法就是我脑袋被马给踢坏了,战战兢兢地讲完了一节课。
至于我心情为什么这么好,其实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莫名就觉得很高兴。连秦琰找我蹭饭玩我头发,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阿溯,我就昨天晚上和你睡了一觉而已,你要不要这么兴奋,还一脸幸福的微笑?不如我以后每天晚上都来找你怎么样?”秦琰把我的头发在他的手指上绕圈圈。
我抬起脚,狠狠朝他的脚踩下去。脸上至始至终保持完美的微笑。
“嘶。”听见秦琰倒抽气,我满意了。叫你作死,怪不得我。
突然,秦琰嬉笑的表情不见了。眸子里仿若寒潭,深不见底。我心咯噔一跳。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端坐在那里的人,至始至终挂着温文尔雅的笑容,他穿着金线绣边的华贵锦袍,那是只有皇太子才能穿的。奇怪,太子不是早就不用来书房了吗?太子秦宇身边还有一人,是秦墨,他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朝我看过来。
秦琰看见太子秦宇,脸色显然不太好。
太子长我五岁,已经有了府邸和太子妃。我就见过太子妃一眼,柔柔弱弱的,笑起来脸颊上还有两个酒窝,是个美人。
太子秦宇脸上永远是温和的笑容,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而事实也是这样,他没有一点儿太子的架子。温润如玉,彬彬有礼。
能当上太子,绝大部分是因为他的母亲是先皇钦点的皇后。
不过秦琰好像不怎么喜欢太子,具体什么原因我不清楚。
我捅了捅秦琰的胳膊,“好像太子殿下就要过生辰了吧?”
秦琰淡淡回答:“恩。”
生辰什么的真是麻烦,可是面子上要做的事又不能免掉。我也不知道送点什么给太子会比较好。
秦琰把我碗里最后一块肉夹走,塞进嘴巴里。
我都没有吃几口,一碗饭菜差不多已经见底,“秦琰,你明明有饭为什么要吃我的?”而且他的饭比我好得多。
“不好吃。”秦琰头也不抬。
骗鬼呢!明明都是御膳房做的好吗?
“阿溯。”
“啊?”
“没事。”
我额头上冒出两个十字,什么鬼意思?你要说就说啊,支支吾吾的干什么。
秦琰放下筷子,吃饱喝足,“反正到时你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的。
难得坚持了一个上午,我现在眼皮一点儿都睁不开。
趴在桌子上,我对苏子杉说:“太傅来了记得叫我。”
苏子杉瞥了我一眼,又继续看书。我就当他默认好了。
睡了一会儿,苏子杉就把我摇醒了。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放在桌上的一张白纸。我把询问的目光投向苏子杉。
苏子杉耐心为我解释:“瑜国连连骚扰我国边境,边境人民苦不堪言。如今瑜国大举进攻,形势不容乐观,景城即将失守。”他把战况跟我说了一遍,我终于懂了。景城是和瑜国接壤的一个城池。
皇帝是让我们出主意呢。
不过为什么这种事情要问我们?我皱眉,不知道那个皇帝到底在想什么,而且那也不是我能随便猜的。
现在所有人都在思考,拿着笔跃跃欲试。这可是能让皇帝刮目相看的机会,绝对不能放过。
秦琰撑着脑袋在看外面。我伸长了脖子看他的纸,空白一片,他好像没有写。
又去瞄太子秦宇,他的手刷刷刷地没有停,埋头苦干,一张纸被他很快写得差不多了。
不愧是太子啊,满满的学霸即视感。
我拿起笔,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始。
瑜国突然攻打景城,而且攻势凶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现在我军军心松散,疲于迎战,节节败退,眼看景城就要不保。
但这不是最头疼的,景城的太守重农耕,善养兵,济万民于水火,深得民心。粮食丰富,城市富饶。这怎叫人舍得放弃,白白让给别国?
再派兵支援?呵,哪有那么多兵给你派?西凉安稳数十年,军队早不如当年,就算去了也是无济。
放弃景城。这是唯一的办法。
想好了就写呗。
弃景城。弃一城一地,借机调军布防,此乃断尾求生之策。
仅此而已。
我放下笔,可是不小心落了一滴墨,墨水很快浸染了纸,留下一块墨迹。擦不掉了。就像已经写好的字,改不了了。
西凉安稳了太久。瑜国这几年来都在养兵蓄力,若是瑜国真的要攻,要灭国,我相信西凉不复存在只要五年时间足矣,或许更早。
皇帝也是明白的吧?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苏子杉也写完了,放下笔后就开始闭目养神。
我去看他写的,是一些计策兵法,守住城的方法、还有最好的退路。
我咂舌,没想到苏子杉天天听周太傅的长篇大论,对兵法什么的居然也这么了解。每一步的分析都十分到位,把各种可能性和对策都列举了出来。完全不逊色一位将军。
虽然这只是纸上谈兵,但我认为苏子杉的能耐绝不止这点。或许真正到了战场,他能展露的更多。
苏子杉也是想得到皇帝的认可吧。
秦琰……
你呢?
窗外的梨树开花了,放眼望去满目梨花胜雪。淡淡的幽香顺着雕花窗棂飘入,恍惚中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冷艳全欺雪,余香乍入衣。
春风且莫定,吹向玉阶飞。
章七:倾吐真言
“六哥。”是秦墨。
他抱着我的胳膊,“六哥,你说为什么太傅要出这种题目?难道这些不是父皇掌握的嘛?”
面对秦墨天真的发问,我还真不好回答。
秦墨生得好看,少年脸上的稚气还未褪去,天真的笑容让人心生怜爱。秦墨是皇子中最小的,而且母亲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宫女,所以矛头很少指向他。也许他是这个深宫中唯一还保持着天真的人了。
“不知道啊。你怎么写的?”我漫不经心的问。
秦墨歪了歪脑袋,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写的是全凭父皇决定。”
我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你回答的很好。”
秦墨一听,眼睛马上亮了起来,他小声但满是期待地问我:“那、那父皇会高兴吗?”
“会。”
秦墨高兴地跑开了。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久久出神。
“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吓了一跳,回头就看见秦琰放大的脸,他的睫毛轻垂,仿若蝶翼,下一秒就会展翅飞起。
“那该怎么说?他那么期待,难道我要……”我不明白。
“你不应该骗他。”秦琰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从他的眸里我看不出任何情绪。但我莫名地觉得害怕,也许是见惯了他的笑容罢。
“秦琰,难道你觉得让他卷入那些勾心斗角中才好吗?”
他看着我半晌,仿佛要把我看透一般。他叹气:“随便你吧。”
他转身欲离去。
别走。
我突然抓住了他的衣袖,连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何。
他诧异地看着我。
“别走……”
我抓着他衣袖的手越来越紧,声音都开始打颤。我很害怕,害怕他甩袖离开,害怕我们会形同陌路。
“……我不走。”他嘴角扬起弧度,温柔得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这时候人都走光了。空荡荡的书房里只有我和秦琰,安静得可怕。
“秦琰,你还记得吗?树林里朝我们射来的那只箭。”
“记得。”
“我很害怕,我怕那只箭射中我们任意一人。”现在回想起来都浑身发冷。
“为什么?”
“我怕死,我也怕别人死。”我抬头,与他四目相对,“为什么一定要争得头破血流才罢休?”
秦琰神色淡淡,他的声音仿佛一把锤子敲在我的心上:
“因为我们生在皇家。”
皇家。我一遍遍的欺骗自己,掩盖自己的风华,装作无知,就是不想卷入争夺。但是哪怕皇宫再奢华,也遮不住其中的丑恶。来这个世界十多年,我冷眼看尽人情冷暖。
但是我再怎么欺骗,最终也欺骗不了自己。
那天,回想起来都会后怕。那一箭带着的森森杀气,击碎了我的面具。
有人想让我们死。
“阿溯,”秦琰抬起我的下巴。
“你曾落过一次水,在鬼门关走过一遭。从此以后你性情大变。”
我不说话。
我知道他说的是哪一次。
那个人狰狞笑容、冰冷刺骨的水从口鼻涌入的感觉,我从未忘掉。
‘去死吧’——那个人是这么对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