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绍天愤恨地扔下被他半提起的身体，狂吼道，“兄弟们这样了，你还要继续逃避么，徐函诺？”
萧诺蜷缩着身体颤抖，刺骨的雨水早已湿透他的衣物，但他已丝毫没能感觉。被封印了十年的记忆，在此刻喷涌而出，刺目的鲜红，浓烈的血腥，凄惨的哀叫无不冲击着他的感官。那晚，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兄弟们一个个倒在自己身边，唯留下他感受无尽空虚。
“徐函诺，你逃了十年，今天必须想起来，兄弟们是怎么护着你才死去的！”
殷绍天怒瞠着眼，脸部肌肉抽动，“你的命是他们换回来的，看看这十年里你是怎么糟蹋的！”
萧诺紧闭着眼，面目锁拧，手指早已扣进地面。
不够疼，不够疼，怎么都不够取代那晚的疼！
“想起来了，很痛苦？”混着闷沉的雷声，殷绍天轻哼，“痛苦也得受着！”
萧诺如困兽般低吼着锤击地面，淋湿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而剧烈甩动，如那股翻涌得如何也无法摆脱的噬心蚀骨的痛苦般……
直至双手血肉模糊毫无知觉，萧诺才伏在地面任由悔恨的泪水滑落。
十年里，他确实……是一错再错……一味放大了自己的痛楚，却没重视兄弟们及母亲的期望……
看着归复平静的萧诺，殷绍天神色变幻，终是定沉下眼，“徐函诺，我为了兄弟不杀你，你也要为了兄弟像个人一样活着！如果你再践踏自己，我不会动你，我会摧毁谭暨中！”
殷绍天没再看他一眼，面无神色地大步离开墓园，这场兄弟们与他拖了十几年的纠葛，此刻终于落幕。
雨愈发的大，片刻冲开了萧诺流下的大片血迹，萦萦晕晕间消散在墓碑间。
萧诺跪地许久才翻身仰面躺下，微睁着眼，任由冰凉的雨水冲击自己的身体，从此刻开始，他是真的重生了，为了他死去的兄弟、母亲以及他现在深爱的人……
第四十二章：寻找
“靠，找情人找到我这儿来了，你也就这点本事。”纪尚维刚下飞机，谭暨中的电话就轰过来。
“废话少说，有没有见到人？”谭暨中站在展馆门口，紧皱着眉轻扯衣领，声音有些沉闷。
纪尚维听出谭暨中话里的焦虑，敛了调笑，“别说我不帮你，我刚出差回来，地还没站稳呢。我先问问教务处，一会儿再给你电话。”
挂上电话，谭暨中沉叹一声，身上有些无力，转头看向展厅里的人山人海，脑袋更晕起来，呼吸也像被什么堵着般，胸口里憋闷得难受。
前天开始就联系不上萧诺，第一天他勉强告诉自己小诺可能是忘带手机了，毕竟之前也发生过类似情况，第二天他安抚告诉自己小诺可能是太忙了，毕竟现在是学期末，可是今天他如何也找不到理由再为他开脱，小诺那儿绝对是有什么他不知晓的事情发生了。
谭暨中闭眼轻靠上墙，越发昏沉的脑海里唯有填补着萧诺的身影才舒服些。
想他前些日子都还能触摸小诺温暖的身体，还能看着他在自己怀里娇羞的灿笑，可是此时此刻这般无声无息又力所不从的荒凉失落感反差得几另他难以呼吸。
就像许久以前小诺毫无预兆离开的那次一样……
谭暨中无力苦笑一声，却在瞬间猛然回过神，许久以前？离开？
脑海中梦境里萧诺消失的画面一遍又一遍的闪过，那股强烈的恐慌不安感迅速占满他的内心，谭暨中骇瞠着眼，喉结滚动，这个他最不敢想象的可能好像已是眼下最大的可能……
谭暨中呼吸紊乱起来，回想着萧诺这段时日的生活状态。突然提前回家不再晚归，多次主动入他怀里，却在他每次出声规划未来时只轻笑不语，还有离别前一天的火热妖娆……
谭暨中不敢置信地皱眉摇头，整合的那一切不都在暗示着同一个结论么……
电话铃声响起，谭暨中惊然回神，立即去掏手机，却手抖得差点落地。
“喂，有没有找到？”谭暨中毫不掩饰语气里的惊慌急切，心里抱着最后一丝侥幸的希望，然而却全数浇灭在纪尚维漫长的沉默里。
谭暨中喉结滚动，为防手机掉落而落下丝毫内容，左手不由紧抓住不住颤抖的右手腕，摒着气息等待。
他期待纪尚维能在下一秒钟瞬间噗笑出来，然后骂他没出息，可是许久的沉默后传来的却是纪尚维认真低沉的声音，“他休学了……”
谭暨中倒吸着冷气，刺骨的寒风中，他的身体却瞬间火热，连带灼得他心神俱悴。
他的小诺……真的又失踪了……
“谭暨中！”纪尚维许久没听他出声，在电话那头喊了声，“我劝你先别急着失魂落魄，有人见他去了B市。”
闻言，谭暨中敛起昏荡的心神，模糊间揣度萧诺的用意。
因为那场动荡，B市已成小诺最不敢踏及的地方，如果小诺只是纯粹地想离开他，大可去到任何一个自己找不到的城市，既然他会回B市，定然是有其他相当严峻的缘由。
谭暨中眉角顿跳，有一个人，虽然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猜对，但是，B市里能撼动小诺的牵扯唯有他。
“纪尚维，你还能不能进黑市网？”
“刚才查过了，网上追缉徐函诺的消息已经起封。”这证明追缉人已找到猎物对象。
那便没错，他原本以为是老爷子命令谭裕城加了人手监视自己，却不想根本就是有两路人马。怪不得小诺有一晚瞬间内神色俱变，怕是那会儿就已经发现了，所以才会有后期的一段沉郁时间，而后便是在离开前给自己留下的极尽美好。
谭暨中苦笑，小诺，你终是选择自己承担过去的所有伤痛……你可还记得承诺过我们是彼此的么……
“知道了，谢谢。”谭暨中神色僵硬无力，一股类似被抛弃的挫败感袭满心头。
“你……准备怎么办？”纪尚维犹豫着问，声音有些紧张。
谭暨中默然，看向随着大波走出展馆的观众而逐渐空阔下来的展厅，心下渐渐归为平静，“当然是带他回来。”
虽然他不了解殷绍天的真实面目，但商场上传言，他是出了名的手段狠戾决绝。那晚死的十九个人不只是小诺的兄弟，同时也是殷绍天的，他既然会在黑市网挂赏金找徐函诺，这就意味着小诺现在的处境有危险，想来小诺是怕牵连自己，呵，只是自己早已立誓只给他一次逃离的机会。
纪尚维在电话那边沉默许久，终是问出，“你知道他去找谁了么？”
根据那个人透露的关系网，萧诺是被殷绍天带走了。虽然他不知萧诺和殷绍天现下的关系，但是萧诺会瞒着谭暨中独自前去，且做了后续休学准备，情况显然不乐观。而且殷绍天靠黑起家，即便现在表面全白，暗地里怕仍是控制着大片黑道势力，要对付脱离谭家关系的谭暨中可谓易如反掌。
“无所谓，是谁都无所谓，他必须回来。”谭暨中眉目沉起，在完成他们间的约定前，他如何也不会放手，也决不会允许萧诺放手。
纪尚维听着他决毅的声，怔愣片刻后笑起，“哼，谭暨中，我等着你们成双入对的来感谢我。”
谭暨中闻言轻笑出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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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暨中出了机场，身体愈发火热难熬，天转地旋地脚下开始打飘。
在台柱上靠着缓了会儿，谭暨中不禁低声失笑，呵，小诺你看，我都说了我一天都离不开你的……
“谭先生是么？”
突然一个粗哑豪爽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谭暨中转身，模糊间看见一个穿着黑风衣的高大身影。
谭暨中勉强撑起身体，看着对方，“是。”
对方闻言朗笑起来，脸上一道暗红的伤疤跟着抖动，谭暨中敛起眉目，看来有人早在等着他。
“哎，你别紧张，我不是坏人，我是按吩咐来带你去见诺哥的。”对方挠着头憨笑着看他，样子有点滑稽。
“诺哥？你是说小诺？”谭暨中头脑清醒了些，不确定是真是假。
“嗯，反正就是你要找的人，”对方一甩头，“跟我走吧。”
谭暨中看着前方的背影略一思量后跟上。直觉告诉他，跟着前面的人，他能见到小诺，只是不知是险是恶，不过，也都不重要了。
……
车子颠簸着在一栋旧废的平房门前停下，四周一片黑暗沉寂，只隐隐能听见远处传来的犬吠声。
“谭先生，就是这儿了，诺哥就在里边。”
谭暨中难受地睁开眼，脸色有些不自然地红，看着房间窗前投射的那抹熟悉的清瘦身影，不禁松了口气，没想到殷绍天真让人带他来见小诺，同时也有一股火气迅速上涌，他找到了这个差点背弃他们诺言的人。
谭暨中下了车，僵硬地道了声谢，便朝着那处他唯一能见的光亮走去。
萧诺嘴角咬着绷带的一端，右手试着使力打上结扣，却终是钝疼得丝丝颤抖。
看着凌乱缠满绷带的双手许久，萧诺抿唇，只有真正活着的人才能感觉得到疼痛……
敲门声突然响起，萧诺敛神沉眉，这个时候，而且还在B市，会找他的寥寥无几。
“进来。”一贯清冷的声传来，谭暨中的心跳得飞快。因压抑不住心内纠结滋长的怒火及想见，握着门把的手都颤起。
萧诺本以为是殷绍天的人，身子紧绷，却在门开看清来人时瞬间呆滞住，“暨……暨中……”
谭暨中看到萧诺亦是怔了会儿，他左脸上的大片淤青以及手上印出血迹的绷带，无不让他思维停滞。
他又在自己不再的时候伤了自己！
谭暨中深抽着气，脖子及额角上的青筋毕爆，紧捏着拳朝他走过去。
“暨中……”萧诺轻唤一声，他从没见过谭暨中这么恨意的模样，害怕的几乎想要退缩。
谭暨中没有说话，也没再看他一眼，只是双目赤红的检查他脸上的瘀伤，而后紧抿着唇伸手去解他手上缠着的绷带。
萧诺回过神，立即紧张的缩回，他怎么敢再让他看见自己血肉模糊的手。
“上……上过药了。”萧诺勉强扯笑。
谭暨中抓住他的手腕，毫无神情地盯视着他的眼，“我再也不会把你交给你。”沉硬的声音几乎让人窒息。
萧诺喉结滚动，不敢再动作，因为自己让他再次承受了巨大的不安，他这次是真的生自己的气了……
谭暨中低下头，僵硬又轻柔地给他解除绷带，每解一分眉便皱起一分，在看到他稀烂露骨的指掌时，更是整个身体都开始发抖。
“暨中……这是……”萧诺终是忍不住开口想安抚他的心疼。
“闭嘴！”谭暨中却沉喝一声打断，咬牙切齿的道，“我现在不想听到你的声音！”
其实他是怕继续听着他的声音自己会控制不住的爆发，哪怕是小诺伤的他自己，他也做不到原谅。
萧诺身体一僵，微垂下脸，心内升起无边的惶恐，他……讨厌自己了。
谭暨中面色冷峻地取过棉球给他细抹着药水，在微凉的泪水滴落在他手背上时，谭暨中动作顿下，抬头看着那张凄苦的脸，心下的愤恨终是抵不过不舍。
谭暨中暗叹一声，深皱着眉伸手拨开被他咬得发白的下唇，低声吼，“不许咬！”不许再伤自己！
萧诺听着他逼迫又温柔的声，泪水更是控制不住的流下。
“不许哭！”谭暨中眉目锁得更深，声音却轻柔许多，他最怕萧诺的眼泪了。
第四十三章：重拾
“不许哭！”谭暨中眉目锁得更深，声音却轻柔许多，他最怕萧诺的眼泪了。
萧诺轻哽着看了他会儿，微垂下眸，堪堪忍下心里的恐慌，他确实没资格在这种时候流眼泪。
谭暨中紧抿着唇，心里是恨也是气，却终是垮在萧诺轻颤隐忍的肩头里。
真是个磨人的小坏蛋！谭暨中心下怨骂，手不自觉地想要去抚慰，却在触碰的前一刻停住。
谭暨中阴下眼神，小诺对自己狠得令人发指，如若再这样放纵他，自己真有可能会彻底失去，不由再度冷下声，“看着我。”
萧诺摒息抬头，在对上他制裁般的锐利视线时，心下战栗渐起，不禁想要闪避，却在偏开脸的前一刻被谭暨中扣住下颌。
谭暨中微托起他的脸，连带着掌箍贴他的颈脖，强制地让他与自己视线相对，“你记住，我对有关你的事，极限都很低。”
轻柔飘荡的声混着他灼热的气息，透着无限警告霸道。萧诺的喉结在他火热的掌心下滚动，一股无形的炽烈压迫似会阻断他的呼吸般，只容得他深深将他此刻的神情及话语刻进心里。
见萧诺轻点头，谭暨中才松开手，眼前袭来阵阵晕眩，却仍强撑着继续给他上药。
其实到了此刻，他都还心惊胆战，就算萧诺在自己身边，那股患得患失的虚幻感仍未消退。
唉，他是真怕了。
“……暨中……”萧诺一直看着他的脸，神色虽已缓和许多，却仍是冷峻。他几次嘴角轻蠕，最终只喊出这一句。
“嗯。”谭暨中给他轻缠上绷带，没抬头，声音听着有些说不出的闷。
“……对不起，暨中。”萧诺垂下眼，他舍不得让他一起承担自己这十年里的过错，只是无论这件事情自己以何种方式解决，都会给他带来伤害。
谭暨中顿了片刻，任由他手上煞白的绷带刺激自己模糊的视觉，没有回应。待到给他全数系好，才敛着眉抬头看他，“你最应该道歉的人不是我，是你自己。”
萧诺怔怔地看着他，他不是不接受自己的歉意，只是先替自己心疼自己……
谭暨中暗叹一声，看他的眼神满是煎熬无奈，“小诺，对自己公平一点儿，也让我安心一点儿，好不好？”
几近乞求的声，萧诺倒吸气，自己无意中又将他逼到了绝境么？
“我……不是……”看着他拧结的眉心，思绪犹如被堵断般，萧诺一时不知如何回复。本是想让他安心却让他在此刻承受如此巨大的不安，到底还是自己误解了他真正想要的……
谭暨中苦笑，不仅身体灼烧难耐，心下亦是苦乱万分，眼前的人影已涣散成好几个，“你再这样，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他的身和心都已是极累。
“暨……暨中……”听着他无限疲惫的声，萧诺心下阵阵惶恐，颤抖的身体贴进他怀里，“……不要讨厌我……”
他现在只有他，也只要他……
谭暨中火热的掌抚上他的发，笑得异常飘忽，“你忘了，是你一直在抛开我。”
“不是！没有！”萧诺颤着声吼，像只受着极度惊吓的小兽，“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谭暨中搂住紧蹭他胸怀的人，眼前已是一片漆黑，脚下慢慢虚软，却仍克制着用最稳的声音与他达成约定，“是么？那记得……抱紧我……”
“嗯！”萧诺用力点头，无意流出的泪水晕进他的衣襟，瞬间蒸干在他火热的体温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