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那么伟大,也不是为谁牺牲,会的也尽是一些无用的把戏,不过是失败了的下场,与人无尤。”
李殊文道:“怎么会是没用,你救了我两人的性命。”
“我知道你们不相信我,认为我是华哥的人。可能到现在还质疑我救你们的目的,对吗,寂灵?”
寂灵没有说话,兀自面上一红。
严歌呵呵轻笑:“自幼所有人都躲避我,父母远离我。遇见华哥愿意带着我,虽然只是……利用我。”严歌隔了半晌才说出这三个字。
“没有人真心愿意与我相处,没有人愿意将我看成普通人。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我如愿的成了一个隐形人,她的厌恶懊悔怀疑开心,所有的情绪都不畏惧被看见。”
严歌的声音越来越低下去:“我看见过很多颗心,却从来没有得到过一颗心……”
“我的心早被蛊虫咬穿了,要来何用。”
“那,把我这颗给你吧……”
寂灵轻咄一声,再没有任何人说话,只剩下半空中厉风呜呜作响之声,空旷而又寂寥。
不知道过了多久,袁惜轻轻说道:“他……”
寂灵答道:“知道。”
李殊文道:“说什么也不能丢下。”
“嗯。”
一路默默的攀至山顶的空地,李殊文却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十来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满眼血红,惨状不忍目睹。
袁惜在这些尸体中找到了达瓦小小的身体,胸口一个碗大的洞,血已经凝固。
袁惜低低呜咽一声,紧紧得将达瓦抱在怀里。
“阿瞒不在这里面。”李殊文两眼迅速的扫视着周围。
“女王殿下也不在,没事吧?”寂灵问商契道。
“没事,你看还有很多人也不在其中,天行者把他们暂时逼走了,芷意和他们在一起,不用担心。”
兔儿爷的眼睛却一直盯着空地左侧,一块凸起平台上放着一个高约三尺的三足玉鼎,打断众人道:“我们还是趁这时机,赶紧把东西拿回来。”
“我们要向将他两入土为安。”李殊文说着即刻动手,用登山镐在地上一下一下的用力凿出坑来。
寂灵和商契也上前帮忙,到后来李殊文半跪在地上用双手向外刨土。
兔儿爷没阻拦,又叼起一根烟,远远的就着一块石头坐下,冷冷的旁观。
皓月当空,九尾狐将脑袋枕在他的腿上,兔儿爷仰头吐出一串烟圈道:“这种场面实在是看得厌烦了,对吗?”
“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兔儿爷轻抚着膝头上的九尾狐,仿佛周遭的景象全不入眼。只是沉寂如一潭深湖之水的眼神,透露一丝内心的情绪。
只有在痛苦中浸氵壬过久的人,才会对痛苦麻木。
而现在的他只要小狐仙还在身边,这个世界就已经足够美好,这是最低的要求,却同时又是最高的。
最后李殊文从袁惜手中,几乎是半接半抢的,将达瓦的尸体抱过来放进土坑中,轻柔的帮她整理衣服和发丝。
泥土渐渐掩埋住严歌和达瓦的脸,李殊文道:“所谓的正邪,都只不过是不顾一切的排除异己,有什么区别?”
“你早该看清。”寂灵低低的回应道,撒上最后一捧土。心中却默默的道,你说不曾得到一颗心,谁又曾得到过别人全部的真心,世事就是如此,只愿你在下面不再如许寂寥。
袁惜还犹自跪倒在地,双目通红,发指眦裂。纵是一腔热血又能如何,枉自愁苦,耗尽一生也不过空与他人做嫁衣。折损的都是自己,获益的却永远是他山人。
空山之上,荡着血腥气味的空气中,却,却满是各种各样的情绪与感怀。
李殊文与寂灵站在坟前,默默的躬身行礼。方才转身对兔儿爷道:“走吧。”
“你们去吧,我不走了。”
说话的是仍跪坐在地上的袁惜,垂着脑袋谁也不看,“我累了,我,就留在这画中算了。”
以袁惜的性格,这一路走来,每一件失落之事,每一个痛失之人,对她都是一种无法愈合的伤害。只是没想到此时达瓦的死,竟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在说什么鬼话!”第一个跳起来的是寂灵。
李殊文拦住寂灵的责骂,问道:“你难道不想找到殷鉴了吗?”
“一个人若是存心躲你,你怎么找得到。一个人若是存心躲你,你又何必去找?”一向最为执拗的袁惜,仿佛忽然对世情开了窍,“而他们只不过是躲在暗处,利用我们安排我们,在这个找寻的过程中给他们带来益处。”
“你不能留在这里。”还不待李殊文等人再开口劝解,兔儿爷站起身来,拇指和食指捏住烟卷,“如果你那么讨厌命运给你带来的苦难,那么就只有自己去将命运之绳斩断。”
“我……”
“也只有你们三人一同,才可以阻断事态的发展。斩断这命运的齿轮,缺一不可。你只道过往死伤无数,不堪忍受,就此罢手。但若你们就此止步,未来将比你们想象中更加不堪目睹。”
“为什么?”李殊文道。
“我只能说到这里,自己探寻出来的才是真相,走吧。”
123.鼎中乾坤
看着众人夹杂着无限情绪的目光,袁惜只得强打精神支起身子,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天可怜见,一个人的心如果被打倒,便是身如精钢铁骨也莫奈何。
众人跟在兔儿爷身后走近玉鼎。只见玉鼎位于此山之颠,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周围只有尺余之空地,下面即是万丈悬崖。
再看这玉鼎,侧壁行意雕的祥龙腾云,至龙头处探出云外,在鼎沿外立体雕出,几如一条祥龙从鼎中破云而出。整个玉鼎的雕工,阴雕与阳刻互辅互承,技法不一而足却又挥洒自如,足见玉匠的惊人功力。
抓住玉鼎边缘,小心翼翼的踏上石台,只闻得清淡的酒香方扑鼻而来。
探首朝玉鼎中望去,清澈见底的玉液琼浆,倒映着头上清朗的月色,微微荡漾晶光莹莹,只看的众人不禁叹息。
寂灵伸出拇指,沾了些鼎中酒放入口中,只觉棉柔悠长,香而不甜,糯而不淡,烈而不辣,竟是从来也没有尝过的滋味,不由得赞叹不止。
而李殊文的目光则是穿过琼浆,透过月光,看见了沉在鼎底的一方四方印。
“我们要拿的应该是那个。”李殊文指着那一点青白色道。
“那是什么?为什么那么重要?”寂灵问道。
“你还记得我很久之前在顾行之家偷取得那两方四方六面印吗?后来我还给了他。上次黄馨香来带话时,又把其中一枚交给了我,那一枚上刻的两句话,隐约就指向这里。所以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有什么用,但是我们要找的肯定是这个。”
商契道:“既然如此,我们快些拿到它,早点离开。”
李殊文应声,双臂撑在鼎沿,轻轻跳起,身体挂在玉鼎边沿,屏息半身探入酒中去捞四方印。
鼎深不过一米,众人只当如囊中取物般简单。
却没想到李殊文怎的身体不稳,一个倒栽葱跌进了鼎中,瞬时水花四溅。
众人眼前一花,再待细看,鼎中竟然清波微微,空无一人。
“人呢?!”寂灵惊呼着还不敢相信,伸手下去捞,却哪里还有人影。
不待众人再问,小狐仙纵身一跃跳入酒中,兔儿爷一步不离紧跟其后,也来不及与人解释。
后面自然的一一跟上,石台上又恢复一片死寂。
那边李殊文觉得一股莫名的吸力,被拉扯着栽入酒中,自己也心惊,一口酒呛入口鼻。心中想着站定就能探出水面,一蹬之下却是混不见底,这一惊吓非同小可,憋住一口气往上蹿,居然两三下也探不出头。
这是怎么回事?自己不过跌入个深不过米的玉鼎,怎么倒像置身湖底?
李殊文胸中气渐尽,更是奋力游动,终于一头撞破水面。
猛然吸进空气,眼前刺眼的一亮,李殊文甩掉脸上的水珠,才看见四周没有看见那几张熟悉的面孔。
看见的却是自己漂浮在一面明若宝镜的碧色湖水中,天上竟是红日当头万里无云,四周山色水光一片绿意,草长莺飞,真正宛如仙境。
李殊文被此情此景惊的呆住,还没有想明白怎么回事,身边的水面扑通扑通的,陆续冒出几个脑袋,正是小狐仙兔儿爷几人。
“这是哪里?”寂灵一探出头来就惊呼道。
“总有人说酒中仙,酒中仙,当真是酒中自有乾坤……”一向沉稳的商契,竟然也忍不住喃喃的自语。
还是不识风月的寂灵第一个问道:“越是美丽的地方越是危机四伏,这究竟是哪里?我们怎么回去?怎么拿到那枚印章啊?”
没人能回答她的问题。
商契道:“我们还是先游上岸再说。”
众人本身处湖心,湖面三面环山,开阔的一面紧挨着草地,近水边悠悠芦苇。
正待向岸边靠近,远处平静的湖面上忽然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S形划过一段后又陡然消失。
李殊文只是眼角瞄过,还当自己眼花,片刻后那条水迹再次出现在水面上,而且距离更近。距离众人不过十来米。
因为李殊文短暂的停顿,这次所有人都看见了这道划破湖面的水痕。
水痕干净利落,看得出下面的东西不但庞大,而且迅猛有力。
“快上岸。”寂灵扭身头也不回的朝岸边游去。
虽然明知按照那水痕划过的速度来看,要想抢在前面上岸是不可能的,但在本能的趋势下,还是拼尽全力想要逃跑。
眨眼间的工夫,那道水迹就已经逼近众人,只听哗啦一声巨大的水响。水花四溅,细沫横飞,不知什么从水底猛然冲了出来。
这样下去,想要全部安全上岸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商契正准备慢下来挡一挡。
“你们先上岸!”兔儿爷却先人一步,竟然就这么从水中腾空而起,引弓搭箭朝水花中射去。
箭羽弹出星星点点的水光,在空中划出一道白色的利光射去。
小狐仙也紧跟而起,一跃而出,从口中喷出略带青光的火焰。
火焰刚刚喷出一半,就被一团水花从空中压将下来。不但扑灭了火焰,连同小狐仙一起压入水底。
兔儿爷不假思索的跟着俯冲下去,扎入水中不见了人影。这前后不过分钟内的时间,等李殊文等人靠近湖沿再回头看,不但失去了兔儿爷和小狐仙的踪迹,连刚才蹿出水面的是什么都没有看清。
“人呢?小狐仙!”寂灵看着湖面上不停荡漾的涟漪,着急的喊道。“我水性好,我下去看看就回。”寂灵实在按捺不住。
“你下去也没用。”
像是漫长的等待了很久,要不是商契拦着,寂灵就要一个猛子扎下去找人了。
终于一个脑袋钻出水面,兔儿爷朝众人所站的岸边游过来。
“小狐仙呢?”
不等兔儿爷回答,已经看见一只狐狸昂着脑袋,朝岸边扑腾过来。而且别小看她,扑腾的比兔儿爷还要快一些。
小狐仙径直蹿上岸,甩落浑身的水珠。可惜现在的小狐仙说不了话,只有等兔儿爷到了之后,众人才能询问刚才水里的是什么。
兔儿爷道:“开始的时候水花太大,我也没有看清,等沉入水中之后,它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媚娘的真火虽然不纯,太欠缺火候,但如果只是一般的水的话,还是浇不灭它的。我的箭沾了水,一时失准,只怕也没有伤到它。”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李殊文怎么想也想不通。
“确实奇怪。”兔儿爷随意拨弄着头发,一颗水滴恰巧撒在了他的鼻尖,反射着阳光,晶莹的衬着他无暇的面庞。众人都不由的在心底叹道,这个皮囊也找的太完美了。
“奇怪什么?”袁惜还不明就里。
食色性也,李殊文暗道,不好意思的收回目光说:“如果那个东西的目的是攻击我们,为什么在它占上风的时候,却销声匿迹了呢?”
“怕了兔儿爷和小狐仙?”袁惜犹疑的反问。
李殊文愁眉不展的缓缓摇头,“只怕不是那么简单。”
“最重要的是,就算我们弄清那东西的面目,只怕是仍旧找不到出去的方法,现在印章在哪我们也完全没头绪了。”
商契道:“对了李殊文,之前你说手中有一个四方六面印,上面提示了所在地。在那之后有没有什么别的内容?”
闻言李殊文找出放在贴身衣袋中的四方印,在印的一面刻着“子冈妙手锁蛟龙,玉鼎仙雨溢醇浆。”在这之后是“朝若饮醉夕可死,哪管玉中玉外人。”
商契默默的反复的锁眉吟念,合着当下的情景,却也是想不透有什么关联所在。如果从字词的意义上看,也不过是指出当前的所在,仅此而已了。
“其他几面的内容呢?”寂灵不甘心的问道。
“其他几面和这里没有关系,从现在看来,不过是些寻常诗句,以后也许会有所指。”李殊文早已将几首篆文默记于心,滚瓜烂熟。
袁惜听得众人讨论却没有结果,反正自己也提不出什么意见,索性不发一言,一屁股坐在地上,盯着湖面发呆。
等再回过神的时候,发现李殊文与寂灵已经快要打起来了,为了选择是下水还是穿过树林这两条路。
“下水,下你个大头水,找死么!你个逗比,你敢再二一点吗!”李殊文吼道。
寂灵当然不甘示弱:“置之死地而后生,你没听过么?你走你往哪走啊,你走到死也走不出去好么,只有水才是媒介。”
此刻确实没有什么完满的绝对的方法,而且自入画以来,情绪一直如绷紧的弦般的紧张,难得周遭一派祥和。
似乎等待是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所以竟然也没人拦着这两人,小狐仙居然还趴在边上歪着脑袋,眼神里透着戏谑,悠哉悠哉的围观着。
“去吧,你去吧,有胆你一个人下去置之死地去。”
“我好怕,吓我啊!我告诉你,我厦大毕业的。我就下水了,怎么样。”寂灵说着跳进长满芦苇的浅水中,立刻又跳回来,“我回来了。”然后又跳进去,“我又下水了。”“哎,我又回来了。”
李殊文一脸黑线,二话不说的冲过去,照着她屁股就是狠狠一脚,“下去吧您呐。”
124.陆子冈之谜
寂灵自然噗通一下,侧着身子就倒进水里,正想开口,只见湖中无风起波浪,不停翻滚。渐渐像一个漩涡般,波浪最甚的地方凹陷下去,越来越大。水浪从最低处向外,一阶阶的形成阶梯,直朝岸边通来。
寂灵呆坐在水里道:“这是什么?避水金睛兽?”
“这可以走下去吗?”
寂灵蹚到水阶梯的边沿,试探着想踏在之上。发现阶梯只是徒具其形,若真的踏上去,仍是会沉入水里。
“看来这不是让我们下去的。”
如果阶梯不是让众人下去的话,那应该就是有什么东西要从水中上来了。
如果只是之前那只怪物要显形,又何必弄成这种阵势。
商契拉扯着寂灵的衣领,把她往后拖了一点。
正在此时,水底阶梯尽头影影绰绰的出现一个人影,渐渐人影越变越大,能看出身着一紫色长袍,头戴华冠的人,正一步步的拾阶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