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睿被逗乐了，心中只当对方是安慰他，于是郑重地说：“好，那我就献丑了。”

听着李明睿极为认真地唱着歌，最初声音很低有些放不开，到后来他放松着自己陷入歌曲的感觉中，无视了周围零星几个人投来的诧异的目光。

明明是轻缓舒柔的音调，萧言却眼眶酸涩。他死死将脚钉在地面上，拼命控制住自己不能走上前去将那个人拥入怀中，他清楚地知道要维持住李明睿的骄傲。

寂静的深夜，幽黄的路灯，噗通的心跳……还有李明睿唱给萧言一个人的歌曲。

萧言想，这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真的很好听，今天没来现场听你唱歌的人会后悔的。”萧言笑道。

李明睿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用花心思安慰我的。”

“当然不是安慰，我是娱乐公司的老板，你觉着你应该质疑我的眼光吗？”萧言看了眼天色，突然换了语气，“但是，目前最重要找个地方好好休息，懂吗？”

李明睿怔了下，唇角微扬，“你怎么知道我没在休息，啊对，周围有汽车鸣笛声，其实我只是无聊一个人在广场四处逛逛，现在才发现这大晚上有点寒气啊，我这就找地方休息。”他四顾一圈，而后立即站起身，拍了拍衣服，向右一拐，径直朝一家闪着灯的小旅店走了过去，他的步子很是轻快，脸上也恢复了往常柔和的笑。

萧言掩住心中的情绪，跟在他的后面保持一定的距离，轻言道：“要多照顾自己知道吗？”

“貌似我的年纪比你大啊，你这样用教育的口吻对我说话对劲吗？”

“你要知道，年纪和人生阅历往往是不成正比的。”萧言的语调颇为严肃。

李明睿似是想到了什么，噗嗤一笑，“你说你的阅历比我多，貌似……不太可能。”李明睿迈着大步，很快就走进了那家小旅店，低声问店员，“还有房间吗？”

店家说：“有，电脑屋八十一晚，不带电脑的六十。”

“不带电脑的就行，开一间。”

李明睿拿着钥匙上了二楼，边走路边道：“说起阅历来，相比同龄人来说你倒是挺多的，出国那么多年，如今又接手了家里的公司，我在你这个年纪时可是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呢！”

萧言跟着他进了旅店，不等店家说话，立刻竖起食指摆出“嘘”的手势，他单手用桌子上的笔在一张纸上写着，“和刚才的人挨着的房间。”

店员回头瞄了眼楼上，莫名其妙地看着萧言，但还是给他了钥匙，萧言给了店家六十元钱，悄无声息地上了楼，边走边道：“接手公司不算什么，那是继承家族的事业，只有把公司做大才是能力，至于出国……当初被送出国爷爷是存着锻炼我的心思的。”

李明睿进了屋，扑到床上，倚在床头柜上说道：“我曾经倒是有一次出国的机会，但是定了机票临时有事就没去。国外有很多好玩好吃的东西吧？对了，国外有胸大屁股大的美女。”

“哦？你对外国美女有兴趣？”

李明睿笑着调侃，“我还对外国帅哥有兴趣呢！”

萧言低声问：“那你对中国帅哥有兴趣吗？”这句话问出来他自己都愣了。

李明睿的笑僵在脸上，按照开玩笑的形式，应该回答：“有啊！”可是他实在说不出来，这就像他心里的一根刺一样，永远都无法剔除。于是转移话题道：“你在做什么呢？半夜了还不睡。”

萧言此刻也在心里问自己这个问题？他到底在干什么？坐飞机来到千里迢迢的这里，捧着花坐在观众席两个小时只为给他个惊喜，半夜里像个傻子站在大街上给他打很久的电话。如今倚在墙上，环顾四周身处的环境，头顶上挂着的节能灯，掉了皮的墙壁，沾着灰的被褥，这个房间甚至是没有独立卫浴的……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住进这里。

他觉着自己是真疯了！

所有的原因只能归结于‘李明睿’三个字，只有这个人能让他打破原则，只有这个人。

“困了吗？”萧言问。

李明睿老实回答：“有一点，但还不想睡。”

“好，那我们继续聊天。”在李明睿身上，萧言挖掘出了自身无限的耐心，除了谈生意以外，他从没有在一天内说过这么多话，也没对任何一个人漕了那么多的闲心。

他们就这么聊了好几个小时，偶尔会突然停下来，听着彼此的呼吸声，一同感受着静谧的黑夜，静默气氛下有些不知名的悸动悄然而生。直到最后李明睿由于疲倦睡着了，手机在枕边放着，萧言说了会话听到对方没了动静，恍惚能听到细微的呼吸声，他盯着手机半晌，而后缓缓闭上眼睛，也陷入了睡梦中，却没有挂断电话。

长途加漫游，萧言的手机悲剧地停机了。

在李明睿睡醒的一个小时前，萧言的手机停机自动挂断，李明睿不会闲得去翻看手机的通话时间，只以为对方在自己睡着的情况下直接挂了，但是，即便是这样他也羞愧的要死。

想起昨晚一时抽疯对萧言说的那些话，就无颜以对啊，什么叫这一辈子太漫长，什么叫胸大屁股大的美女，大半夜的他还嚎了一首歌……最重要的是，怎么会和萧言聊了整整三个小时！！！

他昨晚没喝酒理智保持清醒的不是么？那么他什么时候和萧言的关系能达到煲电话粥的地步了，他……这么多年过去，他怎么没发现自己身体里还有个话痨的潜质？

李明睿在谴责自己的过程中，登上了回松江市的飞机，他下飞机后在原地站了一分钟，有些恍惚。上飞机那刻兴奋无比，心中满怀期待，如今的心境与之前有了强烈的反差，但也没有太糟糕。不得不承认，昨晚心情低落的时候，萧言的电话如一场及时雨，让他排遣了负面的情绪。

这段日子的经历，让他练成了抗击打的能力，即便以后真有什么事发生，也很难打击到他了。

他没有叫司机，直接打车回了李家，没想到周玉清不在，李东海在家。

李明睿愣住了，这段日子从来没有和李东海正面相对过，让他差点把这个人抛之脑后，可即便再怎么忽视，这个人始终盘踞在他的生活中，无法避而不见。

李东海啊李东海，你可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你我以这样的方式再见？

第19章：执念

“李明瑞，你过来！”

正向卧室走去的李明睿顿住身形，然后握了握拳，转身朝李东海的书房走去，他站定在李东海的书桌前，敛眸屏息，眸光一片晦涩。

李东海早年当过兵，使得他虽然从商多年，还是养成一丝不苟的作息习惯，他办事也是一板一眼，如今虽然一身家居服坐在书房椅子上，但整个人透着股威严冷漠的感觉。

他的一双鹰眸上下打量李明睿一眼，眼中含着不满，“最近都在干什么？”

“拍戏。”李明睿低声道。

“拍戏？你有脸和我说拍戏？”李东海拍了把桌子，从文件夹里取出一叠照片，甩到李明睿面前，“这就是你说的拍戏？哗众取宠！胡闹！”

李明睿看向那些照片，都是这些日子以来他跑龙套的角色剪辑，想来李东海已经调查过他的行踪，可越是这样，他心里越是憋闷，倘若这个人当初能在他身上多花一份心思，他也不会……李东海对李明瑞的在意已经让他无力去细想了，但是李东海上辈子就不在乎他进娱乐圈的事，这辈子又有什么资格干预他？

于是，他轻声道：“如果您认为这是胡闹那么我很抱歉，因为我想胡闹下去一辈子。”生气吧，愤怒吧，李明睿略微阴暗地想，如果能给李东海气得直跳脚，气得对他破口大骂那就太好了，哪怕是过来揍他一顿那也是不错的。

让人意外的是，李东海只是眉峰紧皱，训斥道：“你这么大的人，除了为情爱要死要活，就是由着性子可劲胡闹，你到底明不明白身为男人身为子女应该承担的义务，现在公司的董事有多少人盯着我的位置，有多少人做梦都想要瓜分我手里的股权，难道要我把这么多年辛苦建立的事业送到他人手里吗？我怎么……怎么就生了你这个不争气的……”

“怎么就生了我这个不争气的孩子。”李明睿的脸上微微扬起笑意，“其实您还有个孩子的您忘了吗，不过可惜的是已经死掉了，啊，据说死得还挺惨……”

未等话说完，李东海像是被触到痛脚一样，猛地站起身子，眼中燃起怒火，拾起桌上的一本书朝李明睿扔了过去，李明睿没有躲闪，硬生生由着书砸上额头，而后红肿了起来。他抬手摸了摸额头，貌似，并不如想象中那样麻木，还是有那么点疼的。

李东海的神情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少有的失态，“没有教养，他怎么也是你大哥。”他气得手指头都发颤，“你，给我进公司，然后找个女人生孩子，你是我李东海的儿子就得听我的。”

李明睿缓慢而坚定地摇头，“我不会去公司的，那是您的公司与我无关，您说得对，作为男人作为子女要承担义务，我该承担的义务都会承担，将来您老了没法动弹我可以给您养老，结婚的事我还没心思去想，但公司我是不会去的，您要是不甘心，那就再生一个吧……”

“你……”李东海瞪着李明睿，喘着粗气半晌说不出话来。

李明睿与他对视半晌，发觉也无话可说了，他天生跟李东海气场不和，两个人在一起不是横眉冷对就是针锋相对，永远没有坐下来心平气和谈心的时候。

他弯下身子把书捡起来，给他平放到桌面上，“那么，您继续看书吧，不打扰您了。”说着转身离开，并且给李东海掩上门，姿态是十足的恭敬。

离开李东海的书房，李明睿便不再去想他，记忆里那仅限的与李东海的几次接触中，都是那么的不愉快，以后攒下钱搬出去住就好了，不再面对这个人，不去看他不去想他。

经过这两天的折腾，浑身都有些疲惫，他倒了杯热水，打开电脑玩了一会儿在线小游戏，结果是越玩越困，眼睛都快阖上，但脑子还记着昨晚和萧言聊天半路睡着的事，给他发了条信息，“我到家了，昨晚不好意思啊，耽误你的休息了吧！”

他刚伸手给自己拿被子盖上，短信就回复过来，“没有，回家后要好好休息。”

李明睿唇角勾起一个弧度，闭上眼陷入梦乡。

他好像做了一个悠远绵长的梦，在梦里怎么也醒不过来。

“李明睿同学，林辉已经说出了实情，这事具体怎么回事老师们已经明白了，其实你是无辜的，不用怕，把实话告诉院长就行。”一位女老师悉心劝道。

办公室内，聚集了许多以教书育人为己任的老师，唯独有一个年纪轻轻身材高高瘦瘦的男生，他低着头站在人们中间，缄默不言。

被唤作院长的中年男人秃着顶，脸上带着黑框眼镜，点头道：“是啊，实话说出来就行，关于林辉同学的处置一定让你满意，不用担心。”

又一位老师也凑过来，愤愤道：“学校处分不够，不能就这么算了，李明睿你应该报警，对于这种人就要让法律来惩治，告他猥亵罪。”

一个年纪较大，面容和蔼的老教师道：“哎，要不算了吧，李明睿品学兼优，这事传出去对名声不好，给那个林辉开除就行了吧。”

“我们学校有这样的学生真是丢人……”

“哎赶紧开除别影响其他同学，带坏学校风气……”

“听说从小没父母，怪不得思想这么败坏，没长辈教育可真是，啧啧……”

耳边聒噪不停，他低着头双眼盯着脚尖，似乎是与身边的世界隔离开来，任凭老师们如何焦急劝导，愣是一言不发。

昨晚熄灯之后，他本已经洗漱完毕躺上了床，和林辉按照老规矩发短信聊天，直到困了想睡觉为止，可昨晚他们聊到半夜十二点多也没有想睡的意思。

林辉突然发来信息，“我现在好想你。”

于是，他们约出去见了面，他为了见林辉，从二楼的窗子跳了出去。

漆黑的小树林里，他们心中满是对彼此的眷恋，抱在一起热情亲吻，只是吻着吻着之间的感觉就变了味，他心里略微纠结下，但一贯不喜欢拒绝林辉的他还是应了。

被执勤老师拿着手电筒照到的时候，他只有上身光着，下面还没有解，而林辉浑身只穿着四角裤头死死压着他。执勤老师只以为是对小情侣，没想到是两个男生。

这事毕竟影响不好，老师们被告知要封锁这个消息，不能让学生知道，更不能让校外人员知道影响学校声誉。据说林辉进这个学校也是托了关系，而出了这档子事他那个关系户也不愿意管他，他本人平时经常翘课迟到早退，每学期都有好几科不及格。而李明睿品学兼优深、既是学生会干部又深得老师们的喜爱。

于是林辉率先被一群老师严厉地‘拷问’，老师们听到的解释是林辉以有急事为由，骗李明睿半夜出来，并与其强行发生关系，这样，老师们就都释然了。

是啊，李明睿怎么会做这种事，一看就是被迫的。

“李明睿，你倒是说话啊，不用怕，有什么说什么。”一位老师在将林辉身上的种种劣迹一一道来后，急不可耐地催促李明睿开口。

他这时才抬头，却径直朝后窗户看去。

办公室的后门上有块透明玻璃，放眼看去，就见林辉正站门后，脸色苍白眼睛有些红，瞧见李明睿看过来，脸上立即绽放出迷人的笑颜。

林辉张大嘴，比划着口型，“别管我。”

他只瞧了一眼，转过头再也没看那个人，淡淡地望了一眼办公室内讨论作一团的老师们，心里出奇地平静，他在众目睽睽下缓缓开口。

“我是自愿的。”

话音刚落，办公室一片死寂。

李明睿睁开眼，外面天色暗了，他想坐起身却浑身无力，只觉着头有些晕，眼皮也沉重，他萎靡地躺在床上，再次闭上眼，转头就又睡过去了。

纷杂繁乱的梦接踵而来……

班主任冷漠刻板地训斥：“李明睿，每学期期末你的家长都不来，全班同学只有你一个。”

李东海面容冷硬，嘴里吐出冰凉的话语，“不要对外说你的父亲是谁，这样对李家声誉不好。”

一群记者拿着麦克风对上他的脸，无情质问的话语纷纷抛向他，“你是同性恋对吗？请问你私底下纠缠林亦然多久了？你不觉着你的所作所为已经影响他的声誉了吗？你不怕被起诉吗？”

李明睿想醒过来，却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他恍惚地听到耳边有女人的啜泣声，还听到女人唤他一句句“儿子”，他想，一定是听错了，或者是做梦，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视他为儿子。

他感觉到手上被扎了针，嘴里被喂了药，他有点些微的意识，懂得吞咽下去。就是这么清醒又睡着好几回，反反复复，到最后他又做了个梦，梦里有着林辉。

画面的最后，是林辉笑嘻嘻的脸庞，嘴里尽是讨好的语气，“阿睿，我想吃你做的牛排……”

李明睿真正清醒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房间内只有他一个人，手上残留两个针眼。身上不复昨日的绵软无力，就是觉着有些虚弱，他知道，昨晚是发烧了，想想也是，他很少生病，但这一年来经历的事情太多，临死前的绝望，重生后的惊愕，面对李东海夫妇的糟心，昨晚又在广场上吹了还几个小时的风，这两天马不停蹄的东奔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