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应年?”电话那头少年的声音有点急,又有点不确定。
“洛雨?”柳应年吃了一惊,有些讶异洛雨怎么会知道他的手机号码,他不记得自己给过洛雨电话号码。
“你……”洛雨好像在犹豫,但只一犹豫了一会儿就说:“你快来我家一趟,岳叔出事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柳应年听的一头雾水。
岳叔?谁啊?
第四十九章
现在的洛雨在柳应年眼中还只是个半大孩子,他在电话虽然力持镇定,柳应年仍然听出了些许害怕,他没有迟疑,也没多说什么,和洛雨说了句很快会到,就挂了电话。
车头一转,柳应年往洛雨家的方向开去。
副驾座上的小娃娃侧首看了看他的脸色,辩论了片刻,就乖乖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的,不吵也不闹。
“叔叔临时有事要去一个地方,我们可能要晚点回家。你身上带饼干了没,要是饿了就先吃点垫垫肚子。”柳应年却没有忽略小孩儿,像对待大人一样跟他解释了一下,他也是当过奶爸的人,知道这个点一般小孩儿都会饿。
“带了。”小娃娃脸上却突然有了光彩,没有被人完全忽略的感觉让他很开心,“爸爸给我装了饼干。”
说着自己打开了小书包,从里面拿出一袋没有拆封的小熊饼干,很熟练的撕开,伸手拿了一块递给柳应年:“叔叔,给你吃。”
柳应年开着车看了他一眼,“叔叔不饿,你自己吃吧。”
小娃娃没有拿开手,很执着的举着,“叔叔。”
柳应年没怎么坚持就妥协了,侧了头半伸过去,张开嘴,小娃娃满意的把饼干塞进他的嘴里,又拿了一块塞到自己嘴里,冲他一笑,看着他吃了,才完全放下心来自己吃。
小孩子有他自己的生存法则,IQEQ不同,生存的手段也不同。小娃娃虽小,也本能的懂得第一次离开亲爹亲娘跟外人在一起,要多看别人的脸色行事,他还没有百分之百的对柳应年放下戒心,他心里清楚眼前这个人不会像父母一样对他百依百顺,所以他还要不时的讨好一下这个人,这样他才会有吃有喝不被抛弃。
他还小,还没有力量,还不能只靠着自己在这个社会上独立生存,这是他的弱势。
只有抱着别人的大腿,他才能过的好,他才能活下去。
……
柳应年到了洛雨家楼下,问了几个人,顺利的找到洛雨家。
“咚咚”,他敲了敲洛雨家的大门,结果打开的是隔壁家的另一扇门。
洛雨打开门,看见柳应年抱着一个小娃娃站在门外,同样吃惊。不过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容不得他去多想柳应年为什么会跟林枢一起来,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这边。”洛雨让他们进来,然后警觉的往门外打量一翻后,迅速关上门,转身松下一口气,说:“这里是岳叔的家。”
岳叔?柳应年还是没有想起来是谁,他的记忆里没有这个人。
“他怎么了?”柳应年沉稳的问,他进来后首先四下看了看屋里,这里的住宿条件不太好,一户就只有一间房,屋子不大,十来平方,中间还有一道门帘隔开了床。
帘子只遮了一半,露出半张床和一双穿着修身单裤的长腿。
屋里说不上一层不染,大致还算干净,桌子上,茶几上,椅子上,到处摆满了画画用的笔墨颜料,纸张,画架……
桌边和墙边还堆了一堆画好的油画,有大有小,每张都画着不同的内容,无论是构图还是色彩,用的都非常大胆……
看来这屋子的主人是个画家。
不过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地上有一大摊的血渍。
“他、我把他扶到床上了,我本来是来跟岳叔借衣架的,谁知道敲了他家的门没有人应,门又没锁,我就进来看看,结果就发现岳叔倒在地上,全身都是伤口……”洛雨唇色发白,脸无血色的说,“他还中了子弹,我好不容易才帮他止了血,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做,他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不知道要不要送他去医院……”
洛雨想到自己刚看到倒在血泊中的身体时,吓得几乎要惊声尖叫,只在电视和电影里见过的血淋淋的镜头,突然一下子就发生在自己身边,还是隔壁邻居……
要不要报警?万一报警,会不会反而害了岳叔?可是不报警怎么办?送人去医院同样会被警察知道,说不定还会牵连到自己,他有什么能耐,他现在只是一个高一的学生……
思来想去,他只有打电话给柳应年。
上次柳应年离开前留给他手机号,问他要不要跟他一起搬个地方住,叫他先考虑一下,想好之后再给他打电话。
可他一直下不定决心。
他还不想这么早就做决定,他还想再拖一阵子,再等等看……
发生了这样的事,一切都在意料之外,太突然了,他能想起来又能联系到还有能力可以帮助他的人,只有柳应年。
柳应年没有立刻就上去看人,而是把怀里的小孩儿放在一个干净的空地上,才走过去,抬手掀了帘子。
床上躺着一个青年,头发长的铺满了床,看上去很斯文,有种病态的苍白,扑面就有很重的血腥味,一眼就能看出伤的很重,衣服上到处是被锋利的刀子割开的划痕,看起来中了很多刀。
洛雨说的子弹就嵌在青年的左胸上方,血还在流,已经把按在上面的绵纱染透了。
“他需要马上去医院,这么重的伤我们救不了他,拖延时间只会害了他。”柳应年当即下了决定,拿出手机就要打120。
“不行!”洛雨拦住了他,往帘子后面看了一眼说:“岳叔一定不想去医院,他要想去肯定自己就去了,又怎么会带着一身伤回来?岳叔应该也知道回来没有人能救他、他会死在这里,所以他一定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受伤的事。柳应年,你想想办法,帮帮他。”
他见柳应年一脸犹豫还是想要把人送到医院,不由急了起来,抓着柳应年的袖子,咬了咬牙说:“岳叔是好人,他帮过我很多次,要不是岳叔,我可能早就给卖到那种下贱地方做那种人了。岳叔对我有恩,我不能害他。柳应年,你帮帮我,就帮我一次,你帮我救救他!我一辈子跟你,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一辈子记你的好!”
少年说的坚定,央着他,一脸的着急和担心。
原来那个岳叔救过洛雨,是洛雨的恩人。
柳应年这才了然,明白洛雨为什么要把他找来了,洛雨就是这样,只有在有需要、利用他的时候才会想到他。
洛雨一直是很现实的人。
被前世的床伴这样请求,柳应年自然不会无动于衷,再说这一世是他先主动勾搭洛雨的,某个方面来说,洛雨本来就是他的责任。
“别急,我来想办法。”
明明看上去年纪也不大,可是从柳应年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有一种特别让人安心信服的魔力,好像这个人说有办法,就一定会有办法。
洛雨不由自主的就想相信这个人。
“我先回去倒点水过来。”洛雨想要放松自己,先去喝口水缓缓神经,可是他看了一圈,这间房里也只剩下半瓶开封过的矿泉水。
“嗯。”柳应年点头。
事实上,他答应的轻巧,但做起来并没有那么容易。现在不是前世他有权有势的时候,随便打个电话都能找几个人来帮床上受伤青年治病。他现在认识人不多,能依靠的人只有李翔华和解封珧,可是无论李翔华还是解封珧,都不是跟三教九流有联系的人。
他想起今天才见过的肖靖流,不由苦笑,想不到这么快就要用上这个大人情了。
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肖靖流的名字,柳应年照着上面的手机号码数字一个个的按下去,他就站在靠墙边的位置,眼角无意中一瞥,看到一幅和人身等高的画框,画框外面还盖着一层米白色的绸布。
他无意识的抬手拉开了那层绸布——
手里也输完了一长串的所有数字——
米白色的绸布缓缓滑落,露出掩在布下的画容。
柳应年有一瞬间忘了呼吸。
画上是一个阴柔美丽的男人,任谁第一眼看上去,都会被画中男人的美惊艳,如同神只,太过美丽,反而有些不真实,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竟然是肖靖流!
柳应年手指僵在接通键上,手里输完的号码按不下去了。
他半惊半疑的又打开另几张盖着绸布的画框,越看越心惊,和他想的一样,画中全是同一个人,只是不同的姿势,不同的侧面,不同的举止,每一张上面都是同一个男人,无一例外。
他按捺下惊惧震骇的心情,又朝躺在床上的青年看了看,见人还昏厥着,悄悄吐了口气,赶紧把画重新盖上。
肖靖流的电话不能打了。
无论床上这个人和肖靖流是什么关系,柳应年心知肚明,他绝对不能让肖靖流知道这件事。
肖家掌权人岂是人人都能够觊觎的,肖靖流如果看到这些画,床上这个人有多少条命都活不了。
柳应年把手机屏幕上的号码消掉,翻出解封珧的号码。
“是我,应年。”那边接通后柳应年冷静的说:“封珧,你有认识的可靠的私人医生吗?能够治外伤,从人体取子弹的那种。”
……
洛雨出了隔壁的门,就进了自己家。
他垂着眼,心情有些沉重。
他没有对柳应年说实话。
岳叔是好人没错,但那只是对他而言,对别人来说,岳叔恐怕不是什么好人,因为他曾亲眼见过岳叔杀人。
冷冷的月下,岳叔长发飞扬,身法动作快的他看不清楚,那几个把他拖进小巷子里的男人就全都被杀死了,一个活口都没有留。
那么可怕,那么冷酷无情,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忘掉吧。”岳叔说,“害怕的话,就忘掉吧。要是想搬家就快走,我才刚搬过来,是不会走的。”
“我不害怕,你救了我,你就是我的恩人!”洛雨说话的时候牙齿一直在打颤,磕磕巴巴的,眼泪顺着两颊滑下。
他家犯了事,欠了人一堆还不清的钱,父亲和母亲都不知去向,他被人找到,刚才那些人把他拖进来有很多人都看见了,他大声的求救,那些人都不敢看他,没有一个人向他伸出过手。
只有这个人,虽然凶残,眼睛都没眨一下杀了好多人,却救了他。
记住,一定要记住!
洛雨告诉自己,一定要记住,这个人才是救了他的人!
不要忘记。
一辈子,就算用一辈子去还,都不为过!
那是两年前的事情。
洛雨心不在焉的进了屋子,呆呆的站着。
其实他也想亲手救岳叔,这样就多少能还一点欠下的恩情,岳叔不只救了他一次,还救了他好几次……可是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就连打电话送岳叔去医院都不敢……他只能找柳应年……
他到现在还不知道为什么柳应年当初会找上他,可他莫名的就相信柳应年会帮他……
也好,柳应年的情,他以后慢慢还……
突然,一把寒光冷刀架在洛雨的脖子上,立刻激起了皮肤细胞的反应,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岳云呢?岳云在哪?”冷冽的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在洛雨耳后响起,声凉如水,像一把初出江湖的刀。
洛雨还没说话,就感到有毛绒绒的头发落了下来,绕过他的眼前。
站在他身后拿刀威胁他的人脑袋垂了下来,搭在他的肩膀上,手也垂了下去,刀子落在地上,发了清脆的声响。
“肖寻?”洛雨侧头看见了少年俊美无匹的侧颜,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转身,一伸手,接住了少年无力下滑的身体。
……
柳应年挂上电话,又去帘子后面探了探床上青年的鼻息,确认人还好好的活着才稍稍松下神经。解封珧答应会在最快的时间内把医生带过来,这样的话,救人应该不成问题。
“怎么一直不说话?”他抬头朝刚才放下小孩儿的地方看去。
小孩儿不是没有说话,他嘴里一直在一张一合,在说着什么,可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叔叔——救我——
“林枢!”
柳应年辨认出小孩儿的口型后,还没来得及多想,就看到小孩儿身后凭空浮现出了一个穿着唐装的妖艳男子,及腰长发半束在身后,冷冷没有表情的妖艳面容是另一种极致的美丽。
男人的眼睛美的很独特,泛着冰石一样的冷光,正冷冷的看着他。
下一秒就带着林枢消失在他眼前。
柳应年也没有机会再说出第二句话,他后颈一痛,就晕过去了。
意识里最后想起来的是今天听过的最让他震惊的话。
“上次在你家的那个李翔华,是你爱人吗?”
“怎么了?”
“和他分手吧。”
“我和他的事,肖总应该无权过问吧。”
“你和他在一起,会死。”
第五十章
同一时间,已经踏进老城势力范围的林茂和正在厨房里烧菜的李翔华同时感受到自己留在亲人和爱人身上的念力气息消失了。
两人同时一震,不约而同拿出手机打电话。
李翔华那边的电话提示正在通话中,林茂挂断等了一下再打过去,立刻就接通了。
“他们动手了。”两人上来第一句话一字不差。
“你刚打电话给谁?”林茂问。
“流裳。”李翔华沉声道:“流裳的电话没人接,估计她那边也出事了。”
“我就知道流裳一直和你有联系,只有流裳才会消除别人的记忆。柳应年失忆是你叫流裳做的吧?”
“我和她只是合作关系。她收费的。”李翔华言简意赅。
“是霜吧?能把人的气息截断,凭空带走人的只有霜。”林茂想都没想就把怀疑目标定在了霜的身上,总是带笑的俊容上已经一面阴霾:“你不是说霜明天才会动手吗?”
“霜和你想的一样。”李翔华同样阴着脸,“所以他提前动手了。”
林茂没再说什么。
李翔华说的对,他们当年都是并肩做战的同僚,彼此都熟悉相互之间的思考和行为模式。他们能猜中霜和腾他们的做法,他们同样能摸得透他们的行动计划。
“现在怎么办?”林茂问。
“……”李翔华低头,垂下一排阴影,“回去。”
只能回去。
到了这一步,只有回去才能把人从霜的手里救出来。
“我要先把这次接的任务做完。”林茂抬起头,遥遥的往佣兵城的方向望了过去,“你到了打个电话。”
“我也要处理点事情,晚点到。”
李翔华收起电话,沉着脸解下身上的围裙,刚走出厨房,就接到了霜打来的电话。
李翔华看着来电显示上的“应年”两个字,深黑眼底浮现一团火焰。
“霜?”他冷静的问。
“这么聪明,猜到是我?”霜的声音一直冰冰凉凉,没有起伏,就和他的人一样,“那我的意思你想必也清楚了。我的期限是零点之前,来不来随你。”
霜先挂掉了电话。
李翔华看了下时间,现在是晚上六点整,到零点还有六个小时。
六个小时不多,但已经足够他把该准备的准备好,打几个电话,做一些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