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留着他，让他体会什么叫痛不欲生，什么叫做撕心裂肺。他怎么可以死顾若凡一个人在下面，没有他的保护，若是遇到了霍擎宇，该有多害怕？

头也不回，顾淮再度回到寝殿。

顾若凡安静地躺在床榻上。

“霍擎宇不会死，他会被我千刀万剐，留着性命。”男人深深地凝视着床上安静的睡颜，像是在跟他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知道你又要责怪我太过狠毒了，对么？”顾淮微微地笑，望着眼前的顾若凡，有些宠溺的摇头。

“千刀万剐啊……很痛吗？”

“一点都不痛啊，若凡，千刀万剐，真的一点都不痛。”男人抬起手，在顾若凡的脸上轻轻摩擦，眼角赤红一片，“你知不知道什么才叫痛？”

痛是他踏平一切千里跋涉，却看到了冰冰凉的尸体。

痛是他一生高高在上，却挽留不住最深爱的人。

痛是他明明坐在这里看着你，你却永远都闭着眼睛，再也无法回应他半句。

若凡，这才叫痛。

顾淮抬起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若是千刀万剐算痛，他宁愿下地狱去受那酷刑之苦，千刀万剐，只要你能醒来，只要你能醒来。

二十年后，南楚淮帝病逝，死于寝殿，与七王爷顾若凡同棺入葬。

后来过了很多年，仍然有人在讲述传奇了一生的，顾淮的故事。

“娘亲，为什么先帝他娶了一个死人做自己的妻子，而且那个人，还是一个男人”稚嫩的童声偏着头有些疑惑的问自己的母亲。

妇人叹了口气，悄悄地抹了把眼泪，将孩子抱在怀里，眼睛红肿。

“那是因为啊，我们的陛下他这一生，只爱了这么一个人，爱到了骨子里，哪怕是他死了，陛下也不舍得忘记。”

孩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妇人却是听着台上说书人的话，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在一片喧闹之中，台上的说书人敲了敲惊堂木，声音低沉，带着难以言喻的悲悯跟遗憾。

“陛下这一生，再也没有迎娶过皇妃，空置后宫……他说，他的身边只容得下一个人，而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

————

顾淮昏迷已将近半年。

这半年里，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

顾若凡在f大办理了退学手续，兜兜转转，最后去到的还是之前早就说好的b大。穆妍死了，是自杀。顾维国老了，当顾淮躺在医院里接近半年没有一丝一毫苏醒的迹象之后，老人受不住打击，中风住院。

顾若凡接手了顾氏，开始学着像以前顾淮所做的那样，学会究竟该怎样，才可以像一个男人一样，为其他人，撑起一片天空来。

顾氏，深夜，一点。

整栋大楼此刻只有顾若凡这间办公室还在亮着，少年眼眶下面有着一圈并不明显的青黑，伸了个懒腰，强迫自己清醒。

他毕竟是没有顾淮的能力，方才接手顾氏，有太多太多的事情应付不来，像现在这样忙到晚上一两点实在是常有的事。

顾若凡每天要去学校上课，还要去医院陪顾淮，还要处理顾氏的工作，几乎是整个人都被绷得紧紧地，没有丝毫松懈，甚至是安雅容，都担心的不得了。

放下手中的文件，顾若凡的视线转移到桌上放着的相框上。

上面是顾若凡跟顾淮在巴黎一起拍的一张照片，顾若凡在笑，顾淮站在不远处望着他，眼神温柔，几乎都要滴出水来。

“哥，如果你在，一定会比妈妈还要心疼我，对么？”

少年的手在照片上顾淮的脸庞上轻轻摩擦，“医生说你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我不相信，我一点都不相信。”

顾若凡笑，那可是他的阿淮啊。

他怎么可能舍得不醒来？他怎么舍得，让自己一个人，留在没有他的世界上？顾若凡摇了摇头，望着照片里的顾淮瞪了瞪眼睛。

翻开一份文件，继续投身于繁重的工作中。

挂在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响个不停，顾若凡控制不住身体的疲惫，缓缓地阖了眼，直接趴在办公桌上睡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办公室的门被人缓缓打开。

听到咔嚓的一声响，迷迷糊糊的抬起头，睁开眼，顾若凡猛地愣在那里。

顾淮穿着黑色的西装，神态安稳，面色温柔，像是穿越了数千年的时光洪流，经历了岁月轮回，才能够像现在这样，站在顾若凡的面前一样。

嗓子瞬间干涩，顾若凡仰起头，近乎于痴迷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少年哽咽着喉咙，红着眼眶，“你看，只有在梦里，我才能看见你好好的样子。”

“哥，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我好想你……”

走进，顾淮站在顾若凡的面前，微笑，抬起手来将少年抱在怀里，力气大的几乎让顾若凡不能呼吸。

低头，在少年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顾淮终于开口。

“你没有做梦，我醒过来了，好好的回来见你了。”

浑身一颤，顾若凡能够感受得到顾淮拥抱的力气，感受得到男人胳膊上面脉搏的跳动，感受得到他说话之间呼吸的温热气息。

狼狈着想要开口，紧紧地抓住顾淮的胳膊，皱着面孔，顾若凡却发现喉咙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泪如雨下。

“别哭。”

抬起手来拭去少年脸上的泪水，顾淮黑眸温和，像是沉淀了千年的深爱与缱绻。

“我知道我睡了太久太久，让你等了太久太久。”

“以前忘记告诉你，最爱的是你。”

“现在终于想起来，最爱的是你。”

顾淮缓缓地抱住顾若凡，小心翼翼，动作轻柔又珍惜。像是抱住了缺失多年，宝贝至极的东西。

男人声音低沉，带着些许难以言喻的欣喜与喟叹。

“若凡，我回来了。”

第一百二一章：我回来了

办公室亮着的是一盏暖黄色的灯，灯光均匀的撒在顾淮的身上，男人就那样安静地站在顾若凡的面前。或明或暗的光影在他身上，拉扯建筑成一个恍惚的，跨越千年时光洪流的世界。

顾若凡努力地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顾淮，眼泪抑制不住喷涌而出，顺着少年的脸颊落下。顾若凡只觉得自己这一刻，脑袋，心脏似乎完全都是空白的。

他多害怕，多害怕伸出手之后，触摸到的却是一片冰冷的空白。多害怕，这一切的一切，跟以前经历过无数次的一样，只不过是自己睡梦之中幻想出来的虚影。

“若凡，我很想你，你想不想我？”顾淮微笑着看着眼前整个人都痴傻了的少年，淡淡的声音，没有任何的急躁跟催促。沉淀了千年来漫长的心酸寂寥的痛楚，再经历过新的这一世，逐渐被酝酿成了温柔的谅解跟宽容。

他等的太久，太长，太心酸。

而这一世，顾淮心中了然。他们啊，已经走过了那么多那么多艰难痛苦的磨折，未来的时间还长，而这一世，顾淮再也不会容许顾若凡，再离开他的身旁。

顾若凡浑身一震，站起身来，动作大到甚至一不小心牵动了身后的凳子，发出一声剧烈的响动。少年恍若未闻，甚至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凳子，径直的向顾淮走去。

似乎是因为在医院里睡了太久太久，之前没有发觉，现下看起来，顾若凡只觉得顾淮好像瘦了好多好多。轮廓一如从前的冷冽锋利，英俊不凡，但是暖黄色的灯光洒在男人的脸上，看在顾若凡的眼里，又似乎是眼角眉间，都温软了起来，丝丝入扣的好看。

“哥，你醒了对吗？是真的醒了对吗？”顾若凡颤抖着一双手，抚上顾淮的胸口，感受着男人胸膛底下强健而有力的心跳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顾淮确认，“你真的醒过来了……真的醒过来了……不是我再做梦，而是你真的醒过来了……”

顾淮没有说话，他的回答，就是一把将眼前的少年，狠狠地拉住怀中。

呐。

这样的拥抱，便是圆满了。

顾淮加大了力气，恨不得硬生生的将顾若凡给揉进身体，化为血肉。

男人抱着少年，缓缓勾起嘴角微笑，声音低沉，在这样安静的深夜里，带着丝丝入扣的危险诱哄，“以前不是喜欢叫我阿淮么？现在怎么叫起哥了？”

男人的声音传到顾若凡的耳朵里，少年有些心酸又有些不知所措，他只是想着，顾淮还是记着之前的那些误会，究竟要怎么解释才好。

顾若凡还在愣神，顾淮便是轻轻地拉开了与少年之间的距离，额头抵着他的额头，眸色幽深，带着些许难以言喻的喟叹，缓缓开口。

“你还记不记得，以前你跟我讲过的那个关于前世的故事？”

呼吸一凝，这是顾淮第一次，主动跟他提起这个。顾若凡心跳的很快，心中隐隐约约的，好像抓住了什么东西，却又始终朦朦胧胧，只得仰着头，看着顾淮，有些紧张地等待他接下来说的话。

“你的故事讲错了。”顾淮抬起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眸中蕴藏着跨越了千年时光的沧桑与深情，淡淡开口：“故事里面那个皇帝……他并没有孤独一生。”

“南楚淮帝在顾若凡死后下令昭告天下，与七王爷喜结连理，从此共享江山。纵然他死了，可是却依然活在他心里。有你陪着，我怎么可能孤独一生？”

顾淮深深地凝视着顾若凡，笑容温软柔和。

顾淮这一生，都不会告诉顾若凡，在没有他的那二十年，他是怎么样无比清醒的，看着自己痛苦的在地狱中挣扎。

他更不会告诉他，他是怎样一夜之间白了头发。

那种深入骨髓的痛啊，顾若凡永远都不需要知道。

“一直都忘了问你，我什么都不记得，一个背负着记忆，是不是很难熬？”

少年瞬间红了眼眶，拼命地摇头。顾淮想起来了，他记得自己了，紧紧地，死死地抱住顾淮，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苦。

我怎么会苦？

顾淮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带过了顾若凡离开之后二十年这个男人心中所有的痛楚。可是顾若凡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七岁遇到顾淮，被他带回顾家，养在身边，放在心上，他前世今生，都被这个男人这样珍爱，他怎么可能会苦？

顾宅。

听到车子开进来的声音，安雅容穿着睡衣跑过去开门，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时间，已经是深夜两点，摇头叹气，眼中闪过心疼。

“你这孩子，天天都忙到这么晚，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身体才最重要啊，你看你这几个月瘦了多少阿淮……阿淮要是醒了……看到你这么折腾自己，怕是得心疼死……”

门刚一打开，安雅容便是嘀嘀咕咕说个不停，这样的对话几乎是每天都会在顾家上演一次。以往每次顾若凡都会跟自己求饶，安雅容说完之后才发现，今天怎么的，顾若凡完全不出声了？

少年站在门口没动静，冲着安雅容眨了眨眼睛，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怎么了，你不听话还不让妈妈说了”安雅容皱了皱眉头，看着顾若凡，“还不快点进来早点睡觉，明天还要去医院给阿淮做检查，你这个样子，身体怎么受得了啊。”

顾若凡眼眶有些红，望着安雅容开口笑道：“妈，不用去医院给哥哥做检查了。”

猛地一咯噔。

安雅容看着顾若凡红通通的眼睛，像是刚刚哭过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好的想法渐渐生了起来，忐忑不安，“为……为什么？”

顾若凡没有说话，反倒是让开了身子。

顾淮摇头叹息，揉了揉少年的头发，上前一步，出现在安雅容的面前。

“妈，我回来了。”

看到顾淮站在自己面前，安雅容浑身一颤，有些不可置信的望向顾若凡，看着少年仰着头，眼睛里只看得到顾淮一个人的表情，方才终于红了眼眶，点了点头。

“好了？什么时候醒的？医生说没事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顾淮一个一个的回答，没有丝毫的不耐。

安雅容擦了擦眼泪，拍了拍顾淮的手，“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妈不打搅你们……你们一定有很多话说，先上楼，你们好好聊，好好聊。”

“既然阿淮醒了，明天我们叫上所有人，一起吃个饭，一起吃个饭，好好庆祝庆祝。”安雅容一边盘算着，一边看着顾若凡跟顾淮，两个人手牵着手站在一起的样子，情不自禁红了眼眶。

多好的两个孩子啊。

当初顾淮中枪昏迷，所有人都以为，最受打击的是顾若凡，可是少年却是表现出了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韧性跟勇气。

顾若凡从来不说，可是安雅容又怎么可能会看不出

医生说顾淮对他的名字有反应，顾若凡便是每天都在顾淮身边说话，又哭又笑，看得她这个当母亲的人，都是忍不住心酸。

悄悄地擦了擦眼泪，看着健康的站在顾若凡身边的顾淮，安雅容终于放下了一颗心，笑了出来。

谁说两个男人，就不能相爱呢

明明顾淮跟小凡，他们相爱的，好像全世界，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可以站在他们中间。好像天生，他们两个人就应该这样，手牵着手，站在一样一样。

楼上房间。

顾淮一路跟在顾若凡身后，一直到走进房间里，一路上一句话都不说，沉默着。正在顾若凡有些疑惑，正准备开口问的时候，顾淮一把关上门，将少年抵在门板上，狠狠地将自己的唇印在了他的唇上。

温热的舌尖挤进唇缝，带着专属于顾淮的独特气息，在顾若凡的唇齿之间，狠狠掠夺。

又温柔，又霸道。

顾若凡仰着头，迎合着顾淮的吻，被男人紧紧地抱在怀里，他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像是要被顾淮都吮吸吞噬殆尽了一般，却是心甘情愿的，跟他一起，沉沦。

喘着粗气，松开顾若凡。

男人眸色带了几分可疑的汹涌跟情潮，却是生生的抑制住了内心的冲动，将额头抵在顾若凡的额头上，鼻尖相交，呼吸交缠。

“瘦了。”

“……没有啊。”看着顾淮的眼睛，有些心虚的往后退了半步，却被男人紧紧地抱住。他就知道，刚才安雅容那几句话顾若凡不仅听见了，还记在心里了。

“每天都忙到这么晚”

“恩，顾氏事情比较多……我又没有你那么能干……”

“我回来了。”

顾淮将顾若凡抱在怀里，声音低沉。他回来了，再也不需要顾若凡这样辛苦，一切的一切，都有他在呢。

眼眶一热，顾若凡低下头不看顾淮，点了点头。

是啊，他知道顾淮的意思。

他回来了。

他终于终于回来了。

仰起头，凑到顾淮的脸上，少年难得的主动，将自己的吻送了上去。

顾淮眸色暗了暗，深深地凝视着顾若凡，“可以吗”

一句话说出口的同时，顾若凡直接感觉到顾淮下身那一处昂扬硬的像铁一样顶着他的感觉。炙热，坚硬，火热，还有，沉寂了将近半年的，对于顾若凡的渴望。

少年脸颊红成一片，有些无力的推开顾淮。

“先去洗澡。”

这样的话，可不就是同意吗？

黑色的眼睛像是着了火，顾淮一把抱起少年，关灯，放在床上，动作有些许的急不可耐。

一个湿热缠绵的吻，吞掉了少年接下来要说出口的全部的话。

一夜未眠，春意盎然。

微微眯了眼，带着些许餍足的意味，顾淮低下头，看着已经被折腾的昏睡过去的少年，白皙的肩膀露在外面，有些许星星点点暧昧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