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面的人基本上没人会抽三十以上的烟，大多都抽“红塔山”或者“蓝娇”，抽软云的都不多。不过因为是过年，有许多外地人会回来探亲，那时候有些便会买好一些的烟，于是杨爸爸便批发了几包中华回来。

杨浩把中华给了他，在抽屉里找钱补给那人是时候，那人朝机麻房看了看，一眼就看到了跟王四孩子一起玩的嘟嘟。

“您的钱。”

那人听到声音后立马将视线转开，看着打麻将的几桌笑着开口，“老板生意好啊。”

杨浩也笑，“还行，也就那样。”

“改天有空咱也约几个哥们儿来挫一下午。”

“欢迎欢迎。”

很多客人来买东西都会说上几句客套话，杨浩也习惯了，顺口就接了下去。

目送着那位客人离开，杨浩心里说不出的怪异。这时杨妈妈走了出来，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那人是谁？”

杨浩摇了摇头，“谁家亲戚吧。”

“没见过啊。”

“我也不清楚。”

说话间，屋外响起了汽车鸣笛的声音，杨浩往外一看，一辆白色面包车正停在他家屋门口。

第八章

面包车的驾驶室里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三十多岁的人，男精神奕奕，脸上带着笑，停车以后便偏头扬声朝杨浩家屋里喊了一声，“杨浩，出来了。”

杨浩一听这熟悉的声音，赶紧跑出屋去，果然是三叔一家人回来了。

“三叔，三婶，弟。”杨浩走到车前，每个人都喊了一声。

这时后车门打开，一个胖墩墩的少年跳了下来，他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咯吱窝下夹着一本《知音漫客》，手里还拿着PSP，买着脑袋，双手正忙个不停。

这少年就是三叔的儿子杨瑞，今年刚上初二。

“哥。”杨瑞抬头喊了一声杨浩，又继续进入酣战。杨浩看着面前的小胖墩，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以前他在家的时候堂弟只是长得壮实，还不胖，没想到几年不见，现在浑身都圆了两圈。

堂弟下车以后，三婶也从副驾驶室走了下来，她拍了拍自己的红色呢绒大衣，甩着手笑嘻嘻的朝杨浩走去，“杨浩今年回来啦，哈哈好久没看过你了，又长帅了。”

三婶一直在隔壁重江县住了十多年，长得白白胖胖的，早就跟城里人一样，没有了乡下人的土气。说话也大大方方的，总是笑脸迎人，她像以往一眼拍了一下杨浩的肩膀，然后悠悠的朝屋内走去。

杨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回来一段时间了。”

三婶点头，“今年咱家可算是全家人都齐全了，你几年不在家了，你三叔老惦记着你。”

“以后应该就呆家里了，之前想去您家拜访您的，但是又想马上过年了您和三叔就要回来了，这才没去的。”

“哎呀怎么不来嘛，怕把你三叔家吃穷嗦。”屋内没多宽几步路就走完了，三婶开了个玩笑，便出了杨浩家的门，朝杨浩奶奶家走去了。

杨浩回头看到杨瑞这时还坐在他家的椅子上玩游戏，杨浩走过去揉了一把他的脑袋，“瑞瑞吃零食不？进去拿吧，哥请你。”

杨瑞抬起了头，看了一眼杨浩，十分不屑的开口，“切~吃零食，你当我还是小孩子呢。才不要吃。”由于杨瑞长得太胖，脸上的肉嘟起来，原本还算大的眼睛现在在杨浩看来都像是微微眯起来的。

杨浩也不恼，知道这个时期的孩子普遍有些中二，说话都特别傲气。他把杨瑞拉起来，笑到，“不吃零食也行，但别一直埋着头打游戏，来给哥抱一下。”

听到杨浩这么说，杨瑞这下乐了，也不管游戏打的怎么样了，脑袋一晃一晃的，眉毛还扬了几下，特神奇的说道，“哥你恐怕抱不起来我。”

杨浩弯腰看看，“你才多重点，哥还抱不起你了？”

果然被杨浩这么一挑衅，杨瑞立马站起身来，把PSP扔椅子上，右手捏成拳头在杨浩面前秀了一把自己的“肌肉”。

“来吧！”

杨浩笑着一把抱住杨瑞的腰，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抱的肉嘟嘟的地方到底是不是杨瑞的腰，反正小胖墩身上的肉都长得匀称，上下一样宽。

杨浩抱紧后费了不少劲才把杨瑞抱起来。

果然刚刚堂弟不是开玩笑的，杨浩粗略估计一下，堂弟的体重估计150以上。

杨瑞得意的笑起来，“我就说你抱不动吧，还不信。”说完又开始玩PSP。

杨浩进屋拿了一袋牛肉塞到杨瑞怀里，见杨妈妈忙完了在给客人掺茶，拍了一下杨瑞的屁股，“走跟我过去奶奶家了。”结果立马收到了弟弟的一个白眼。

“别打我屁股，疼。”

杨浩将嘟嘟喊过来，牵着他的手，“叫小叔。”

“小叔。”嘟嘟立马喊了一声。

杨瑞看了嘟嘟一眼，又看了杨浩一眼，“哥你孩子啊？”

“是啊。”

“哦……”杨瑞发了一个单音节，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脑袋。

杨浩奶奶家跟杨浩家挨在一起的，杨浩家在前面，奶奶家在后面。穿过一间废弃的堂屋，三人便走到了奶奶家。

三叔刚回到家就穿上了围裙忙个不停，杨浩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三叔正在用开水烫鸡毛，暗棕色的塑料盆里一只大公鸡泡在热水里，三叔正一把一把的将它身上的鸡毛扯下来。

“三叔。”杨浩朝他走过去，转头看向嘟嘟，“嘟嘟，叫你三爷爷。”

“三爷爷。”嘟嘟喊了一声以后偏着小脑袋问杨浩，“爸爸，三爷爷这是在干什么？盆子里的是大公鸡吗？它是在睡觉吗？”

三叔笑着给嘟嘟解释，“三爷爷在拨鸡毛，晚上给嘟嘟做凉拌鸡吃。”

杨浩的三叔杨建明是杨家三兄弟里脾气最好，也最温柔的一个人。杨浩记忆里三叔很少发脾气，说话都是笑眯眯的很温和。杨浩和他的表弟表妹都特别喜欢这个三叔。

三叔最疼的就是杨浩，以前杨浩刚出生的时候，三叔在县城里上初中，一周回来一次。杨浩出生的时候是在晚上十点半，三叔一听说嫂子生了侄子以后，高兴地大半夜就连夜走路到镇上的医院看自己小侄子。

杨浩记得小时候经常是三叔带他玩，有一次家里人全部去田地里做农活，三叔因为最小就在家里给一家人煮饭。三叔烧火的时候，杨浩就乖乖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等着三叔给他讲许许多多有趣的故事。他至今都还记得以前三叔在厨房烧火时，一边把稻草裹成一捆，一边给他讲“滥竽充数”这个故事时的情景。只不过当时年幼的杨浩一直以为这个成语叫做“烂鱼冲树”，等到三叔把故事讲完了他都没明白鱼是怎么冲上树的。

嘟嘟对拔毛很感兴趣，蹲在地上把小手放在膝盖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三爷爷的动作。

杨浩也蹲下来要帮三叔一起拔，三叔赶紧用手臂挡住了他，“这个脏水也烫，待会儿手上很大的腥味，一时半会儿消不掉，你要抱嘟嘟的，免得他闻着难受。你离这里远一点，别让脏水溅到衣服上了。”

杨浩知道三叔是不想自己干活，便走到嘟嘟身边跟三叔拉家常。

“这次回来什么时候走啊？”大公鸡身上大一些的羽毛已经被扯得差不多，还剩一些小片的羽毛，三叔正用两只指头在一根一根的扯。

“不想走了，就在家里发展。”杨浩说出了自己的打算，除了家里，他现在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三叔一听挺高兴的，“现在锦津县的经济也慢慢发展起来了，家里发展也挺好的，没必要像以前跑那么远工作，免得你爸妈担心你。”

杨浩愧疚的笑笑，“是啊，还是家里好。”

“现在你刚回来又是过年，估计也没找工作吧？开年了准备干啥啊？”三叔比较关心自己侄子的前途，他一个大学生出来的，以前工作又那么好，回来肯定也要找个好工作的。

“在家包地种些蔬菜和果树，然后开个农家乐吧。这样也好照顾爸妈和嘟嘟。”其他人问杨浩打算的时候他只说以后再看，这个打算除了杨爸爸和杨妈妈知道以外，他就只告诉了三叔一人。

毕竟这只是个初步的打算，真要做的话还有许多问题要处理。能不能成他心里也没底，所以也不敢把想法告诉村里人。村里一点芝麻大点的事都能一天传个遍，要是到时候杨浩没弄好，别人也会笑话。

三叔把拔好毛的鸡提起来，“开农家乐也不错，现在城里人周末都喜欢去农家乐放松放松，小孩子们生下来连田地什么样都不知道，也对农家生活好奇的紧，你农家乐做好了也能挣大钱的。不过得把位置选好，还得搞好宣传。”

杨浩赞同的点头，这些他也想过，“我现在也是初步打算，这阵子忙完以后我再到附近找找有没有合适的地方。”

鸡毛拔完了，杨浩把嘟嘟牵起来，去厨房堆柴禾的地方帮三叔拿了几把干稻草出来。三叔摸出打火机，将稻草点燃，接着单手提着鸡爪子把光秃秃的鸡倒过来，把鸡头放到大火里，这是要烧掉鸡头上那些扯不下来的细细的鸡毛。

嘟嘟一直在城里，根本就没有见过这些，歪着脑袋，咧着小嘴，眼睛直直的看着三叔的动作。三叔把鸡身子转一下，嘟嘟的脑袋也跟着偏一下。

“嘟嘟看着稀奇不？”三叔看嘟嘟好奇，扬头问他。

嘟嘟听不太懂三叔说的方言是什么，对着三叔眨眼睛笑。

“三爷爷问你觉得好不好玩？以前是不是没见过。”杨浩适时当上了翻译。

嘟嘟点头，“好玩，大公鸡在烤火。”说完还把稚嫩的双手伸出来，五指打开，放到离火苗远一些距离，自己也开始烤火。

“嘟嘟手离远一些，别烧到手了。”三叔对嘟嘟也特别喜欢，一边烤鸡毛一边注意着嘟嘟，免得一不注意火烧到他的手。很快稻草烧完了，鸡毛也烧的差不多了，三叔把打理好的鸡放到厨房里切成鸡块。

现在差不多快五点了，杨妈妈那边小茶馆的人也都提前走了，今晚除夕夜，大家都要早点回去。杨妈妈收拾好以后便过来帮忙。

外面杨浩的奶奶一个劲儿的在给二叔家打电话，让他们过来吃饭。现在一家人都到奶奶家了，就二叔一家人没过来。

杨家老爷子带着大儿子，和三儿子一家人去了老宅那边给祖先人上坟。这是杨家的规矩，吃年夜饭之前必须先去给家里去世的祖先人们烧纸磕头。

爷爷他们走后，家里现在就只有奶奶，杨妈妈，杨浩和嘟嘟几个人在厨房里煮年夜饭。奶奶家的厨房是老式的，没有用天然气，用的还是以前的灶。灶上面有两口大锅，下面是用砖和泥砌成的，每口大锅下面开了两个类似长方形的口，里面有很大的空间，可以用来烧柴。

杨妈妈用火钳夹过身后已经干掉的树枝树干，然后放到灶火里，大锅里煮的是豆花，奶奶正揭开锅盖在细心的点豆花。杨浩就在一旁切菜，嘟嘟则是好奇的看着奶奶烧火。

就在大家忙的不亦乐乎的时候，二婶和她小女儿走了进来。

第九章

正在偏着脑袋看奶奶烧火的嘟嘟最先觉察到有人进来，他转头看向门外，看见是认识的人，便立马欢乐的开口，“二奶奶，小姑姑。”

嘟嘟记忆力好，杨浩教过他的他都能记住。

经嘟嘟这么一喊，屋子里其余三个大人都看到了二婶和她小女儿。

“杨老二呢？”奶奶见只有两个人过来便问了一句，问完后立马用锅盖扇了扇大锅里正在冒出来的热腾腾的热气。

“在等杰娃儿，吃饭的时候过来。”杰娃儿是二婶的大儿子杨杰，看样子现在还没赶回来。

二婶见嘟嘟没人教就自己主动喊长辈，心里有些不高兴，就赶紧把自家女儿拉进屋来，“你怎么不喊人。你看你侄子嘴巴多乖。”

梁小雅嘟着嘴扭了扭身体，就是不吭声，找了个椅子自己爬了上去，坐在上面埋着头弄她脖子上戴的“珍珠项链”。

梁小雅随她母亲姓，是二婶超生的二胎。她生下来就长得水灵灵的，皮肤好眼睛大瓜子脸，长大一些后村里人都夸她模样长得漂亮。自打生下梁小雅以后，二叔一家宝贝的不得了，从小就当小公主养着。用二婶的话说就是自家女儿长得这么漂亮，以后长大了肯定要嫁给大款的。因此更宠上了天，打也舍不得骂也舍不得，要天上的星星，一家人恨不得把月亮也一起给摘下来。

梁小雅特别喜欢吃零食，家里每天零食水果就没有断过，结果在五岁的时候梁小雅身上就长了很多肉，原来的瓜子脸也像被人打肿了一样，一点没有小时候长得乖。为此，二婶还让她赶紧减肥，晚上不让她吃零食。

就是因为父母的溺爱，梁小雅年龄虽小，但是脾气却很大，有些骄横无礼，也不爱喊人，心情好的话才招呼你一声。

二婶见女儿不高兴了也不再强迫她，帮女儿解释道，“她刚刚在家里看动画片，我把她叫过来估计心里不高兴着呢。”

杨浩抬起头，“要不现在去客厅看吧，这里油烟重，有些呛人。”说完看向自己的儿子，“嘟嘟跟你小姑去看喜洋洋好不好？”

嘟嘟乐的拍了拍手，“我要看喜洋洋。”

听堂哥这么说，梁小雅心里才开心了一些，扬起头来一扭一扭的径直朝客厅走去，而嘟嘟则是在她身后跟着开心的小跑。

两小孩子走后，二婶就在刚刚梁小雅坐过的位置上看着一家人忙活。也不说去搭把手，还故意拍自己身上的衣服，生怕家里人看不到她今天又换了一身新衣服一般。

杨妈妈加柴的时候，瞥眼一看就看出来二婶身上穿的正是一件拼接的貂皮大衣。今天特别流行穿貂皮，永渡村几家条件好的人家的女主人都买了一件来穿。二婶见了这么能不去凑这个热闹，腊月二十那天看到李艳穿了一件黑色的貂皮大衣以后，第二天立马就去县城里买了一件回来。

杨妈妈虽然没有买过，但也大概知道行情，这么一件最少也得三四千块。杨妈妈脸色突然就暗了下来，她弟媳家还欠着他们五万块呢，都拖了好几年了还一直不还。平时去要债的时候二叔就装作多么多么可怜，家里拿不出一分钱的样子，现在二婶买这么好的衣服，突然就有钱了。

杨妈妈心里憋着一口气没有发作，心想着今天吃年夜饭就算了，过几天就去找他们要钱。这么一想，杨妈妈现在对二婶更是不怎么搭理。

杨浩切好煮熟的腊肉和香肠，把它们装盘，又继续开始切青菜，待会儿最后的时候煮。突然客厅里传来梁小雅的哭声，屋里所有人都是一惊，抬头便往客厅的方向看去。

二婶起身，正好就撞见了走进来的梁小雅。

“幺儿，怎么了？”

梁小雅闭着眼睛哇哇的大哭，边哭还边喊，“妈妈，嘟嘟咬我，嘟嘟咬我，哇……妈妈……好痛。”

二婶一看自家宝贝女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立马把她搂在怀里安慰，“不哭不哭，他咬的哪里，妈妈看看。”

这时候嘟嘟无措的站在门边，无辜的看着自己的爸爸，嘴里小声的辩解，“我没有咬她。”

小孩子吵架打架算是正常的，但是杨浩没想到嘟嘟竟然会咬人。嘟嘟平时一直很听话，也很少跟其他小孩子闹不愉快。杨浩很是吃惊，他赶紧洗了手走过去看梁小雅，毕竟自己儿子把人欺负了。

“妹妹不哭，哥哥看看咬的严不严重，等会儿我教训嘟嘟。”杨浩看梁小雅哭的那么伤心，担心嘟嘟把她咬的狠了出血怎么办，便让梁小雅给他看看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