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太子很难养 上——苏景闲
苏景闲  发于:2015年09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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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手在房中踱步许久,才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返回案前将空白的纸笺铺陈开来,白毫蘸墨,神色严肃地写下了回信。似是字句斟酌,犹豫不定,修改了数遍才得以成文。

用火漆将信密封,顾季彦最后在信封上写下了四字:安王敬启。

穆寒江再次出现在东宫的时候,已经是秋风渐凉的时节了。顾明珩站在亭中看着枯黄的树叶徐徐落到水中,掠起波纹荡开,湖中有金红的锦鲤游过,瞬间又消失不见了踪影。

又是秋日,建章十一年九月初七他重生于世,至今已有整整五年光景。他看着亘古不变的皇城宫墙,突然不知今夕何夕。

陆承宁坐在水榭中拨弄着琴弦,调不成曲,却很是悦耳。他着了一件玄色的衮龙袍,腰系玉带,肩部纹有金织盘龙,显得面如深潭之水,格外沉静。

“阿木,你都要变成一块儿木炭了!”今早听说穆寒江要回崇文馆,谢昀泓还特地提早进了宫。结果看着站在崇文馆外台阶上对自己笑容灿烂的穆寒江,愣是没有认出来。

穆寒江听了他的数落也没有反驳,只是咧着嘴笑着,露出亮白的牙齿,毫无不悦之色,似乎还很是受用。他一去数月抽高了很多,原本与谢昀泓相差不多,可现在已经高出了大半个脑袋。两人走在一起,更显得谢昀泓身材纤细,面如冠玉。

“昨日听父亲说,调任选官又要开始了。”谢昀泓与穆寒江又说了几句,见他只知道傻笑觉得很是无趣,施施然侧身坐到凳子上,他习惯性地摇着手中合着的折扇,语带深意。长长的水色外袍穿在他的身上,更显风姿卓然。

调任选官是大雍朝的惯例,五年一变动。各州府官员升降、京官外放、地方大员入京几乎都是在这个时候进行——这也成了历朝各派系穿插势力补充人脉的大好时机。

顾明珩坐到他的对面,笑问道,“阿泓是想要问我的想法吗?”他的声音像是染上了秋日的凉意一般,多了些莫名的味道。

陆承宁按着琴弦的手一顿,偏头看向顾明珩。见他对自己展颜一笑,眉宇间并不见忧色,才又低头认真奏起了含章。这次他的乐音毫无杂乱,而是《平湖秋月》的曲调。

“秋日本就寥寥,殿下为何奏起如此哀伤的乐音?”谢昀泓一手撑着脸,看着陆承宁面无表情的脸,语音含糊。

一旁细细听着他们说话的穆寒江突然问了句,“阿泓,殿下弹得很好听啊,哪有什么哀伤之意?”他神情疑惑,毫无作假。

谢昀泓闻言直接打开折扇遮住自己的双眸,表示不愿意看他,一边小声道,“本公子竟然与你这般不懂风雅之人同坐!”穆寒江听了露齿一笑,答道,“小爷就爱和你同坐,又奈我何?”这话一出,顾明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时郁色尽散。

又见谢昀泓一脸征询地看着自己,顾明珩想了想说道,“前些日子顾大人也递了话给我,让我尽力。”不知从多久开始,他已经很少称呼顾季彦为“父亲”了,更多的时候,是以“顾大人”替代。

“我想问的也是这个,能安插进去人的官位,就只有这么几个。你是想放进去顾家族亲门生呢,还是东宫一系?”原本来说,顾家应当已被归到了东宫一系之中,不分里外了,但是顾明珩曾经对他说的清楚,顾家对于太子来说并不可靠,因此谢昀泓才有了这一问。

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谢昀泓面带复杂,前日父亲露了口风,他与顾寒江也会入东宫正式为太子属官。这是今上明确告诉父亲的,谢昀泓越来越不能理解,当今的陛下对待太子究竟是怎样的态度?

要知道,伴读与属官意义不同,若是进东宫为太子属官,便真的意味着将整个家族都划入了太子麾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顾明珩笑着摇了摇头,没有答话。自几月前开始他就已经在斟酌,此次调任正是将东宫一系一部分人放官各地的大好时机,照着上一世的记忆,必定不会有失。但正如谢昀泓所说,官位有限,而肥缺要职更是极少,若是东宫一系占去多数,那么顾家必定会有不满。

顾明珩手指轻敲桌面,发出轻微的“笃——笃”声,他眉眼带着深思,沉吟许久,最后才下定决心一般,“东宫。”这两个字他说得尤为坚定。

他几乎已能够预见顾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但是随着太子神智恢复,且年纪渐长,已经到了需要遏制东宫对濮阳顾氏的依赖的时候了。此时最为紧要的,是培养东宫自身的势力——他决不允许出现外戚专权而架空君主的情况。

况且,他没有忘记前一世安王被封为储的时候,顾氏一族对待陆承宁是怎样的如弃敝履之态。他们看中的,是储君的身份,而并非陆承宁。世家嫡系心中,永远都是以家族为重,因此当陆承宁没有利用与依附价值后,面临的便是如此结局。

自己上一世,也不是这样吗?想到这里,顾明珩蓦地心寒。

谢昀泓听见“东宫”二字有些震惊地看着顾明珩,他虽知顾明珩一心想要将顾氏一族与东宫分离,却没想到他是如此决绝,不留一点余地。

沉思片刻,谢昀泓展开折扇,眼带赞赏,“我明白了。”虽实在是令人担忧,但既然顾明珩愿意一搏,自己相陪又何妨?

谢昀泓与穆寒江离开东宫后,陆承宁停下指下的动作静静地看着顾明珩,沉默良久才问道,“阿珩很为难吗?”他对于顾明珩的情绪有着奇异的敏感。

顾明珩一怔,随即笑道,“阿珩没有为难。”见陆承宁依然满是怀疑的神色,只好解释道,“只是突然对早已做好的决定产生了些许迟疑,不碍事。”

陆承宁听他语气松了下来,这才点了点头坐到了含章之后,字句慎重,“此曲只为,解君忧思。”说完,十指轻动,琴音倾泻而出。

这是顾明珩完全陌生的曲调,但听在耳中却让人如置身古松之下,闻山水之声,观云海意象,一时心生宁静之意象,畅畅然然。

一曲罢了,顾明珩回味良久才睁开眼,有些惊喜地看向陆承宁,“这可是阿宁自谱之曲?”

陆承宁见他松了皱起的眉头,眉宇间也清朗了几分。有些不自然地垂下眼问道,“可好?”话中带着隐隐期待之意。

顾明珩点了点头,站起身绕道含章后面,握住陆承宁的手含笑道,“谢谢阿宁,这是阿珩至今为止,听过的最为心悦之音。”

陆承宁对他的夸赞很是受用,点头道,“日后阿宁时常为你弹奏可好?”竟是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小心翼翼。见顾明珩点头应允,才柔和了眉眼。

夜色四临,东宫灯火辉煌。

夜露深重,沐浴后的顾明珩换上了月白色寝衣,被薰干了的长发松散地披在身后,只用一根帛带随意系住。他踩着木屐绕过屏风进到内室,就看见陆承宁坐在“含章”旁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阿宁?”顾明珩停住脚步有些疑惑地喊道,却没有得到回应。最近一段时间已经很少见到他如此发神的模样了,一时间顾明珩心下有些担忧。

走近了些,顾明珩再次轻声喊道,“阿宁?”陆承宁这才有所反应,偏过头来看着顾明珩,“阿珩叫我?”他神色怔怔地问道。

顾明珩有些无奈地执起他的手,将他的手捂热,“阿宁冷吗?”

顾明珩的手很是温暖,带着浅浅的湿润感。陆承宁顿了几秒才回答,但是却是完全无关的内容,“阿珩喜欢的琴曲应该叫什么?”

顾明珩闻言一怔,之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下午在水榭所奏的曲子,一时眼中溢满了笑意,阿宁便是在想这个吗?

“阿宁想叫作什么?”顾明珩垂袖站在原地,气息和悦,眉眼温柔地看着陆承宁。与平日相比,此时的他更让人心生暖意,想要亲近。

“君思,解君忧思。”沉默了一会儿,陆承宁才有些不好意思一般开口,看着顾明珩的眼神有些躲闪。说完转身拿过几页宣纸递给顾明珩,“这里。”上面是字迹整齐的曲谱,墨迹方干。

顾明珩看着纸上新写上去的“君思”二字,突然鼻尖微酸。

从未有谁如此销耗心神为他谱曲,只为解他烦忧。仔细地看完,顾明珩抬起头来看着陆承宁,嘴角噙笑道,“谢谢阿宁……”

这时,陆承宁突然站起身,尚未换下的衮龙袍发出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他出人意料地一手扶住顾明珩的肩膀,眉眼带着灼人的情意,倾身吻上了顾明珩的眉心,轻声道,“只愿君无忧。”

顾明珩蓦地抬眼,眸中俱是震惊与复杂。

第三十一章

陆承宁坦然地对上顾明珩的双眸,有些疑惑地问道,“阿珩怎么了?”

顾明珩闻言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只觉得他眼中的情意要将自己的心灼痛了一般,“没……没什么。”说着转身坐到琴凳上,像是掩饰什么一般拨弄起琴弦,但眉目间却明显有些神思不属。

陆承宁站在原地,见月白色的衣角消失是视线中,眼里有着一闪而过的失望,随即又被平静所取代。

顾明珩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自觉地竟弹奏起了“君思”,一时怔然。不过只听了一遍,就已经记在了心上吗?他唇边带着淡淡的涩然。

这时,陆承宁坐到了他的身边,左手放到了琴弦上,双睫微垂,遮挡住了眸中的光。他语气淡淡地道,“阿珩,一起弹奏可好?”两人挨得极近,他的声音虽低,但顾明珩几乎能够清晰地辨识清楚他话中的每一处颤音与叹息。

他看着陆承宁沉静如深潭的侧颜,眼里有些挣扎,最后还是掩住了眸光,换上了一贯温和的神色,缓缓笑开来,温言答道,“好。”

他收回放在琴上的左手拢在袖中,才发现竟有着轻微的颤抖。月白的寝衣垂落在地上,晃荡出浅浅的弧度,一如他的心境一般难宁。

悠扬的琴声渐起,初时有着些许不和,不过数息时间便如出自一人之手。只是曲中多了几分郁郁不解,少了白日水榭中逍遥云端的闲适之意。

两人同坐一处,琴音和鸣,衣袂相交,却不知为何心思各异,郁色沉沉不散。

殿外已是月上中天,朦胧的秋月将清辉洒落在琉璃瓦上,有若薄雾。顾明珩掩上窗扉,将夜的凉意隔绝在了屋外。

仔细地将榻上的锦被铺开整理好,此处许久没人睡,连温软的棉垫触着都有些冷硬。顾明珩伸手理了理玉枕,手却突然被握住。他迟疑了一会儿,才偏头看向站在一边的陆承宁,就见他的视线落在展开的锦被上,神色难辨,一时心中竟有些心虚。

“阿珩这是何意?”陆承宁直直地看着顾明珩,声音轻轻地问道,他双眼暗如夜幕,却带着明显的脆弱,只固执地看着顾明珩,不移分毫。

顾明珩张了张口,却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难道说自己不想与他同榻而眠?还是说自己心中下意识地想要远离那样的情感?

他逃避着陆承宁的目光,故作自然地开口道,“今夜突然想独自就寝。”他视线游移,语气很低,一点底气也无。

陆承宁看着他,沉默了许久,才一点一点地松开握住他的手,轻声吐出一个字,“好。”接着转身离开。

站在原地的顾明珩没有动,他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抑制住心中突如其来的涩意与失落,躺到了榻上。

凉意自被衾透进身体,一点热意也无,此时才恍然发觉,原来秋夜如此冷人。

清晨进朝食的时候,顾明珩眉间尚有些倦色。他坐在桌前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心,就听见陆承宁的声音,“阿珩可是身体不适?”声音中带着淡淡的关切。

顾明珩手一顿,习惯性地对上陆承宁的双眼,又在下一瞬躲避开了这般的目光。

阿宁,五年朝夕相处,到了此时我竟然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你。像从前那样——不好吗?

“阿珩。”沉寂了许久,陆承宁突然轻轻地喊道,带着一丝受伤与小心翼翼,他双眼静静地看着顾明珩,缓缓说道,“阿珩可是生阿宁的气了?”话里竟是含了淡淡的紧张与不安。

顾明珩勉强地笑了笑,“阿珩没有生阿宁的气。”却依然没有对上陆承宁的双眼。他视线不知落在何处,只下意识地不愿去看清他双眼中毫不掩饰的情意。

一时,席间再无话。

谢昀泓先一步踏入崇文馆的时候,猛地停下了脚步。跟在他身后的穆寒江有些不解,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他,“怎么了?”

他力气很大,但是每每对上谢昀泓,就下意识地减了力道。他总下意识地觉得,谢昀泓就像他小时候养的那只小银狐,美丽而高傲,却又很是脆弱,力气稍大了一点就会伤到它。

折扇一收握在手中,谢昀泓慢悠悠道了两个字,“没事。”接着便走了进去。

他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眼中有着浅浅的兴味,殿下和阿珩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平日都是同坐一处,今日殿下却一改往日习惯,坐到了正中的太子座上。

如此生疏而明显的模样,可真是不正常。

穆寒江也是看出了不同,他朝着谢昀泓眨了眨眼,无声地用口型问道,“吵架了?”他有些忧心,太子与阿珩感情一向很好,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竟然会吵架?

谢昀泓不准备理会这个木头,难道闹矛盾就只会是吵架吗?真是呆子。

一个上午顾明珩都没有开口说话,而陆承宁也没有离开过位置,背对着众人。一时崇文馆中的气氛有些微妙,连郑儒远在讲授时都疑惑地多看了两人几眼。

下了学,顾明珩有些沉默地收拾着书册,面无表情的模样不复往日温和。这时,陆承宁有些迟疑地自前面走了过来,帮他拿起放在案上的书,小声道,“阿珩还在生阿宁的气吗?”

顾明珩没有看他,只是将书又拿了回来,淡淡说了一句,“没有生气,若是殿下没有其它的事,我就先走了。”说着不等陆承宁回答,直直出了门。

陆承宁站在原地,有秋日的阳光自菱格雕花窗外落进来,地上阴影层叠。他的侧影透着淡淡的心伤与不解——阿珩,为何要叫我“殿下”?你不是说过,那是外人才这样称呼的吗?

在原地站了很久,他才转身出了崇文馆的大门,神情淡薄,背影却透露出了些许的寂寥。

谢昀泓见两人陆续离开,用扇柄很有节律地敲打着自己的手,缓缓道,“如此这般,还真是不习惯啊!”

他感叹着走了两步,又回身看着一动不动的穆寒江,“木头,还不走?一会儿去我府里用晚膳吧,上次不是嘴馋清蒸松鱼吗?今晚给你做。”

穆寒江闻言双眼一亮,快步跟了上去,笑意灿如秋阳。

凤仪宫。

阿静端着药盏进了内殿,就看见许琦梧斜靠在床上,神情专注地执着针线缝着秋衣,神色带着属于母亲的慈爱。

每年换了时节的时候,她都会为自己的孩子亲手缝制一套衣服,如今寝殿角落的一个檀木柜中,已整整齐齐地放着近百套衣衫。

放下托盘快步走过去,“娘娘,太医吩咐说一定不能劳累的。”她语气带着淡淡的责备,却显得很是亲近。

许琦梧手里的动作没停下,抬眼看了一眼满脸担忧的阿静,有些无奈地笑道,“阿静,你怎么像宫里的嬷嬷似得?本宫耳朵都要生出茧子来了。”她语气轻松,显然今日心情很是不错。

阿静转身将药盏端到床边,带着笑意道,“娘娘先别说这些了,把药喝了吧。”说着将药汁递了过去,一边说道,“这是奴婢看着太医抓的药,刚刚熬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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