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发誓效忠于我的家族，现在你以前的主人回来了，你就迫不及待要对他摇你的尾巴了吗？！”

陆十二：“……”

似乎是听见了不得了的事情。

想到之前所谓“迷路开启新剧情”的自我嘲讽，陆十二觉得自己的乌鸦嘴真的已经到了拥有“言灵”效果的可怕地步。

门生对于沙迦耶的态度一直是个谜，要说她彻底反叛了吧，但是这姑娘简直就是个女版的沙巴克大爷，见了沙迦耶哪怕是再远的距离也会老老实实地行礼，眼神儿也是规规矩矩的毫无恶意，但是要说她归顺于沙迦耶了吧，在多名觉醒幻兽陆续地宣布了自己的立场后，她却又是除了神秘的“羽”之外，唯一迟迟没有做出表态的觉醒幻兽。

陆十二一直以为是门生在矛盾究竟是效忠于沙迦耶好还是拜伦好——现在看来，这好像完全不是门生的问题，似乎是他的职人因为某种原因，不愿意让她接近沙迦耶并宣布对他的忠诚。

……想想也是，在过去的时间，无论是因为沙巴克大爷的感慨还是别的原因，陆十二对于门生的职人家族一直都不太抱有太大好感——他是不太清楚这个家族的人对于觉醒幻兽怎么看，但是大多数情况下，他们总给人一种将她当做工具的感觉，不停地让这只性格可能不那么合群也并不活泼的幻兽出席各种公共场合，接下各式各样的商业代言广告……

比如陆十二刚刚来到五百年后的地球，第一次知道有“幻兽”这玩意的存在，还是因为看了门生做广告的那个幻兽武斗会大广告。

她真的很出名。

沙巴克大爷说，这绝对不是以前的门生会做的事情。

通过几次的非直接接触，陆十二觉得沙巴克大爷说法的很有道理。

于是他总觉得是门生的职人家族，正因为某种原因，仿佛正迫不及待地在她身上榨取每一丝一毫的利益——而至少在陆十二看来，这种职人与幻兽之间的关系完完全全是畸形的。

事实证明陆十二的猜测应该是对的，因为这会儿，只见门生从秋千上站了起来，垂下眼拍了拍身上的落下的雪花，在轻纱的覆盖后，她的唇动了动不知道说了什么——不过应该是什么让人不能接受的话，因为在陆十二的注视下，她的职人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甚至是有点儿尴尬，他僵硬了片刻后，依旧是用那气急败坏的声音吼——

“现在你跟我说这个有什么用？我凭什么关心一个跟我无关的觉醒幻兽是死是活？我只关心我的家族会因此而受到什么影响——”

嗯？陆十二挑挑眉，有些恼火自己没听见门生说了什么……他十分确定门生的职人口中的“跟我无关的觉醒幻兽”说得是沙迦耶，不过，虽然门生的归属问题几乎算是可以影响局面的举足轻重的影响因素，但是——如果她从了拜伦，沙迦耶应该也没有到要死要活的程度吧？

正当陆十二奇怪时，他又听见那中年男人还在继续——

“我的曾祖父恐怕连骨灰都风化掉了，而你就这样忘记了你对他立下的誓约——因为你的主人回来了，哈哈，我就知道是这样，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不过你最好考虑清楚了门生，我绝对不会允许我们家族因为你变成第二个巫家。”

那个中年男人一边说着，脸上几乎都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

他伸出手想要去拽掉门生脸上的面纱，门生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挡——她当然轻而易举地挡掉了她的职人的手，但是当对方脸上的表情一变又变，并低声喝斥让她“放手”时，她愣了愣，那双绿色的瞳眸之中似乎有挣扎的目光一闪而过，但是很快的又恢复了平静，她放开了她的职人的手，对方一把拽下了她脸上的面纱。

在不远处蹲墙角的陆十二微微瞪大了眼——因为他看见在面纱之下，那并不是一张完美的脸——门生的五官当然是美丽的，但是在她的右眼下方到唇角处，有一道长长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留下来的疤痕，那疤痕在月光以及雪地的反光下显得尤为明显。

甚至看上去已经有一些年代了。

陆十二凑近了玻璃门，将耳朵贴上去，这个时候，不用里面的人大吼大叫，他也能听见他们的对话了——

只听见门生的职人恶狠狠地说：“别忘记你脸上的疤痕是怎么来的——我知道你们幻兽都有自我修复功能，如果你已经忘记了曾祖父，那就不要假惺惺地让它留在你的脸上。”

片刻的沉默。

正当陆十二真的开始注意起对话之中第二次出现的“曾祖父”这个名词，却在这个时候，他听见门生用清冷平静的声音说：“你不用强调，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他，这也是我为什么站在这里的原因，如果不是他恰巧是人类，人类这个种族对于我来说只不过是我见过的各种智慧生物体中的其中一种而已。”

门生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将自己的面纱从她的职人手中拿回来——在后者完全因为她的话而陷入怔愣时，她只是垂下眼，将面纱重新戴上，然后转过头，对视上那双其中似乎有着恐惧、惊讶以及别的各种情绪的人类双眼，她仿佛什么也没看到一般，只是放轻了声音淡淡道——

“回去吧，冬夜夜晚风凉，仔细着凉，主人。”

第一百零八章

等门生与他的职人双双离开后，陆十二才从角落里走出来——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黑发年轻人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沉默半晌，片刻后，这才转身按照原路返回，大约又走了十分钟，终于被他遇见了个服务生，他问好了路后，大约在凌晨两点左右顺利回到自己的房间。

JAY还没有回来。

陆十二先是自己换衣服洗漱过后，明明已经非常疲惫了，躺在床上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今晚偷听到的门生和她的职人的对话反复在他脑海中回放，而事实上，他已经脑补出了一段门生和她曾经的主人之间的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就好像JAY曾经说过的那样，因为同样是拥有情感的高级智慧生物体，当两个种族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和平共处很长一段时间时，没有人能保证他们之间不会发生一些跨越种族的感情——而觉醒幻兽在外型上甚至也是接近人类的，所以大部分的觉醒幻兽如果长期被一个家族所持有，那么很有可能是因为这只觉醒幻兽曾经跟这个家族的某一任继承人发生过微妙的关系。

就好像门生，跟她现任职人的曾祖父？

……陆十二叹了口气，翻了个身最终还是将自己放在床头的通讯器抓过来，想了想拨通了一串号码，电话响了几声没人接，正当陆十二想要将它挂断时，电话那头终于接通，通过通讯器，黑发年轻人所熟悉的低沉嗓音响起，通讯器那头的男人语气温和：“怎么了？”

陆十二听见，沙迦耶那边似乎还有人在说话的声音——沙迦耶应该还在宴会大厅，因为刚刚开始和军部合作，所以他们似乎总是有没完没了的各种事情需要商讨，陆十二琢磨着自己打这电话也有些莫名其妙，所以在沙迦耶来得及开口催促他之前，他就说：“如果你忙的话可以先忙，我明天再打给你？”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下，片刻后，男人简单地说了声“不用”，很快那周围说话的声音就越变越小，应该是男人拿着通讯器走远到了一个角落——紧接着，伴随这一阵门被开启又关上的声音，沙迦耶那边就彻底安静下来……应该是男人走进了一间休息室。

陆十二没想到沙迦耶会直接终止对话跑来接他的通话，于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没怎么，就是想告诉你，我今晚回房间的路上一不小心迷路了一下下……”

“嗯？”男人声音微微上扬，“然后呢？”

陆十二瞪着手中的通讯器看了一会儿，无声地说了句“你怎么知道还有然后”，之后他从床上坐了起来，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我遇见了门生……还有他的职人，我不小心听见他们好像在吵架，吵架的中心内容就是关于立场问题的……”

“怎么说？”大概是因为今晚喝了不少酒的缘故，沙迦耶的声音听上去懒洋洋的还带着一丝丝沙哑，听上去非常性感，“他们没有看见你吗？”

“都说是不小心听见了，当时他们在花园——全世界都知道我是你的职人，怎么可能在我面前讨论立场的问题。”陆十二无奈道。

“哦，那就是偷听了。”

“……不要这么直接的说出来好吗？”陆十二一脸黑线道，“听他们说话的意思，好像门生是倾向于你那边的，但是他的职人不愿意，也不知道是她的职人本身跟中古大陆的军部不太过得去，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也有可能是他们觉得门生一旦倒向你的阵营，他们的家族就会失去这只觉醒幻兽。”

通讯器那边的男人闻言似乎愣了愣，片刻后嗤笑：“想太多。”

陆十二听出了男人话语中的嘲讽意味——男人当然不是觉得门生的职人担忧太多，而是打从根本的认为，那个家族的人从来没有“拥有”过门生，所以更加没有所谓的“失去”。

“他们对于觉醒幻兽的看法确实好像和我们不太一样——在我们看来，觉醒幻兽与人类保持的关系应该是处于‘合作’关系了，但是他们似乎还停留在幻兽未觉醒时的‘从属’关系，我听见门生叫他‘主人’……”陆十二想了想说，“我觉得你可以往这方面调查下，门生好像跟她的职人家族的某一位家族颇有渊源……”

陆十二说得很含蓄。

但是他觉得沙迦耶听懂了。

因为在他语落后，沙迦耶破天荒地沉默了很久，也不知道是在思考陆十二的提议的可行性，还是因为过于惊讶于关于“门生与人类发生了感情”这件事——久到陆十二差点以为他睡着了，不得不再一次出声叫了声“财哥，还在么”提醒男人发表一下意见，果不其然，片刻后他听见男人用微妙的语气说：“我还在，抱歉，对你刚才说的事情有些震惊，门生以前在瓦特伦——”

“从来不跟任何雄性产生除却‘战友’之外的任何关系，对吧？”陆十二无奈地说，“沙巴克大爷说过了。”

“……你不知道这个问题的严重程度，”沙迦耶头疼地说，“我小的时候曾经一度怀疑门生是我的父皇给我留下的什么秘密武器——”

“……”

陆十二一不小心笑出了声，结合那个关于“甜食”的故事，他觉得沙迦耶小时候实在是……非常可爱。

“因为她看上去压根不像是真的活着的生物，反倒像是机器人，”沙迦耶说，“我还让夜罗刹去调查过她，结果一切正常，她的父母就是瓦特伦军队的一名普通退役士兵以及战场医生而不是冰冷的实验室里的某位博士——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养成这样的性格，不过在战场上她确实是以一敌百的好战士，我曾经在她立过一个很大的战功后，试图给她安排个优秀的婚配对象，但是被义正词严的拒绝了。”

陆十二整个人都处于“哈哈哈哈哈哈”状态，眼睛都笑得眯成了弯月：“她怎么说？”

沙迦耶似乎也陷入了那不堪回首的回忆，换上了无奈的语气道：“她让我管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媒婆这种事我作为王权者也来操心实在太掉份儿。”

通讯器这边陆十二已经笑得不得自己——之前那点儿瞌睡全都笑醒了。

在陆十二的笑声中，沙迦耶感慨道：“我早应该猜到这样的人如果动了感情可能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习惯性的一条路走到黑，因为曾经的爱人所以将自己直接奉献给了她所爱的人的整个家族么？……真没想到她会和人类发生点什么——我以为按照她那样的雌性应该会喜欢我们的孪生星球瓦特尔星上的那些强壮的雄性，完全金属化的，兽化状态比我们本身庞大两三倍的……”

陆十二完全抓错了重点，惊讶道：“瓦特伦还有孪生星球啊？”

“有，但是也并不是经常来往，”沙迦耶说，“他们的星球本身外围有一层保护层，就像是星际版的世外桃源，想要找到他们并不是太容易，听说他们曾经也来过地球，不过那都只是听说罢了……来开下门。”

陆十二这会儿还沉浸在关于“这个宇宙里的智慧生物体到底有多少”“有多少外来观光客在不知不觉之间来过地球”这个话题中难以自拔，冷不丁地听见通讯器那边沙迦耶的最后一句话他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反问了句：“什么？”

通讯器那头的沙迦耶不说话了，没等陆十二再问，他径直挂断了通讯器。

陆十二犹豫了一会儿，然而还没等他考虑清楚这到底是不是沙迦耶的恶作剧，他要不要离开暖烘烘的被窝去门口看看时，他听见门那边传来了门锁被打开的声音——不过门开一半就“哐”地一声卡住了，因为陆十二回来的时候，顺手将链条锁挂上了。

黑发年轻人伸脑袋去看，然后一眼就看见了某个戴着手套的修长指尖从打开的门缝外伸进来，似乎正试图将那挂锁解开——陆十二眨眨眼跳下床，拖鞋都没穿急急忙忙踩着柔软的地毯来到门边，伸出手在那还往门里伸的大手手背上拍了一巴掌：“你不是会解锁，会破门而入，很能耐的么？”

“这种古老的锁解不开。”沙迦耶无奈地说，“开门。”

陆十二把那个挂着的链条锁取下来。

沙迦耶从陆十二打开的门缝里挤进来，与此同时，将披在宽阔肩膀上的军装取下来扔进黑发年轻人的怀中——这个时候，陆十二发现沙迦耶闻上去好像并不如他听上去那样清醒，简单的来说，虽然男人的声音听山股权很正常，但是整个人闻上去却如同刚刚从酒坛子里捞出来似的。

不知道今晚他到底喝了几吨酒。

当陆十二走进屋子里时，沙迦耶正给自己倒茶，将那已经冰冷的茶叶水一口喝下，陆十二凑近他，稍稍抬起手捏住了男人的下巴，将他的脸往下拉了拉对视上自己的——他发现沙迦耶的眼睛都红了，他顿了顿，捏在男人下巴上的手摇晃了下，微微眯起眼道：“你今晚喝了多少啊？”

“没多少。”沙迦耶放下杯子，带着满身屋外的寒气以及酒精气息将面前的黑发年轻人拉入怀中，“这里提供的酒味道都不错，比我们在伽马A星喝的那种好喝很多。”

“也没必要一直喝，你银行卡里的钱什么样的酒买不来？”

“是他们一直在敬我，从奥斯元帅到不知道名字的各种官员，”沙迦耶那沉甸甸的脑袋放在了陆十二的肩膀上，这个时候他就像是一只慵懒的大猫，动了动脖子，高挺的、略显得有些冰凉的鼻尖从黑发年轻人温热的颈脖处蹭过，鼻息之间喷洒出的灼热尽数扑打在后者的皮肤上，“继续刚才通讯器里的其他话题，你半夜不睡突然用通信器找我，应该不止是门生的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