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夕城——淡瑾
淡瑾  发于:2015年09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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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主动接过袋子,傅城没有再拒绝,任他将袋子抱在胸前,几颗水珠顺着袋子滑落,浸入他白色的衬衫里。

北区三栋好像就在前面了吧。傅城确认道。

安晚有些慌张地点头结巴道,好、好像是。那个……谢谢你送我回来。

傅城低头看了一眼安晚,没有说话。

两人一起走上台阶,见安晚走进楼道里,傅城站在雨中,说了一句,到了。

谢谢。安晚再次道谢,并把袋子递给傅城。

傅城说了一句,不用谢。然后接过袋子。临走前,他忽然转过身来,对安晚说了一句,晚安。表情一如声音一样柔和温暖。

安晚愣在原地,心脏噗通直跳,觉得脸颊发烫。直到目送着傅城消失在雨夜里,他才突然捂住嘴唇,蹲在地上。楼道里的钨丝灯泡忽然熄灭,夜晚微凉的雨水顺着风飘落进来,落在了安晚的身上,一切都融入夜色里。

3

回到地下室的安晚推开房门看见合租的室友——夏阳正在收拾自己的工作服。和自己不同,夏阳通常都是晚上出门去上班,清晨归来。即使夏阳还有另一份白天的兼职,两人也很少碰面。安晚并不太了解夏阳在做什么或者出于何种目的留在这座城市,两人间似乎有一种异常和谐的默契,不多问,却常常在某些细节上表现出对对方的关心,这让安晚在这座人情冷漠的城市里感受到了些许切身的温暖。

到上班的时间了?安晚开口问。

嗯。夏阳应了一声。

总是上夜班身体熬得住吗?安晚关心道。

都习惯了。

那你吃了晚饭吗?

吃了,我先出门了。

好,注意安全。

嗯。

看着大门在自己面前阖上,安晚忽然倒在了自己的床上看着天花板。因为常年处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天花板上已出现许多泛黄的裂痕,安晚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忽然翻身侧躺在床上,看着自己的左手。他回想着,就在刚才,这只手不小心碰到了傅城的手指。冰凉的触感,好像到现在都可以感受到。

这样的行为似乎太矫情了,安晚这样想的时候,脸颊也微微泛红了。他拍拍自己脸颊,从床上坐起,自言自语道,别乱想了,晚饭都还没做。

傅城来超市的次数虽然不多,但是自从上次雨夜之后,安晚突然觉得自己离傅城似乎稍稍近了些。至少傅城来超市买东西时见到他会淡笑着点头示意,偶尔在小区里碰上,也会向他投以笑容。每每到此,安晚心里都有说不出的自在和欢喜。他性格从来就温吞内向,就算是遇到熟人都不一定会主动打招呼说话,更何况是面对傅城。如果真要像陌生人一样,遇见了就仅仅互相看一眼,他一定会又别扭又懊悔。

傅城去超市的次数多了后,安晚也自己琢磨出了一些关于傅城的事情。比如他一定不会做饭,因为常常来买泡面;比如他一定有洁癖,每次排队的时候他都会和别人保持一米以上的距离,因此好几次都被人插队,但是他又从来不会阻止,这又说明他脾气很好;他每次泡面只买一种口味——红烧牛肉,这种口味就连安晚自己都不会吃了,可见他有一点点自己的固执,而且不易喜新厌旧。

这些在常人眼中并没有任何意义的小事情,安晚却自得其乐。好像这些都是只有他知道的秘密,因而在无形中生出一些自己是不一样的感觉来。

可惜还没容安晚多观察些时日,他兼职工作就忽然提前半个月结束了,可安晚的工作还是没有着落。安晚从来没陷入如此窘迫的境地,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当初选择留在C城的决定是否错了。而另一边家里人也催促他早日回乡成家安定下来。安晚很迷茫,似乎他面前只有这一个选择,卷铺盖狼狈地逃离这座城市,选择父母眼中安稳平淡的生活。可是安晚不愿意,也许是性格里还未磨灭的固执,也许只是觉得这样回家太过丢脸,总之在这个时候,回家不是他要的选择。可是留下却更加艰难。

考虑了一番后,安晚决定去找郊外找更加便宜的住所,只是这样一来夏阳就必须要找到新室友,不然他就要负担两倍的房租。

安晚跟夏阳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夏阳并没有什么反应,他只是问了一个问题。

找到住的地方了吗?

暂时……还没有。安晚不情愿道。

既然没找到就别搬出去了。

可是……

房租我先垫付,等你有钱了再还我。

一瞬间安晚感觉嗓子哽咽,心里有股难受又感动的情绪让他眼眶湿润。安晚觉得这样的自己很矫情,但是又抑制不住快要涌出眼眶的眼泪,于是他低下头不想让夏阳看见。

你要是暂时找不到工作的话,我这有一份兼职你可以试试,不过对方只要两个月的短工,工资也不高。

安晚撇着嘴擦去眼泪,从未想到这个认识不到半年的室友如今成为了他最可靠的朋友。

因为暂时找不到正式的工作,安晚自然接受了夏阳的兼职——酒吧侍者,不过与夏阳不同的是,他的工作时间是在白天,因为酒吧白天的生意通常都比较清冷,没有太多的额外收入,大部分员工都不愿意要这个时段,因此才需要招募新人。不过白天工作的好处是工作比较清闲,而且也没那么多骚扰。

安晚在去的当天才知道,他还要需要面试,本来就很紧张的他更是说话都有点不利索。夏阳在旁安慰他,面试很简单,就是看脸,只要样貌端正基本就没有问题。安晚听归听,没想到真到面试的时候比夏阳说得还要简单,他只是被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留有化渣的男人看了一眼就过了。就这么简单。然后就是给了他一套工作服,安晚和夏阳的身型差不多,都是偏瘦的,因此穿的是最小号的衣服。

在更衣间,夏阳一边帮安晚穿衣服,一边告诉他工作时候要注意的一些事情。安晚都认真地记下。

夏阳拍拍他的肩膀说不用这么紧张,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就可以了。

安晚点点头表示明白。

没想到前几天的试用期倒是平稳度过了,安晚也没出什么岔子。半个月下来后,安晚才惊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傅城这件事情。

虽然每天他都有准时收听傅城的电台节目,但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日子却又让人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缺少了点什么。但是超市的那份工作已经辞掉了,他现在白天上班,傍晚才回家。而傅城的节目又是傍晚到深夜,两人相遇的几率几乎可以说是零。

好不容易算是认识了,又要变成陌生人了吗?

只是这样想想,安晚就觉得难过,可又无可奈何,他对于傅城本来就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路人甲,能让他目光驻足片刻便已是不曾想过的奢求。

这天夜晚,忽然狂风大作,安晚在地下室光听声音都可以感觉到狂风的怒吼。靠近北区地下室入口有一片停车场,如今也是各种警笛声大作,此起彼伏,分外恼人。安晚一个人躺在床上难以入睡,他有些担心那两个人,一个次日清晨才能回来,一个大约午夜才能回来,可今夜刮这么大的风,只怕是要下一场大雨了。

说来也奇怪,刚进入梅雨季节的C城几乎是三天两头一场雨,地面几乎就没有干过,太阳就更别说了,就算不下雨也是乌云密布的天气。但是从几天前起忽然艳阳高照起来,安晚心想这梅雨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傍晚坐公交回来时,听到车上人小声议论今晚似乎有一场暴雨即将来临,势头不小。

安晚翻身坐起,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晚上十一点了,走廊外还有人来人往走动的声响。安晚余光瞥见桌上的雨伞,忽然喊了一声,糟糕!夏阳没有带伞!

安晚想都没想,起身穿上鞋子,拿着伞就冲出家门,幸运的是他赶上了末班车。安晚只穿着最简单的T恤和皱巴巴的卡其休闲裤,走到正门口的时候他就有些退缩,于是干脆绕到后门。却没想到硬生生撞上一幅活色生香的激情画面,让他在意的是,吻得如胶似漆的两个人都是身形高大的男人,安晚目瞪口呆,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红着脸匆匆地跑开。最后他还是印着头皮,顶着周围人异样的目光从正门进去了。

不过多时安晚就看见在人群中游走的夏阳,酒吧里迷幻的灯光打在他脸上,竟让安晚觉得此时的夏阳有种难言的诱人气质。

夏阳忽然看见安晚站在人群中愣愣地看着他,也是意外了一下,但他很快恢复常态,走到安晚身边什么也不说就拉着他到后面去了。

你怎么在这?夏阳问。

哦,我来送伞。安晚说着拿出一只捏在手里的雨伞。

夏阳无言地看着安晚,表情变幻莫测。

天气预报说今晚要下大雨。安晚又补充了一句。

那你怎么回去。夏阳问。

过了半天安晚才反应过来,懊恼道,我完全忘了。

夏阳有些无奈的说,这么晚了也不安全,你明早和我一起回去吧,休息室里有沙发可以对付一晚。

可以吗?

你也是这里的员工,没事。

4

夏阳关门出去后,安晚躺在沙发上试着入睡,不过酒吧太吵,还不如他那个地下室。安晚睡不着,干坐着也很无聊,索性就开门出去转转。

明明是同一个地方,夜晚和白天的差别还真大,安晚在心里感叹道。结果没仔细看路,撞到了别人。安晚自己却吓一大跳。

被撞的人却伸手捏住安晚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安晚自知理亏也没反抗。

哎哟,长得挺俊的。来人调笑道,满嘴酒气。

在灯光昏暗的酒吧里,安晚因这句话憋红了脸,想要甩开那人的手。但安晚反抗的姿态显然使那人更来兴致。

怎么,撞了人不说句道歉就想走?那人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调戏道。

本来感到歉意的安晚这下子来了脾气,就是不想道歉,一直努力的想要抽回被那人拽紧的手。

不道歉就别想走。那人不由分说地就拉着安晚穿过舞池,走进了一间半开放的包厢里。安晚瞥见沙发上纸醉金迷的男男女女们,觉得荒唐又格格不入,于是他偏着头就是不去看。

男人却像是昭告天下般对着面前的人说,刚才这个人撞了我还不道歉,你们说该怎么办?

正在兴头上的男男女女们见安晚长得眉目清秀的就开始起哄,只因为他们这位正在借酒发疯的朋友的性取向和常人不同,现在这状况就像是一只小羊入了虎口,还不引人遐想。

不过有人就调笑了,说男人自己就是受,捡了只这么干净可怜的小受回来,这受受相遇,谁上谁下啊。话说到这份上,已经分外露骨了。安晚听了更是惊骇,觉得自己被侮辱了,不由得动了怒气。

放开我!安晚不客气道。

小绵羊也会发脾气啊。男人却调笑道,欲伸手摸一把安晚的脸,却没想到安晚不但伸手挡开了,还突然近身给了他肚子一拳。

男人完全没料到小绵羊生气起来还是有点战斗力的,因此毫无预兆的一拳让男人痛得龇牙咧嘴,自然手也松了。

安晚转身就走,但也不知道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运气极度糟糕,还只是迈出两步呢,就忽然被不明物体绊倒,直愣愣扑到另一个人怀里。

一股浓烈的酒精味扑面而来,但其中还有一抹安晚熟悉的香水味。安晚的反应慢了半拍,也就这半拍的时间,身下人忽然将他按在怀里,抬头似乎是对那男人说,这人我认识,你就别折腾了。

在如此嘈杂的酒吧里,安晚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这声音,这熟悉到骨髓里的声音他怎么可能辨认不出。他现在居然是在傅城的怀里!

傅城此话一说,众人哗然,原来名草有主了。

正欲发作的男人被傅城这么一说,只怨怒地瞪了安晚的后脑勺一眼,就极度不爽地坐到一边去了。蠢蠢欲动的人们又开始调侃起来,但傅城却打断众人的臆想,说了一句,我看他有点不舒服,先出去透透气。说完就不理会众人,拉着安晚拨开人群离开了。

一路上安晚身体都在微微颤抖,被傅城捏住的手心里都是冷汗,心跳快得脚步虚软。

推开玻璃门,一股清凉的雨雾就飘落而来,在连绵不绝的暴雨声中傅城放开了安晚,身形不稳地靠在了墙上,他揉着太阳穴对安晚说了一声,抱歉,他们说话有些不知轻重。

暗淡的灯光下,傅城闭着眼睛紧皱眉头,但是这样他仍旧好看得让安晚心动。安晚不停地搅弄手指,紧张得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朋友脾气不太好,刚才绊了你一跤是怕你们会起冲突,你没事吧。

安晚连连摇头。

傅城舒了口气也没看安晚,继续道,你早点回去吧。说完就身形微晃地朝外面走去。

安晚愣了一下,突然伸手拉住傅城,结巴道,在、在下大雨呢!

傅城仍旧皱着眉头扫了一眼,重复了一句,下雨?

安晚突然明白,只怕傅城现在也是醉着呢,连这么大的雨都没看见。于是他做了一件非常傻气的事情,他托着傅城的手伸到雨里重复道,很大的雨。

冰凉的雨水让傅城感到了些许舒适,他没有收回手,反而保持这样的姿势,过了一会呢喃了一句,嗯,下雨了。

如此低沉磁性的嗓音里带着平日里没有的慵懒和温柔,而且还就在自己耳边,安晚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傅城,见他转头眯着眼看着雨幕里两人相贴的手,安晚一下烧红了脸,飞快地收回手。傅城也缓缓地收回手,而后身体忽然晃动起来,安晚紧张得攥住傅城的衣服,生怕他忽然醉倒了。

这时傅城忽然说,你能否帮我一个忙。

好、好。安晚几乎同时就应道。

帮我叫一辆的士,我想回家。

好,我去叫,你就靠在这里别摔倒了。安晚说。

嗯。

安晚毫不犹豫地冲进雨里,在被彻底淋成落汤鸡之前,终于招来了一辆的士,他让司机把车停在酒吧门口,这样傅城就不会被淋湿了。然后他急急忙忙地回到傅城面前说,车来了,我扶你上去。

谢谢。

安晚莞尔一笑。

两人走了两步,傅城忽然转头说,你淋湿了?

安晚没想到喝醉了的傅城还注意到了他现在的样子,不由得心里一暖,也就不在意道,我没关系。

傅城却没说话。

安晚打开车门,扶着傅城坐进后座,还没等他松开握住傅城的手臂时,傅城就反手抓住了他说,上来。

嗯?安晚愣了一下。

你家在哪?先送你回去。傅城这样说。

安晚没来得及犹豫就被傅城拉进车里,等车子发动后安晚才觉察出这句话有些奇怪。

傅城问他他家在哪?难道傅城没认出来他是谁吗?

安晚一时间一头雾水,不明就里。

但还没等他确认,傅城忽然搂着他的肩膀靠了过来。

安晚挺直脊背,四肢僵硬不敢乱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稍稍偏过头看了一眼傅城,只见他闭着眼睛,剑眉紧蹙,一脸不舒服的样子。只怕是喝了酒有点晕车,安晚想。于是就配合着傅城的姿势让他好受点。

这样不知不觉就到了两人居住的小区,安晚轻轻推了推傅城小声说,我们到了。

傅城皱了皱眉才直起身,睁开了眼。他看了一眼窗外,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安晚。

安晚不好意思地问,那个你有带钱么,我身上钱不够。

傅城又闭上眼缓了缓,然后从裤子口袋掏出钱包递给了安晚,自顾自地揉他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去了。

安晚接过钱包,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钱包,引入眼帘的是一张身份证,照片里的傅城与现在相差无几,不过眼神更加清冷。还好没有看见其他照片什么的,安晚舒了口气,掏出钱付给司机。然后手里拿着钱包扶着傅城下了车。

瓢泼大雨毫不留情地浇了两人一身,安晚个子瘦小,别说替傅城挡一挡风雨了,完全就是傅城在替他遮风挡雨,虽然这并不是喝醉的傅城自愿做的事情。

你家住几楼?安晚问。

过了好一会傅城吐出一个数字,八楼。

安晚按下电梯键,叮的一声,厚重铁门缓缓打开。安晚扶着傅城走了进去,按下了数字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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