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传来南方两只巨兽的嘶吼,一尖锐,一低沉,一战意越发神勇,一气势已近衰败,很明显,那边的战事已经快要分出胜负了。
林晨初默不作声的继续抵挡着,他一抛下一个幻影给东帝杀,这个法子已经不好用了,东帝直接灭掉了,回手一剑扎进了林晨初腹部,却在下一秒看见林晨初脸上阴森的笑意。他当即大惊,再次确认着的的确确是本尊没错,难道……那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十分不可思议的可能性,连忙欲要抽回剑,却见林晨初竟像是不知疼痛般整个人透剑而过,伸手牢牢抓住了东帝。
“不……”东帝先前还是怀疑,现在基本已经肯定了——林晨初也有不死之身!
林晨初很小心,自己的不死之身是个极其厉害的底牌,因此并没有过早的暴露给东帝,而现在,正是它派上用场的时候!东帝只听见背后一个戏谑中带着几分森然的声音道:“怎么?先前还说无论如何也要收服南帝,现在却要杀了他,难不成你又将目标瞄到了我的身上?”
这声音对于东帝来说简直是噩梦!他只觉得只觉得浑身一冷,周身巨寒,刹那间便发下自己的内脏竟是全全碎了!
钟磐寂把随手从一个仙人手中夺来的的剑绞碎丢掉,冷笑着道:“我可不是喜欢始乱终弃的男人。”
“什么始乱终弃啊!明明是水心杨花!”林晨初一脚踹开僵住的东帝,捂着肚子脸色苍白。
钟磐寂心疼的整个脸都扭曲了,冲上前去扶住他,连连道:“对对对,我不是水性杨花的男人……”
边说着,他还顺势狠狠踹了一脚东帝的尸体。他的剑切碎内脏却可以不毁皮囊,可是这一脚下去,就像是踩碎了一个煮的烂熟的饺子,里面是什么馅的,都看的一清二楚……
林晨初瞄了一眼,也不由得恶心的要命,他摆摆手,生机之火瞬间催动,很快便将他腹部的那伤口修复,只留下一层小小的血痂。
连续打了三天,他也有些脱力,虚弱的靠在钟磐寂的后背上,警惕的看着四周:“你从哪冒出来的?刚才还听见那边有你的声音来着。”
钟磐寂大笑:“那声音是我故意放出来的,我在快要杀死那虚影的时候特意制造出那些声音。那地方离此处甚远,传出声音要赶到这里也要延迟大半个刻钟,我趁此机会在这里埋伏,不然哪里杀他杀的那么容易?”
林晨初闻言一愣,当即汗颜,在这个“所有科学理论在牛鬼蛇神面前都是纸老虎”的时代,听到“光的速度比声音快”这样的话,让他无比揪心。
“说来也有趣,那阵法竟是由一千个大罗金仙和一个伪仙帝组成的,我灭了那些伪大罗金仙和伪仙帝,放其他人回东郡去了。现在东郡已经乱了,不如再加把火,让他更乱点……”
林晨初听着听着,忽然觉得浑身发软,竟是不由自主的滑了下去,甚至连呼吸也困难了几分。钟磐寂大惊失色,连忙抱住了他,细细探查,才发现他灵力亏空竟是十分严重。
“按道理来说……不能啊。小晨,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时常吸收你灵力的东西?”
林晨初想了想,道:“还真有,我泥丸宫内有一颗扶桑神树的种子长成的六界神树。”
钟磐寂皱眉:“这东西太拖后腿,关键时刻带着它是要吃大亏的,我这里有一个驱使元丹移出体外的法决,你试试能不能将它暂时移出去。”
林晨初点头,接过钟磐寂给他的法决,才刚念了两句,便发现体内的六界神树竟是消失不见了!但同时他滞涩的灵力也忽然顺畅了起来,连带脸色也红润了许多。钟磐寂刚刚露出一个笑容,却不由得皱眉回过了头,只见不远处东帝离开的地方,空气中竟是隐隐传来阵阵极其恐怖的波动!
刹那间,林晨初只觉得脚下一阵震动,回头却看钟磐寂,却见他大骂道:“该死,这东帝竟是临死也不罢休!”他转身扶起林晨初,飞快向通往七重天通道飞过去:“他竟是要毁了八重天!我们快去七重……”可他话还没说完,却听林晨初一声尖叫,被一股巨力抓离了他的身边!
钟磐寂当即肝胆俱裂,回头身看去,却见虚空中竟是裂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一双没有皮肤的狰狞血爪紧紧抓着林晨初的天灵盖,而林晨初的表情已经僵硬呆滞。裂缝中是东帝怨毒的声音:“南帝仙君,我死也要带你一起走!”
“休想!”钟磐寂面如疯魔,瞬间变为白泽的姿态,锋利的牙齿一口咬断那血爪,将林晨初冰冷的身体包裹在自己温暖干燥的口中,无视东帝惨叫和咒骂,变回人形紧抱着林晨初跳进了通往七重天的隧道。
第二百二十九章:天地神妖巫鬼人(五)
林晨初被东帝抓走时,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眼前堆满了光怪陆离的景象,像是走马灯,但那些人生却又不是自己的。直到他被钟磐寂救走,才重新从那种近乎窒息的痛苦中挣扎出来,眼见钟磐寂跳进了通道,林晨初自己也松了口气,只要逃进七重天,他们就算是逃出生天了。
可钟磐寂竟是停在八重天隧道中心处,蹲下身子靠在一边,不走了!
“小晨!你能听到我说话么!你醒过来啊!”
“当然能听到,别啰嗦了,赶紧走,八重天就要塌了。”
“你醒过来啊!”
钟磐寂还在焦急的摇着他的身体,林晨初不由得皱了皱眉,他方才分明说话了,可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他怔怔的摸向自己的喉咙,可指尖却什么都没摸到!!
没错,就是什么都没摸到,没有衣服,没有皮肤,没有下巴,仿佛他所触碰的只是一片虚空!他惊愕的举起手撑到自己眼前,当即整个人都傻了,因为那双手掌虽然是自己的,但是竟是半透明的!他顿时慌了,挣扎着想要去抓钟磐寂,可一使劲,整个身体一冷,竟是从身体中挣脱了出来!
东帝绝望而疯癫的声音响彻天地:“南帝仙君你不是不死之身么!我把你的魂魄抽出来,看你死不死!哈哈哈……”
八重天崩溃的速度随着东帝实力的急速增加,而急剧加速着。林晨初已经顾不得错愕自己怎么变成阿飘了,他歇斯里地在钟磐寂耳边咆哮着:“钟磐寂你快逃,你快逃啊!”
可钟磐寂根本听不见他说话,他只是怔怔的看着怀里的“林晨初”,像是脱了水的兰花一般迅速瞬间枯萎,就在他的怀里,变为一团焚日仙火,肆意的燃烧着,最后变作一团小小的人形的灰烬,安安静静的躺在钟磐寂的腿上。钟磐寂那双眼睛瞬间安静了下来,焦急和恐慌瞬间化为了无尽的后悔和绝望,他轻轻的抬手,满脸的不可置信,他似乎还在奢望着林晨初只是跟他开了一个玩笑,可却不敢出触碰那人形的粉末,似乎生怕他这么一动,“林晨初”就消失了。
东帝疯狂、痛苦而绝望的声音还回荡在八重天,山河崩,水断流,整个八重天块块粉碎,无数飞雪顺着七重天的通道滑了下来。这些雪没有受到都天十二绝杀阵的阻拦,仅仅是一颗,就将钟磐寂小心保护的人形粉末打成了飞灰。钟磐寂愣愣的看着飞灰与雪花湮灭在无尽的虚空,无能为力的呆坐在地上,一瞬间,他整个人都像是被人抽走了魂魄一般,只是呆滞的,用哭腔不断的重复着一句话:“你醒过来啊……”
而林晨初的魂魄,就站在他身边,默默地看着他,就那么一直的看着。
八重天持续崩溃,钟磐寂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林晨初知道,因为八重天已经毁了,冥界的力量也无法渗透到八重天,将里面死灵带到轮回,而留给这些灵魂最终下场只有一个——回归冥海,也就是毁灭。
钟磐寂定是以为自己的魂魄留在了八重天,所以怎么也不愿意抛下自己离开这个通道。林晨初忽然很想哭,伸手想要去摸摸钟磐寂的脸,却无力的穿过了他的身体,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却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离开了这里,你就能活了,我也能去转世投胎。”
可钟磐寂就如他的名字一样,如一尊钟,安静,一动不动。
林晨初渐渐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吸力附着在自己的身上,像是要将他狠狠的拉下去,但他却执拗的始终抗拒着那股巨大的力量。渐渐地,那股无形的力量化作一阵厉风,似乎是要将他扯成碎片,林晨初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傻傻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的钟磐寂,两个人就像是要这样一直看下去,永远。
钟磐寂不说话,林晨初说不出话,但却似乎心有灵犀——上穷碧落下黄河,死,也要死在一起!
八重天震裂的声音越来越大,疼痛也越来越严重。林晨初终于走向过去,可没走一步都经历着仿佛要被扯碎的痛苦,那并非是源于折磨,而是源自于灵魂深处,每一步,都似乎能让人疼的发疯。但林晨初却硬生生走到了钟磐寂的身边,他没有看见,他没走一步,灵魂都仿佛更加明亮一分,走到钟磐寂身边时,他的魂魄似乎都萦绕着淡淡的灵光,像是被灵泉洗涤过,又像是回光返照。
从未如此温柔的环过他的肩头,林晨初从背后抱住了钟磐寂,脸贴着他的后背,明明什么都碰不到,却莫名的安心。他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道:“你又犯傻了吧,我这是要让你活活给害死了……可明明都要死了,为什么我却这么开心呢。”
“像我这么好的男人,这辈子竟然只能跟男人在一起……还真不敢相信啊。”
他颇为自得的想到——从前总觉得钟磐寂爱他要爱的更深一点,而一直被动去爱的自己始终赶不上他,但是现在看来,自己跟他比起来也不差。
……可惜,还是没有抹开脸皮告诉他,自己也很爱他……
八重天崩溃成了无数碎片,东帝仙君的声音依旧回荡着,那碎裂的轨迹已经推进到了七重天的通道,林晨初和钟磐寂同时闭眼,默默的等待着最后的死亡降临。
……
七重天。
鸦雀无声。
不管男女老少,通通眼睁睁的看着头顶黑色的苍穹,那上面隐隐传来的震动告诉他们,八重天塌了,他们永远回不了曾经的家园,他们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仙族,而是一群背井离乡的流浪者,拓荒人。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通道开始一点点的崩碎,逃出升天的喜悦和从此无家可归的悲痛交织着,所有人都愣愣的看着,木一样的脸留下了泪。他们渴望着重归,更渴望着他们所崇敬的两位仙帝,在通道完全崩碎的最后一刻出现。
只是,直到七重天的通道完全消失于天际,再也没有人从里面出来。
没有人欢呼。
不知道是谁,喃喃的说了一句:“我们……逃出来了?”
没有人回答。
几个一个穿着白衣的凤族侍女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帝君!!”
“你们这群凤族人,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早知道,早知道今日是南帝的死劫,我老龙拖也要把他拖回来啊!”老龙王也忍不住捶胸顿足。
哭泣,像是一种传染病,被风刮着,让所有聚集在一起的人都病入膏肓,如同是一把钝涩的刀,咬着每个人的心。他们有的人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有的不知道,却都同时低垂下了头,唏嘘着、低噎着,现实更多的留给他们的,是彷徨与无奈。
忽然,在人群中的一个人惊叫道:“水底的结界动了!缥鹇祭祀醒了!”
像是一个炸弹,所有的人都蜂拥着涌到湖边。缥鹇祭祀是第一个到达七重天的大罗金仙,而他同时也是整个凤族资格最老的祭祀,他的预言没有木族的准确,但他离奇的沉睡,却给予了所有人一个希望,因为每一个木族神祀都异口同声道——
“缥鹇长老梦中入道,十大天道之一的天机之道!”
浑浊的水面上咕咕的冒起了水泡,缥鹇长老疯魔似得从水下爬了上来,身边四个宫娥想要搀扶,却无一人能够近身,仿佛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拒绝开外。缥鹇仰头,如疯似癫的挥舞着手臂:“哈哈哈!梦中卦,梦中卦,若无双目证天下,我仍一梦晓三界!”
他披头散发,但仍有不少人看到了,他那散乱的头发下,是双圆睁着的,黑洞洞的眼眶,他的两双眼珠眼睛竟是消失不见了!
缥鹇仍然激动的说着,似乎丝毫没有在意他的一双眼睛:“活着也是卦,死了也是卦!梦外八千,梦中一千九百九十九,整整九千九百九十九卦,终于让我算出来了,那一线的生机,唯一的一线生机!”
人群中有两个人飞扑了出来,正是精启和麒轩两人,他们两个想要上前抓住缥鹇,可缥鹇的周围你却仿佛有着一个无形的大手,将他们推阻在外。麒轩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焦急的吼道:“老头!我感觉到了!我们家老大就在那个隧道里,他的气息还在,可他为什么不出来!”
几个人上去想要去拦住他,缥鹇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都为之屏息。
“仙族始呈上古妖族,因生在仙魔界,呈天地之荣宠,故而名为仙族。可如今仙非仙,魔非魔,仙魔界无存,留我等仙族又有何用!是时候该忘记从前的安逸了,从今始,仙族要重整上古妖族的赫赫威名!而这七重天,就是我们再次夺回荣耀之本,使我们妖族的妖界!”
缥鹇神情激动的近乎狰狞,他随手抓住一个秀气的少年,那少年一惊,竟是被抓到了缥鹇的身边,缥鹇手中微微闪过一丝红光,顿时那孩子身后出现了九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他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
“……九尾狐四小旁族,我叫浅析。”
缥鹇的手掌扣在了浅析的额顶,那孩子身后竟是出现了肉眼可见的万丈宝光!
“功德万丈,福缘深厚,即便是眼盲也看得见你身上的大气运。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妖族的第一任妖皇!你的职责,就是将使命永远的传承下去,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
浅析小脸煞白,但还是壮着胆子问道:
“找谁?”
“涅盘之人!神谕上说,是涅盘之人!”
……
八重天的通道马上就要完全崩碎了,只要全部崩碎,他和钟磐寂也就这样彻底的退出舞台了。也不知道钟磐寂再次转世之后,会不会记得他……林晨初环抱着钟磐寂,心中虽是别无所恋,可眼看着一条性命就要这样消失,还是忍不住不甘心。
可正当他心绪万千之时,钟磐寂却忽然错愕的抬起了头,看向头上不远的地方——那里原本是漆黑一片,可此时竟是凭空开了一扇黑色的门!那巨门的形状,怎么看,怎么眼熟……
一张冷清俊秀的脸从里面探了出来,一眼就望向了下方的钟磐寂,忽然表情变得十分尴尬:“那个……我是不是不该出现?”
还没等钟磐寂说话,有一颗青色的小脑袋从巨门中探了出来,一看见下面的情况立刻“咯咯”的笑了起来,同时十分欣喜道:“涅盘之人,你张着手的模样真像是冥界里的背后灵!”
林晨初呆住了,但紧接着立刻不可思议的吼道:“你们能看见我!”
“我们为什么看不见你?”沈拓和浅篱同时一愣,沈拓打量了林晨初半天,终于惊道:“你难不成是死了,而且还挺过了灭魂之风?!”
钟磐寂从那两个人出现的时候就傻了,可他却仍然从两人的只言片语里找到了最想要知道的东西!他腾的站了起来,回身急切的寻找着:“小晨,你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