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小伯爵的心情十分复杂。

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总控室里有这个？”

肖恩道：“以前看到过。”

“……那你不早说？”

“……没人知道那是个数列。”

“竟然直接贴在墙上？”

“大概，他们也怕忘了。”

一番准备工作之后，已经是凌晨时分。天光微亮，在最后一层夜色的保护下，肯特中将和肯特小伯爵成功进入了高度合金建成的实验区。

和铁灰色孤冷外墙不同的是，实验区的内部色调明亮畅快，如果不是安保系统在伏羲的暗地操作下进入暂时的半屏障状态，在四面八方严密无比的监控下，入侵者势必完全无所遁形。

他们分工明确，肖恩带着伏羲到中心实验室去，负责从4S级机甲那里盗取盘古的记忆体；乔舒亚则到总控室去负责全局监控。

肖恩把袖珍联络器塞进乔舒亚的耳朵里，顺势捏了捏他肉肉的耳垂，道：“我在你工具包里放了一把核能小手枪。”

小伯爵怕痒似的躲了躲，拍了拍斜挎着的工具包，摸到那把小手枪的硬硬轮廓，说道：“你也小心一点，我会随时提醒你敌人在靠近。”

肖恩笑道：“没有也提醒？”

乔舒亚理所当然道：“是你说跟你在一起很危险，没有敌人哪来的危险？”

肖恩敛起表情，说道：“有危险需要撤退的话，我们就在防空洞汇合，你不要一时冲动跑到中心实验室去，那只4S级机甲是半成品，还处在休眠状态，何况我带着伏羲很安全，可你如果出现，就是小拖油瓶。”

小拖油瓶不满道：“现在的情况，分明就是你拖累了我。没时间了，别说那么多废话，分头行动。”

肖恩垂眸笑了一下，道：“注意安全。”

乔舒亚点头向后退了退，挥挥手道：“速去速回，走了。”

他转身跑了十数步，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回过头去，只看到肖恩朝着另一个方向奔去的背影。

总控室里只有两个下士在执勤，一个在偷懒睡觉，一个在偷懒看偶像剧。

乔舒亚进去的时候，看偶像剧的下士以为是来交接换岗，头也没回的说道：“今天这么早……”还有半个早字没吐出来，不幸的下士被敲晕在偶像剧面前。乔舒亚把他的制服脱下来，绑起他的手脚，从抽屉里找了一卷胶带粘住他的嘴巴，然后整个人关进了巨大的公文柜里。

另外一位睡眠极好，乔舒亚把他的手脚绑好嘴巴粘住，又用力拍了几下，他才一脸无知的醒来，小伯爵冲他粲然一笑，把他关进了另一个公文柜。

乔舒亚换上了下士的制服，坐在控制台前，监控已经恢复了正常，其中一个小窗口里，肖恩正低着头试图打开一扇加密安全门。他在键盘上敲了几下，解开了那道门的密码。

肖恩回过头冲着监控微微一笑，乔舒亚的袖珍通讯器里响起他的声音：“动作比我想象的快，顺利吗？”

乔舒亚道：“还不错，只有两个文职在执勤。”

肖恩一边继续向里面走，一边道：“说起来，你差那么一点点就要做文职。”

“我好像对你说过谢谢了。”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一定是你说的不够认真。”

“三点钟方向有位英俊的中尉，麻烦你走左边的通道。”

“嘿，别在我面前夸别的男人，这可不太好。”

“……伏羲呢？它今天太安静了。”

“它昨晚没睡好，要补个觉。”

“不是你对它下了禁言令？”

“你觉得它有这么听我的话？”

“这倒是，作为机甲主人，你是没什么威信……别向左走！你会邂逅一位面目不清的技师。”

“面目不清？”

“噢，我不想说谎，他是个帅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中将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

“穿过这条长廊走右边通道，一直向前就是中心实验室的门。安全锁已经打开，这条通道没有人，安全。”

“非常好，一切顺利，”肖恩忽然停下了脚步，抬头看着监控，表情认真道，“你能用控制室的电脑入侵实验室的数据库吗？”

乔舒亚道：“应该没问题，你想我怎么做？”

肖恩语气愉悦的说道：“既然现在有机会拿到4S级机甲的精确数据，为什么要错过？”

“说的也是，”乔舒亚道，“可我没办法分心做两件事，你自己行吗？”

肖恩笑道：“进入中心实验室就没什么难度了，只要你别让警报响起来。”

乔舒亚道：“问题不大，你小心一点。”

“把数据备份之后就到防空洞去等我，我很快就回去找你。”

总控室的电脑本身使用的就是实验区的代码，因此入侵实验室的数据库耗时并不太多，但是数据库的复杂程度远远超过乔舒亚的预计范围。

这个实验室并不是只在进行4S级机甲的研究设计，还包含了非常多的机甲类别，单是智能芯片的数据组就几乎涵盖了当前整个联盟所有有记录的现役高级机甲。已经归入新军编制的都做了特殊标记，几乎占到所有现役机甲的五分之一。

这样的数据库说明所谓新联盟军的叛乱是蓄谋已久的事情，他们有着极为充沛且高质量的数据师存储，数据编写和程式运用都具有相当的水准。梅林老师是他认识的人中最为优秀的数据师，可这里，至少有数十个与梅林旗鼓相当的数据师组成的数据师团队。

这是能够与联盟军相匹敌的另一支强大机甲战队，不是乌合之众。

乔舒亚越看越心惊，一直到现在，他才对新军的叛乱有了真正堪称危机的意识。

他略过其他部分，快速的找到4S级机甲的数据，扫了几行之后猛地挺直了脊背。

肖恩在说谎。

4S级机甲根本不是处在休眠中的半成品，而是已经完全能够运行系统的成品机甲，甚至在一个月前已经进行过初次实战演习。

乔舒亚迅速冲到监控图像前，中心实验室里的内容自然是高度机密，总控室根本不可能监控到那里，画面里只能看到实验室银灰色的合金门紧紧关闭着，门上的两个圆形内视窗像凶兽的双眼，冷漠而狰狞。

耳朵里的袖珍联络器已经很久没有响起，他试着叫了一声：“肖恩。”

果然没有应答，也许是中心实验室屏蔽信号，也许是肖恩不小心弄丢了联络器，也许……

小伯爵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如果有危险的话，我们在防空洞汇合。”

“你不要到中心实验室来，小拖油瓶。”

“注意安全。”

在实验区入口分别时，肖恩说过的这些话，似乎都别有深意。

盘古的记忆体正在嵌入到已经完全体的4S级机甲系统中，肖恩单枪匹马想拿到它根本就不可能，S级机甲伏羲从进入实验区就一直很安静，并不是什么缺觉补觉，恐怕是被4S级机甲的精神力压制到半瘫痪才是真的。他们一人一机甲想要从4S级机甲上拆除记忆体根本就是去送死。

肖恩有这么蠢吗？

中将当然不会是个蠢货，但是他此刻面临的险境却显而易见。

乔舒亚盯着监控画面，他和肖恩最后一次通讯是半小时以前，监控画面能看到的地方还是风平浪静，说明中心实验室还没有出事，或者是出了事还没有惊动到其他人。

这至少说明，肖恩应该还没有和4S机甲正面冲突，他还是安全的。

他慢慢冷静下来，思索了片刻，从工具包里拿出一把小匕首，钻到从控制台下面捣鼓了片刻，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从总控室出来，他沿着通道一路没有停顿的向实验区深处进发，他穿着下士的衣服，又背了一个工具包，看起来像实验区里随处可见的普通技师，遇到的人也没有太注意他，这时刚好朝阳初升，大多数人都陆续回到岗位开始工作，他借了这个便利竟然一路顺利的随着人流通过了几道安全门。

距离中心实验室越来越近，这个沉默的下士终于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站住！”穿着白色工作服的数据师叫住他，“下士技师怎么能到这儿来？”

乔舒亚背对着他站在那里，大脑飞速旋转着，他不能在这里就被抓到，中心实验室里的肖恩还在等着他去解救。

数据师等不到下士技师的回答，狐疑的走过来道：“你的工长是谁？”他绕到技师面前，猛地站住不动，惊愕道：“你！”

“不许出声。”乔舒亚手里握着核能小手枪，做出凶狠的表情来，低声道，“带我进中心实验室，我就不杀你。”

数据师眼睛转了转，就听这个技师打扮的少年道：“枪里面是核能子弹，想试试吗？就算救得及时死不了，你也会有终身残疾。”

数据师面露沮丧和惊怒，却最终屈服的点点头。

就在这时，警报声尖锐的响起！

数据师和乔舒亚都被吓了一跳，反倒是小伯爵先冷静了下来，警报声不是总控室那边，暴露的不是他。

数据师喃喃道：“……实验室出事了？”

话音刚落，本来还一脸凶狠的用核能手枪挟持他的少年一阵风似的跑了。

第28章

一队荷枪实弹的卫兵冲进中心实验室的大门，没人注意到十二人编制的卫队队尾却多出了第十三名队员。

崭新的4S级机甲雄姿昂然，右臂抬起，臂上的光束炮口蓄势待发，瞄准了另一侧稍显狼狈的另一只机甲。

卫兵们齐刷刷的把枪口对准那只入侵机甲，与此同时，4S级机甲一炮轰出，入侵机甲灵活的矮身躲过，它身后的墙壁被轰出一个大洞，4S级机甲的下一发光束炮没有停顿的再次轰了过去。

卫兵队长做了个手势，卫兵们收起了武器，谁都看得出，这只入侵机甲在4S级机甲面前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几个数据师贴着墙角匆匆走过来，卫兵队长道：“新机甲在逗它玩吗？为什么不直接放大招把它轰趴下？”

数据师们对望一眼，眼神都有些古怪，却没人回答这个问题。

乔舒亚站在卫兵队尾冷眼旁观，伏羲虽然一直被压制但却没有明显伤势，4S级机甲的攻势很凌厉可始终留有余地，正常情况下没道理会这样，除非驾驶舱里的肖恩已经拿到了记忆体，4S级机甲投鼠忌器。

肖恩是怎么做到的？

此时4S级机甲似乎轰完一轮，伏羲的光束汇聚风扇发出特别轻微的动静，乔舒亚默默的想，对方技能冷却时间内发起反攻的确是它唯一的机会。

“喔，难以置信……”机甲脑残粉肯特小伯爵眼睛都直了，4S级机甲的技能冷却时间竟然这么短！短到伏羲以光速发起的攻击都毫无机会！

两发几乎同时射出的粒子光束炮在半空闪耀出刺目的火花，包括乔舒亚在内的所有人下意识的抬手遮住眼睛。

4S级机甲捏动钢拳咔咔作响，背部的电磁炮筒被启动，它对于这样猫捉老鼠似的游戏失去了耐心。

乔舒亚把一只手伸进工具包里，摸到那个方形的盒子。

对方电磁炮填充的同时，伏羲也抬起了双臂，臂内粒子汇聚进入高速状态，这无异于螳臂当车的背水一战！

4S级机甲忽然发出一声轰鸣，合金外壳不住的剧烈震颤，已经架设在肩上的电磁炮猛地弹了回去，它像是痛苦万分一般的癫狂大吼，不受控制的胡乱挥动着沉重的钢臂。

数据师们和卫队面面相觑，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入侵的那只S级机甲也站在原地有些茫然。

站在卫队队尾的一个卫兵悄悄离开人群，脚步从慢到快，最后狂奔了起来。

“喂！你要去哪儿？”队长惊讶的发现他的部下居然跑向了那只入侵机甲。

“他是谁？好像没有见过他……”其他卫兵纷纷表示都不认识。

队长迅速拔出腰间的手枪，毫不犹豫的扣下扳机，子弹破空而去，朝着“女干细”追去。即将击中对方时，入侵机甲分秒不差的把正在狂奔向它的“女干细”一把捞起搂在怀里，“女干细”顺势跳进了它胸口打开的驾驶舱门。

机甲头也没抬的朝着卫队方向轰了一炮，卫兵们纷纷弹跳躲开，机甲从刚才被4S级机甲炸开的大洞跳了出去，等卫兵们追出去时，它已经飞至半空，合金外壳在清晨阳光下反射了一点亮光，转瞬便消失在茫茫天际。

实验室里，癫狂的4S级机甲终于安静了下来。

“你对它做了什么？”伏羲对此万分好奇。

可是小伯爵此刻显然无心回答他的问题，他和他的监护人一人一边，站在驾驶舱里两侧，竟像是对峙。

肯特中将无奈的皱着眉头，说道：“让你带着数据先离开，也说好你不能到中心实验室来，为什么不听话？”

小伯爵愤怒的睁大了眼睛，眼神还有几分冷诮，道：“你竟然还敢说这种话？我如果没去，你就死定了。”

中将把帽子摘下来胡乱抓了抓头发，严肃道：“早就教过你，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保证自己的安全。”

乔舒亚一脸荒唐无比的表情，生气道：“你真该死。”

肖恩：“……”

乔舒亚动作粗鲁的把工具包从肩上取下来，用力扔在地上，又泄愤似的踩了好几脚。

伏羲小声问：“小可爱怎么了？”

肖恩无奈道：“你不要耍小孩脾气，再这样我就送你回家。”

乔舒亚一脚把工具包踢开，怒道：“为什么你到现在还认为，我们应该分开？”

肖恩道：“……我并没有这样想过。”

“但是你的行为一直都是这个意思，”乔舒亚倍感受伤的指责道，“你不想让我和你分担危险，哪怕我能帮到你。我希望能和你一起解决问题，否则你以为，我费尽力气跑到森纳星来做什么？”

肖恩的瞳孔微微收缩，他迅速的垂下视线，片刻后道：“你保证过，不会让警报响起来，可是你离开了总控室。”

那警报并没有实质性作用，毕竟整个第二纵队有资格和伏羲对敌作战的，也就是只有本就在实验室里的4S级机甲。肖恩这句追责似的话，根本就是在转移话题。

乔舒亚无语道：“你还说过，你会回来找我呢！”

肖恩挑了挑眉，说道：“我当然会回来找你，不过在那之前，你先去找我了。”

“……”乔舒亚深吸了口，认真道，“你应该向我道歉，否则我不会原谅你。”

肖恩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声音里满是笑意的说道：“我向你道歉。”

这场监护人和被监护人之间的博弈，就像小伯爵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的愤怒有增无减。

“小宝贝儿，我做的事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危险，”肖恩摸了摸鼻子，解释道，“盘古的记忆体已经接近嵌入百分之九十在新机甲的系统里，它等于具有了盘古九成的意识，所以我并没有性命之虞，盘古和我是老相识，这个你应该知道。”

乔舒亚眨了眨眼，他的确知道，不过一直都没有想到这个点，有着盘古记忆的新机甲……

伏羲认为气氛比刚才温和了很多，忍不住插嘴道：“我可以作证，在记忆体被拆下来之前，那只大家伙对肖恩非常友好。别说是老相识，就算有人说他们是老相好我都会毫不怀疑的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