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华烬余录(FZ) 中——贝勒王
贝勒王  发于:2015年08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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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音意味深长的一笑,“那药,并不是止疼的……”

第二天一早,颜音便魂不守舍的凭着窗,呆呆看着院门口,似乎在等什么人,但直到午后,也没有任何人踏进这小院。

庆伯以为他在等颜启昊,忙解释道,“王爷今天去军营了,带着二郎君去的。”

“哦?”颜音眉毛一挑,有些惊讶,随即又有几分失落的垂下眼睛,轻叹,“也好,我解脱了……”

过了半晌,颜音又问,“如果我记的没错,今天是大哥的祭日吧?”

“是啊……”庆伯轻叹。

“父王……是不是把那湖圈进府里了?”

“是啊,世子的尸首,不知怎么回事,总也捞不上来,王爷便把整个湖都圈进了府里,每年冬天枯水季节,便命人排干了湖水去找,找了整整三年,始终没有找到,这两年才罢了手。”

“你得空儿跟谢德说说,让他找个机会劝劝父王,这样不好,坏了王府的风水不说,府邸太太,人太少,阳气便弱了,对妇人孩子的身子,都是不利的。中都也有一些官员,因为这个弹劾父王,说是益王府占地比皇宫还大……还是把它圈出去为好。”

“唉,三郎君,你自己跟王爷说岂不是更好?”

“呵,父王哪里肯听我的,同样的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就是香的,从我嘴里说出来就是臭的。”颜音感慨。

庆伯见这对父子之间隔阂颇深,又不知道怎么劝解,只是急得连连搓手。

“庆伯,我求你一事,你要答应我。”颜音突然说道。

“三郎君,您说。”

“我想出去一下,去娘的鹤园门口坐坐。”

“这……”庆伯迟疑,“三郎君你记错了,公主的祭日是明日。”

“我知道……我有好多话,想跟娘说,堵在心里难受,等不得明日了,我还想去湖边看看大哥,就一柱香的时间,成吗?”

这些日子以来,颜启昊虽然下了禁令,不许颜音出院门一步,但却并没有派侍卫看守,颜音却也乖乖的守着这禁令,一步也不迈出大门。

庆伯见颜音一整天都这样郁郁不乐,心中大是怜惜,便点了点头,又叮嘱道,“你快去快回,别让人撞见,晚餐之前一定要回来!”

王府的西边,是一片水面,原本只是一角被引入王府,作为花园的一部分,但如今整个水面的外围都围上了围墙和栅栏,成了王府的一部分。那水面的面积虽然不大,但边岸却曲曲折折,这里,便是颜音长兄颜章的溺亡之地。

此时虽然刚刚入冬,但今年天冷得早,水面上已经薄薄结了一层冰。

岸边,是两个穿暗花青锻夹袍的小小身影。大点儿的那个,衣服上是八吉祥纹,小点的那个,是团花连珠纹。衣缘上镶着雪白的兔裘,和颜音身上的那件一模一样。

这两个孩子,正是颜音的两个弟弟,颜亲和颜童。

颜亲负着一张小弓,腰中悬着剑筒,抿着嘴,身板挺得直直的,目不斜视的走着,俨然有几分大人的稳重。那颜童却蹦蹦跳跳的,连走路都不肯好好走,走着走着,俯身捡起一块石头向那冰面抛了过去。

一声脆响,那冰戛然裂开,水侵了上来,明显看出那冰只有薄薄一层。

“真没意思,只冻了这么一薄层。”颜童嘟着嘴抱怨。

“你想干嘛?便是冻瓷实了也不能下去玩,去年还没挨够打?”颜亲俨然哥哥的派头。

“去年是去年,今年是今年,我都长大了一岁,难道还不能滑冰么?”颜童不服。

“多大也不行。”颜亲一本正经。

“哼,你又不是父王,你说了不算!”

“不信你去问父王,包管跟我说的一模一样!”

颜童不服气,眼珠一转,指着颜亲背上的弓问道,“你练了这么久,会射了吗?”

“当然会!”颜亲摘下弓,随手便拉了个圆满,动作干净利落。

颜童撇撇嘴,“拉弓谁不会,那你射个鸟儿给我看看!”

颜亲抬头看向头顶,高大桦木的枝桠间盘旋着几只乌鸦。颜亲咽了一口口水,实在是太高了,别说是射中,就是能不能射那么远都没有把握,但又不愿在弟弟面前没面子,只好说道,“你懂什么,教习说了,便是这拉弓也要练三个月,才能搭箭呢!”

“这有什么难的啊!还用练三个月?看我的!”颜童一把抢过那弓,两臂一较力,竟也把那弓拉开了。

颜童自己也有几份意外,兴奋无比,用手指扒着眼睑,晃着舌头,对颜亲做着鬼脸,嬉笑道,“这么简单的事儿,小爷我不费吹灰之力,你却要练三个月,真是笨蛋。”

颜亲被抢白了,气得满脸通红,“能拉开弓有什么了不起,你会射箭吗?”

“当然会!”颜童说着,从剑筒里抽出了一只箭。

“别!”颜亲大急,“教习说了,在府里,不能靶场以外的地方射箭,万一射到人怎么办?”

颜童毫不理会,“这里哪有什么人?”说着,便无师自通的张弓搭箭,竟把那箭射了出去。

那箭去势很慢,歪歪斜斜的,直射入岸边的芦苇丛中。

低低的一声惊呼,从芦苇丛中传来。

“射到人了?”两个孩子霎时间脸色刷白。

八十九、兄弟相依笃天伦

“谁射的!”

一声怒喝,苇丛一分,颜启昊从芦苇里走了出来,手中还攥着那枝剑。

颜亲忙规规矩矩行礼,叫了一声“父王”。

颜童却张开双臂,甜甜的叫道,“爹爹!爹爹抱抱!”

颜启昊走过来,将颜童的双臂压下,并在身侧,让他笔直站好,却冲着颜亲沉声问道,“谁射的?”

颜亲眨眨眼睛,看了看颜童,没有出声。

颜童却像个扭股糖似的,扑过去抱住颜启昊的大腿,“爹爹你别那么凶,你吓得四哥都不敢说话了。”

颜启昊冷着脸,将这小东西剥离自己的身子,又双手按着他的肩,让他站好,“他不敢说话,你倒是敢,那你说,谁射的?”

“我说实话爹爹就不打,对吗?”颜童问得一脸认真。

“讨价还价加倍打,你自己考虑吧。”颜启昊摆出一张冷脸。

颜童咽了口口水,“是我射的……但我不是故意的,爹爹不打。”一边说,还一边歪着头,用脸颊去蹭颜启昊的手背。

颜启昊被弄得痒痒的,几乎绷不住,只好转向颜亲,“是你教他射箭的?”

还没等颜亲答话,颜童便抢着说道,“不是四哥教的,没有人教,我自己就会射!”脸上满是得意,一副“父王,快夸我!”的表情。

颜启昊心中一动,翻开颜童的右手,果然见中间三个手指上有一道深深的印痕。这孩子,竟然跟音儿当年一样,无师自通的用了胡法射箭。

“不疼吗?”颜启昊有些怜惜。

“疼!疼死了,父王……”颜童含着泪,可怜巴巴地看着颜启昊。

颜启昊知他有一半是装的,也不上当,“疼死活该,谁让你不经师自己乱射箭,你四哥没告诉你不许在府里射箭吗?”

颜童垂下头,“四哥说了……可是他说慢了,他说的时候,我已经射出去了。”

“你自己说,错在哪里了?”

“我不该乱射箭,险些射到爹爹……”颜童脸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颜启昊拉起颜童的左手,用箭杆重重打了一下,斥道,“射到谁也不行!”

颜童的眼泪,刷的落了下来,但嘴上还是抽噎的说着,“那不一样……射到爹爹,是罪大恶极,射到别人,是罪……罪不当罚。”

颜启昊听他乱用成语,险些笑出声来,强忍着笑意,又打了一下颜童的手心,“你还敢狡辩!”

颜亲急忙单膝跪下,“父王,都是我的错,我没有看好五弟,您要罚罚我。五弟年幼无知,您就饶了他这一次吧!”

“不是!”颜童也跪了下来,“不关四哥的事,都是我的错!爹爹你不要每次都让我连累四哥,那样我总是觉得欠他的,以后就不好理直气壮地跟他争了!”

“你们两个,去书房跪着思过,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起来!若思过也三心二意,你们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夕阳从窗子照进来,书房里一片昏黄,两个小孩肩并肩跪在厚厚的羊毛氍毹上,颜亲一丝不苟,直挺挺的跪着,颜童却塌着腰,用手指揪起那氍毹的浮毛,扬的到处都是。

颜亲打了个喷嚏,劝道,“别闹,当心父王看到打你。”

颜童撇撇嘴,“父王不会这么快过来的……你若不放心,我冲门口跪着,帮你盯着父王。”颜童说着,便将身子转了一个个儿,冲向门口。

“你快别闹了!”颜亲的语气,有点急躁。

“四哥我饿了……”

“忍着!”

“我真的饿了,饿得肚子疼……”

颜童话音未落,便听到窗外有人搭话,“谁饿了啊?”

“二哥!”颜童一跃而起,踮着脚尖,费力地推开了窗子。

窗外,正是一身戎装的颜意,颜启昊的第二子。

“哎呀!二哥今天真英武!简直就是画上的赵云!”颜童兴奋异常的连连赞叹。

颜意的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嘴这么甜,赏你点什么好呢?”说着,把手摊开来,手心中托着四块小小的点心。

“啊?!玉灌肺!二哥你真是善解人意!”颜童一把抓了过来。

“慢点吃,别让父王知道。”颜意笑着,冲颜童眨了眨眼睛,啪的一声,掩上了窗子。

“四哥!四哥!快来吃!”颜童把其中两块往颜亲手里塞。

“我们是在受罚,不能乱吃东西。”颜亲摇头。

“可是如果我们饿坏了,爹爹也会心疼的啊,让爹爹心疼就是不孝,所以,饿的时候就要吃东西。”颜童说着,一块点心便已经下了肚。

“我不饿……你自己吃吧。”颜亲抿了抿嘴,还是拒绝了。

颜童吃了三块,看着掌中的最后一块,嗫嚅道,“我吃不下了……”

颜亲无奈叹气,“嚷嚷饿的也是你,吃不下的也是你,你自己坏了规矩,还非要留下点记号来……”

颜童没等颜亲说完,便把最后那块玉灌肺塞到了颜亲嘴里,“啰嗦!比娘还絮叨……”

颜亲无耐,也只得将那块玉灌肺咽了下去。

“四哥……我想尿尿……”刚消停了没一会儿,颜童又来事儿了。

颜亲一脸无奈,“你开门出去,去院里解决,快去快回。”

“这里没有夜壶吗?”

“这是书房,又不是卧房,哪来的夜壶?”

“哦!”颜童依言过去推门,却见那门似乎从外面拴上了,推不开。颜童略想了想,便去桌案后推那椅子。

“你要干什么?不许翻窗!让父王知道了,非打你不可!”颜亲连忙阻止。

“那怎么办啊……四哥!我憋不住了……”颜童似乎是真的憋不住了,两腿并在一起,双脚跳着,跑到颜启昊的书案上胡乱翻找。

“你别胡闹!父王最忌讳别人动他桌案上的东西。”

“我不是别人,我是父王的亲儿子……”颜童还没忘了和颜亲斗嘴。

“咦!这有一个蓝色的小碗儿。”颜童打开了桌上的锦盒,把那个汝窑葵口小碗拿了出来。

“别乱动!”颜亲见那锦盒十分华美,想必里面的东西很是贵重,忙出声阻止。

却见颜童已经解开裤子,那碗里已经盛满了黄澄澄的尿液。

“看!像不像茶,还是热的呢!”颜童淘气的将那碗直往颜亲的鼻子底下杵。

颜亲忙伸手去挡,正这时,耳畔传来一声怒吼,“你们在闹什么?!”正是颜启昊的声音。

颜童吓了一跳,手一松,那碗落在氍毹上,尿也全部撒了出来。

九十、父子对谈展初心

见颜启昊来了,两个小孩吓得忙跪正了身子。

颜启昊顾不上其他,首先俯身捡起了那只小碗。

“爹爹,没碎……”颜童急忙解释。

颜启昊也顾不上污秽,用手指沿着口沿捋了一遍,发现确实没有损坏,才长出了一口气,将那碗在桌案上小心放好。

颜童见颜启昊沉着一张脸,顾不上先来训斥他,而是那么在意那只碗,也知道祸闯大了,嗫嚅说道,“爹爹……是我不好,您别当着四哥打我,您让四哥先出去再教训我好不好?”

颜启昊满以为颜童会耍赖求饶,却没想到他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四哥规规矩矩的思过,没有犯错……而且,我不想四哥看着我受罚,好不好?”

颜启昊点点头,对颜亲说道,“你先回去,陪你娘吃晚饭,就说父王今晚不过去了。”

颜亲应了声“是”,规规矩矩行了礼,转身出去了。

颜童眨着眼睛,偷觑着颜启昊的脸色:“那个小碗很贵吗?”

“是啊……”颜启昊叹息一声,“那是给你三哥十六岁的生日礼物,爹爹找了七年才找到它。”

颜童吐了吐舌头,“幸好一点也没坏。”又问道,“三哥是不是犯了什么错啊?爹爹为啥一直关着他,不让他出来呢?三哥回家这么多天了,我都没见过三哥呢!”

音儿犯了什么错吗?颜启昊自问,随即又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要是没有什么大错的话,爹爹也该饶了三哥,罚得太重,三哥会伤心的。”颜童一本正经。

“伤心了会怎样?”颜启昊低声,像是自问。

“伤心了就不爱爹爹了,再也不会跟爹爹亲近。”

“那爹爹常常罚你,你会不会伤心?”

“不会!”颜童摇头,“因为爹爹疼我的时候多,罚我的时候少。”

听了这话,颜启昊微微翘起了嘴角。

“不过,四哥也许会伤心……”颜童又小声补充。

“为什么?”颜启昊一怔。

“爹爹似乎跟四哥不亲近……”

“亲儿真的很在意吗?”

“一丢丢。”颜童挤了挤眼,用拇指掐着小指的第一指节,做出一个一点点的手势。

颜启昊几乎被这孩子的表情逗笑了,忙敛容沉声,“你自己说,犯了多少错,该怎么罚?”

“氍毹很值钱吗?”颜童抬头,一脸天真。

颜启昊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怕被这滑头小子绕进去,便冷着脸,一言不发。

颜童双手十指伸开,在尿迹上按了按,又凑到自己鼻子前闻了闻,“其实一点都不脏,彭大夫说过,童子尿是好东西,能治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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