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家昊什么家事都不会做呢,原来是室友太能干了。」她在国外念书,同性恋什么的早就看多了,四个人当中竟然只有她是真心在微笑。「呵呵,恭喜你们,严总。」
「谢谢。」
严柏晖坦然接受,随口和蔡芷琪寒暄起她父亲的病情。
萧家昊微微沉下脸,刚才互相介绍时挂在脸上的礼貌笑容几乎无法维持。
「你们在交往?」他盯着涂易泓,「没听你说过。」
……我也没听你说过有女朋友。
涂易泓心想,却低着头没开口,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房东要说这种谎,刚刚暗自挣扎了两下却挣不开,就只好郁闷地暂时窝在严柏晖怀里。在这种情况下跟萧家昊见面让他心乱如麻,脑中一片混乱无法思考。
「我从两三年前就开始『关注』他了。」
严柏晖在他腰上揉了一把,看向他的表情温柔真挚,看不出一丝演戏的痕迹,其他人都有种听不下去的感觉。
涂易泓愣愣地想了想,严柏晖的确是一直『关注』他,不过是在网络上留留言按个赞的那种,不过这样说好像也没错,于是他点点头。他从眼角余光看见萧家昊脸色变得更难看,不知为何隐约有种快感。
两人又闲聊几句就各自分开了,涂易泓一句话也没说,不过从第一次见面他就是一副沉默内向的样子,所以蔡芷琪也不觉得奇怪,只是笑着和萧家昊并肩目送他们离开。涂易泓提着书,魂不守舍地跟在严柏晖身边,走向停车场。
「他就是你前男友吗?」严柏晖突然开口。
涂易泓脚步一顿,没有回答。
「我有去参加他们的婚礼,没想到竟然是他,看不出来是个衣冠禽兽……」
「别说了!」
涂易泓难得口气强硬地打断他,严柏晖转头,看到他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心中怜悯又替他生气,又有一种……强烈的嫉妒?
他忽然伸出手,像刚才一样紧紧抱住涂易泓。
对方吓一跳,下意识想挣开,却听见严柏晖在他耳边低语。「别乱动,他们还在后面看呢。」
想起刚才严柏晖为他说的谎,涂易泓顿时不敢动了,他任由严柏晖抱着自己。男人的体温很温暖,不知为何传到心里变成一股酸涩,他咬着嘴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其实出乎意外地,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难过,但是严柏晖这样抱着他,反而让他很想哭。涂易泓总是习惯默默躲起来伤心,如今有了愿意安慰他的人,从以前到现在累积的委屈好像都要冲破心底的防卫涌上来,想要找地方宣泄。
刚才在书店的好心情全没有了,他心情乱糟糟的。
严柏晖抱着他自言自语,鼻间都是他头发的香味,带着一股淡淡的青草香。
「别想了,人家都结婚了……他叫你阿兔?那我就叫你兔好了,还是小兔兔……?现任室友总不能输给前任。别难过了,回去陪你钉小人、射飞镖……」
然而,涂易泓一回家就躲到房间里,整晚都没出来,这让原本打算和他喝酒谈心的严柏晖感到非常不高兴,也有点遗憾。他以为自己是涂易泓可以放心发泄情绪的对象,涂易泓看起来单纯无害,对人毫不设防的样子,但其实遇到真正难过的事却会躲起来,不让人看见自己内心的伤口。
……我要怎么样获得他的信任呢?除了看着他难过,我还能做什么?
严柏晖心想,有种强烈想安慰他、抚平他创伤的欲望。他并不是个热心助人的善心人士,但是今天晚上他总有种冲动想抱住涂易泓、逗他笑、然后占有他,让他忘记过去不开心的一切,只记得自己……
七、分手快乐
遇到萧家昊严重影响他的心情,就算涂易泓已经没有继续跟他在一起的想法,他的心情还是很差,就像找不到出口一样烦躁。脑中无法控制地想起很多往事,回家后他打开计算机,却画不了任何东西,只是不断刷网页跟打小游戏,虽然这跟他平常做的事也差不多。
隔天早上,严柏晖就看他游魂一样从房间飘出来,眼底带着黑眼圈,不用猜也知道是因为昨天遇到前男友而烦心。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回想起昨天把涂易泓抱在怀里的感觉,瘦得像把竹竿,好像再用力一点就要折断了,就觉得既心疼又忌妒。
……都被折磨成这样了,还喜欢着前男友吗?
严柏晖忍不住想,却不愿说出口,他不想听到答案。昨天在抱住涂易泓的那刻他就感觉到了,他不想放手,他希望从以前到以后抱着涂易泓的人都只有自己,不过他也知道必须给涂易泓一点时间。
今天刚好是周末,他思索着让涂易泓转移注意力的方案。然后想起之前借了一部电影,于是就招呼涂易泓一起坐下,想让他看看电影,冲淡昨天见到前男友的记忆。
不过效果却远比严柏晖预期得惨烈。
涂易泓一看到剧中单亲爸爸要抛弃女儿上外层空间的桥段,就哭到不行,整个人缩在沙发里不停啜泣。严柏晖顿时坐立难安,愧疚得无法言喻。他好几次想切掉影片,又看涂易泓看得目不转睛的样子,就不敢伸手去拿遥控器,只能在心中咒骂借他DVD的朋友。
──什么烂片!还骗我说是治愈系的,花子这该死的娘炮!
整部片都十分严肃,甚至哭点频频出现,严柏晖如坐针毡,只顾着偷看涂易泓的表情。见电
影演完后涂易泓露出惆怅又释怀的表情,才松一口气关掉电视。
「天气这么好,我们出去走走吧。」
「嗯。」涂易泓擤擤鼻涕,换上外出服。
天气的确很好,即使是初春,阳光却灿烂得像要直接进入夏天一样,气温很和煦。严柏晖带他来到一个占地广大的公园,这里原本是铁轨,如今因为铁路地下化变成了纪念公园。草地上还有暗铜色的铁条,双双对对平行延伸到不知名遥远的远方;废弃漆黑的火车头放置在公园一角,和草地上巨大的钢雕一样成了有名的拍照景点。因为是周末,来散步或遛狗的人很多,毫无遮蔽的天空中都是风筝,因为海风很大,风筝都飞得很远;路边有卖风筝和吹泡泡的小贩,七彩透明的泡泡飞得到处都是,小孩子笑闹着追赶、拍打,他们的家长站在身后遥望或拍照。
他们并肩坐在一张长椅上,严柏晖跟小贩买了一球冰淇淋给他。涂易泓吃了一口,露出意外的表情。
蓝莓的。
「我记得你喜欢吃这个口味。」
严柏晖搔搔头,不太确定地说,「记得你有一次在网络上抱怨过,蓝莓口味的冰淇淋卖完了之类的。」
「……嗯,谢谢你。」
涂易泓心里十分感动。天气很好,眼前的公园像是世外桃源,充满他喜欢的明亮色彩;冰淇淋吃到嘴里化开来,酸酸甜甜的,不知道为什么滋味比平时来得强烈,强烈到之后每次他一看到冰淇淋就会想起今天,想起坐在他身边的严柏晖。
看着他低头吃冰的乖巧模样,严柏晖又心痒起来,想抱他又不敢,只能偷偷摸摸地伸出一只手,搭在涂易泓的身后的椅背上,把他划入自己势力范围又不敢碰到他。
「对不起。」严柏晖忽然开口,「那部片……朋友跟我说很刺激很有趣,没想到过程会这么悲伤,害你又难过了。」
涂易泓一愣,细细思索了一下,才慢慢体会到严柏晖的用心。从看电影到带他出来散步,原来全都是想安慰他。
明明不是他的错,害他难过的人从来不是严柏晖,然而却是这个男人小心翼翼陪着他、跟他道歉,又买冰淇淋给他吃。涂易泓眼眶一热,觉得胸口紧缩得像是被人捏住心脏,有点难以呼吸。
他想告诉严柏晖不是他的错,电影其实也没这么悲伤,只是他想起小学时父母就意外过世的事,那时候他躺在陌生的亲戚家床上,每天晚上都躲在棉被里哭泣;昨天晚上他见到萧家昊其实也没这么难过,有一半是因为被严柏晖抱住,他身上安慰和保护的气息让他心慌意乱,忍不住想撒娇……
不过涂易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表情似乎让严柏晖误会了,男人低沉的声音更加轻柔,「我知道……分手会难过是正常的,你们在一起太久了。但是生命不是只有他,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在默默关心你的。」
看着手中的蓝莓冰淇淋,涂易泓「嗯」了一声。
严柏晖随手指向一个路人,「你看,说不定他就是你的粉丝,每天都在等你更新呢。」
涂易泓下意识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路人闪开,却看到一个小孩正在脱裤子大便,他的父母冲过来拉他。涂易泓忍不住笑出来。严柏晖露出厌恶的表情收回手,转头看到涂易泓笑了,一股强烈的成就感让他心情激动,忍不住说出刚才在客厅就很想说的话。
「兔,我可以抱抱你吗?」
涂易泓一愣,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仰望他,终于发现两个人靠得很近。严柏晖虽然语气温和,姿势却散发出强烈的占有欲,涂易泓忍不住心跳加速,微微慌乱起来。
严柏晖对他……?
涂易泓忽然觉得是不是自己太依赖他了,明明才认识不久,可能因为这男人自称粉丝又无比亲切的缘故,让一向排斥陌生人的他,竟然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或是因为他们第一次见面涂易泓就大哭、或是因为他们每天都住在一起、严柏晖总是夸奖他做的菜、夸奖的次数可能比萧家昊七年来说过的好话还多……但是……
他没回答,严柏晖眼里温柔的光芒就慢慢黯淡下来,在这么近的距离涂易泓很清楚看见他脸上的失望,顿时觉得无比愧疚。他还记得大二时失恋的感觉,他什么都没努力过,看到萧家昊跟别人交往就难过得快活不下去,而严柏晖为他做了这么多他却无法响应……但是……
涂易泓站起来,逃离这张令他如坐针毡的长椅,和快要将他淹没的情感。他走得太急被隐藏在草地上的铁轨绊倒,正面扑倒在地。见状,原本有点伤心的严柏晖忍不住笑出来,他走过去把涂易泓拉起,一只手替他拍掉草屑,另一只手却一直抓着他没放开。
涂易泓疑惑地看着那只手。
「……牵手总可以吧?」
男人眼巴巴望着他的模样就像只乞怜的大狗,从『抱抱』变成『牵手』,好像自己已经退让一万步一样委屈。涂易泓心头一软,这次不忍拒绝了。轻轻点了头,就看见严柏晖拉开嘴角满足地笑起来,眼尾上扬,单眼皮眯成一直线。
涂易泓看着阳光下男人的笑脸。严柏晖总是在笑,和萧家昊自负的笑容不同,这大他八岁的男人笑起来却像个少年,高兴的时候就哈哈大笑,不高兴的时候就阴阳怪气地哼哼冷笑。脾气有点喜怒无常,有时候上一秒还生气,下一秒就能看着电视哈哈大笑。
严柏晖心情转好,拉着他走了一阵,涂易泓畏畏缩缩地跟在他身旁,不敢看路人的眼神。他们看到停放在公园外围的免费脚踏车,一时兴起就一人借了一台,毫无目的地在公园内外乱绕。
强烈的风拂过脸颊,小孩子尖叫嬉闹,情侣或朋友双双对对,每个人看起来都如此幸福和谐。看着骑在自己前方的宽阔背影,涂易泓忽然想很多事情。他也曾幻想过这样的约会,他梦想过在晴朗的白天和萧家昊手牵手走在路上,也许找一个风景好的地方坐下来,野餐、聊聊天……没想到现在却由另一个男人为他实现了。
『我可以相信他吗?』涂易泓问着自己,『认识七年的人都这样了,我还有几个七年可以赌?』
八、分手快乐2
当晚,两人离开公园后,严柏晖接着带他去和朋友聚餐。他们在一间火锅店订了包厢,抵达的时候里面有三男一女,一个高瘦戴眼镜的男人就是他一起合作过的李姓编辑,坐在他身边、同样戴眼镜的清秀女人「柳音」是他女朋友,据说是小说家。另外还有一个娃娃脸青年,他的长相一直让涂易泓想到松鼠之类的小动物,绰号叫「花子」,据说是严柏晖从小认识的朋友。另一个男人则有一身运动员般的古铜色肌肉、充满野性帅气,大家叫他「阿贤」。
严柏晖笑着解释,「因为他是水电工,所以绰号叫阿贤。」
涂易泓眨眨眼,一脸茫然。
「你竟然没听过这个梗!」花子瞪大眼,「这是代沟吗?你几岁?」
「……二十五。」
众人望向严柏晖的眼神充满谴责。
「我也小你五岁啊。」看起来说不定最「臭老」的猛男水电工,一脸无辜地看着花子。
「所以说,你念高中的时候,他才小学……等下,这好像有点萌。」李编辑喃喃自语。
包厢内唯一的女性温柔一笑,「听说你们现在住在一起?」
「嗯……」成为众人视线目标的涂易泓微微红了脸,「严大哥是我的房东……」
「喔~~『严大哥』啊……」
「『房东』啊……」
「你不会是把卧房租给他吧……」
「一个晚上多少钱啊,『房东』?」
众人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
「不要用你们污秽的心灵玷污我对大大纯洁的爱!」严柏晖把越来越局促的涂易泓拉到自己身后,却引来更多暧昧的眼神。
「这是告白吗?」
「看起来一点都不纯洁啊?涂小弟,你怎么说?」
「少啰嗦!快点餐了!」
涂易泓坐在严柏晖和李编辑的中间。李编辑告诉他之前追踪的一个绘者在网络上说要去开刀,之后三个月都没上线,就人间蒸发了,所以他很担心虹兔是不是也遇到什么事,才会跟严柏晖提起。
涂易泓心中一暖,有点感动,没想到素未谋面的人真的会担心他;严柏晖偷偷捏了下他的手。食材上来后,严柏晖拼命从花子和水电工筷下抢食物给他吃,又不停替他倒饮料,怕他被辣到,比那九十度鞠躬的店员还要服务周到。
趁着严柏晖离席去上厕所的时候,花子开口问他。
「你们是不是在交往啊?」
涂易泓犹豫一下,摇摇头。
「真的?」娃娃脸青年露出怀疑的表情,「我从来没看过严阿宅这么伺候人啊,他在家吃水果都要佣人把皮剥好、籽剔出来才吃的。」
涂易泓一愣。『佣人』?他刚才听到的了『佣人』吗?小陈是跟他说过严柏晖那间房子起码值三千万,他听听就算了也没在意……难道严柏晖的家境其实超乎他的想象?
「可是他整个晚上都在看你,好像我们不存在一样。他一定很喜欢你。」柳音说,眼中闪耀着期待的光芒。
阿贤点点头,一边把肉放到花子碗里,「我也这么觉得。」
「难怪以前老是这么挑剔,一下嫌人家情书的字不够漂亮、一下说女生的腿型不适合穿大腿袜,还有一次,因为吃饭时看到对方牙缝里卡着胡椒就分手了……我还以为他标准太高,原来是性别不对嘛!」
和严柏晖认识多年的花子说完,众人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李编辑推推眼镜,一脸『我觉得案情并不单纯』的表情。涂易泓胀红脸,心跳快得乱七八糟,低头缩在椅子上。
严柏晖一回到包厢就看到这样的场面,开口就骂,「干嘛,趁我不在欺负小孩子啊!」
其他人都笑起来,花子一脸『我就说吧』的表情,涂易泓脸胀得更红,不敢抬头看严柏晖。
这顿晚餐吃得非常热闹,让涂易泓想起学生时代,也常常这样欢乐笑闹的聚餐,但是毕业后就很少了。今天一整天他过得太开心了,直到深夜仍然心情亢奋,很想继续做点什么。涂易泓忽然有个念头,他从计算机档案中翻出了一张萧家昊的照片。他很喜欢这张,虽然不是独照,但穿着黑色学士服的萧家昊笑得很开心,而且一手架在他肩膀上。
涂易泓呆呆看着照片一阵子,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遗憾和怀念淡淡散开,但现在已经不一样了。刚分手的时候,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坏了,满心委屈,却无法找任何一个朋友倾诉,他甚至觉得自己死了都没人知道……但是后来他认识了热心的小陈、死忠粉严柏晖、还有今天这些有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