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快到冬天了，但是这里的树木大多却还是青翠繁茂的。河上偶尔有一两艘小小的渔船划过，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顿时觉得心都宁静了下来。

乔知白当着凌子修的面将包裹打开来，只见里面分别用油纸包裹着一只已经收拾好的小鸡，还有一部分的兔肉。而油纸之外，还散落着一些分割好的竹筒和几个小白瓷瓶。

“哥哥是要……烤肉？”凌子修眨巴眨巴眼，好奇地问道。

乔知白点了点头，指了指包裹里的东西，道：“这个用来做叫花鸡，竹筒是用来做竹筒饭的。小瓷瓶里已经装好了调料，到时候可以直接用。唔，这些东西做好了之后味道都很不错，我想着小修以前估计没这么吃过，特地带你来吃一回。”

凌子修先是有些高兴，随后又有些担忧地看了看乔知白，小声问道：“哥哥，你……真的会做？”

乔知白自豪地扬了扬头：“当年和系里那些人一起出外野营，我们都做过很多次了！”

凌子修眼睛亮了亮，道：“哥哥真厉害！”

乔知白笑得更开怀，完全将当初自己只是给主厨打了一会儿下手的事情忽略了个干净。

于是，半柱香之后。

乔知白愁眉苦脸地看着怎么也无法点着的干稻草，又看了看手里的石头，有些心虚地嘀咕：“书上不是说好的可以通过石头磨擦产生火花么？骗人呢这是？”

凌子修在一旁看着愁眉苦脸的乔知白，小心翼翼地开口：“哥哥，我觉得，你可以让我试一试。”

“你？你怎么能行？别捣乱了，我再弄一下马上……”乔知白说到一半，然后声音戛然而止。

“哥哥，点着了。”凌子修讨好地看着乔知白道。

“……”乔知白语塞了一下，然后一脸纠结地看着凌子修，问道，“你怎么做到的？”

凌子修举起手中的小东西，献宝一般地道：“我听哥哥说要去郊游，为了以防万一，所以我临走的时候带了火折子呀……咦？哥哥你怎么了？”

乔知白虚弱地扶了扶自己的额头，颤巍巍地道：“没什么，不过是在为已经弃我而去智商君表示哀悼而已。”

第19章：小修知道了么

虽然前期工作做得糟糕到一塌糊涂，乔知白看着一地狼藉，自己都已经默默地心虚到了不行，但是凌子修却依然坚定地相信着乔知白，坚持认为自家哥哥还是能够做出美味的料理来。

直到最后的最后。

“哥哥，这个……”凌子修艰难地将“真的能吃么”这个令人颇为怀疑的问题咽回了肚子里，转而在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个赞扬的笑，“看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啊哈，哈哈，是吗？”乔知白老脸泛红地看着已经被自己烤焦了一大半，隐隐地还散发着一股焦糊味儿的兔子肉，也勉强笑了几声，故作淡定地解释道，“其实吧，我们吃东西并不能只看东西的外表，虽然‘色、香’也很重要，但是作为食物，最重要的不还是要吃到嘴里么？”

最后拍板总结：“我这兔肉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样，但是味道还是不错的。嗯，应该。”

凌子修也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乔知白认真地盯着凌子修道：“我是认真的。”

凌子修睁着自己的大眼睛，更加认真地对上乔知白的视线，道：“我知道哥哥是认真的啊。”说着，猝不及防地从乔知白手里夺过串着兔肉的木棍，朝着上面狠狠地咬了一口，然后一边费力地嚼啊嚼啊的，一边含含糊糊地发出声音，“真的很好吃。”

乔知白看着凌子修的样子，心疼坏了，劈手夺过那棍子，随手往铺在地上的布上一搁，拉过凌子修，有些焦急地紧皱着眉，急速问道：“你怎么也不吹一吹就这么咬？不烫么？肉呢？麻溜儿的吐出来，张开嘴给我看看烫伤没有？”

凌子修被乔知白拉着，却是死倔地不肯张嘴，可劲儿地摇了摇头，最后一梗脑袋，将嘴里的兔肉使劲咽了下去。

凌子修咬得太多，兔肉烤的又老，嚼也嚼不动的，一次性含在嘴里其实并不怎么好吞咽。兔肉从食道滑下去，却在半路卡住了，这让凌子修难受的不得不直拍胸口。

乔知白看着凌子修的小脸憋得通红，仅能看见的一只黑眼睛刹那间变得水汪汪的可人疼，一时间又是懊恼又是好笑，手上的动作却比脑子转的还快，直接将人抱了过来，帮着凌子修顺着气，好一会儿才让怀里的小家伙缓了过来。

“其实，刚才不关烤肉的事，完全都怪是我吞得太快了。”眼里的泪意还没完全消退，原本趴在乔知白腿上的凌子修就赶紧扬起了小脑袋，严肃认真地道，“哥哥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然后仿佛是怕乔知白不相信一样，又补救似的用力点了点头，以此加深可信度：“真的。”

乔知白微微叹了一口气，伸手拿起那串着烤肉的棍子，凑在嘴边，准备咬一口试试。凌子修看着乔知白要吃，连忙伸手去拦，但是被乔知白轻轻一让，没有拦住。

“怎么，你吃得，我吃不得？”乔知白说着，轻挑了挑眉梢，随后就势咬了一小口。

虽然乔知白也不是完全不会做饭，但是毕竟在这种情况下做料理却还是从未真正体验过。而且，看别人做和自己亲自动手，其中的差别大了去了。当初系里野营，他看着别人野外烧烤，也没觉得复杂。今天真的自己上手了，才知道理想的丰满与现实的骨感。

首先，火候掌握不好，一边焦了一边却还没有完全烤熟也就暂且不说了，其次，佐料放得也十分不合适。有的地方盐放得少了，肉在嘴里嚼着，能淡出鸟来。有的地方洒得又出奇的多，盐浓得能齁死个人。

乔知白在心里吐着槽，面上却还是淡定将嘴里的肉吞了下去，然后伸手摸了摸凌子修的脑袋，木木地开口道：“亏得这么难吃你还能昧着良心跟我说这么些好话。”

凌子修抬了抬头，正欲反驳，却又听得头顶上乔知白漫不经心的声音里隐隐带上了些笑意：“小修，你对我绝壁是真爱啊。”

凌子修并不是完全听懂了乔知白的话，但是乔知白这话一说完，他却莫名其妙地突然闹了个大红脸。

“好了，这些东西别吃了，别回头再吃坏了肚子！”乔知白将凌子修拉起来，道，“天色也不早了，这么饿着也不是个事儿。回城的话也还要走上半个时辰，我看我们还不如在周围就近找一户农家，暂且对付一餐算了。小修，你看怎么样？”

凌子修对这一切没有什么计划，听着乔知白的建议，没发现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点了点头，应声道：“我都听哥哥的。”

乔知白听到凌子修答应下来，紧绷的神经稍稍松了松，眉目间泄露出了一丝微妙的神情。他轻咳了一声，调整了面上的表情，笑着道：“那小修帮我把那只鸡和竹筒再收起来吧，带到农户家，在他们手上，也算是一道菜。”

“知道了，哥哥。”凌子修乖巧地应着，蹲下身子，将已经收拾干净的小鸡用油纸包好，然后又放进了包裹里。只是那唯一可以看见的黑色眼睛里，却快速地闪过了一道略显晦涩的光芒。

转瞬即逝，几乎要让人以为那是错觉。

已经是快到初冬的天了，却也依旧是说变就变。早上看着，明明是一个阳光大好的艳阳天，但是转眼，天色却又渐渐地阴沉了下来。

有风急速地呼啸刮过，刮在人的脸上，虽不及冬风凛冽，却也带出了几分刺痛。

“这天估摸着是要下雨了。”乔知白皱了皱眉头，从凌子修手上接过包裹，单手拎住，然后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拉过凌子修的小手，语速稍快地道，“看来，为了不变成落汤鸡，我们得快点了。”

说着，拉着凌子修就一路小跑起来。

天色越来越暗，一场暴雨眼看就要降临，但是好在赶在落雨之前，乔知白就已经成功带领着凌子修找到了一户农家。

许是因为古代人大多都比现代人更加纯朴，乔知白不过是向农户里的男主人说了一说自己目前的窘境，那男主人立刻二话不说地稍稍让了让路，热情地让两人进了屋子。

乔知白来得正好是饭点，屋子的女主人正在厨房做饭。接受了农户的邀请的乔知白连忙将包裹里的小鸡递了过去，权当做加菜。那男主人倒也没推脱，高高兴兴地接了鸡，转身去了后院，给自己婆娘送了过去。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屋子外面，雨已经噼里啪啦地下了下来。乔知白透过窗户看着屋外的大雨，笑着对凌子修道，“还好来得早，不然的话现在我两个今天淋了雨，估计改明儿个就得感染风寒。说起来，一场秋雨一场寒的，这名隐城也是见天儿地冷了。”

凌子修没说话，好一会儿，才淡淡地道：“多亏哥哥对这边的地形熟悉。知道快要下雨了，哥哥带着我可是片刻犹豫都没有，就直接来了这边。若不是哥哥果断，哪怕多在郊外徘徊一会儿呢，这雨恐怕就躲不及了。”

乔知白听着凌子修的话，心里“咯噔”一下，莫名整个人有些发慌。但是侧过头，看着自家小孩正捧着热水安安静静地喝的样子，却又不像是已经发现了什么，正埋怨着自己的模样。

一时间，乔知白也不知道凌子修到底明没明白自己这次带他出门的含义。脑子里刹那间百十个念头快速转过，心情微妙的焦躁，整个人如坐针毡。

“哥哥怎么了？不舒服么？”

乔知白在这边纠结，那头挑起事情的凌子修倒是无辜淡定得很。见着乔知白似乎有些坐立不安，立即望着他问道：“还是椅子坐着不舒服？”

乔知白仔细地看着凌子修的脸，想从上面找出什么蛛丝马迹，但是最后却还是失败了，最后只能勉强地扬起一个笑，敷衍道：“没什么，大概是饿了吧。”

凌子修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小声安慰：“这里的女主人已经在做饭了，饭很快就会好……要不然，我去催催？”

乔知白又好气又好笑地伸手拉住真的准备去主人家厨房的凌子修，笑骂：“我们现在是客人你还记得么凌小修同学？还催催，你当这里是客栈是怎么着？乖乖在这里坐着！”

凌子修看着乔知白透露出一丝无奈的脸，眨巴眨巴眼，浅浅地笑着，“哦”了一声。

安抚好凌子修，乔知白这边才松了一口气。又用余光偷偷地扫了一眼依旧格外乖巧的凌子修，乔知白有些无力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算了，船到墙头自然直。即便不是现在，最迟等到明天，自家小孩也必然会发现这一切的。

可是现在的他已经没有时间，也没有退路了，所以，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啊。

第20章：乔知白回去了

吃饭的时候，那一家的男女主人对乔知白和凌子修表现得都异常热情，乔知白表面上一直淡定地微笑着，但私下里却忍不住掩面：虽然知道你们是想要在小修面前表现的好一些，但是这样不觉得太过了么？而且，你们要是想看小修，大大方方看就是了，这么一直偷偷地瞟啊瞟啊的是几个意思？

倒是凌子修，表现的一直很乖巧，捧着碗也不说话，就乖乖地坐在一边，安安静静地吃着饭，很是懂事可人疼的模样。靠近凌子修右手边的女主人偷偷地看着他，心里也还是比较满意的。纵使这个孩子伤了一只眼睛，但是好在别的方面很可心，又是个男孩子，以后长大只要活做得好，再多备些彩礼娶个好姑娘成了家，其他什么的也不妨碍。

心下这么想着，暗自和自家男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算是同意了收养这个孩子。

这头看上了眼，女主人也更加热络起来，看着凌子修默不作声地吃着面前的青菜，赶紧夹了一筷子肉片准备放到他的碗里去：“哎呀，小孩子哪能总是吃素嘛，多吃点肉才能长得高高壮壮的啊。”

但是女主人话刚说完，菜还没放进凌子修的碗里，凌子修却突然端起碗避了过去，小脑袋埋得深深的，依旧一言不发地吃着饭。

饭桌上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尴尬起来。乔知白见着凌子修的表现，暗叹一声“糟糕”，连忙扯出一个笑，道：“主人家你们也别太客气了，我家小修性格内向得很，总是和我一直呆在一起，这都被我养得不怎么会跟人打交道了。你们也别总顾念着我们了，自己也要多吃些。这么一大桌子菜，可不能浪费了。”

听了乔知白的话，总算是有了一个台阶下，女主人讪讪地笑了笑，收回了筷子，然后也就着乔知白的话，顺势将话题转了过去。

一整个吃饭时间，饭桌上的一众人，除却凌子修自始至终都是沉默着的，总体来说，也算得上是宾主尽欢了。

磨磨蹭蹭地等到吃完饭后，便已经到了下午。屋外，暴雨已经停了，树上的叶子雨水倒还未干得彻底，阳光一照，闪闪地发出光来。乔知白见天已经放了晴，时间也不早了，便也就带着凌子修跟主人家辞行准备回百味楼了。

一路上，凌子修拉着乔知白的手，却还是依旧沉默地不说一句话。乔知白牵着凌子修，慢慢地在已经变黄了的草地上走过。不时有风吹过，间或钻到衣服里，让人不自禁地打起了寒颤。

“这天可真冷。”乔知白笑着侧头对凌子修感叹。

身边的凌子修却不言语，只是默默地跟着乔知白的步伐。

乔知白有些无奈地看着正对着自己实行“冷暴力”的凌子修，感觉脑子发疼。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许久，乔知白突然停下了脚步，笃定地开口问道：“小修，你已经知道了，是吗？”

凌子修也跟着停下了步子，顿了一会儿，然后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里带了一点倔强，道：“我不知道。”

“小修……”

乔知白伸手摸了摸凌子修的脑袋，凌子修却第一次毫不犹豫地躲了过去。蓦地抬着头看向乔知白的眼睛弯出一个很可爱的月牙状，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很轻：“哥哥，我什么都不知道。”

“哥哥，我们回去吧，好吗？”凌子修又低下了头，软软地求着乔知白，“我们回客栈吧。我不想呆在这里。”

乔知白盯着凌子修的发顶，突然就变得很难过。他伸手将凌子修抱了起来，不顾凌子修的挣扎，紧紧地抱着他，声音地带上了一丝颤音：“小修，对不起。”

乔知白的话一出，原本还在乔知白怀里挣扎着的凌子修立刻就安静了下来。许久许久之后，乔知白才听到怀里传来一个小小的声音：“不可以……带上我吗？你到哪里，我都能跟着你去的。我什么都不怕的。不可以，带着我一起走吗？”

“我不会是累赘的……不是说好要当我的哥哥的吗？”

“不是你让我疼的时候就要说出来的吗？”

“哥哥，我好疼。”

“哥哥，我疼。”

“我不要糖。我不要新衣服。我不要大房子。”

“可是就算这样，哥哥你还是不想要我了对不对？”

“哥哥……你这次是真的……要丢掉我了对不对？”

并不是……这样的……

胸口那带着温度的湿意仿佛能够灼伤心脏一样。乔知白第一次知道了自己也有面对着别人，而无言以对的时刻。他能说什么呢？他还能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