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夕——无边烟雨
无边烟雨  发于:2015年08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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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的目标太过强大,而且,那时候还在莫穹苍在。

可是,他竟争不过一个死人!

狠狠咬牙,喧嚣的怒气汹涌而来,胸口涨得似乎要裂开了。他盯着莫静尘,眼里涌起危险的气息:“静尘,我没有气馁。还有一天一夜的时间,我会耐心等待,等你明白。我不是逼你,我是势在必行!”

莫静尘站起来,平静地道:“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我该告辞了。明日不去送你与清影,在此先祝你们一路顺风。参横,或者,妹夫,是做朋友还是敌人,我由你选择。”

说罢转身,衣摆划出流水般的线条,毅然决然地离去。

参横紧盯着他的背影,目光恨不得将他洞穿。

“王爷!”院子里想起太监尖细的声音。参横一怔,起身走到门口,见一名太监慌乱地奔进来,看到莫静尘,带着哭腔道,“王爷,太后娘娘突然晕倒,醒来后立刻想要见你,请你随奴才进宫吧。”

莫静尘的背影僵了僵:“是不是……婉致公主在?”

“是啊,就是婉致公主来了,太后才昏厥的,请王爷即刻进宫吧,太后的样子……”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莫静尘已悚然一惊,回头看黎夕一眼:“夕儿,我们进宫!”

第六十二章:心碎

飞马赶往皇宫,莫静尘已不顾惊世骇俗,从端华门就开始施展轻功,身形宛如惊鸿掠影,扑向栖鸾宫。

“誉王来了,誉王来了!”太监的通报直达宫内,那声音在气氛压抑而沉闷的栖鸾宫内回旋,听来十分刺耳。

莫静尘飞奔进去,黎夕眼睁睁看着那个身影被宫门吞没,一颗心倏地沉落。刚才莫静尘出来时,只简单地说了五个字:“爹回绝了他。”这五个字听到黎夕耳朵里宛如天籁,他脸上刚刚扬起笑容,就被突然出现的太监打断。

太后气得昏倒,是因为爹的缘故。听太监的口气,太后已经凶多吉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纵然别人不怪爹,爹也会自觉罪孽深重。为什么,所有的不幸都要落到他身上?所有的压力都要降到他身上?爹,他也不过是血肉之躯。

李太后躺在床上,面色惨白,气若游丝,眼神已经有些涣散。

莫惊风与皇后梅瑶华双双守在床前,李清影则跪在一边默默垂泪,两只眼睛已经哭得通红。

莫静尘进来时,见太医院四名资格最老的太医都在外间,个个战战兢兢,满脸愁苦,分明已是束手无策。可他已经顾不上他们,冲进卧室,扑通跪下:“母后……”一声呼唤刚刚出口,声音就卡在喉咙里,泪水夺眶而出。

李清影呆呆看着他俊朗的面容,无限凄楚。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曾经要强的、心比天高的女子,脸上已被浓浓的忧伤蒙上了一层黯淡的阴影,不复初来时的光鲜。

听到他的声音,李太后动了动,眼神慢慢聚拢,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一只手颤巍巍地伸出。莫静尘连忙膝行过去,哽声道:“母后,不要动,儿臣在此。”

“皇儿,皇儿!”李太后嘶哑着声音呼唤。莫惊风走到她身边,屈膝跪下,含泪应道:“是,儿臣在。”

李太后伸手执住莫静尘的一只手,眼睛却看着莫惊风,手指颤抖,声音也在颤抖:“答应他,答应他……”

“母后?你是说答应参横么?”

“是,答应他……”她转向莫静尘,挣扎着,“静尘,不要……不要做祸国殃民的事,否则,你对不起你父皇在天之灵……”

莫静尘浑身一震。

“去西盍,保护清影,他是你……妹妹,保护她……”抓着莫静尘的手力气大得惊人,那张惨白的脸上露出回光反照的色彩,双目圆睁,牢牢盯着莫静尘,带着强烈的期盼,仿佛莫静尘不答应她就不会闭上眼睛。

莫静尘只觉得胸口剧痛,才刚失去父皇与母亲,转眼又要失去母后。这个母后,虽然不是亲生,虽然也曾防着他、猜忌他,可毕竟,她没有真正做过什么伤害他的事。她算得上一位贤良淑德的国母,算得上一位好母亲。

“母后!”莫惊风也是心痛欲裂,面对眼前这位将死之人,他想劝阻,却已力不从心。难道要让她死不瞑目么?不,他不忍心!他只能沉痛地唤了声,闭上眼睛。

“静尘?静尘……”反反复复地唤,到最后近乎哀求。她要为先皇保住江山,为自己的儿子扫清障碍,还要,保护她放心不下的义女兼侄女——李清影。

“是……儿臣遵命!”一字字从齿缝里挤出来,莫静尘犹如虚脱了一般,背后已被冷汗浸透。

“谢谢……尘儿……”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唤出“尘儿”两个字,李太后唇边露出一丝笑容。带着这丝笑,她的眼睛慢慢闭上,停止呼吸。

也许,直到死,她才知道这位不是自己亲生的皇子有多善良、多仁慈,所以,她的笑,带着宽慰、带着安心,也带着歉意。

大胥延康十九年,莫穹苍驾崩,蕙妃殡葬,新君即位,不到两个月,太后薨。

天,骤然变了,刚才还是阳光灿烂,转眼天空布满阴霾。

莫静尘变得异常冷静,脸上没有一滴泪,可是他的魂魄好像脱离了躯壳。恍惚间似乎感觉到莫惊风的手掌抚过他后背,耳边听到低低的语声:“五弟,你先回去,你太累了。”喟叹的声音,有泪滑过,从那张刚毅冷峻的脸上,带着灼人的温度。

莫静尘仍然不动不语,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来人,扶王爷出宫,请世子照顾他!”

为什么要照顾我呢?我没什么,不过是失去的太多,所以,有些回不过神来。失落的时候,心也变得空茫了,空得好像独自飘浮在幻境里,虚无的、飘渺的,无依无靠……

“爹!爹!”紧紧抱住莫静尘,黎夕的声音颤抖得不成调,“我们回去……我们离开这里……”把头埋在莫静尘胸口,移不动双脚,泪水却像决堤的水倾泻而出。

强烈的恐惧感紧紧攫据着他的心,他觉得胸口堵得快要窒息。爹的样子,是不是……?

一双手抚上他的脸颊,把他的脸轻轻抬起,漆黑的眼睛里目光清明,莫静尘已经回过神来,异常冷静地低语:“夕儿,对不起,爹没用,爹答应了……”每个字都是痛。

心,碎了一地。

第六十三章:纠结

“恭喜大王得偿夙愿,我母后已薨,五哥答应了母后临终遗言,愿意当你的王后。”脸上已经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所有的愤怒、不甘、心痛都化作眼底幽幽的火焰,李清影一字一句对参横道,“从明日起举国哀悼,大王今夜就可以开始痛饮欢庆了!”

参横怔住,强烈的喜悦撞击着他的心脏,眼里迸发出火花,他一把抓住李清影的手,攥得紧紧的:“爱妃,你说什么?”

将他满脸的喜悦尽收眼底,李清影一点点笑出来,悲哀地、嘲讽地、幽幽地:“爱妃?大王弄错了吧?臣妾哪里担当得起这两个字?大王万千宠爱都集于五哥一身,只可惜,五哥的心却不在大王身上。大王,你费尽心机,恐怕未必如愿。得了他的身,却得不到他的心呢!”

参横怔了怔,看李清影一眼,眸底似有歉意。燕卿呆立一旁,眼里已染上烟灰般的颜色。

“不,他的身与心,孤都要。”仿佛自语,又仿佛在向李清影宣告。参横一甩袖子,扬声唤道:“来人,备马,孤要去誉王府!”撇下李清影,头也不回地离去。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是什么瓷器被摔破的声音。

誉王府大门紧闭,整座王府笼罩在一片凝重而冷寂的气氛中。参横飞身下马,手下立刻到门房通报。门房上的人进去不久就出来了,向参横道:“我们王爷道:此事既是国事,还请大王回去候旨。太后新丧,王爷心情沉痛,不便会客,请恕怠慢之罪。”

参横怔住。静尘,你一定要用这种礼貌而疏远的态度对我么?到现在,你还要这样对我?你都已经答应做我的王后了……我知道你现在心里难过,好吧,我不打扰你。反正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我就再等等又如何?可其实,我是想来安慰你的啊……

心里百味横陈,酸甜苦辣都有。站了一会儿,对房门上下人道:“请你们王爷保重,孤走了。”

莫静尘拒绝任何人的服侍,紧闭房门。桌上铺着韩素颜的画像,莫静尘一动不动地坐着,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双眼睛仿佛穿越了世事轮回、沧桑变幻,将前世今生所有的深情凝聚在眼底,又仿佛唯恐时日无多,再也看不到那张美丽的脸,所以,他要一次看个够。

无声,无泪,只有默默的凝望。那个背影安静而寂寞,仿佛亘古以来就以这样一个不变的姿势坐在那儿。

黎夕站在房门外,举手想要敲门,又犹豫着放下,再次举手,再次放下。开口,声音低哑:“爹,夕儿可以进来么?”

莫静尘微微一震,如梦初醒地抬起头,看房门一眼:“进来吧。”

等黎夕进来时,他的眼里已平静无波,默默看着黎夕,目光温和,只是眉宇间有隐隐绰绰的忧伤,黎夕看得很分明。

“爹……”膝盖重重地落到地上,黎夕一步步挪过来,每挪一步,心里的痛就像排山倒海般翻涌一遍。挪到莫静尘面前,他扬起头,痴痴看着那张绝美的脸,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却不肯掉下来。

莫静尘伸手把他搂在怀里,让他的脸贴着自己的胸膛,柔声道:“傻孩子,是舍不得爹么?这么多情,怕要磨损了男子汉的气概,不像我的小豹子了……”

黎夕的眼泪哗的一下流了出来。不要,我不要什么男子汉的气概,我不要假装坚强,不要像你一样承受一切该受的和不该受的,我不要……我只要你,只要你……

“爹,爹,你不要夕儿了么?”男孩终于忍不住,呜呜咽咽地哭起来,泪水打湿了莫静尘的衣衫。

“夕儿,你长大了,不要这么软弱。”叹息般地低语,心痛如绞。

“不!夕儿还小,夕儿还要爹爹教导,爹不能走……夕儿会很乖、很听话,好好孝顺爹,再也不惹爹生气了,爹不要走……”可怜又可笑的借口,只因为想说的那个字说不出口。黎夕恨极了自己,心,已痛得麻木。

“夕儿,夕儿……”莫静尘痛苦地闭上眼睛,紧紧抱住黎夕,“是爹对不起你,爹答应了要照顾你长大,给你一个温暖的家。可现在,爹自己却要离开这个家了……爹只能这么做,爹要对得起黎民百姓,对得起大胥江山,对得去父皇母后与母亲……”

“是!你要对得起所有人,除了你自己,还有我!”黎夕猛地抬头看着莫静尘,满脸泪痕,悲愤地嘶吼,“你总是为江山、为百姓、为天下太平,你从来不考虑自己,从来不考虑我!在你心目中,我算什么?是你捡来的小动物,随便就可以丢弃么?”

莫静尘怔住,愕然地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会受到这样的指控。这孩子是疯了么?怎么冲动到这种程度、偏激到这种程度?“夕儿?”他惨笑,“你是这样认为的么?”

那双温柔的眼里有太多伤痛,完全没有隐藏地流露在黎夕面前。心好像突然被一双巨手抓住了,死死捏紧,连呼吸都已被掠夺。黎夕倒退两步,重重磕头,慌乱地、求恕地、一迭声地道:“不是,不是,夕儿只是心太痛,夕儿口不择言了。爹饶恕我,饶恕夕儿,夕儿错了……”泪水滚滚而下,额头三两下就磕出血来。

下一秒,身躯被抱入莫静尘温暖的怀里,语声中满含着心疼与歉意,轻轻在耳边响起:“爹明白,是爹不好。所以,爹不怪你。”

手指轻轻抚上他额头:“何苦,把额头都磕破了,你这孩子,冲动起来就不顾一切,看来,爹说错了,小豹子的本性永远都不会变。”微微苦笑,不知道是庆幸还是无奈。

“爹……”呜咽的声音,像小兽的悲鸣。黎夕抬起泪眼,朦胧地看着莫静尘,带着浓浓的鼻音道,“今晚,夕儿陪爹喝几杯,好么?把什么都忘了,就我们俩,好好喝几杯。”

“好。”

第六十四章:灼痛

莫静尘从来都是清醒的,再多的痛苦,他也清醒着去扛。他只有在与那些志趣相投的布衣文人或者军中将士相处时,才会纵情饮酒、豪气干云。

今天是借酒浇愁么?莫静尘何曾如此软弱!何况太后新丧,身为皇子,他怎能违例饮酒?

当林蕤听到王爷与少爷要在拂云居喝酒时,四平八稳的林管家一下子慌了神,他想劝阻,可脚步挪到拂云居外,他却站住了。心不知什么时候裂了一条缝,有风灌进去,丝丝缕缕的痛。

他看到清笳站在花架下,举头看着花叶间漏下的阳光,脸上有斑驳的泪痕。十九岁的少年早已脱离了稚气,却在此时此刻露出孩子般伤心的表情。

清笳也看到了他,转过一双微红的眼睛,带着气声道:“林管家是要找王爷么?王爷现在谁也不见。”

林蕤道:“我只是来看一眼,回头我吩咐厨房传膳。”说罢掉头就走,走了两步又停住,“你记得,待会儿若是见王爷喝得差不多了,就算拼着被他责怪,也一定要抢了他的酒。”

清笳苦着脸,心道王爷虽然温和,可府中下人个个对他敬若神明,谁敢违逆他?林管家你倒会出难题,你干嘛不留下来劝王爷?一边腹诽,一边应道:“是,若王爷允许我在边上服侍,我自然会劝王爷的,可只怕王爷不要……”

林蕤呆立片刻,挥挥手:“罢了,王爷心里不好受,再看到少爷那样,他更加难受了。他难得发泄一次,就由着他吧,只盼他自己还能保持清明……”语声越来越低,脚步沉重地走了。

酒菜端进莫静尘房间,莫静尘果然不要清笳伺候,关起门来,房间里便只剩下父子二人。莫静尘将韩素颜的画像卷起来,却没有挂回墙上,而是放到了枕边。黎夕看在眼里,心痛得厉害,一言不发地斟满酒,不待莫静尘举杯,他自己先仰头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正想再倒,忽然感觉额头肿起的地方凉凉的,抬起头,目光落入一双幽深的黑眸,黎夕呆住,颤动着嘴唇:“爹……”

莫静尘把清凉润滑的脂膏轻轻涂在黎夕额头,和声道:“以后别再这么冲动了,为将者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一旦情绪失控,人就会变得暴戾,就会滥杀。爹希望你将来做一位睿智而大度的将军,勇敢果决,但不失悲悯之心。”

泪水再次蒙住眼睛,黎夕低头,避开莫静尘的眼睛,心头剧痛。为什么,此时此刻你还能这样冷静、这样理智地说话?你的心真是石头做成的么?为什么对自己这样残忍?为什么要这样严格地约束自己?放开怀抱,痛痛快快醉一场、痛痛快快哭一场,不好么?

莫静尘拍拍他的肩膀,挨着他坐下:“爹知道你心里难过,但我们也不是马上就要分开了,我好歹会跟参横说,给我一段时间为父皇、母亲与母后守孝。虽然这只是规矩,不是铁律,参横有很多理由说服我放弃,可至少,我会跟他商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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