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熟悉的恐慌感啃噬着他的神智,他觉得自己头晕得更加厉害了。
“……不,我想我最近并没有得罪什么人……我的意思是,就我所知,没有。”
兰德觉得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的,又像是有另外一个人在他的身体里回答着那个问题。
为什么那两个人会询问他最近接触的人?
为什么他们会问他是否有与任何人发生冲突?
兰德并不愚蠢,虽然他头晕得要命,但是他几乎立刻就察觉到了这个问题与那场噩梦一样的爆炸案之间的关联。
那场爆炸案是发生在《全美快讯》的,而且如果他当时没有因为着急文森的事情而冲出办公室的话,现在他根本就没有任何机会坐在这里回答两位FBI的问题。
“那场爆炸的引爆物是一个包裹。”男性的那名FBI对兰德说,“我们检查了大厦的出入登记,当时进入大厦的包裹只有一个,而它的收件人正是兰德·西弗斯,也就是你。”
兰德茫然地看着他,几乎有些不明白他究竟在说什么。
“你的意思是……我……我不懂……”
“有人想要杀了你,西弗斯先生。”
另外那名FBI说道。
“爆炸物做得相当的业余,但是包裹里装满了铁钉和铁皮碎屑,其中一些正好击中了瓦斯管道最后引发了这场悲剧。但是从爆炸的内容物来看,这个包裹显然有着相当清晰的针对对象,那就是你。这很有可能是一场由私人恩怨引发的报复……西弗斯先生,请你再仔细地回忆一下,你真的没有任何的遗漏吗?与你有冲突的人?”
……
而在兰德与FBI进行艰苦的问询的同时,在堪萨斯的另一端,也有一些人正陷于困境之中。
那是一些有着鲜明口音的墨西哥毒贩。
这一天不仅仅是对于《全美快讯》的工作人员来说是悲剧日,对于他们来说,更加是一个倒霉的日子。
他们所在的大厦距离爆炸的那座仅有半个街区的距离,而在那声轰鸣响起的前五分钟,他们准备了大量的“好货”,准备与堪萨斯的毐品总经销接头,并且交货。
然而,爆炸毁了一切。
几分钟后警察便把整个街道都封闭了起来,他们带着那些“货物”想要不引人注目地离开大厦,简直是天方夜谭。
在无奈之下,他们能做的只有像是老鼠一样蜷缩在这间房间里,骂骂咧咧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然后等事态平息下去。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那栋大楼的火势却越来越大。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在短时间内这段街道的戒严是不会解开的。
在手持大量毐品的情况下,有一些人决定给自己找一些乐子。
他们将低级别的帮派成员发配到了门外进行戒备,然而在房子内部的套间里,一场简陋的狂欢正在进行。
毒贩的头目是一个壮硕的墨西哥人,他近乎粗鲁地将自己的“情人”,一个年轻的黑发男人拉进了房间。
他在锡箔纸上洒下了一些货,在那个人贪婪的目光下晃了晃。
“你知道怎么做才能得到奖赏。”
头目说道。
黑发的青年目光呆滞,然而在看到那些东西之后,他的灵魂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他没有任何犹豫地脱下了自己所有的衣服,从头目的“储备”里挑出了一些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甚至可以说是残忍的道具,没有任何润滑地插进了自己的身体。
鲜血很快顺着黑发男人的大腿流了下来,理论上来说这应该非常疼痛,但实际上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在这种受伤的情况下继续往里头塞着东西,地毯上逐渐浸润起了粘稠的血泊,空气里漂浮着人类血液的腥甜气息。
面对这血腥的一幕,而头目却毫无触动,他躺在沙发上对着自己眼前的黑发男人投以大笑,时不时地抖动着锡箔纸上的白色粉末然后嚎叫狂笑。
“嘿,就是这样,再多一些,再多一些,宝贝儿待会我会给你奖赏的……”
他持续的地发出刺耳的声音,直到一滴粘稠的液体,突如其来地滴落在他那赤裸的腹部上。
“该死的——”
头目立刻咒骂了一声,他皱起眉头,伸出一根手指沾了沾那一滴液体。
它是半透明的,黏糊糊的,简直就像是什么人的鼻涕,相当的恶心。
而重点是,为什么这里会有这种东西滴落下来?
那名头目纳闷地抬起了头——
在简陋得天花板上,一张密布着鳞片的怪物的脸与他直直相对。
四颗鲜红的眼珠点缀在它的脸上,如同爬行动物一般的瞬膜时不时飞快地掠过那巨大的眼珠。
……
在沉默了一瞬间之后,那名头目终于意识到自己见到的并不是幻觉,他发出了一声尖叫。
“啊啊啊啊——”
同时从沙发上摔了下来。
“怪,怪物啊啊啊啊——”
他惊慌失措地在地板上抖动着自己的双腿,本能地往后退着,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只曾经带给他无限安全感的枪支,哆哆嗦嗦地举起来对准了那只怪物。
好像只是一瞬间,那只怪物便动了起来。
比起会出现在现实中的生物来说,它更像是一道影子,平滑,安静,无声无息朝着头目靠近。他甚至可以闻到那只怪物身上的味道……那种浓重的腥味……他更加清晰地看到它那向着两边咧开的嘴,那尖锐的牙齿足以让任何一个孩童于夜晚中哭喊着醒来。
那名头目整个人都被恐惧所占据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何时打光了那些子弹的
更多的人从门口冲了进来,他们都听到了那枪声。
他们当然也都看到了匍匐在墙面之上,头部一百八十度扭转,以极为诡异的姿态凝视着他们的那只怪物。
“杀,杀了它,那只怪物……”
所有人都因为那玩意丑陋而可怕的外表本能地掏出枪并且设计,沙发,茶几乃至窗帘都在那片秘籍的弹雨中变得粉碎。这一定会迎来警察的注意,可是这一刻在场没有一个人有心思去担心这些。
他们快要被那只轻巧地在他们头顶上跃动的怪物吓疯了。
它的动作甚至比子弹还要快,宛若一只幽灵,当子弹射过去的时候,那里留下来的只有粘液的痕迹,而怪物本身已经到了他们视线的死角范围。
说不出究竟谁是第一个倒下的,他只来得及感到背后传来了一阵湿滑——
“砰……”
伴随着闷响,一个人的头颅被一根蓝色的舌头卷起来,直直的从他的肩膀上扯了下来。
大量的鲜血就像是喷泉一样从断裂的动脉中喷出来,甚至在他身边的人都不能幸免。当然,他们很快也不用担心自己的衣服被血污所淋到,因为没有过多久,他们也都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有一些是被挤碎了头颅,有一些是被那长而灵巧的尾巴拗断了脖子,还有一些是直接被它尖锐的爪子划开了腹腔。
肥厚的肠子就像是死蛇一样从他们的身体里跌落了下来。
整个套间在短短的片刻之间,变成了地狱。
然后,这个地狱安静了下来。
芒斯特缓缓地落在了地上。
它沉默地看着房间里唯一还存活的那个黑发男人,他的身体来塞着那些奇怪的道具,周围是一片残破的尸体碎片。
但是他却浑然不觉,正带着虚幻的幸福蜷缩在了一个角落。
在他的手里,是之前头目放在手上作为诱饵的那片锡箔纸,那上面残留着被飞溅的脑浆和血液弄的黏糊糊的粉末。
黑发男人滴着口水,像是狗一样伸着舌头舔着那片锡箔纸。
芒斯特慢慢地滑动了过去。
它那可怖的影子投在了黑发男人的身上,但是后者只是翻着白眼,空虚地瞥了它一眼。
“滚开,丑八怪。”
然后他继续沉浸在了那些粉末的美好世界之中。
“丑……八怪……”
芒斯特偏了偏头,困惑地重复着这个单词。
它伸出爪子想要让那个男人解释一下这个单词……就像兰德总是会温柔地告诉它那些难以理解的人类语言究竟是什么意思。然而在它碰到他之前,他的身体开始痉挛。
过了一会儿之后那个男人的身体抽搐着倒在了地上,呕吐物从他嘴里涌出来,然后塞住了他的气管。
他死了。
那些刚进行交易“货物”并没有来得及掺杂其他的东西,它的纯度太高,远不是这个男人应该品尝的东西。
不过这些倒并不是芒斯特会关心的东西。
它只是稍微有些在意那个单词。
“丑八怪。”
它将头探到了窗子外面,闻着空气中的味道。
在找到它最心爱的兰德之后,他会温柔地解释这个单词的含义给它听的。
芒斯特安心地想道。
第72章
在《全美快讯》大厦爆炸的悲惨日子,圣玛利亚感恩医院被浓重的悲哀与死亡所笼罩。
而在靠近西翼住院部里重症病房里,有好几名病人宣称自己在窗外看到了死神的使者——那是一只体型庞大,而且异常丑陋,身体表面覆盖着鳞片的可怕生物。
一名患有严重糖尿病的78岁老人因此从病床上翻了下来,他弄坏了自己的尿管,将整个病房弄得一团糟,最悲伤的是,因为这个小小的事故他藏在床垫底下的歌帝梵黑巧克力碎片被他的主治医生发现了。
那名富有同情心的医生因此只把这名老人因为惊恐而语无伦次的描述当成一个为了私藏甜食而编造的谎言。
“但,但是我真的,真的看到了。它趴在窗外,眼睛是红色的,它在看着我……上帝啊,难道我要死了吗?我不想死。”
老人哆哆嗦嗦地对医生说道。
“好了,你不会死的,前提是你不要再偷偷摸摸地藏巧克力在床底下了,哪怕你没事只是舔一舔也不行。”
医生露出了一个并不在意的笑容然后说道。
在他背后的窗口,一只覆盖着细密鳞片的尾巴抖动了一下然后迅速地消失了。
而在医院的停车坪,几名正在等待父母的无聊少年们塞在家庭旅行车里,散漫地躺在座椅上玩着手机。
有一个人忽然对着手机笑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
“有人发疯了,”那名青年耸了耸肩膀然后将手机上另外一名朋友的脸书展示给了同伴浏览,“提姆说今天他在十九街的外墙上看到了活生生的蜥蜴人。”
“噗——”
旅行车里顿时响起了少年们的嗤笑。
“老天,他真的疯了,你真不应该让他看那本什么蓝血书,他该不是真的相信了吧,什么天龙座的蜥蜴人……”
“哦,他还拍了照片?”
那名青年点开了那名“提姆”放出来的照片。
照片的像素很差,看得出是从很远处拍摄的,拍摄的对象也只不过是随处可见的大厦后侧的外墙而已,防火梯和锈蚀的管道让照片上的大厦看上去破落不堪,没有任何可取之处。
而一定要说这张照片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的话,大概只有在图像的边缘处的那一抹奇怪的影子吧。
它是白色,看上去就像是有人把图像从照片上抠了下来,模糊的轮廓隐隐约约能辨别出一条长的尾巴和人形。假设在白影的位置真的有什么东西的话,它大概就是一个长着人类上半身和细长鱼尾,笔直贴在垂直于地面的外墙之上的生物。
当然,在这群少年眼里,这张照片,包括上面那个影子,不过是那名叫做提姆的少年无聊发的玩笑而已。
“也许是什么挂在管道上的反光材料吧,”有人随意地瞟了那张照片一眼,“天啊,他究竟是从哪里照到这种无聊照片的。”
……
但是奇怪的是,他却许久没有得到自己同伴的回应。
“嘿,你在发什么呆?”
他纳闷的在同伴的面前晃了晃手,而这个时候,他的那名同伴正一脸震惊地看着车窗的外面,他的表情看上去简直就像是撞到了鬼。
“你,你看到那个玩意了吗?”那名同伴手中的手机不知不觉跌落在了地上,但是他却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而是用力地伸出手指戳着玻璃窗。“刚才,有个满是鳞片的玩意从医院的外墙上爬了过去……”
家庭旅行车里嘲笑的声音变得更加响亮了起来。
理所当然的,没有任何人相信那名倒霉的少年,自然也不会有人相信,那种覆盖着鳞片的怪物,会真的出现在他们的世界里。
……
除了兰德·西弗斯。
他当时正疲惫地接受完了FBI的询问。
他们对他提出了保护措施——从今天开始,会有两辆伪装成清洁车的车辆守在他的公寓下方,而他的隔壁也将入住便衣。
这让兰德感到一阵胃痛。
他被限制行动,出于对公共安全的考虑,在犯罪分子落网前,他恐怕没有可能前往华盛顿,而除此之外,还有更大的难题在等着他。
那些监视,正确的说,那些“保护”……
兰德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在这些人的监视下隐瞒芒斯特的存在,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简直就像是天方夜谭。
在上班的第一天,他的工作地点,包括哪些尚未熟悉的同事,被一颗炸弹砸成了碎片。
而那颗炸弹是冲着他而来的。
这种简直只会发生在罪案电视剧里的剧情,配合着脑震荡引起的晕眩,让兰德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有那么一小会儿时间他甚至会忍不住问自己,自己是否真的还存在于现实中,而不是某个奇怪的,富有真实性的噩梦里。
在这种时刻,兰德发现自己竟然开始想念起了文森,但是很快卡洛琳带着清晰恨意的话语就在他的脑海中回放了,那种感觉就像是一把刀刻在了他的神经里,带来了一阵难忍的刺痛。
只是短短的一天时间,但是兰德觉得自己好像在忽然之间,迎来了人生的“坠机”。
一切看上去都糟透了,兰德想。
他慢慢地在医院嘈杂的走廊上踱步前行,有人向他投来了担忧和同情的目光,显然将他当成了爆炸案的受害者,或者说遇难者家属。顶灯在他头顶投下了明亮的光辉,但是兰德却觉得自己的视野昏暗一片,那种无形的压力重重地覆盖在他的身体上,让他甚至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而就在此时,一个病人尖叫着挥舞着手从病房里跳了出来。
“怪物,有怪物!”
那名病人的神智激动得有些不太正常,他的胳膊上粘着注射用的固定胶带,然而此时针头却已经脱落了,一缕鲜血顺着他挥舞的胳膊流到了手肘。
兰德的视线在触及到那一抹殷红之后,一股强烈的反胃感就像是拳头一样砸在了他的胃部。
“呕——”
兰德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他越过了正在努力制服那名激动的病人护工们,迅速地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兰德几乎是跪在马桶旁的地板上呕吐的,虽然他实际上已经什么东西都呕不出来。
他的身体沉重,而且思维迟钝到了极点,最后只能看着冲水后的马桶内部水花发着呆。外面有人进来,然后出去,有人哭泣,也有人小声的互相讨论某人死后该如何处理他的猫咪们……
站在小小的隔间里,兰德却觉得外面那些人的世界离他无比遥远。
他觉得自己甚至可以就这样木然地呆在这里直到世界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