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向看见虞尚一脸狼狈自然是很震惊，虞尚指了指自己肩上架着的人：“呼——他受伤了，快点给他包扎一下……”

尹向这时候才如梦初醒，说了一句“抱歉请先等一下”就接过虞尚肩上的乔希，一瘸一拐地把他拖进了某个房间，虞尚注意到他的腿上缠着纱布，明显是伤口没有养好的样子，此时一运动又冒出了鲜红的血渍。

他皱了皱眉，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干什么，他就猝不及防地跌入一个人的怀里，那人的声音熟悉，斥责他道：“你在干什么，怎么这么不小心？！我听暗夜说你一个人出去然后被掳走的时候都快急疯了！”

他忽然很想笑，于是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个化开万年冰雪的笑容：“我没事。”

抱住他的那人显然又被这个笑容惊到了，随后抓住他的衣领，给他来了个狠狠的吻，好像要把他给吃下去似的。

跟在后面的暗夜一脸正值地把头撇到一边装作看风景，但他略微僵硬的脸色还是暴露了他的尴尬。

虞尚见黑鲁佐德亲起来没完没了，忙找了个空隙退后，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一会儿就够了。”他的脸上好像第一次不是那种看起来欠揍的冰山脸，而是带着点不甘的懊恼，脸上有一层薄红。

黑鲁佐德一边想着太可爱了一边再冲上去抱住他，抱了一半忽然觉得不对劲，看向虞尚的身上：“那家伙没对你做什么吧？！你的外套呢？”

虞尚镇定地举起手，黑色电光在他的手指间游走：“多亏有你。”

看着那道电光，黑鲁佐德的神色有一点复杂，不过只用了不到一秒，欣喜就盖过了所有的负面情绪。虞尚收起电光，摊开手：“不抱了？”

“那怎么可能？”黑鲁佐德把他搂在怀里，有些话不需要明说，互相都已经明了了。

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尹向注意到昏迷中的乔希有一点不对劲，血根本止都止不住，乔希还在痛苦地扼住自己的脖颈。而乔希的瞳孔，好像在慢慢地变成雪白——

十九

对他，对安西，很久以前就开始注意了。

这个人类看上去很斯文，白白净净的一张脸，和恶魔们的长相很不同，安西长着一张东方人的脸，非常漂亮的东方脸。他对每个人都很温和，就好像天生就不会愤怒，此外也带着有骨子里的傲慢，熟悉他的人都会知道，他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温良无害。

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目的又是什么，甚至安西这个名字都只是他的一个“外号”。魔界知道有灵媒的存在，但能越过空间夹缝到达魔界的唯一一个人类只有安西。作为魔界的唯一一张东方脸孔，安西自然成了稀有物种。当时魔界的恶魔们对性别基本上没什么概念，追安西的女孩子不少，男孩子更是不少，但是安西似乎并不青睐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温和地拒绝了每一个人之后，他却一心一意地追起黑鲁佐德来。

乔希也在被拒绝之列，他却并不像其他追求者那样过去了就过去了，安西的拒绝给他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创伤，他觉得自己的感情受到了侮辱和践踏，因为他发现自己不被喜欢是因为顺位太靠后！那时候恶魔们还没有什么能力，光是凭借力量和顺位排出了顺位，黑鲁佐德作为一个青涩的小鬼只身挤进顺位前十，虽然排名稍靠后，但也算是“年轻有为”，更加重要的是前途无限。

而那个时候，也正是灵媒间的杀戮开始的时候。

黑鲁佐德从未真正意义上地成为过虞尚的秩序者，但他和秩序者已经相差无几了，什么都为他干，忠诚到像他的眼中只有安西一个人。

就连被安西利用、帮他一路祛除所有阻碍，妄图杀死魔王也……

乔希在半陷入昏迷的状态下脑内混乱，他只能将眼睛睁开一条小小的缝，记忆扰乱了他的意识，呼吸变得愈发艰难。饶是如此，在一旁的尹向也能看见他渐渐雪白的眼瞳。尹向被吓坏了，赶忙拽住他的手，努力让他别去扼住自己的脖颈。

“别这样折磨自己了。”尹向垂头，昔日的一身逗比欢乐气息已经不复存在，亲手磨掉它们的就是乔希。

乔希在意识中挣扎的时候，尹向的声音就像一把劈开混沌的刀刃，清晰地在他耳畔回荡着。

别这样了，别再对我好了！他在无声地反抗。

这种不计后果的付出，是很痛苦的。乔希仿佛在尹向身上看见了另一个自己，都是同样为爱疯狂，即使得不到任何回报。

他记得在第一次做之前，他认真地问过尹向：“你究竟喜欢我什么，甚至不惜做到这一步？”

尹向想了很久，没有给出什么回答，而是把衣服悉数褪下，道：

——你觉得恶心的话，可以把我当成安西。

——把他——当成安西。

甚至不惜做到这种地步，拿自己的身体做赔，并且承诺可以做其他人的替身，他曾经也干过这么可笑的事情，只不过安西拒绝了。

直到最后，乔希才清楚安西骗了所有人，然后，安西永远的消失了。

——最后，虞尚出现了。

他不像安西那样，他的背景很干净，好像也没有什么占领魔界之类的“雄图大志”，他只是一个误入魔界的外来者，与周遭格格不入，长相和性格都与安西截然相反。而他知道了虞尚就是安西的“存在”之后，他想，这次一定可以得到安西。

没想到却还是黑鲁佐德，他在千年之前就输了，没想到千年之后照例输的一败涂地。

不可以，不可以。安西一定得属于他，必须是他的，必须……是他的。

这种欲望得不到满足的心情日夜折磨着他，终于扭曲了所有。

“嘻嘻……”

“你忘了吗？我是会帮助你的呀？”

耳畔嗡嗡嗡的嘈杂声忽然消失了，尹向的声音也没有了，那个黏稠而模糊的声音再次出现，在他耳边暧昧不清地低语着。

“得到他，你不是抛弃了所有吗？抛弃了所有的一切，就算杀人也能做到吗？”

他咬咬牙，汗水从他耳际划过，痒痒地骚动着他的心：“是的！可是我没有得到他！你说话不算话！”

声音又贴紧了点，似男非男，似女非女：“你太心急了，这种事情要循序渐进不是吗？你看，你只是稍稍努力了一点点，就可以囚禁他了。他唯一的弱点就是太善良，好好利用的话，他就是你的……”

“是……我的……”乔希努力地笑，从最开始的艰难，到最后疯狂地、不顾一切地大笑起来。

那声音的主人拍了拍他的肩：“好了，接下来，你该执行我们的交易内容了，杀掉一个灵媒，别留下任何线索，那就是你的第一个任务。”见乔希似乎有所迟疑，声音笑了起来：“别担心亚瑟会查到你，他的生命所剩无几，不会浪费在这种小事上的，你只要做的小心点，就不会查到你头上，再加上你的能力……”

乔希的头又开始一阵阵地疼起来：“我要杀谁？”

声音轻轻在他耳边说出那个名字，乔希浑身僵住。

尹向。

我要你杀的，是尹向。

“等等，这不行！”乔希的手在不自觉地颤抖，“为什么是尹向？为什么偏偏是他？”

声音似乎有点不满他的反应：“怎么，你连这个都做不到？还说你为了安西什么都愿意？不过只是个灵媒而已，最多是床伴关系，没有精神上的感情，让你杀他，你在害怕什么？”

乔希捏紧了手：“这也太……”

声音加重了筹码：“如果，我向你保证，只要你杀了尹向，你就可以拥有虞尚了呢？你会杀了他吗？”

呼吸开始困难，乔希听到自己在最后失去意识的边缘说道：

我会的。

“嘟嘟嘟——”

通讯结界传来急促的呼唤声，而没有接到它的人不是因为有事出门，也不是因为耳背没听见，而是倒在一片血泊之中。他的脖子上被钢线一类的东西勒出了诡异的痕迹，看上去整个头都要断掉了。而他的表情极为惊恐和不甘，似乎在临死前看到了什么绝望到不行的东西，或者说，他觉得这辈子根本不可能看到的东西。

在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少女。

那女孩子身材不高，雪白的头发垂到脚踝处，白洋裙白皮鞋白袜子白洋伞，就连眼眸也是看不到焦点的纯白，只是这些白色现在都染上了刺目的鲜红。

那是那个倒在血泊中的恶魔的血。

“不够……还是不够……”她盯着自己沾满血液的手，没有一丝怜悯和恐惧，有的只是失望，“才这么一点根本不够啊……”

她轻声嗤笑道：“难道我这么多年，就养了这么些毫无用处的米虫吗？可惜暂时不能去碰那几条大鱼……”

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边的鲜血，轻轻往半空中一跃，就消失在了原地。

她没有注意到，在她走后很久，半空中出现了一个结界，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小男孩走了出来，看见那个恶魔的尸体，他们能做的只有尽力地嚎哭。

“亚瑟……亚瑟大人……求求你一定要替我们找到杀掉琼斯的恶魔……”

“白色的……白色的魔鬼……”

看着眼前泣不成声的女人和小男孩，亚瑟眉头紧皱：“白色的魔鬼？！那个人是不是浑身都是雪白的？”

女人断断续续地抽噎：“没……没错，就连眼睛都是白、白色……她看起来就像一个小孩子……一个少女……”

……少女？

亚瑟顾不得再维持耐心的表象，急切地问道：“难道不是一个男人吗？！你看到的不是一个男人吗？！！”

小男孩摇头，稚嫩的声音给予亚瑟一记重锤：“不是的……亚瑟大人……是个姐姐……全身都是白色的姐姐——”

怎么会这样！

怎么可能呢！

暂且保证了母子两人的安全，亚瑟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他的房间不应该称之为房间，因为环绕四面的墙上全部画满了字和不明所以的涂鸦，那都是出现在亚瑟脑海里的记忆碎片。整个房间除了一张床空空荡荡，而那张床放在房间的正中央，显得十分怪异。

而现在，亚瑟陷入了深层的迷茫，不，甚至可以称之为恐惧之中。

因为现在他的认知被打乱了。

除了“那个人”，还有和他一样的——“怪物”吗？！

他心不在焉地用手指在半空中写写画画，随着他的动作，一扇门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跳进门里，毫不迟疑。

虞尚镇定地看着半空中出现了一扇门，接着亚瑟从门里面跳了出来，黑色斗篷的兜帽落下，白色的长发随着风扬起。他看上去更虚弱了，面色苍白，只有一对红色的瞳是他整张脸上的唯一颜色。

“发生什么了？”黑鲁佐德顿时神经紧绷，在这种非常时期，亚瑟的出现并不意味着有什么好事情。

亚瑟好像是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失态：“反禁令试炼取消，我要发布全界的警戒！又一个异端出现了！牧羊计划真的……启动了！”

虞尚清晰地看见，黑鲁佐德的表情瞬间就变了。

——第一篇·桥梁建成·完——

第三篇：牧羊计划

一

——“异端”出现了。

——“异端”出现

——出现了……

那是一场纯白色的、不堪的洗礼。

异端的出现，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那些“东西”，是有思维有能力的恶魔，他们出现在魔界不同的地方，但是目的都相同，就是杀掉恶魔，然后吸收所有的力量和能力。吸收得越多，他们身上的色素就越是会退化，所以越纯白的异端就越是嗜血的恶魔。

拥有着最干净的外表，温良得就像羊羔，却偏偏会开口咬人。

这东西的销声匿迹是因为魔王大人。他什么都没有干，只是轻轻一点，那两个杀掉无数恶魔的恐怖异端就灰飞烟灭了。

如今，异端居然再次出现，而魔王大人偏偏……

“亚瑟。”黑鲁佐德打断了亚瑟的回忆，“现在我们得去一趟南方领域，把博亚和莱斯弗斯带上。”此时暗夜已经回到了黑色城堡，只剩下三个人在乔希的客厅里站着。

亚瑟脸色不太好，但嘴上还是附和着：“你说得对，这两个人用处很大。把虞尚也带上吧，要准备走了！”

虞尚皱眉：“这之前先告诉我牧羊计划是什么比较好吧？”

此时亚瑟已经把空气中撕开了一道口子，苦笑道：“说实话，我也不是很清楚。况且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快点进来吧。”他的脸色更苍白了，虞尚毫不怀疑他下一秒就会吐出一口血来。亚瑟几乎痛苦到直不起身子，但他表面平静，一点波澜都没有，只是紧抿着苍白的唇。他的声音好像比初见的时候更加苍老了，说话都有一种垂死之感，和他的脸越来越不搭调，因为他的脸并没有老。

黑鲁佐德看着他有点心疼：“我说你这样摧残自己真的好吗？对得起博亚吗？”其实严格说起来，他和亚瑟的关系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差，至少他放开安西之后，就对他不怎么介意了，何况现在二人还是盟友关系。

亚瑟微微咧开嘴角：“我跟他有什么关系，我说过都结束了，至少我都忘完了。”

黑鲁佐德没再说什么，抱起虞尚就跳进那条缝隙，亚瑟脸色一变，捂住嘴，过会儿移开手掌心中已满是鲜血。他久久地盯着那鲜血的颜色，忽然撕心裂肺地笑了起来，视线慢慢模糊，眼角传来濡湿的感觉，但他固执地认为，那是笑出来的眼泪。

“至少我都忘完了啊……”

完全都不记得了。

裂口就像一张嘴，慢慢地把亚瑟整个人吞没了。

——我曾——

——我曾深爱过一个人，后来没有后来，他把我忘了。

南方领域。夜色大楼。

黑鲁佐德和亚瑟联手暴力地毁掉不少结界之后，终于使博亚闻声而至。

博亚：“……你们找我的方式能正常一点吗？”说完，有意无意地瞥了眼亚瑟。

他又瘦了。

虞尚：“……”不正常的是你吧，博亚。

亚瑟显然没有耐心跟他闲扯，直接进入正题：“牧羊计划真的启动了，别废话我们赶快去一趟中央领域。”

“我知道。”博亚的回答出乎意料地平静，“因为莱斯弗斯他……”

话音未落，他的身后传来一阵巨响，烈火卷席了整个走廊，坍塌的碎片穿过博亚的身子，砸在黑鲁佐德刚刚撑起的结界上。

亚瑟顿时很上道地问：“估计是威尔伯出什么事了吧？”

虞尚对于那个有着亚麻色头发的青年的记忆挺模糊，唯一记得的就是他和黑鲁佐德之间语气不善的对话，兔执事好像告诉过他，威尔伯以前追求过黑鲁佐德，所以每当他来一次黑色城堡莱斯弗斯就会像捉女干一样来西方领域和黑鲁佐德单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