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南宫昊！”

“真的是南宫昊！”

“天！”

四周的抽气声和议论声压抑不住的响起。少年们面色彤彤，激动的无以复加。

唯有一人函如雷劈，眼如铜铃，面如土色，仿佛被美杜莎瞪了一般，从头到脚僵硬如石，傻愣在当场。

他，他，他！

谁？南宫昊？财神爷是南宫昊？开什么玩笑！

周围少年们兴奋的议论声杳然远去，苏少白只觉得山崩地裂，海水逆流，空气在耳边嗡嗡作响，冲击感瞬间没顶！

膝盖插满箭的感觉怎么破？他刚才说什么来着？呃，倒带重来行不行？

难怪财神爷骄傲得不可一世呢，难怪他也是火灵根！丫就是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之下，碾压着别人的自信一路酷炫狂霸拽的长大的，原来，原来……苏少白整张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数度变换，震惊得完全出不了声。

半年不见，剑修大人似乎又长高了些，脸上的表情倒仍旧是那么的冷淡。也不知道他看没看见自己。

南宫昊琥珀色的眸子淡淡的一扫而过，越过大厅呆立的少年们投向站后面的掌门和许长老，像是没有看到苏少白般，清峻的脸庞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径自带着身后的众位剑修走了过去。

“他看我了！他刚才是不是看我了？”站在苏少白左边的林沛激动的声音都变了。

他看到我了么？苏少白疑惑的望着财神爷的背影，心情突然变得黯淡起来。自己一个人的财神爷，突然，就变成了大家的的天才剑修，为什么，感觉有些失落？

南宫昊走到银领紫衫的掌门面前才停下脚步，落落大方的拜见掌门和许长老，送上自家掌门的拜件。

苏少白撇撇嘴角，他还以为这辈子都看不到剑修大人低头的样子呢！

寒暄过后，掌门带着满意的笑容先行离开，由着南宫昊与许长老继续沟通出行的细节事宜。没过多久，两人便达成共识，在婆娑镜天外面，一切由许长老做主，在婆娑镜天里面，则由南宫昊权衡，所有行动以保证博山派弟子的安全为前提。

“待会的分组对象可是这届新弟子中最优秀的，你师父特意托我安排的。”谈完正事，许长老笑着提及到老友的一片苦心。

“谢前辈！”南宫昊垂首，最优秀的？师尊说的那个惊喜难道是苏少白？小厨子站在一堆人里面满脸呆傻的样子实在是太显眼了，不就是没跟他说过会陪他一起去婆娑镜天么，惊讶个什么劲儿？剑修大人心情愉悦的偷扫了一眼人群里的苏少白，不枉他赶在半年内突破到筑基后期。也算是为小厨子在婆娑镜天内的安全做到万无一失。

按照天奇门提供的名单，比照自家此次出行的弟子名单，许长老早就划好搭档的分组。此刻便首先宣读分队名单，让门下弟子和天奇门的剑修护卫按顺序排好队伍，大致认识下自己的搭档对象，顺便也可熟悉下后天进入婆娑镜天时的队形。

“南宫昊。”

天才剑修挑起眉毛，侧跨一步，笔挺的身姿，玉树临风，站在大殿正中。

“李忆年。”

银领白衫的少年嘴角噙笑，得意的带着众人羡慕的目光走到南宫昊身边站定，朝他施礼，“此行有劳南宫兄照顾！”

这人打哪里冒出来的？南宫昊板着冰块脸看看眼前的李忆年，右手捏得死紧，原本半勾起的唇角生生压了下去。惊喜？师尊说的惊喜就是这个？惊倒是有，喜从何来？

没得到回应的李忆年毫不在意，依旧满面笑意如沐春风。李长老昨晚早就提醒过他，南宫昊的性子十分冷淡，恃才傲物，旁若无人。不过，走着瞧，天赐良机，不单是为李家，更是为自己，他有信心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将这位天才剑修折服，乖乖递上属契！李忆年的眼睛里斗志昂扬。

“孙志，沈飞鸿。”两位少年站在南宫昊和李忆年身后。

“齐严，上官泠。”

……

眼见着队伍越排越长，留在两边的人越来越少，苏少白的名字依旧没有出现。所有人差不多都排在自己身后了，还没有轮到苏少白。南宫昊瞪着他眼里冒火，苏少白现在断定剑修大人看到自己了，对于愤怒的眼神心领神会，财神爷十有八九又在说，“废物！”

早知道是按照成绩排……哎，千金难买早知道。

“张开元，苏少白。”最后一个被念到的人垂着头站到队尾。

南宫昊怒火中烧，拧眉看看站在队尾几乎要排到大殿外头的苏少白，入门测试不是资质第一么？现在成绩怎么会排在最后一个！枉费老子为了你那么辛苦的突破！

待众人都认识与自己在婆娑镜天内的搭档寒暄完毕，许长老又重复叮嘱一遍注意安全的问题，此次寻找宝材，不可避免的会遇到其它门派的修士，天材地宝面前，每个人都是敌手，务必小心，不可轻信他人，不可同门相残。语重心长的告诫过后，许长老便解散了队伍，要大家到殿外准备。

众位弟子喧嚣着冲到殿外，兴奋的犹如打了鸡血。秘境距离扶炉山甚远，鹤车无法到达，即使以飞行灵器做代步，也要半天以上的时间才能到达。天奇门的剑修弟子们不用说，依仗的自然是背上那把飞剑，而博山派的弟子们，则纷纷拿出事先选好的各色飞行灵器，准备出发。

世家子弟们祭出的灵器形形色色，五花八门，一时间竟如同家世比拼般，豪奢竞艳，谁也不想在输给别人分毫。上官泠拿出朵五瓣莲花样的粉色艳荷，李忆年抛出的是片羊脂玉笕，沈飞鸿捏着块砚台样的物件，旁边还有玉佩、圆盘、团扇、等各种各样的灵器，令人眼花缭乱，叹为观止。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少年们纷纷聚在南宫昊周围，众星拱月般的将他团团围住，即使得不到回应，仍争抢着机会上前搭话。南宫昊面沉似水，李忆年则站在他身旁三步远的位置，既不过近，也绝不远离，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那些跟大家族比拼不起的少年们，包括林沛在内，起码也在雅山堂买了最简单的竹板做代步，只剩下苏少白和另外一位零修弟子，对此于要自己准备飞行灵器的事情毫不知情，空着双手愣在当场。

苏少白的脸颊立刻涨得通红，这才想起前几天师尊说的，要他抽空到雅山堂买个飞行灵器的事情，说是代步方便。可他当时以为师父只是担心自己每次坐鹤车麻烦，完全没有想到婆娑镜天的事情上来。因此也就没舍得浪费灵石来买个用处不大的飞行灵器，毕竟对他来说，鹤车还是样不错的东西。

林沛抿了抿唇，庆幸的嘘出口气。只差一点，他就要和苏少白落如同样的境地，省吃俭用也买不起灵器，他最后是答应某个师兄，从婆娑镜天内拿到的器石分出一件给对方，才借到灵石。

没多大会儿功夫，两人和那零修弟子窘迫的样子就被发现。众人皆带着些幸灾乐祸的心思，冷眼瞧着空手站在那里的两人。

“连飞器都不知道准备？难道是要走路过去么？”

“三个月不知道走不走得到！”哄笑声四起。

“也许是穷得买不起吧！”

“哼，说不定就是准备蹭别人的。”

许长老在与两位弟子交代事情，竟是没注意到这边的状况。沈飞鸿远远看见苏少白的样子，犹豫着要不要过去邀请苏少白和自己同坐。

孙绮灵看到苏少白出丑，戳戳李忆年，毫不客气的讥笑出声，“表哥你看，居然连个飞器都买不起。”李忆年盯着窘迫得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苏少白，心头畅快不已，愈发的意得志满起来。

“让开！”一直沉默不语的南宫昊剑眉紧皱，瞪向挡在面前的少年。大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

正在满面喜色的做着自我介绍的少年呆滞了下，不知所措的向旁边闪开两步。随后，在南宫昊的眼刀下，围在他身前的少年们哗然失声，仿若海潮般退开去，让出半丈有余的道路。

众目睽睽之下，天才剑修大步流星的走到苏少白面前，刚想张口骂人，对上那双委屈的桃花眼，半口气卡在喉口，又生生憋了回去，暴躁的拎着苏少白的衣领把人扔到自己的飞剑上，同时指指另外那个彷徨无助的零修弟子对着旁边说，“孙志，你带他！”

“是！师兄！”另一名剑修弟子应声出列，伸手把那名零修弟子带上自己的飞剑。

什么？原来可以搭剑修大人的飞剑？围观的少年的一时竟愣住了，接着纷纷后悔不已，他们为什么要准备灵器？白白浪费了接近剑修的大好机会！

真羡慕那小子，这一路都可以坐在南宫昊的飞剑上，剧情急转直下，刚刚投在苏少白身上的鄙夷目光顷刻间换成了一水儿的羡慕和嫉妒，恨不能立刻与他对调身份。林沛捏紧手里竹板，怎么会这样？

“哎！”孙绮灵酝酿好的奚落还没出口，就见苏少白被南宫昊带上飞剑，气得一跺脚，真是气人，反倒给了那个家伙亲近南宫昊的机会！李忆年瞪着南宫昊飞剑上的那人，眸色里尽是怨毒之色。

交代好事情的许长老也踏上自己的飞器，见众人都已准备好，便满意的点点头，“好了，现在我们出发吧！”

银光一闪，南宫昊的飞剑流星般疾起而去，其它人也纷纷祭起灵器飞上半空。众位剑修弟子八人一组，拱列如剑锋，分别留在队伍前中后三处，显然是早已安排妥当。后生可畏，许长老赞许的点点头，对南宫昊的布置十分满意。既然年轻人打头阵，他就跟在队伍后面押尾吧。

千丈晴空，长剑御风，苏少白望着南宫昊衣袂飘飘的背影，悠哉快哉，开心的弯起唇角。剑修大人的飞剑他搭过不知道多少次，今天才发觉这是项殊荣。刚才那些羡慕的目光都快把人烫伤了，苏少白岂会察觉不到，哼，活该那些人看得到摸不到！

南宫昊回头嫌弃的瞪他一眼，笑什么笑，还没找你算账呢！

太好了，财神爷还是自己的！看着剑修大人熟悉的眼神，苏少白更开心了，站起来张开手臂朝着他猛扑过去。狭窄的飞剑上，南宫昊闪避不及，被结结实实的抱个满怀，苏少白身高比南宫昊足足矮了一头，搂着对方劲瘦的腰身，额头抵在南宫昊肩上乱蹭一气，“大人，我爱死你了。”从今天开始我也是你的粉丝，请收下我的膝盖。

“你！快放手！”空中巨大的银色飞剑颤了几颤，南宫昊满面通红，手忙脚乱，向来带着冰碴的声音里炸裂出一丝慌乱和羞涩，差点带着苏少白一起跌下去。

遥遥跟在后面的剑修弟子们奇怪的面面相觑，刚才是他们眼花了么？怎么好像看到师兄的飞剑差点栽下去？

第四十七章

几秒后，苏少白就放开了南宫昊的腰。他刚放手，南宫昊就退出几尺远，站到了飞剑的剑柄上，避他如同洪水猛兽一般，八风不动的脸上带了丝惊惶，耳根也红得像是要烧起来似的。再也不往他这边看。

看来是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哎，一时得意忘形，苏少白吐吐舌头，他原本想搂剑修大人的肩膀的，可惜眼下的身高实在有点困难，才退而求其次搂腰。不过，剑修大人的腰真的很好抱！苏少白意犹未尽的坐回去，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开始欣赏下面东皇大陆的锦绣山川。

说起来，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

“那只鸟呢？”苏少白左思右想，终于发现没看见那只跟南宫昊一样总是挂着嫌弃脸的白隼。

“婆娑镜天小白进不去。”就在苏少白以为剑修大人不会理自己的时候，南宫昊还是出声了。

“哦！”苏少白瞪大眼睛，越来越让人好奇了！婆娑镜天，规矩还真多！

下午日暮时分，众人终于到达屏秀山谷外围的梨木镇。这里本是个只有三五十户农人的小小村落，自从婆娑镜天出现以后，便发展成为一座日益繁华的小镇。由于婆娑镜天的特殊性，整个镇子半数以上都是客栈酒楼。明日午时婆娑镜天就要开启，整个镇子早就人满为患。狭窄的小镇石道上，许长老与南宫昊带着的队伍与人不期而遇。

“许长老！”对面的中年男子朝许长老拱手相问，头上插着只白色的玉簪，簪头是朵样式独特的祥云。

“商长老！”许长老也连忙还礼寒暄。

“玄色冠服的是惊鸾派的修士，他们此次护卫的是云腾派的炼丹师。”林沛附在苏少白耳边说道。自打到了梨木镇，林沛又站到他身旁。

苏少白点点头，姑且听之，没有出声。以前他只觉得林沛性子弱，估计是庶子的缘故，常常喜欢自怨自艾。虽然不算十分投缘，在碧舍相处几个月，也勉强算作朋友。若说今天早上林沛帮他招来的那些嘲讽只是无意，无伤大雅，他也不甚在意，但后来看到林沛不动声色的拿出飞行灵器独善其身，甚至不如沈飞鸿表现的急迫，半点没有想理他的意思，他就已经心如明镜，自己在林沛心里，并不是什么朋友，毕竟，易地而处，自己肯定会想办法帮他的忙。如果不是真心的把人当做朋友，那么拜师之后，每次见面他故作热情的行为，就很值得推敲。因此现在再对着这人，便多了几分距离和防备。

林沛却似没有发觉一般，又拽着他的袖角道，“今晚我们住一个房间吧？”

“听长老安排便是。”苏少白扬扬眉毛，不置可否。

许长老在镇上最大的客栈包下靠东边的四个相邻的院落给剑修和少年们居住。苏少白正好被分配在最靠东边的院落。如林沛所愿，他和苏少白一个房间，不过房里还有另外两个少年，一位是王年，另一位，是早上和他一同陷入窘境的零修弟子许峥。

客栈后山有几处极大的温泉，也算是招牌特色。许长老包下两处分别给两派的弟子使用。博山派的少年们劳顿整天，饭后便纷纷相约去泡温泉解乏，连李忆年和沈飞鸿都不例外。宽袍解带时的少年们急得像是群野猴子，把衣物乱七八糟的扔在挂架上便扑进水里。李忆年和沈飞鸿这种规规矩矩挂衣服的人，便被远远落在最后面。

两盏茶后，苏少白泡的有些头晕，便起身想先行离开。沈飞鸿紧跟在他身后站了起来。

两人一同穿好衣衫，结伴朝院落的方向走。明月在天，照得一路皎洁，不知何处的夏花幽幽盛开，香味沁人心脾。

“今天早上，我本来想邀你同行，可……”沈飞鸿踌躇着开口，似乎想解释当时的状况。

“沈兄站出来岂不才是坏了我的好事？”苏少白挑挑眉，表明自己不介意，而且，事情的结果对自己也很好，不必介怀，轻松解开沈飞鸿的心结。

沈飞鸿如释重负的笑了笑，此事压在他心头整整一天，直到此刻才算是放下来。他自储物袋里摸出一百枚铜币，递给苏少白，“这是当初上山时，欠你的一百枚铜币。”博山派里通用的是灵石，珠币都基本没有用处，铜币更是完全见不到，因此沈飞鸿在天劫上欠下的债，竟是不知不觉就拖了许久。

苏少白抱着双臂摇摇头，打趣对方，“过了快一年，总得给点利息吧？”沈飞鸿这人倒是异常的执拗，当初明明说过不要他的钱，还是挂在心上。难怪修炼的是金属的器火。

“利息？”沈飞鸿奇怪的看着他，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呃……就是要多付些，最少也得还一百零一枚！”苏少白伸出手指比划，“但是，这次我们可说好，下次我再请你吃东西，不许再付钱了！”

“嗯！”沈飞鸿笑着，把铜币放在苏少白手上。

半夜里，苏少白睡得正熟，却听得外面隐隐有人声响动，不多时有人来敲他们的房门。

“在闹什么？”苏少白揉着眼睛，半夜被吵醒，谁的心情都不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