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宇辉立马就要低头，林皓熙捧住他的脸，“不准低头，看着我说。”

宋宇辉动了动嘴唇，始终开不了口。他想继续读书，很想很想，每每看到背着书包去学校的他就会羡慕，但是读一个高中要花很多钱，读大学花的钱更多，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没什么经济来源，连书本费的钱可能都交不起。林皓熙对他来说是贵人，但是，供他读高中读大学并不是一件小事，他不想把这么大的负担交给他来承受，不想给他带来麻烦，而且，爷爷奶奶也不会答应。

林皓熙捧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命运是上天安排的，但是人生确实自己来掌握的。在你懂事的那一刻起，你做的所有选择都会影响你以后的人生，而且没有后悔药。人做出选择无非是朝两个方向，一个是对的方向，一个是自己喜欢的方向。说实话，对于你现在的选择，我很痛心，因为你选择一个自己不喜欢且又是错误的方向，这是最愚蠢的。人的一生就几个十年，做错了一个选择，那就是一辈子。你就愿意一辈子过自己不喜欢的生活？”

宋宇辉眼眶发红，泛着水光的眼睛里一滴泪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流到林皓熙的手上。林皓熙的拇指拂去他脸颊上的泪痕，温柔道：“宇辉，告诉我，你愿不愿意继续读书？”

宋宇辉抽噎了一下，一出口便有些哭腔，“可是，我不想让你承受这么重的担子。”

林皓熙重新把他按回自己怀里，“你担心这个做什么，你哥银行卡里面加起来几十万的钱没地方花，不然，我为什么要说出供你读书的这种话？”

“可是，那是你的钱，我，我不能……”

“你以为是白供你读书？等你以后有出息了，我也老了，那还不是得你来养我。你这么孝顺，说不准到时候还是我赚了。”

“可是……”

“还有可是？”

“爷爷奶奶他们不会答应的。”

林皓熙顺着他的头发，“这个你也不用担心，我会跟他们说清楚。”说着，捧起他的脸，看着他湿湿的眼睛，“你只要告诉我，你愿不愿意继续读书？”

宋宇辉抿着唇，看着林皓熙不说话。

“还犹豫？”

宋宇辉点了点头，“愿意。”

林皓熙抿唇笑了笑，“那行，明天我们就回去奶奶那，跟他们说清楚。”

“那厂里面，怎么办？”

“厂那边别回去了，那几天的工资就当是便宜老板。”

“我那还有很多东西，都是新的。”

“那晚点去拿。”

两个人说得很投入，完全没有注意到旁人的眼光。

林皓熙带着他在附近的宾馆住了一晚，两个人睡在同一张床上，洗了澡没换衣服。

关了灯之后，林皓熙侧躺在床上，面向着宋宇辉，“宇辉，我告诉你，中国的应试教育其实就是个坑，在这种制度下培养出来的人也就那几类，一类是书呆子，一类是学渣，还有一类既不是死读书，又不是学渣的，就是应试教育下的胜利者，这个社会的发展多半都是由他们来主宰。在中国，花十六年时间在应试教育上的人不一定能出人头地，但是不经过这十六年的，大多会被沉淀在海底。”

“嗯。”

“哥希望你以后能成为胜利者，不说为国为民的空话，就只是为了你自己。”

“嗯。”

那一夜，林皓熙说了很多人生的大道理，宋宇辉已经完全被他洗脑，他说什么他都记住。

第二天一早，林皓熙带着宋宇辉搭上去h省的汽车。宋宇辉的家在h省与g省的交界，汽车五个多小时就能到，在县城转公车，一个多小时能到镇上，下车，步行一个多小时到上林村。

回到村子里，已经是下午的三点钟。

南方的秋天阳光依旧灿烂，秋天和夏天之间分界线模糊到让人不易察觉。那个淳朴的村子还是跟离开的时候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跟两位老人家说明了情况，两位老人家还是摇头。

林皓熙继续坚持，“宇辉他从小没有父母，这对他来说已经很残忍，我想帮他，这不是施舍，也不是可怜，就是想帮他，代替他的父母，给他想要的，让他走他想走的路，要是等以后他有出息了，他再来报答我，这也是一样的。”

林皓熙义正言辞，“爷爷奶奶，你们坚持有你们的原则，我并不想强行改变。但是这关系到宇辉的以后，他才15岁，以后的路还长，要是现在辍学，就要打一辈子的苦工。宇辉是个孝顺的孩子，只要你们怎么说他就会怎么做，不会忤逆。但是人生是他自己的，以后的路应该由他自己来选择，所以，恳请爷爷奶奶能再想清楚点。”

宋爷爷沉吟着看向站在林皓熙旁边的宋宇辉，“宇辉，你是怎么个想法？”

宋宇辉低着头，难以开口，林皓熙的手搭上他的肩膀，“昨天你是怎么跟我说的，跟爷爷说。”

宋宇辉抿着唇点头，看向宋爷爷，再看了看宋奶奶，声音很小，“爷爷，奶奶，我，我想继续读书。”

宋奶奶用手帕抹着眼泪，宋爷爷吸了一口卷烟，叹了一口气，沉默了片刻，看向林皓熙，“皓熙啊，供宇辉读书不是小事，你也还是学生，我怕你肩上的担子太重。”

“这个你可以放心，我现在有一份工作能赚钱，有几十万的积蓄，送宇辉上高中上大学都不是问题。”

宋爷爷手上的卷烟就要燃到尽头，他就着吸了最后一口，把一小截烟头扔在了地上踩灭，低沉的嗓音说：“老婆子，我们两老头子活不了多久，小辉还小，以后的路还长，既然自己他选了自己的路，就让他去吧。”

宋奶奶吸了吸鼻子，抽噎了一下，看着宋宇辉说：“你皓熙哥哥待你这么好，你以后可别忘恩负义了忘了他的恩情，知道不？”

宋奶奶这话中的意思就是答应了，宋宇辉点着头，“嗯。”

宋爷爷翻了翻挂在墙上的黄历，回头问：“这都开学了好几天了，学校还收不收？”

林皓熙说：“这个问题不大，到时候我会处理。”

当天，林皓熙和宋宇辉留了下来，打算第二天再走。宋宇辉挑着水桶去挑了两桶水回来，宋爷爷从后山上打了一篮子板栗。

板栗还没到真正收获的时间，至少还要等上半个月。但想到林皓熙和宋宇辉那时候不在这，于是提前去打了些已经成熟的回来。

板栗的外壳已经微微张开一条缝，用棍子就能掰开，掰开后里面的板栗子深褐色的就是完全成熟的，也有些是淡青色的，这类还没熟，但也能吃。

林皓熙和宋宇辉蹲在屋前的空地上掰栗子，那还是林皓熙第一次处理刚从树下摘回来的栗子，手上被栗子外壳上的刺扎了好几下，火辣辣地疼。

最终一篮子的板栗剥出半篮子不到的栗子。栗子的吃法有很多，糖炒，去皮炖汤，水煮，也能用火煨着吃。

宋奶奶用菜刀在栗子皮上开一道口子，放进灶里用土灰覆盖着煨，这样栗子的味道是最好的。剩下的栗子放进水里煮，煮熟的栗子要是晾干，能保存挺长时间。

玉米地的玉米都老了，烤起来味道没那么好吃，宋奶奶便用玉米籽做了爆米花。

两个人还没吃饭就吃零嘴吃饱了。

林皓熙的衣服两天没换，出了不少汗，衣服有股馊味。宋宇辉把自己的箱子里的衣服拿了出来给他穿。林皓熙给他买的新衣服都带了出去，家里只剩下宋宇强穿过的旧衣服。

林皓熙对宋宇强这个人没什么好感，想到要穿他穿过的衣服裤子，心里有点排斥。但实在没衣服穿，就只能凑合着。

宋宇辉给他洗干净了衣服，坐在灶边用火烘干。不到一个小时，林皓熙又穿上了自己的衣服。

宋奶奶从房里出来，拿着户口本，是宋宇辉上学要用到的。

第18章：你是我的阳光3

在家里住了一夜，第二天两个人出发去镇上。临行前，宋爷爷宋奶奶叮嘱宋宇辉，一定要好好学习，一定要好好听哥哥的话。

在县城转车去d市收拾宋宇辉的行李并向厂长辞工，再从d市搭车前往g市。回到g市已经是下午，林皓熙不想让父母知道自己要供宋宇辉上学的事，于是没把他带回家。

在g市找了一家宾馆入住，买了充电器给从前天晚上开始就已经没电的手机充电。充了电开机，发现有无数个未接电话和短信，有陈海玲的，也有李毅的。

林皓熙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罪恶，离开家将近三天，有两天手机是处于没电状态的，自己光顾着处理宋宇辉的事，忘了给家里打声招呼。

手机充了电之后，林皓熙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母亲。

接电话的却是父亲，林成德劈头就是一阵训斥，“好几天不见人影，手机也不开，你妈打你的电话打了几百次都打不通，还以为你出了事，差点就去警察局报警了！现在终于想起了要打个电话回来了是吧！你说，你眼里还有没有父母，有没有这个家！”

林皓熙也知道自己错了，那天出门陈海玲是知道的，但后来晚上手机没了电，也就没接到陈海玲的电话。

电话那边隐约听到了陈海玲的声音，“你别骂他，皓熙都这么大了，他知道分寸的。”

“你就会惯着他！你看他都被你惯成了什么样子。”

“电话给我，我来跟皓熙说几句话。”

林成德叹了一口气，把手机交给了陈海玲。

陈海玲接过了电话，声音温柔，“皓熙啊，你爸他在气头上，你别管他。”

“妈，对不起。”

陈海玲听到儿子说对不起，心里一抹暖意，“你现在在哪儿？怎么这几天电话打不通？”

“我在学校，这几天去了一个朋友家，手机从前晚开始就没电。”

“哦哦，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看情况吧，回家我给你电话。”

林皓熙跟陈海玲聊了一会电话，接着打了个电话给李毅。

李毅接了电话就没好气地说：“到处找不到人，我还以为你失踪了呢。”

“手机没电，刚充的。”林皓熙问：“你现在在哪？”

“学校，你呢？”

“我在学校附近。”

“学校附近？”

“嗯，我有点事想请你帮忙，晚点我去宿舍找你。”

“什么事？”

“到时候跟你说。”说完，林皓熙挂了电话。

插着充电器继续充电，林皓熙从床上起来。落地窗外，宋宇辉站在阳台上，看着外面的风景。

这个时候正好是学生放学的时候，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的学生成群结队地从马路上走过。宋宇辉看着他们身上穿的校服入神，白衬衣黑西裤，跟青春偶像剧里面的一样，比他们学校的校服好看多了。

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宋宇辉抬头看了看身边的人，对他露出一个微笑。林皓熙放在他肩上的手摸了摸他的头，“去吃饭。”

宾馆附近有很多吃的，大多是快餐店。吃了饭后，林皓熙带着他进了一家书店。这家书店的书从哲学到儿童读物都是论斤卖的，林皓熙给宋宇辉挑了一套十万个为什么，给他打发时间。

回到宾馆天已经黑了，林皓熙把他送了回来吩咐几句转身又出了去，宋宇辉一个人在宾馆，洗了澡后坐在床上看书。

林皓熙回了学校宿舍，李毅正在玩游戏，见到他回来，关了游戏界面，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吧，什么事？”

林皓熙说：“我记得你舅舅是高中的老师，对吧？”

“貌似前年升为主任了。”

“哪所学校？”

“你问这个干嘛？”

“等会你就知道。”

李毅想了想，“好像是一所私立高中，叫金信中学。”

“在g市？”

“就在临海区，从这去应该也不算远。”

g市是一线城市，人口量大，学位有限。非本地户口加上初中不是在g市读的进比较好的公立高中比较难。而私立学校，要是学校领导推荐，只要塞点钱基本就能搞定。

林皓熙把要供宋宇辉上学的事跟李毅说了，李毅的反应较大，“我说，你是不是疯了，自己还没毕业，就想着供别人上学。”

“行了，这事你别管，就一句话，帮还是不帮？”

李毅弯着腰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可乐，一罐给林皓熙，“你先跟我说清楚，你跟他到底什么关系？”

“他是我弟。”

李毅有点惊讶，“你爸在外面私生的？”

“靠，我在外面认的不行？”

“认的你还这么拼，你以为供一个人上学很容易？况且，你还有三年才毕业呢。”

“我都说了，这事你别管，你就借你舅的大腿来抱抱就行。”

“你以为我谁的事都管，我是站在兄弟的情面上劝导你，要是你以后后悔了，你怎么跟人家交代。”

林皓熙喝了一口可乐，看着李毅，“不会。”

“不会什么？”

“我不会后悔。”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李毅总觉得林皓熙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不像是爱管别人闲事的人，这一次这么笃定要帮管闲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因为他是我弟。”

“又不是亲的，再说你认识他多久？几年？”

“一个多月。”

“啧，才一个多月，你还没弄清楚人家的底细呢，就这么笃定要供他上学？你钱多的没地方花了是吧，你知道在g市要是成绩不是特别突出，进一所私立高中要多少钱？光是择校费至少都要七八万。”

林皓熙深吸一口气，“一句话，你到底帮不帮，不帮我找别人。”

李毅沉吟片刻，“皓熙，你能不能先想清楚？”

“我没想清楚就不会来找你。”

“你跟你爸妈商量了没有？”

“我不想让他们知道。”

李毅揉了揉额角，“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你。”

“帮？还是不帮？”

李毅苦笑，“我要是不帮，以你的脾气，估计会跟我绝交。”

林皓熙从椅子上起来，“那行，明天就帮我联系联系，要不请他出来吃饭也行，钱我来付。”

“我看还是算了，就你那点稿费，交了择校费估计就没剩了。”

林皓熙走到冰箱前，拿出两瓶冰冻果汁，“一餐饭最多也就一千块，我请得起。”

李毅看着他在抽屉里找了一个袋子把果汁装起来，不解，“你干嘛？”

“给我弟带水。”

李毅：“……”心里腹诽，那果汁是我买的！

林皓熙提着两瓶果汁和一套换洗的衣服出门，李毅叫住他，“你今晚不在宿舍住？”

“不在。跟我弟住宾馆。”

林皓熙左一句弟右一句弟，听得李毅都有点嫉妒了，他们才认识一个多月，而他认识他七年，也没见他对自己这么好。

李毅很想见一见让林皓熙这么上心的弟，“等会，我也跟你一块去。”

林皓熙走到门外，转身，“你去干嘛？”

“去见你弟。”

林皓熙抬起手看了看时间，快九点钟了，“他睡得早，你还是别去了，明天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