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君怜 上——坑锵坑锵
坑锵坑锵  发于:2015年08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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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衣袖擦了擦额际的汗水和唇边的污渍,他已不去想中毒的事情,而是开始搜寻自己的师父。

木屋里微乱,桌上的酒壶斜倒着,还在滴着残余的酒水,说明师父离开并没有多久。

他走到门外,对于如何找到师父,还是有些心得的,通常情况下,不是在山洞里练武,便是在树林里劈树。

劈树,自然不是为了捡柴火,劈树是为了宣泄体力乱窜的气。

轰隆隆,果不其然,很快西边的林子便发出大树倒下的轰鸣。

他试了试自己的内息,尚可,身子里虽还有闷痛,但也完全可以忍耐,便提了腰间的剑,内息一起,向西边的林子冲将过去。

花白的头发和胡须,健壮的身子,有力的四肢,锐利的眸子,疯癫的举止,这便是他的师父。

分明已过耳顺之年,可那脸色精神都当真好,至少比此刻的莫无好了许多。

“师父。”他唤了一声,却见对方还是一味胡乱拍打着大树,心中微微失望,这次怕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没有走火入魔的师父,虽然说话颠三倒四,但若是慢慢引导,还是可以知道一些有用的讯息,可如今不知又是练了什么邪门武功,这般双眼赤红,定然是走火入魔的情状。

他一边叹息,一边上前,却是到了跟前,忽然灵光一闪,心生一计。

“穆杰青!”他在老者身后一声大吼,不过投石问路,碰碰运气,却没想到这次运气当真好,好得差点死在师父手上。

“嗯?!”老者宣泄的身子陡然一僵,转身看向他,赤红的眼睛睁得老大,像是看着几辈子的仇人,“穆——杰——青——!!”

强大的内息从老者身子里激荡出来,吹鼓着白发飞舞,衣袖膨胀,莫无全身戒备,盯着老者的幽黑眸子猛然一沉,杀气肃然!

凶猛的一拳如期而至,夹带着巨大的内力,拳未到,力先行,拳风割着皮肤,阵阵刺痛。

躲,躲不过;接,接不了!

莫无沉着身子,内力已是在身子里充盈,他不躲也不接,他借!

借力使力,化为无力!

他的手碰上了老者的拳,一股巨力充斥而来,他的双脚点地弹起,借着那股巨力翻身而起,跃过老者的头顶,落于老者身后,便轻轻松松简简单单化了这一拳,遭殃的是他身后不远处的树,毁了数棵。

师父真的知道!

莫无落下并未停顿,长剑已经抽出,毫不留情砍向老者的后背!老者转身也是极快,长剑落在他抬起的手臂上,犹如落在了铁棍上,一股反弹力震在手上,莫无赶紧变招,双腿一抬,踢向老者胸口,借着对方的抗力,在空中翻了个漂亮的弧度,落于地面时,拉了距离。

“我是穆杰青。”莫无稍有间隙便再次试探,他想要知道真相的心已经战胜了其他的一切!

“穆杰青!还我秘笈!!!”老者大怒,杀气四溢,一冲而上。

莫无不敢硬拼,凝神静气,只守不攻。

他的身形极快,甚至快过老者,他只防不攻,老者只攻不防,两人在林子里迅速移动,脚尖点地便起,影影绰绰,没有一刻定在哪怕一处,四周的树木在老者的内力下噼啪乱响,所剩无几的枯叶又纷纷落下。

那一刻的纯粹,无法言说。

老者的心是乱的,虽是乱的,却也是某种极致的专注。

莫无的心是静的,虽是静的,却也是某种极致的活跃。

比快,莫无终究略胜一筹。

“什么秘笈?!我拿了你的秘笈吗?!”略胜一筹,他便继续,追逐着那个隐隐而现的结果,几乎就要发狂!

“你答应我!你明明答应我的!我嫁了女儿于你,你便给我‘人刀合一’的秘笈!!”老者大吼着,陈年旧账,翻出太多愁苦。

佛曰人生八苦,其中一苦便是求不得,执念太多,怎地不生苦楚?!

咯噔一下,莫无乱了心神,不过一瞬,但脚步节奏已乱,想躲已是躲不开。

躲不开,只好接!

长剑被他扔了出去,对方用拳,他用掌,贴身战时,长剑反而碍事。

论速度,莫无或许略胜一筹,但论内力,他却差了一大截!他看得到那些拳,他出的掌甚至比那些拳要稍稍快一些,但没用!那些快弥补不了老者与他间天壤之别的内力,所以,他只能用快来躲!

可是,现在他已被对方缠上,无法脱身,无法闪躲,只能接,一拳拳,一脚脚,接不下来也得接!

掌与拳相交,腿与脚相撞,嘭嘭嘭!

对接无数次,身侧的树木枯叶被内力相撞带来的冲击,震得轰鸣,灰尘四起,看似平手,但莫无苦不堪言。

每接住一拳,就感觉有一股大力冲进身子里,像是只要下一刻,再多接哪怕一拳,他便会从内里四分五裂开来!

他咬牙坚持、再坚持,但心知绝坚持不了多久!

“你的……女儿是谁?谁娶了谁?!”莫无咬牙硬忍,想要喘息,就必须也打乱对方的节奏!

“我的女儿是……谁?”老者果然瞬间迷惑,压面的气势骤减,莫无不敢有半分耽搁,脚下点地抽身拔起,退去数丈,止不住大口喘息。

“我的女儿……”老者忽然间浑身一抖,仿佛又想明白了,凶神恶煞般再次冲来,“我的女儿还能是谁?!穆小子你娶了我女儿还在这边装什么装?!我就知道你想抵赖!!我女儿是陆远秋!别以为我忘了,我不会忘了的!”

“……”莫无站在那里,浑身颤抖,止不住内心的澎湃,原来他不是没有亲人!原来他还有一个亲人一直在他身边!!

“穆杰青!你不给我秘笈!你不得好死!!”老者哪里知道那么许多,根本杀红了眼!

只见他原地一声狂吼,震得天地变色,狂风大作,莫无只觉气血翻涌,心口窒痛!

眼见分明两人间还有一段距离,那老者双手向前猛然一拍,一股巨力直撞而来,莫无根本来不及反应,便随着那股巨力飞撞到身后的一棵大树上!

不!还没完!

“唔呃——”整个身子在撞击的剧痛中尚未缓过来,一击夹带着十成内力的拳头不偏不倚、毫不留情地挥进了他的身子里!

身后的树应声断开,莫无的身子也随着力道飞了出去,漫天血花从口中散开,这一击几乎击穿了他的身子!

落地时,他滚了几圈,一手按着腹部,一手撑着地面,身子一震,连着呕了数口血,却未昏厥!

他的黑眸更黑更沉,好在那一瞬间他看到了那个拳头,将全身所有的内力集中在击打之处护着,否则此刻定是已经暴毙!

“啊啊啊!穆杰青!还我秘笈!还我秘笈!”老者才不管他是死是活,又吼叫着冲来,若是再来一拳,他万万没有活下来的道理。

他瞄到了不远处之前被扔掉的剑,下意识地往衣襟里一摸,摸到了一张折好的纸。

唇角一勾,想起当初莫名其妙的举动,没想到此刻倒是可以救命!

那纸哗啦一声在风中散开,之前糟了内力冲撞,已有些破损,如今被风一吹,更是损得厉害,他手一松,宣纸便飘到了远处,然后他冲着老者吼道:“秘笈在此!!”

“秘笈?!”老者顿时两眼放光,向着那宣纸跑去,“秘笈!是我的!是我的!!”

“唔……”莫无撑着重伤的身子,提着气,咬着牙,冲过去拔了剑,想也不想地冲到老人身后,提剑便砍!

机会!只有一次的机会!!

这次老者拿着那纸正在琢磨,全然没有防备,被一剑砍在肩上,深可见骨,鲜血四溅!

老者的身子一抖,像是充气的球因为破了洞泄了气,周身的戾气渐渐散光,那双充血眸子虽还未完全恢复,但也已有了浑浊的影像。

“呃嗯……”莫无丢了手中的长剑,摇晃了几下,便倒了下去。

残败的身子再无力气,躺在地上难以抑制地痉挛,口中的腥热一股股往外涌,肠子也不知断了几根,如今疼得麻木,犹如苟延残喘。

“来来,说说看,这是什么秘笈?为何我看不懂?”老者全然不管肩上的鲜血淋漓,依旧专注于“秘笈”,拎着莫无的衣领摇晃,在他面前抖着手里的“秘笈”。

那显然不是什么秘笈,那是一张悬赏令。

其实满大街贴得到处都是悬赏令,但唯有这张,上面不但有他莫无,还有冷青翼。

冷青翼是王爷的人,他不可能被悬赏通缉。

这张画出自官府,在他的画像边上加了那人的样子,说是此人罪大恶极强行掠人云云。知道他和那人在一起的,其实都是景阳的人,大约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自作聪明,想着以此同时抓住他们两个,定是后来被那王爷统统撕去,如今只剩这一张,大约是漏网之鱼。

画像上的人画工不错,虽不是十分精致,但特征基本清晰,他想都没想就撕了揣进怀里,这一路上一直揣着也没拿出来再看,没想到如今却是救了自己一命。

“师父……”莫无无力地喘息着,被这一晃,晃得头晕目眩,腹痛难当,“我是莫无……”

“莫无?”那老者一愣,然后细细打量起他来,随后皱起了眉,“怎地伤得这么重?!”

莫无笑了起来,说不出的俊朗,可止不住身子的破败,又一口血呕出,渐渐失了意识。

一生为武功痴狂,是悲是喜?

他不知。

他只知,五岁到十二岁,七年间,师父对他是严厉的,也是好的。

会把他弄得遍体鳞伤,但也会喂他吃饭,替他包扎,护着他,守着他。

其实,师父是谁并不重要。

不过,如今有了“外公”这样的称呼,还是暖的,他的心还是止不住暖的。

第二十六回:心细如针

冷青翼从梦中忽然惊醒!

大睁的眸子,费力的喘息,脸色苍白,一身冷汗。

慌张绝望的神色渐渐退去,最后独留一抹笑意,略带安心和自嘲。

睡意全无,他从床上坐起,披了衣服下来,点了桌上的烛台。

桌上堆了一些册子和图纸,理不清的关系,说不尽的尔虞我诈。

景阳在亥时之前赶了回来,直接来了他的屋子。他虽已经睡了,却是在景阳推门而入时醒了过来。

皇上紧急诏见,自然不是好事。

外敌肆掠,边疆连连失守,如今守着几座要城,苦苦支撑,却也是摇摇欲坠,亟待朝堂派兵支援。

外困之外,还有内忧。西北干旱,东南洪涝,收成全无,灾害接踵而至,百姓苦不堪言,民不聊生,官府开仓济粮,金库吃紧。

如此乱局,皇室不稳。

皇上密诏觐见,不过五人。两位握有部分兵权的王爷景阳和景玉封,主司内要行政的左相陈锦和主司各地官吏监察的右相南宫平,从西北急急调回即将派往西南关支援的大将军吴浩天。

这五人的关系十分微妙,表面看似一团和气,却是各有纷争想法。

问题摆在面前,几人站在各自立场,各抒己见,场面倒是激烈,不过问题一个都没解决。皇上大怒,命五人于三日内想好对策上书,取其贤能者重用!

景阳想要的是兵权,想要,还要不动声色的要!

关键角色是吴浩天。

吴浩天是个厉害角色,不但带兵打仗厉害,于权势地位之间,也是游刃有余,深藏不露,看上去该是中立,但与景玉封走的更近些。

如此林林总总,景阳拉着冷青翼一口气说了两个时辰,直到冷青翼实在体力不支,直接晕厥过去。

随行御医诊治后说是虽有药物治疗,但心口、小腹伤势均未痊愈,若不好好休养,自是好不利索,景阳只好作罢,留了些册子图纸下来,便去了书房。

冷青翼专注地看着册子,间或看些图纸,又研了墨,在宣纸上写写画画。

和景阳不同,他关心的却是内灾。

他知道景阳这三日定然在书房日夜不眠,兵权的事情定是会反复琢磨,细细推敲,那么他自是不必再多此一举,为此费心。

他愿思量些解救百姓疾苦的对策,奈何景阳给他的讯息太少,更多的是“人”。

许许多多的人名和关系,显然景阳想让他搞清的,是如何拉拢和排异,他也好像早已习惯了被安排做这样的事情。

黑色的墨汁,在人名上画着圈和叉,他清楚知道那些代表什么,也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不是阎王,无权决定人的生死,所以他所造下的一切孽债,都是要遭到报应的。

景阳曾夸赞他说:“你的记忆力极好,只要扫过的关系便不会忘,将人物勾连起来很是厉害,分析出利弊要害、关键人物也往往一针见血,让我如虎添翼。”

拉拢同党,排除异己,景阳的势力迅速壮大。这期间死了许多人,在朝堂之上没有好坏之分,可是在百姓眼中,是有的。

他画过叉的名字,自然有百姓眼中的好人,因为,景阳不是从善如流之辈,刚正不阿的人,自然成为绊脚石,需要搬开除去。

所以……

“我并不是好人……”冷青翼微微笑着,看着烛火摇曳,不知不觉又想到那抹纯粹的黑,一想到就觉得暖,虽然那暖,遥不可及。

他喜欢穿白衣,但穿白衣的他,有一颗沉黑沉黑的心,比起莫无的杀人不眨眼,他却是更加狠厉,他……杀人不见血!

杀人是不对的。

莫无是杀手,杀人虽不对,但光明磊落,一颗沉静纯粹的心。

那么,他呢……

阴险狡诈,处心积虑,谋害算计,忠女干不分。

思忖间,竟是在宣纸上洋洋洒洒写了这十六个字,当真恰到好处,一字不差。

他笑得越发美艳,捻着宣纸放在烛火上烧了,青烟缭绕,化为灰烬,却化不去灵魂里令人作呕的丑陋。

心思太重,册子上的名字越发模糊,再看屋外,已经微亮,想着再去躺躺。

扶着桌子站起的身子,直接就栽到了地上,身子一抽,抽去了最后一丝力气。

眼前黑盲,口鼻间满是腥气,他不悦地蹙眉。

怎地还会觉得疼?

******

“小翼?小翼?”

耳边传来景阳的声音,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景阳满是笑意的脸。

“你醒了?感觉如何?还疼么?御医说你小腹内寒气冲撞淤积,应是极痛,却撑着为我熬夜出谋划策,我虽十分高兴,但小翼未免有些任性胡来。”景阳喜形于色,似是好久没有这般愉悦,端过一边药碗,“来,把药喝了,再睡会儿,那些事情……等睡醒了再说。”

“殿试……还有几日?”发出了声音,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虚弱,冷青翼像是被自己的声音吓到了,微微一愣,然后轻轻地笑了笑,“我这样,怕是又去不成了……”

“殿试还有四日……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已不是殿试,这两日你还需费点心为我做些事,待到皇上三日之期过后,方能好好将养休息,至于殿试,还有来年。”景阳将他扶起,拿过软垫枕在他的身后,舀了黑乎乎的药汁,送到他的嘴边。

又错过了?还是……注定了与此无缘?

来年?

不行。

冷青翼唇角勾起,看着递到面前的黑色汤药,一阵阵恶撇,避开药汁,“既是眼下还不能好好将养,不如趁着此时醒着,多做些事,赶早不赶迟,谁知道我睡了之后又会发生什么……”

“……”景阳将药碗拿开,看着冷青翼,衡量着利弊,“你这身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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