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贵的西泽尔殿下，您不觉得和一个奴隶有亲密接触会对您的高贵造成亵渎吗？”
西泽尔看到兰陵脸上的嘲讽表情，不自觉得收紧眉头，他心中并不喜欢兰陵这样，虽然他不想去认真想其中的原因。
他觉得他居然能够轻易看懂兰陵的每一个表情，就像从战场上和兰陵正面对上的那一次，他看到兰陵想要跟他上床的意思。
而现在，他敢肯定他看到了兰陵眼中的失望……以及后悔和他做了那么亲密的事情。
从来不屑于解释的西泽尔难得开了尊口。
“我的确是皇子，但同时我是一个军人。我并未轻视奴隶，并且对敢于反抗的人们表示最崇高的敬意。”西泽尔冷淡的脸上带了些庄重，道：“奴隶制度已经严重阻碍了帝国的发展，如今帝国已经分为两派，一派主张废除奴隶制，一派主张继续实行奴隶制度。”
兰陵的眼睛看向天花板，留给西泽尔一个侧脸。
很美，也很让人心动。
西泽尔想，他对这个原始奴隶简直已经好到超越底线了。
“奴隶制的消亡是历史的必然，你的反叛并不是毫无意义。”
至少告诉了那群贪图享乐贪生怕死的贵族们，并不是所有的压迫都是永久的隐忍，奴隶们的沉默并不是认命，而是在继续力量与仇恨，等待报复的时机。
兰陵终于转会头来看西泽尔了，他的眼睛像是浩瀚的宇宙，带着未知的谜题和无穷的深邃。
“消亡的结果，会是怎样？”
西泽尔看了那双眸子几秒钟，错过眼神，言语冷漠的让人想发抖——
“如果不是取消奴隶制，便是将所有的奴隶屠杀。”
兰陵的眸中瞬间迸发出强烈的情绪，仇恨蔓延在整个舱内。
西泽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黑眸对上蓝眸，火焰对上冰山。
诚如那日，一切的开始。
过了好久，西泽尔才率先开口。
他不习惯浪费时间，哪怕对方对他而言还算是有些特别。
“奴隶可以继续反叛，但是你明白最有可能出现的结果。”
就像自由者联盟一样，兰陵的军队几乎全军覆没，集结在一起的奴隶们的飞船在战争中被帝国最优秀的舰队以最先进的武器一个接着一个击落，在无尽的宇宙中化为一朵灿烂的烟花，永远消失在视野之中。
兰陵大叫起来：“我们是正义者，不屈服于压迫与暴政的人们会前仆后继地反抗，哪怕一代又一代的人们失败着、死亡着，只要世界上还有被称为奴隶的人们，不屈服的心火就会永远燃烧。”
他无比坚信最后的成功。
纵然他失败了，也会有人接替他的位置，接任他的事业，带领着奴隶们奋而反抗。
“愚蠢无知。”西泽尔冷漠开口，毫不留情面，“送死而已。”
兰陵恼羞成怒，他咬着牙盯着西泽尔，恨不得整个人扑上去咬他一口。
奴隶们没有信息来源，不能去上学，贫瘠又闭塞，他们无法进步，无法接触到最新的科技，他们的文明甚至落后第三银河帝国几千年。
兰陵来自于地球。
他是地球上最后的遗民。
茹毛饮血的原始人类，妄想对抗飞机大炮高科技，无疑是蚍蜉撼大树。
西泽尔不想再浪费时间，他毫无眷恋地转身，无视于背后想要将他的身子盯出窟窿来的火热视线，开了牢房的门走了出去，牢门在背后自动闭合。
“西泽尔！”兰陵想要起身，却又跌了回去。
但成功阻住了西泽尔的脚步。
“西泽尔，我的死期在什么时候？”
“明天上午九点。”
西泽尔没有回头。
他留给兰陵一个挺拔高大的背影。
这个背影在兰陵的梦中将出现很多次。
“我的同伴在哪里？”兰陵继续追问。
西泽尔没有立刻回答。
就在兰陵以为他不会告诉自己的时候，西泽尔独有的声音淡淡响起：“如果你所说的同伴是那个医生和机师操控高手的话，那么他们已经逃跑了。”
没有抓住啊。
兰陵顿时放心了。
他相信明天就算他死了，他们两人一定送他一份大礼，让他笑着上路。
听到了兰陵放心的笑声，西泽尔又道：“你最好祈祷他们明天不会傻到来救你。”
“哦？跟着过来的难道是你的军队而不是爱伯格的？”
“爱伯格的军队永远窝藏在最安全的帝星摩蓝。”
西泽尔微微回头，兰陵能够看到他浓密卷翘的长睫毛，却看不到他的眼睛。
“的确，他永远都是那个最胆小的胆小鬼，我真怀疑他是不是脑子坏掉了才非要跟着你到这种会将他娇嫩的皮肤辐射掉的地方来。”
兰提还有心情开玩笑，心情轻松又愉快，根本不像是一个即将上刑场的死刑犯，他和西泽尔聊天的语气，更像是在和相交已久的老朋友谈论天气。
他当真是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死亡。
西泽尔道：“他只是想要亲眼看到你的死亡，你这个打了他三巴掌的奴隶。”
“哈哈哈……”
兰陵用放肆的笑声送走了西泽尔。
在舱门关闭的那一刻，他开始小声哼唱起他自己编写的歌谣。
“……被唤作奴隶的同胞们啊，
为何要苟延馋喘，
匍匐于那些当权者的脚下？
谁就该跪着接受屈辱？
谁又生而为奴？
与其生若蝼蚁，
在脖子上带着屈辱的锁链，
我宁愿以残缺之躯，
反抗命运，
无自由，我甘愿死去。”
5、那一片灰暗
刚一出舱门，斐拉便迎了上来：“殿下，那只被吓得晕过去的小老鼠已经清醒过来了。”
“他好歹也是大殿下，说话注意一些，别让人抓着把柄。”西泽尔口中说着，却没有丝毫指责的意思。
斐拉与西泽尔并驾齐驱，一双桃花眼往旁边的士兵身上飘来飘去。
“放心吧殿下，周围都是泰伦斯的手下，他们的嘴巴绝对绷得比牙缝还要紧。”
斐拉显然和这些士兵都很熟悉，他完全不顾及军中那些死板的规矩，很友善地和他们打招呼。
“嘿，伦齐，泰伦斯那家伙最近又泡上哪个小妖精了？迷醉于温柔乡连我这个老朋友都不见了。”
被叫做伦齐的男人是个中尉级别的军人，他硬挺的身子一看便充满力量。
伦齐习惯了斐拉的不着调，往前走两步，将右拳放在心脏的位置，朝西泽尔行礼。
“西泽尔殿下。”
西泽尔微一点头，伦齐便放下手。
“斐拉阁下，将军这个时候应当在帝国米杜尔军校进行入学新生的意识源检测。”
伦齐答道。
米杜尔军校是帝国最高规格的军校，位于距离帝都较为偏远的米杜尔星球。
由于米杜尔星球上有一个军事指挥部，所以那里的军事化设备并不比帝都摩蓝逊色多少。
“又到了每年招新生的时候了啊。”斐拉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脸上露出了缅怀的情绪。然而很快便收敛起来，继续换上那副风流倜傥的轻佻笑容。
“每年都会有那么一些相貌出众意识源强大的新生，泰伦斯还真是会给自己找先机。”斐拉摇头感慨万千，朝西泽尔说道：“殿下，他们一见到泰伦斯一定都会被他所折服，这样的话等你去招亲兵的时候好苗子说不定就都跟着泰伦斯跑了。”
斐拉当着泰伦斯手下的面，毫不收敛地挑拨离间。
西泽尔瞥了斐拉一眼，习惯性地无视他说的废话。
伦齐额角青筋跳动，对于自家那兢兢业业忠心耿耿的将军躺着也中枪表示相当同情，身板站得笔直，单膝跪地行了个标准的一级军礼。
“我们将永远忠于西泽尔殿下。”
好吧，斐拉玩儿过了，他欺负过老实人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西泽尔让伦齐起来，对于斐拉无时无刻不在想办法挑衅他的士兵，西泽尔表示有些不满。
“泰伦斯比你靠谱多了。”
斐拉惊叫起来，满目哀怨：“哦我的殿下，你就这样抛弃永远为你铺床暖被至死不渝的我而转入泰伦斯的怀抱中去了！我的小心肝啊……”
才刚刚见到斐拉面不改色毫不犹豫一枪一个解决了两个大皇子的人，那种干脆利落的飒飒风姿还在士兵的脑海中回荡，斐拉就立刻变成了这幅弃妇模样，反差如此巨大简直惊呆了所有人。
西泽尔抬脚就走。
他拒绝承认有这样的同伴。
“殿下等等我啊。”
斐拉连忙跟上，还不忘给士兵们留下一个飞吻。
惹得士兵们在心里哈哈大笑。
伦齐微笑着摇摇头，道：“这就是西泽尔殿下的骑士啊。”
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西泽尔并没有回飞艇，而是直接往舰队根据地之外的圣佛罗星球其他地方走去。
一路上，他看到了比飞船大门刚刚打开的那一刹那给他的震撼更甚的场景。
已经硬化的泥土根本无法种植，因为污染而导致土壤中长出的少量花草都呈现出不健康的色彩，上面还到处都有焦枯的黑点。
各式辐射粒子直直穿过缺乏大气层的高空，射在圣佛罗星球上，给这里的动物和人类带来了不同程度的病变。
枯瘦、残疾、皮肤变色……
他看到了一个长了三条腿的小女孩，牙齿裸露在嘴唇外侧，睁着一双大大的紫水晶一样的眼睛躲在一颗大岩石后面看着他们。
他看到那个女孩子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只有一只眼睛睁着的小婴儿。
西泽尔走了过去。
那个女孩子也许是因为年龄太小还不知道害怕，也许是因为家人都已经死去，没有人告诉她在这种时候应当逃跑……
总而言之，在西泽尔走了一路都没有看到几个人的时候，女孩子出现了，而且没有逃跑。
她睁着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朝他走来的西泽尔和斐拉。
她的个子很低，大概只能到西泽尔的大腿处。
斐拉蹲下来，拿出藏在衣服里的小零嘴儿，放在手心里朝小女孩递过去。
女孩子有些羞涩地笑了笑，虽然那样然她裸露在外面的牙齿露的更多，整个人也显得更加丑陋。
斐拉其实已经在强压下了眼神中的震惊和心悸，他露出迷人的笑容，对女孩子说：“你认识兰陵吗？”
听到兰陵的声音，紫葡萄一样的眼珠子更亮了，女孩子很高兴地说：“兰陵哥哥，兰陵哥哥。”
女孩子很喜欢兰陵。
但是她似乎脑子出了些问题，并无法说出更多，只是一直抱着怀中的婴儿手舞足蹈地用三只脚转着圈。
西泽尔此时才注意到，她怀中的婴儿那只睁开的眼睛始终没有转动一下。
他冷硬的心中突然有些不舒服的感觉。
“走吧。”
西泽尔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斐拉那双如同火焰一般的眼睛中染上一丝同情，他不忍心再看女孩子和那婴儿一眼，更受不了这样的氛围，立刻站起身子跟着西泽尔离开。
西泽尔和斐拉一路沉默着。
他们的心情都无比沉重。
很快，他们看到了一座矿山。
或者说，因为看到了许多最为原始的铁具和散落在地上的石块，西泽尔才断定这是一座矿山。
帝国有专门的探矿舰队，西泽尔曾经到过挖掘现场。他所见到的的矿山，每一座都有着丰饶的矿产资源，用最为科技化的机械装置进行开采和分离，一座矿不需要一日便能解决掉。
然而这座并不算高的矿山，上面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开凿痕迹，每块石头中都只有那么可怜巴巴的几立方厘米的矿产。
贫瘠至此，居然还能出现将帝国军队打败的一支舰队。
“兰陵是个天才。”斐拉发出惊艳的赞美。
兰陵虽然输给了R舰队，但是他的才能和天赋却被所有与他交手的将领所认可。
西泽尔捡起了一块形状不规则的石块，灰黑的颜色毫无金属光泽，棱角有些突兀，和那只白皙光滑的手形成鲜明对比。
沉默着，只有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西泽尔似乎能够看到，兰陵从这里面分离出矿产，然后制作成对抗帝国军队的武器。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要抬头看看被兰陵不止一次渴望着的天空。
那上面没有蔚蓝，没有洁白，灰色的天穹像是开了一个恐怖的大洞，又像是魔鬼的嘴巴，无比丑陋。
西泽尔捏紧了手中的石块，感觉到了手心被石块棱角割裂的疼痛。
“兰陵。”
他从来不会被任何事情撼动的心脏，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冲动。
也许这场战争，你才是最后的赢家。
6、王子的骑士
等西泽尔回到驻军地的时候，已经有一个衣着华丽的贵族在营前等待着。
“西泽尔殿下。”
相貌有些阴鸷的男人行了一个贵族礼仪，他将整条右臂屈起放在胸前，手掌盖住左肩，微微低下头颅。
斐拉一抬唇角，把玩着胸前的红色长发，玩味说道：“昆顿伯爵，我还说我们尊贵的大殿下怎么可能抛弃你独自一人上了R1舰队的飞船，原来还藏了一个你啊。”
昆顿作为大皇子爱伯格身边最信任的人之一，他第一要务便是保证爱伯格的生命安全。虽然他始终没有在西泽尔和斐拉面前出现，但他就不信斐拉会不知道。
所以说他最讨厌西泽尔身边的这个男人。
成天没一副正行，可偏偏斐拉就是能够成为帝国里除西泽尔之外男男女女最想嫁的男人。
更可气的是，风流到见一个爱一个的花花蝴蝶斐拉居然虏获了最为优雅高贵的爱丽丝公主，并且成功将爱丽丝公主变成了他的未婚妻！
天知道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恨不得直接拿起长剑和斐拉进行决斗。
“爱伯格殿下已经醒来了，他认为对叛军首领兰陵的处置需要和您再进行商议。”
昆顿每每见到斐拉都要忍住掏枪的冲动，他选择无视斐拉，直接和西泽尔交谈。
虽然西泽尔对爱伯格的威胁更大一些，但好歹西泽尔身份在那里放着，他就算低一头也不会心里太过扭曲。
西泽尔淡淡扫了昆顿一眼，冰冷的眼眸让昆顿有一种想要退缩的欲望。
“我会去好好和大哥讨论一番。”
真的不是揍他一顿吗？
斐拉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昆顿相信西泽尔不会做那种明目张胆与爱伯格不对付的事情，微微颔首，往后退了两步弯腰行礼。
“西泽尔殿下，请容许我传达爱伯格殿下对您下属的一些不满。”昆顿垂着头，继续说道：“斐拉毫无理由对爱伯格殿下的亲卫动手，并且将他们二人的意识源击破……”
斐拉毫不在意地问道：“死了吗？”
昆顿忍了忍，说：“只是意识源灭失，性命无忧，但是将陷入永远的沉睡之中。”
意思是，没死和死了一样。
斐拉闲然道：“我记得《帝国皇族法令》有一条大概意思是，如果仅仅将一个最低级贵族的意识源剥夺而不是将生命剥夺，不是犯罪？”
的确有这么一条。
昆顿面色很差，他的脸显得更加阴鸷，“斐拉斯特，我记得你似乎仅仅是一个还没有继承公爵爵位的斯特家次子，你敢说你是皇族人？”
好像的确是这样的没错。
斐拉有些忧愁了，唉，这可怎么办呢？
此时，西泽尔冷声道：“斐拉斯特，我的骑士。”
说完，他便留给昆顿一个高大无可撼动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