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还可以逃多久，逃到无路可逃的时候，他会不会转身拉着郑玮和自己坠落悬崖，沈桂澜不知道答案，不知道明天他和郑玮该何去何从。

……

郑玮听到电话铃声响起来时，摸着接通，展穆在那边问他在哪里，要起床上课了，郑玮立刻爬起来，他揉揉眼睛看沈桂澜趴在床边，缓缓的放下了手机。

郑玮伸手拍拍沈桂澜的肩膀，喊道「桂澜，要去上课了。」

沈桂澜慢慢醒过来，他的脸色有些憔悴，郑玮下床找衣服，一句摸到客厅，沈桂澜从床边起来，随意找了件外套就和郑玮急急忙忙的离开。

郑玮关上车门，风急火燎道「昨天你干嘛不上床来一起睡，你这样我多有负罪感。」

「和你这种醉鬼我不想多说什么。」沈桂澜拽拽的说道，郑玮闻言神情一秉，「我昨晚没对你做过分的事吧？」

「你自己觉得呢。」沈桂澜半是半非的说道，郑玮摇头喃喃自语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桂澜看他这个样子，只是叹息一声，再不开口。

……

沈桂澜和郑玮是从后门猫着步子进屋的，傅老师在讲台上全程看他们坐到位子上，展穆坐在他们前面，道「刚才点名了。」

「额……」郑玮一脸尴尬的看着老师，傅老师温和的对着他笑，指了指他和他身边的沈桂澜，笑道「请你们两位同学到这里来一下。」

沈桂澜二话不说站起来，在全班同学的目光下走向讲台，郑玮也坦率的走了过去，傅老师让他们站的离自己近点，笑道「知道今天我们讲课的主题是什么吗？」

郑玮看看黑板，正经的回答，「表演和艺术。」

「对，表演和艺术，表演其实就是一门艺术，但它又区别于艺术，不是所有的画都能够称为艺术作品，所以也不是所有的表演都能够称为艺术行为。」

郑玮眨眨眼，点点头表示赞同老师的观点。

傅老师道「这位同学，你看过哪些电影？」

「国产的？还是国外的？」郑玮道「国外的《幸福来敲门》、《肖申克的救赎》、《魂断蓝桥》，国产的《开心鬼》、《阳光灿烂的日子》、《霸王别姬》。」

「你觉得电影好看吗？」傅老师笑着问道。

「那要看拍的怎么样，类型不同，演员的表演方式不同，导演的风格不同，一个剧本都能拍出几种味道。」郑玮轻松的回答，「我只看我觉得有趣的电影。」

「《肖申克的救赎》有趣吗？」傅老师问道。

「励志啊，很多人夸奖，慕名看了也觉得不错。」

傅老师继续问道「《开心鬼》有趣吗？」

「当然，像这个年代香港的电影拍的都很有趣，看的人心情很好，不用想过多的情节铺垫，也不必考验智商。」郑玮继续回答。

「那《霸王别姬》有趣吗？」傅老师笑着看郑玮，全班同学也都看他，郑玮一下子就打住了话，说来有趣那就太薄情，那电影实在是看的压抑，但又的确好，所以郑玮当时慕名看了，哪里好，郑玮也说不上来大概的话。

「有趣。」有人回答，傅老师当即把桌子一拍，笑指着沈桂澜，爽朗的问道「同学，你倒是说说看哪里有趣。」

所有人都看向沈桂澜，展穆咬着笔头，一脸认真的听着。

「不疯魔不成活，程蝶衣的一生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这还不够有趣？霸王是假霸王，他还不够霸气，不够英雄。但虞姬是真的虞姬，说好了一辈子，少一分钟一个时辰都不是一辈子，人不该这样吗？说好了的一辈子，就必须是一辈子，我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有趣的。」沈桂澜说的从容，教室里的同学闻言都强烈鼓掌，傅老师点头，「不疯魔不成活，你倒是也有些这个悟性。」

沈桂澜沉静的看着傅老师，傅老师对着所有的学生用心道「《霸王别姬》是个从一而终的故事，我们学习的表演，放在那时也该称为戏子，民国唱大戏，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代代相传的中华文华，到了现在都能揉到一部电影里，现在表演的形式很多，电影、电视剧、话剧、歌剧、戏剧……分门别类，一个演员一生不仅可以走入荧幕、走向舞台、还可以转入幕后，可以唱歌主持，现在的表演和过去讲究的有些不同，但是无论怎么变，有一个不变，那就是精，唱歌也好、演戏也好，都要把这个字参透，精贵在积累，贵在求索，这句话拐过弯来我继续把这个词送给你们，那就是从一而终。」

展穆坐在位子上默默念着“从一而终。”

「这句话我送给我交过的历届的学生，从这所学校毕业走出去的同学们，一届届都不尽相同，有同学去了好莱坞，有同学回家卖白菜，有人当了总裁，也有人蹲了大牢，我这个做老师的，无论你们将来的路往哪里去，都不会说你们不是我的学生，但我由来最欣赏的学生，许多人都知道。」

「路云。」下面的同学叽叽喳喳的回答。

傅老师淡淡一笑，「自他毕业后，我给几届的学生讲过他的事，在校读书时，他的基本功打的特别扎实，毕业时，他喝多了酒，对我说悄悄话，后来这话也不是悄悄话，他就说，傅老师，这辈子我就做了一个选择，拍戏，您就看看我，能不能从一而终。」

「他毕业至今过去了八个年头，至今他还没有让多少人记住他，拍戏不错，可就是名字太普通，掉到人堆里去了。」傅老师笑着摇头，郑玮看着傅老师说话的样子，不知为何觉得他有些沧桑，而对路云确实带着由衷的怀恋，傅老师继续道「拍了这些年他也没混出个名堂来，前不久我去看他拍戏，问他，你想转行吗，这行混不出名堂就太苦，就你这个功力，我琢磨着给你介绍去当老师，专门给演员培训，他就那么坚定的告诉我，傅老师，说好的从一而终的事，您不能害我，我这辈子就爱这个了。」

「我那时叹息了又叹息，我就是觉得他太倔了。」傅老师连连摇头，「同学们，不疯魔不成活啊，我是为他头疼又心急，可我心里其实爱他这股劲，你们呢？你们爱吗？」

同学们听到这里不知道为何有些热泪盈眶，他们鼓掌欢呼，郑玮把傅老师此刻的话记上了心里，不知道是心酸，还是感动，郑玮总觉得眼里有什么在打转。

多少演员一辈子都在坚持，名或利，是浮云身外物，他们过多追求的，往往也就是从一而终，做了这一行，就一直到死，群星璀璨的确夺目，但大多数不为人所知的星星都是陪衬，不是所有的星球都能映出太阳的光辉。

这是个拿一生来做赌注的誓言，路云真是个够任性的家伙，可的确如同老师所言，他的个性招人喜欢，那股子倔强和坚持，让郑玮觉得气血澎湃。

原来路云是这样的，不知为何他心里有些欣慰，觉得自己好像离梦想中的偶像更近了，如果可以，有一天他一定要和路云一起站在一个舞台上，郑玮满心的希冀，希望自己能够有这么一天。

听完课，郑玮和展穆他们一起有说有笑的下楼，展穆连连感叹，「傅老师果然是厉害，讲课完全不需要看讲义，听的人斗志激昂。」

郑玮捶捶展穆的肩膀，两个人笑的如出一撤，沈桂澜和杨子洲两个人走在后边，杨子洲好奇的问道「敢情你们都看过那个《霸王别姬》啊，作为一个没看的人，今天都不好意思听傅老师讲课了，唉，不过那里边的台词倒是经典，我听沈桂澜念的时候，鸡皮疙瘩掉一地。」

沈桂澜闻言头看向外边的操场，郑玮回头看沈桂澜，笑道「桂澜当时开口时把我吓到了，我就想他怎么会看这种类型的电影呢，果然是深藏不露。」

沈桂澜看他一眼，不想理会他。

展穆笑道「你别这么说桂澜，我看你会看才惊奇吧，不是恐同吗，看了不会怕啊。」

「我怕什么，还有我哪里恐同了？我也是看过《断臂山》的人好吧，艺术和生活是两个不同的概念，OK？」郑玮对着展穆辩解，展穆闻言无奈的笑着摇头，郑玮还在巴拉巴拉的说着话，沈桂澜不知不觉已经停下了脚步，他现在楼梯边看楼下，杨子洲看他停下来了，也跟着看过去，那远处穿着白色运动服的男人虽然没有开名车搞得张扬，但几乎天天被展穆放的电影毒害的杨子洲一早就认出来那是谁。

郑玮不经意侧过脸看过去，瞬间惊讶的叫道「路……路云！！！」

15.宠溺

听到郑玮喊路云，展穆也连忙趴到栏杆那里往下看去，这时路云正和傅老师一起往办公楼那边去了，展穆连忙狂奔而下追过去，郑玮也像是发病一样的去追，杨子洲看他们都疯了，抓狂道「混蛋，你们这群追星族，操。」

杨子洲看了看沈桂澜，无精打采道「你不会也跟着去凑热闹吧。」

沈桂澜走下楼梯，把手放进口袋，道「走吧。」

杨子洲听着他这句走吧，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得追在他屁股后面跑。

……

郑玮和展穆两个人像是做贼一样跟到了傅老师的办公室门口，两个人躲在窗边偷瞄里边的路云，路云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傅老师给他倒了杯茶，他就客气的接了过来。

两个人看样子是在聊天，满脸的笑意。

郑玮伸长脖子看，笑道「难道他今天特地来看傅老师的，哈哈。」

展穆让他小声点，这时说话的傅老师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看窗外，展穆和郑玮像是做贼一样拉着手就跑了，傅老师起身打开门出去看看情况，他们两个人已经跑过了拐弯的地方，路云从里边走出来问道「老师，怎么了？」

傅老师叹息一声，摇头道「两个小鬼头，进去吧，话说你和星源的合同……」

展穆和郑玮一路你骂我我推你，笑笑捏捏的跑回了宿舍，杨子洲已经在吃冰淇淋，沈桂澜在床上戴着耳机听歌，展穆笑道「刚才那个真是路云啊。」

「嗯嗯，说了话吗。」杨子洲呵呵的笑着，展穆耸肩表示没机会，郑玮笑的正开心，电话来了，他连忙接通，对着电话里的人笑道「盛梦，有事。」

他接着电话笑意盈盈的走出宿舍，杨子洲模仿着郑玮说话的样子，开玩笑道「亲爱的，有事？」

展穆把他推一把，杨子洲吃着冰淇淋，打赌道「要是谁敢和我说郑玮没问题，我是肯定不会相信的，不是一整个也得是半个，双插头。」

展穆无奈的摇头，「积点德，少说话。」

沈桂澜把耳机摘下来，拿了钱要出去，展穆喊着他「桂澜，干脆等郑玮打完电话一块去吃吧。」

「不必了，你们去吧。」沈桂澜说完话就走了，杨子洲撞撞展穆，疑神疑鬼的问道「你不觉得他有问题吗？」

展穆看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是侦探？」

「哈哈，不信就算了，我有一双火眼金金，他肯定有问题。」杨子洲嘀咕道「只不过不知道是谁让他不爽了。」

「这个人一定是你。」展穆笑的有些坏，杨子洲白他一眼，悻悻然躺倒。

……

学校安排的课程很丰富，但是不及郑玮的睡眠丰富，他就这样一睡过去一天，每天游走于宿舍教室食堂，一转眼就到了大学飘飘的日子，天冷他就不爱一个人睡，今天蹭展穆的被子，明天蹭杨子洲的杯子，终于这天他要光顾沈桂澜的被子了，那家伙却没回宿舍，后来听同学说他是回家了，郑玮也搞不清楚，只好强迫杨子洲同床共枕。

时间一晃是年末，展穆要在大伙过年小别前聚会，郑玮围追堵截了好几天才把沈桂澜搞定，他们约了大一群同学去玩，美其名曰是聚会，其实也算是联谊了，杨子洲自从被女友甩了以后就精神萎靡，天天都是寻死觅活的调调，搞得宿舍的人看到他都烦，吃饭的这天他穿的花枝招展，准备迎来自己崭新的重生，却被不少女同学笑话他穿着的品味。

大伙边吃饭边开玩笑，被请来的俞沐坐在郑玮身边别提有多耀眼，只是稍稍打扮了一下，却掩不住她俏丽的脸袋，她对郑玮也比较主动，不少人等着看他和郑玮成好事，沈桂澜坐在展穆身边独自喝着酒，展穆看了看他，问道「兄弟，你喝多了。」

「还好。」沈桂澜不甚在意，「醉不了。」

展穆叹息一声，笑着看郑玮和俞沐一个追一个逃，骂道「郑玮这个混蛋，成天都会吊人胃口。」

沈桂澜没配合展穆的话，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展穆看到了惊讶道「喂喂，你还说没醉，刚才是小酌，现在是豪饮了。」

展穆的话立刻就惊动了郑玮，只见郑玮立刻从位子上起来走过来看沈桂澜，他微微弯腰站在沈桂澜身后，关心道「桂澜，少喝点。」

「我没醉。」沈桂澜冷冷的看他，「你以为我是你。」

郑玮顿时吃瘪，不过他也不生气，直直的看着沈桂澜，沈桂澜也看他，明眼人一看就觉得他们太怪，沈桂澜要倒酒喝，郑玮把他手里的酒抢过来，严令不准喝，沈桂澜低着头微笑，他问道「你凭什么不准我喝，你又不是我老婆。」

郑玮闻言整张脸迅速充血，一旁的同学听到沈桂澜的话哄堂大笑起来，展穆也憋着笑，沈桂澜再看一眼，要去抢酒，郑玮深吸口气，他一字一句道「沈桂澜同学，今天是你逼我这么做的。」

说罢，郑玮拿起酒瓶就开始灌酒，展穆他们看玩过了，立刻拉着郑玮的手抢酒，只可以郑玮呼噜呼噜下肚，没一会就喝了二分之一，远处的杨子洲看着郑玮喝酒的架势，吞了吞口水，「妈呀，这是不要命了吧。」

沈桂澜猛地从位子上坐起来看郑玮，郑玮擦擦嘴角的酒，赌气道「你喝，你再喝，你喝一口我就喝一瓶，到时候我死了那就是你给给害死的。」

说罢，郑玮一个倒，顺势就倒在了沈桂澜的怀里，展穆他们纷纷起身，沈桂澜无可奈何的拍拍郑玮的背，道「你们今天都不回宿舍，我送他回去吧。」

展穆担忧道「桂澜，他这样不会有事吧。」

「没事，我已经习惯了。」说罢，只见沈桂澜一扛，郑玮就被他抱起来了，全体同学一惊，杨子洲哈哈哈大笑起来，「不行，我要拍照！？」

展穆十分犀利的看他一眼，杨子洲立刻坐好，招呼大家吃饭，「别管郑玮了，吃吃吃，有沈桂澜在，他没事的了。」

同学们这才回过神来，下筷子吃饭。

沈桂澜把郑玮甩到车里去的时候，衣服就已经有点汗湿了，他坐进去把郑玮扶正，郑玮醉乎乎的抬头看他，喊道「桂澜，我们去哪？」

「回宿舍。」沈桂澜把他的脸撑着，免得他狼心大发扑上来。

郑玮点点头，打嗝道「我想吐。」

「你别吐到别人车上。」沈桂澜不忿道。

郑玮立刻再打个嗝，「我憋回去了。」

沈桂澜摇摇头，拿他没办法的样子。

郑玮头一歪靠在了沈桂澜肩膀上，沈桂澜没再推开他。

接着郑玮再歪，靠在了沈桂澜怀里，沈桂澜看他好像有点冷，把围巾拿起来给他围着，顺势用手把他抱住，郑玮靠在他怀里，喃喃道「你最近怎么总是不开心啊？」

沈桂澜看着车外白茫茫的雪，不发一言。

「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事，让你觉得不开心，你告诉我吧，我会改的。」郑玮继续软绵绵的说着话。

沈桂澜低头看他，郑玮挪到他大腿上枕着，他仰起头看窗外，然后他再看沈桂澜，浅浅的笑着，「桂澜，下雪了。」

沈桂澜伸手摸摸他红红的脸颊，点点头，继续沉默着。

到了学校门口，积雪有些深了，四周的路灯仿佛都披上了朦胧的丝纱，郑玮呼吸时，白雾飘散，他脖子上系着沈桂澜的围巾，手缩在衣服里不敢伸出来，往前走一步，差点就滑倒，沈桂澜拉着他才让他不至于摔个狗吃屎。

郑玮伸手抓紧沈桂澜的手，朝他笑道「雪真美。」

沈桂澜抿抿嘴唇，他往前走了一步，半蹲下去，道「你上来，我背你回去。」

郑玮闻言笑呵呵的跳上了他的背，沈桂澜把他一掂，抓紧他的两条腿，警告道「你老实点，别乱动。」

郑玮连连点头，虽然天气很冷，他们都穿着羽绒服，索性个头高也不是很影响行走，耳边都是风雪声，郑玮把围巾拿下来把两个人的头给披着，沈桂澜走一步就是一个坑，郑玮开始有些迷糊，可能是酒劲又涌上来，他也怕自己会摔倒，伸手把沈桂澜的脖子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