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
赵璋脸色一变:“不是刚刚还说小叔没有事……”
“就是刚刚出的事儿。”
卞峰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也没了之前的轻松:“本来以为已经清扫干净了身边的反叛者,没想到还剩一个赵清渠犯病的时候忽然动手,要不是孙江立刻冲进去,他恐怕现在就已经断气了。”
赵璋瞪大眼睛,哑声道:“怎么会……”
“赵清渠这里离开你是为了清扫身边的叛徒,那个叛徒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是跟了赵清渠很多年的得力手下之一,廉景。”
卞峰面色阴沉:“我早就说廉景是个心大的,不是什么好东西,赵清渠非顾忌着昔日情分不肯立刻动手,直到廉景越来越过分动作越来越明显才下决心斩草除根,根没斩断,倒是差点把自己搭进去了。”
唐凌天看着赵璋惨白的面色,冷声道:“卞峰,够了,别说了。”
“我不说赵清渠就能醒过来了?”
卞峰轻哼一声:“当初我们几个被刀爷那个老东西养在身边当什么狗屁‘养子’,什么脏的臭的玩意儿没见过,就算当初廉景的确帮着赵清渠那小子推翻了那个老东西,但也不代表廉景真的是什么好货,偏偏赵清渠还惦记着这点情分。”
“够了,卞峰,别说了!”
卞峰猛然闭了嘴,转身看到唐凌天煞白的面色和眼底几乎失控的情绪,他几个大步走到唐凌天身边,语气带着一抹愧疚:“抱歉,我没想到你现在还是听不得这事。”
唐凌天猛地深吸一口气,扭过头拉起赵璋:“走。”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和卞峰擦肩而过,留下卞峰一人目光深沉的凝视着唐凌天越走越远的背影。
赵璋忐忑的跟着唐凌天一路乘上电梯,走到手术室门口停下,手术中的灯依然亮着,一个身形健硕的男人站在门口,听见脚步声抬起头,凌厉的目光和赵璋撞上。
赵璋几步上前,停在男人面前:“孙江,小叔他怎么样?”
孙江沉沉的看着赵璋,半晌开口,声音嘶哑:“重伤,失血过多,医生说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赵璋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身子晃了两晃,被眼疾手快的唐凌天一把扶住。
“怎么会……明明前一阵子他还好好的,怎么会忽然就这样!”
“是我的疏忽,这段时间本来就一件事接着一件事,赵爷担子重,又压抑,精神状况不稳定导致病情复发。我把专属医生叫过来,没想到他居然也是廉景的人,一时不查,在治疗室让他得了手……”
“犯病?”
赵璋恍惚中想起赵清渠的确曾经精神状态极不稳定,但据他所知小叔已经好长时间没有事儿,这才离开他多久,怎么就忽然又复发了?
赵璋脑子里乱哄哄的没有头绪,唐凌天担忧的扶着他坐下,呼唤了几声都没能让赵璋回过神。
直到一个牛皮文件袋凑到了赵璋的眼皮子底下。
赵璋抬头,看见孙江双手保持递出的姿势,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赵先生,这是出事前再三嘱咐我保管的东西,说一旦出事,就让我把他交给你。”
“我……”
赵璋嘴唇发白,张了张口,终究还是颤抖的伸手接过了牛皮带,几次才成功的把袋子打开。
里面有着一沓厚厚的文件,赵璋匆匆扫了两眼,发现是股权的转让以及各类产业的转让文书证明,内心一阵交通。
在文件的最后两页,赵璋看到了一张dna鉴定,他扫了一眼,如遭雷击,怔立当场。
李落芳竟然从未怀上赵家的血脉,赵清渠根本不是赵璋他爷爷的亲生儿子!
赵清渠,他一直以为的小叔,竟然和赵璋的父亲,没有丝毫血缘关系!
第65章
赵清渠的父亲到底是谁?
赵清渠给他看这个是什么意思?
两个疑问瞬间浮上脑海,赵璋心乱如麻,一时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消息冲击的回不了神。
耳边模模糊糊传来一个声音,不断呼唤他名字,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
他浑浑噩噩的抬起头,对上唐凌天担忧的眼神,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巴,却没法分辨对方说了什么。
知道唐凌天伸手摸上他脸颊,他才恍然发现,自己脸颊的温度竟然比唐凌天冰冷的指尖更凉上几分。
“我没事。”
赵璋强笑,伸手狠狠抹了把脸,却透过对面的镜子,看到自己比鬼魂还要苍白的面色。
又看了看欲言又止的唐凌天,赵璋站起来,深吸一口气:“手术还要多久。”
在一旁看了许久的孙江接话:“已经进去三个小时了,可能还要……”
孙江猛地顿住,掏出不断震动的手机,按下接听键。
片刻之后,他挂了电话,面色冷肃,看向赵璋:“赵爷烦请您照顾,我要离开一阵子,处理急事。”
“好的。”
赵璋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件,强行抑制颤抖的手:“我就在这……坐着,等他出来。”
说完,他就靠在椅背上,阖上双目,一言不发。
孙江大步朝着出口走去,一路上不断拨通电话,一连串儿的命令发出,最终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赵璋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若不是胸口还有轻微的起伏,唐凌天真的要觉得坐在他身边的,是一个死人。
赵璋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也许十几分钟,也许几个小时,他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等手术室的灯暗下来,门打开,他被滚轮的声音拉回不知道漂浮到哪儿去的思绪,倏然站起,将身旁的资料带在地上,洒了一地。
几个护士推着床急匆匆走出来,赵璋迎上去,看似主治大夫的男人摘下口罩,朝他点点头。
“手术很成功,观察一晚如果没事,就能转移到普通病房。”
赵璋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他在医院呆了整整一晚,坐在vip单间的病床上,想着重症监护室里的人,看着窗外的天从漆黑到明亮,一动不动。
唐凌天在一旁陪他坐了一个晚上,他看不懂赵璋眼底的情绪,心中担忧更甚,安慰的话已经说尽,无话可说,只好默默陪在一旁。
卞峰不知怎么也没走,跟了进来,但听说赵清渠手术成功后就没了之前那样凝重的脸色,陪着他们在病房坐了半宿,见二人一副死了爹的凝重模样,慢悠悠打个哈欠,找来两张凳子拼起来,往上一躺,睡了。
第二天早上,赵清渠被转移到这间病房,赵璋看着他插着氧气管,面色苍白的模样,心底一阵难受。
赵清渠已经醒了,在赵璋握上他过于干燥的手时,他慢慢地睁开双眼。对上赵璋的双眼,眼底流露出安抚的意味。
那一瞬间,赵璋心尖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扎进去,又酸又痛,让他不得不赶紧闭上眼睛。
他现在才明白,赵清渠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经如此重要。一想到和他再也无法相见,便仿佛有一双手将他的灵魂撕裂,那样的疼痛,深入骨血,就连稍微想一想,都无法承受。
他想,他的确,是爱着赵清渠的。
赵璋弯下腰,凑到赵清渠耳边,轻声说了三个字。
赵清渠浑身一震,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个笑容。
一旁静默许久的唐凌天神色复杂的看着一躺一坐的二人,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二人身上,仿佛给他们镀上了一层细碎的金粉,又仿佛支起了一个琉璃罩,将他们二人与外面的世界牢牢隔开,根本不容任何人插足。
唐凌天默默地退出了病房,轻轻关上门。
“总算等到你出来了,也不知道你赖在里面想干什么,灯泡当的可愉快?”
唐凌天不再是一贯温柔儒雅的样子,他冷冷的看着卞峰,转身就走。
卞峰面色一变,一步上前扣住他手腕,语气软了下来:“怎么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这幅倔脾气,从来到医院你就一直甩我脸色,好了,是我不对……”
唐凌天冷笑一声,甩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卞峰被他的力量推得后退好几步,也有些恼火:“唐凌天!你以为我不说一切就能当做没发生,你以为你真能躲一辈子?你给我站住!”
唐凌天猛地停下,却背对着他,始终不转身。
卞峰看着他僵硬而直挺的背脊,心中那突如其来的火气瞬间灭的连个火星都不剩,他面上划过一抹懊恼,快步上前,抬起手,犹豫了半晌,轻轻搭在了唐凌天硬的像一块石头的肩膀上。
“抱歉,之前我不该跟你提刀爷的事儿。”
手掌下的肩膀猛地震了震,卞峰看过去,发现唐凌天面色惨白如纸,心中顿时有些后悔,但终究还是狠下了心。
“但是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不是么?”
卞峰放缓语气:“就算你不愿意面对过去,但道上有谁不知道我们几个是刀爷所谓的‘养子’,又有几个人不知道刀爷这群‘养子’是养来干什么的?”
唐凌天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然后深深的吐出一口气,苍白的面色扯出一抹惨笑:“你说得对,不过是一个……老变态罢了。”
他住了嘴,语气忽然一变,声音顿时冷的跟冰渣一样:“那个老东西已经死了,坟头的草估计也有半米高,一个死有余辜的东西,我又为什么要总听你提起?到底是我不愿意面对,还是你忘不了?”
这话着实有些诛心,卞峰面色瞬间沉下来,气的几乎开始哆嗦,他费好大力气压下心头的怒火,平声静气:“好,都是我不对,我道歉。但是凌天,这些年你总躲着我们是怎么回事,不愿回忆过去我能理解,但你竟然连我们这一群同生共死过的兄弟也要一并疏远么?”
见唐凌天不说话,卞峰上前一步,靠的越发近了一些:“若不是这次赵清渠让我出手帮你们,恐怕我依然见不到你一面吧?宁愿去和赵清渠接触也不愿意和我联系,当年在刀爷底下讨生活的时候,我对你的照顾,你竟然真的忘得一干二净了么!你真的要与我生分到这种地步?”
回想起很久以前卞峰对于他的回护,唐凌天表情柔和了些许,缓缓道:“我不曾忘记,但我也只是想过平静的普通生活罢了,这些年我也一直在努力这么做,当年,谢谢你,峰哥。”
卞峰神色彻底软了下来,他走到唐凌天面前,目光柔和的看着矮了他小半个头的男人,恍惚中透过这成年的轮廓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稚嫩的面容。
他缓缓的靠近他,唐凌天凝视着对方,一动不动,眼底一片平稳沉寂。
一阵急促的脚步倏然打断了二人的对视,唐凌天猛地侧身一步,离开卞峰笼罩的范围,抬眼朝着走廊看去。
孙江快步走来,身上混杂着硝烟和血汗的味道,他的衣服上有着明显的泥土痕迹,混杂着暗色的脏污,整个人稍显凌乱。
见到赵清渠得力助手这番模样,唐凌天面色瞬间严肃起来,卞峰闻到淡淡的血腥气,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看到唐凌天和卞峰二人,孙江顿下脚步:“赵爷在里面?”
唐凌天点头:“刚醒没多久。”
闻言,孙江面上浮现出犹豫的神色,不知道该不该敲门,或者是直接进去。就在他举棋不定的时候,病房内传来了赵璋清亮的声音。
“孙江,进来吧。”
孙江闻言推开门走进屋内,抬眼就看到躺靠在床头的赵清渠以及端坐在床边椅子上的赵璋。
看着赵清渠脸上虽然清浅但绝对无法忽视的笑容,以及赵璋柔和的神色,孙江顿时觉得自己来的似乎不太是时候,自己灰扑扑的狼狈模样简直跟这个病房格格不入。
看出孙江的尴尬,赵清渠伸手握住了赵璋的手,他的嗓子很嘶哑,也没有多少力气说话,但赵璋瞬间就反应过来,回握对方的手,朝着孙江微笑:“你看起来似乎有些疲惫,需要喝点热水休息一下吗?”
“不用了,谢谢。”
孙江摆摆手,走到床尾,看着病床上的赵清渠,语气严肃低沉:“赵爷,昨晚收到廉景的消息,我带着人围堵他,幸不辱命,廉景……死了。”
赵璋闻言微微瞪大双眼,有些不可置信:“死了?”
赵清渠却平静的没有一丝反应,只是安安静静的凝视着孙江,一言不发。
孙江不自在的动了动,详详细细的把一晚上的追击平稳的复述出来,讲完后,病房内一片安静,只剩下清浅的呼吸声。
孙江见赵清渠依然没有反应,更加不自在了。
最后,赵璋打破了一室沉默。
“这么说,你并没有看到廉景的尸体。”
“已经派人在寻找。”
孙江沉声道:“他从桥上跳进江里,那样湍急的江水,他活下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赵璋皱眉:“只要一天找不到尸体,就一天不能说他已经死了。”
看了一样靠在床头却难掩虚弱的赵清渠,赵璋眉头皱的更厉害,忍不住带上一丝火气:“继续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敢做出这样的事,这么简简单单死倒是便宜他了。”
握着他的手紧了紧,赵璋抬头看向赵清渠,却见赵清渠脸上已经敛去了所有笑意,淡淡的看着孙江,嘶哑的开口。
“按你追击的路线,他要跑到桥上跳江,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孙江腮帮猛然绷紧。
赵清渠恍若未见:“孙江,你跟我这么多年,你该知道,廉景留不得。”
孙江低下头,再度开腔,已带上嘶哑:“我亲眼看着他跳江,那样的水流,他活不成。”
赵清渠微微叹了一口气,闭上双眼:“继续找,孙江,我累了,你也去休息吧。”
孙江猛地抬头看向赵清渠,见他真的没有再度开口的意思,眼眶一红,鞠了个躬,转身走了出去。
赵璋看着房门合上,转头望着赵清渠,眉眼带上了一丝忧色。
“孙江他……”
“孙江和廉景共事多年,就算表面不对付,但这么多年下来,也有几分情分。”
赵清渠目光柔和的看着赵璋:“加上廉景一向善于笼络人心,孙江最后关头不忍亲自下手,也不是预料不到。”
“可廉景他野心勃勃,只要一日不死,我就……”
“不要太过担心,廉景本就带伤,能用的人基本被剿灭的一干二净,困兽而已,加紧搜索,就算没死,也能很快就让他变成一具尸体。”
赵清渠露出微笑,费力的抬起手,摸了摸赵璋的脸颊:“倒是你,能过来,守在我身边,我很欣慰,听到你那三个字,就算再难受,也能忍下去。”
赵璋脸上泛热,不自在的扭过头。
耳边传来赵清渠嘶哑的笑声,那笑声断断续续了好一会,最终消失,沉寂半晌,他的声音再度响起:“等一切解决完了,我们去拉斯维加斯举办婚礼好不好。”
赵璋脸上越发滚烫,他想,如果有镜子,恐怕是能看到一直红通通的大虾了。
一室静默,赵璋感受着一下一下握着他的那双干燥的手,低低的开了口。
“好。”
第66章
廉景也许真的死了。
一连四个月,没有任何消息。他手下曾经那一帮被他笼络,出生入死的兄弟们,逃的逃,死的死。大树倒了,猢狲们在短短的几个月内,散的一干二净。
廉景曾经为赵清渠出生入死,豁出性命扳倒“养父”刀爷,这么多年不知道为赵清渠挡了多少凶险,替受了多少伤,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