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得意进宝楼 下——冷兰
冷兰  发于:2015年08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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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和尚为她驳得语塞。

小青已是将一杯茶捧于他面前,“大师,请茶……莫非嫌娘娘的茶不好?”

“娘娘若要饮茶,我陪娘娘饮上一杯如何?”

宫灯照见一袭白衣的男子正踏月而来,长身玉立,笑容文雅。

令孤虹抬眼一看,竟是多日不见的叶温言。

叶温言自小青手中取过茶,慢慢饮尽,见令孤虹仍瞬也不瞬地盯着他,伸手扶了她的肩头。

笑道,“虹妹,许久不见,怎么认不得叶大哥了?”

令孤虹凄婉一笑道,“狡狐千变,精怪千面……小妹愚钝,倒是从来也不曾认得大哥。”

孙晟为舒青袖缠上纱布,看着怀中人伤痕遍布的身躯,心中一痛。

用刑的人每日将疗伤的事都交给了孙晟,只怕不是慈悲,而是折磨。

第一次为舒青袖疗伤时,孙晟几乎发了狂,还是舒青袖笑着将他抱在怀里,一点点安抚下来。

“青袖,是我对不住你。你跟了我,我非但不能让你过上好日子,还累你遭这样的罪……”

舒青袖脸上浮现一笑,“孙大哥……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人,我不曾怪你。若你肯出卖旧主,便不是我认识的孙晟了。”

“我……”

“一点皮肉之苦,我还挨得住。他们要拿我威胁你,倒还不曾下重手……”舒青袖就着他的手喝了水,干涩的双唇已经起了皮,一只手软软垂在身侧,那是前日用了刑的伤未好,还使不上力。

孙晟为他揉捏着,“还说不曾下重手,你的手只怕以后舞不得剑了。”

舒青袖笑道,“一点花架子,我又不是习武之人,拿不得剑便拿不得吧,拿得动菜刀就行。”

孙晟笑道,“我们以后回了酒馆,便多养几只小鸡,那日那两条鸡腿都归了小云,我看他爱吃这个。”

“你太宠那孩子了……吃得太胖了,以后更没姑娘愿意嫁了。”

“小云是你的命根子,我自然会多疼爱些……只是不知小云被他们关在哪里。”

舒青袖不答,却反手握紧了他的手。

水牢中滴水声声,二人依偎着,听着彼此的心跳仿佛已经交融于一处。

第四十九章:男儿一诺生死轻(二)

舒青袖体力消耗太过,依偎着孙晟沉沉睡去。

孙晟将他环在怀中,用手轻轻抚摸着他脸上的印记,低语道,“今日我不但不能保护你,反而累你吃苦。青袖……我孙晟堂堂男儿,对不住你……若早知今日,我还不如将你留在雁北城……”

“裹好伤了吧,吃饭吃饭。”两个守卫端进一个托盘来。

孙晟在水牢中不辨天日,也不知道到了什么时辰。这里的人似乎也有意让他处于颠倒混乱的状态,三餐和睡眠都已被打乱,不仅是肉体更是精神的折磨。

唯一庆幸的是,这里的主人还需要他助力,怕他鱼死网破,舒青袖的用刑也仅是皮肉之苦。那守卫托进来的只是饭食和几样素菜,孙晟先拿了筷子吃了几口,然后端了汤唤道,“青袖起来,吃点东西。”

舒青袖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许是牵动了痛处,便摇头不吃了。

那瘦小的守卫不耐烦起来,催道,“要吃便快点吃,又不是吃断头饭,婆婆妈妈的做甚么。爷还要睡觉呢,谁有时间伺候你们。

孙晟央道,“这位小哥,我这朋友此刻吃不下,你们便将饭食放在这,我们自己吃吧。”

那守卫呦了一声,“二位爷,我这自有规矩,你有饭不吃,还要求这要求那,这不是难为我吗?”

孙晟好脾气地道,“我们二人自己来便可,这位小哥你只要将东西放下便可。”

“一边去,你们爱吃不吃,不吃我就拿走了。”

守卫脸一板,将托盘递到同伴手中,“走了,走了。”

孙晟急道,“这位小哥,我这朋友受了刑,若水米不进,会挨不住的。”

守卫将孙晟推开,嗤笑道,“若你早些招了,便什么苦也不必受。”

孙晟待要再唤,为舒青袖扶住了手,“孙大哥……舒青袖虽然出身下九流,但也知道生死为轻……王爷对你有知遇之恩,你重王爷的恩情。而我……舒青袖蒙你不弃,漠北江南,相知相守,也知道感念之情。你是堂堂男儿,若你还有几分顾惜我,便不要为我求他们。”

“二位,我似乎来的不是时候。”

孙晟猛然抬头,见牢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黑衣人。他暗暗吃了一惊,此人身法极快,他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潜入,这般身手绝非平常。

这人形容清秀而苍白,映着壁上些微如萤的灯火,看上去有几分虚弱,只是手中提了一柄长剑,剑光灿若秋水。

持剑者有剑意,此人手中若无这柄剑,只似个能伤春悲秋的文弱书生,但这柄剑在手,他整个人虽仍是病弱,却已似出鞘的绝世神兵

那人微笑道,“我是来带你们出去的。”

孙晟苦笑道,“多谢大侠,但他们抓了我们的亲人,我不能走。”

这潜入牢中的人正是谢若之,他闻言道,“哦?那你可知被关在何处?”

孙晟摇头道,“不知。青袖,你且跟这位大侠出去。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你与此事无关。”

舒青袖如何肯答应,只道,“他们捉的是小云,我自然要留下来。”

谢若之笑道,“二位方才男儿义气,我听了还有几分热血沸腾。怎么此刻反倒迂腐起来,你们走了,他们自然要拿那个小云出来当饵。笨!我家楼主看着挺精明的,怎么尽交你们这些猪一般的朋友。”

他手中长剑一挽,铿然脆响,缚住二人腿间的玄铁链断作数截。“实不相瞒,我功力也不过就撑个一时三刻,你们且随我出去再说。”

孙晟听他说得干脆,心头阴霾一扫,为他数落也不着恼,笑了起来,道,“是我等钻了牛角尖。”

他将舒青袖扶起背于背上,众人出了水牢。

孙晟虽然也曾习过武,但十分功力,有七八分是在军伍之中,这蹿高走低的功夫倒是稀松。谢若之不时得停下来扶上一把,孙晟见他剑法虽强,但功力似乎不足,脸色愈发显得苍白。心道,这人方才说只能撑的一时三刻,莫非曾经受过什么伤?

星月之下,花枝之畔。

令孤虹道,“小青你等退下,我与叶大哥说几句话。”

小青应了,放下茶壶,带着众奴仆离去。庙中僧人接了叶温言递来的眼色,如蒙大赦,也转身离去。

二人相对而立,叶温言看着眼前换了妇人打扮的女子,依然清丽如初,却更添了几分成熟的风韵。挑眉笑道,“虹妹此语倒是让我伤心了。你我相识近十余载,莫非竟得了一句不识。”

令孤虹拢了肩上的披风,道,“叶大哥,小苏曾与我说过一句话,他说在你的眼中世人无一不是棋子。”

叶温言笑道,“原来二弟竟是这般看我。”

“我道我应他什么?”

“虹妹可会为我说上几句好话?”

“我应他,人心之外裹着层骨头,若非敲碎了,总也不肯死心。”她以手抚胸,脸上露了清丽的笑容,“大哥,你猜,这里若碎了,一个人若死了心,还能不能活?”

叶温言沉声道,“虹妹,你何必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大哥知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待此间事了,我便求了太子允你假死,我带你到北边去如何?北边并非荒野,天比这蓝,草也绿。你不是最喜欢骑快马么,大哥到时候整日陪着你骑马。”

令孤虹道,“大哥,太孙之母岂可流落异族?你不必拿这些话哄我……孤虹是个死心眼,十八岁那年我与你说,我愿意帮你做任何事,我此生便是允了你。”

叶温言伸手抱住她,看着那饱满的双唇,缓缓低下头,“孤虹,我……”

令孤虹转脸避开他的亲近,低声却决然地道,“叶大哥,如今我已嫁作人妇,别让我也瞧不起自己。”

“什么人?”谢若之带了两个累赘,终是惊动了守卫。

叶温言抬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孤虹,你且回去,我改日再寻你。”

令孤虹看定他,唤道,“叶大哥,若你肯就此罢手,我愿随你去塞上。”

叶温言放开环着她的手,举目看星,摇头笑道,“孤虹啊,大哥我开弓没有回头箭。太子此人气量不大,手段狠毒,我身边也多是他的人,我这几年的谋划,他都知晓。若我此刻罢手,他又怎会放过我们太平,更不可能会放过北周。我叶温言一身不足惜,但不愿见北周再遭兵患。”

第四十九章:男儿一诺生死轻(三)

“这位兄台,星夜到访,不打声招呼就走,似乎不够礼数啊。”

谢若之身形在空中一转,手中长剑一挽,扯着舒青袖和孙晟已经退开。

叶温言见他步伐灵动,只见剑华映着月色生寒,未曾看清身法,此人已经退开,神色微变,“兄台的剑法身法颇为不寻常,清华若影,颇为有几分似数年未曾现于江湖的素影灵狐言临素的素影剑。”

谢若之笑呵呵地道,“小子好眼力,不错,我就是言临素。你可是怕了,还不赶紧退下。”

叶温言摇头叹道,“若是言侯出手,只怕此刻我已经躺下了,你自然不是他。我曾见过你,你是苏慕华的人,二弟派你来,也不易个容,看来他已经下了决心与我翻脸。言临素与苏慕华是好朋友,曾经以白玉芙蕖相托,莫非他曾传你素影剑?”

谢若之也是一叹道,“我久不在江湖,连小辈也不认识我了。”

言临素年少成名,十八岁封侯,就是活到如今也不过二十七八岁,与叶温言差不了几岁,若要拿大辈倒也有点太过。

叶温言手微抬,袖中露出一点莹绿光芒,“若是最好,我今日便领教一下素影剑。”

星月低垂,天将破晓。

叶温言忽而发出一声长啸,袖中降魔杵幽光骤盛,他自立足的墙头上借力而起。这一招的攻势沛然,乍现的绿光连星月的光芒都尽皆掩却。谢若之不敢硬接,他手中长剑转为抹势,身形借力退至叶温言身后。

叶温言觉得背后寒意迫人,赞了声好,也不待转身。一个苏秦背剑,将手中降魔杵如重剑一般负于身后。

谢若之手中剑与他兵刃相接,剑锋翁然作响,握剑的虎口已渗出血来。他在月下注目一看,那血鲜红之中竟然带了隐隐莹绿之色。

叶温言眼中含笑道,“谢总管,你已中了毒,不如袖手就擒,我也好帮你疗伤。否则日后见了二弟,我这做大哥的脸上也不好看。”

冷月下,谢若之脸色更加苍白,他倒是一笑道,“达摩七宝果然了得……不过凭此就想拦我,还不太能够。”

叶温言只见眼前剑影重重,手中兵刃在手,竟是分不清何者为真,只得护了要害。少顷肩上一痛,已是着了一剑。

谢若之这一剑既出,漫天剑影便已消失,他横剑道,“叶公子,你我若拼个两败俱伤,春风得意进宝楼只不过损失一个无足轻重的谢若之,你值得么?”

叶温言道,“若久战之下,这二人,谢总管护得了几个?”

说话之间,已有守卫追了上来,孙晟识得正是牢中的两人。

叶温言对二人吩咐道,“先擒了孙将军。”

二人应了是,便提着兵刃向孙晟围了过来。

谢若之此刻已经退到了墙边,一手拉了舒青袖,随手点了睡穴,使出素影身法,跃上墙头,“如此,小子,我便改日再教训你吧。”

叶温言手按上肩上伤口,抬眼看去,只见将破晓的天光中,两道身影矫若惊鸿,片刻便失却了踪影。

若是当年言临素出手,素影剑他又能接下几招?

一念及此,他心下有几分黯然。

转念一想,纵然英雄如言临素,如今也不过一抔黄土。

武功再高,也不过匹夫之勇,如言临素,如陆酒冷。

权势如刀,若握了手中,何愁不万夫俯首。

日影透过花窗,案上小火炉烟气轻缭。

舒青袖一睁开眼便见顶上绣了精致金线的帘幕,他记起那个人似乎是苏慕华楼中的总管,那人突然点了他的穴道,将他带走。“我……孙晟……”

“你醒了”,拿着绢扇,梳着双髻的女子放下扇子,将火炉上的瓦罐拿起,“刚好,公子的药也好了。”

舒青袖掀了被褥,坐起身道,“我为何会在这?”

那女子将药倒入碗中,端了上来,“公子是我家总管救回来得,公子身上的伤要好好调理,先请喝药吧。”

舒青袖接过药喝了道,“我的伤不妨事,你家总管呢,我要见他。”

女子道,“我家总管为了救你,妄动真力,受了伤,啊,还中了毒,正在闭关,听说还用了千年的血参,万年的蛇胆解毒。哎呀,我家总管一向小气得很,你这时候去找他,小心他向你收医药费。我家总管就算只值十两银子的东西,他都能收一百两的价。这血参价值千金,蛇胆更是无价,公子我若是你,就绝不去见他,躲得越远越好。”

第五十章:百般算 一念痴 笑语当年(一)

星光撒在船板上,船行已经三日。

锦袍男子举杯对月,碧绿扳指在月下泛着贵不可言的光芒。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本王正在寂寞之时,苏楼主你既然来了,不如坐下来陪本王饮上一杯。”

苏慕华自暗影中转出,月华照在他杏色的衣袍上,他洒然一笑道,“王爷一路不是有你的奴儿相伴,何来的寂寞。”

朱永宁为他倒了酒,道,“本王这奴儿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大了点。”

“临止关的守将刚正傲骨,肯与阁下一路相随,王爷该觉得荣幸才是。”

“哈哈,那是自然,本王的奴儿活泼可爱,就算脾气大点也是美人该有的脾气……若似苏公子这般的美人……便是为敌,也是赏心悦目。啊,当然,我与苏公子是友非敌,幸甚幸甚。”

“活泼可爱?”苏慕华失笑,不由想若是临止关的守将听到此语,不知会不会起了兵变。

“我与阁下么……是敌是友还两说。我寻王爷是有两件事想要请教。”

“哦?苏公子但讲无妨。”

“王爷可知孙晟落入太子手中?”

朱永宁脸上的眉心微微一皱,“苏公子,我……”

苏慕华微笑道,“王爷,知道或者不,有这么难说么?”

“本王……确实知道。”朱永宁一叹,敛了笑容。“自从孙晟离开望北城,本王便命人留意着他,或者说监视着他,他在江南开了个酒馆本王也知道……他酒馆里有个送货的伙计便是本王的人。孙晟自幼与本王一起长大,知道的太多。本王对他的忠心并无疑问,可是他心中牵挂太多,若有人捉了他至亲的人,本王也不敢放心。本王这大哥够狠,够毒,还够蠢,本王实在是伤脑筋啊。”

苏慕华轻咳一声,“王爷知道孙晟被擒之事,还如此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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