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安格尔不在主控室？这条讯息没给出原因，白翊却迅速所有的可能性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先前苏晨给定的坐标正对应驻外基地的主控制室，他们推测出安格尔利用那里的远程监控系统实时关注斗兽场内的情况，而现在前后不过几分钟时间，以希尔的能力绝对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让对方脱身，那么结果只可能是在他赶到以前安格尔就已经离开了那里。

那……阿晨的情况呢？

安格尔离开，那家伙该不会出事了吧？！

想到这里他匆忙在通讯列表找到希尔的ID，手指按下的瞬间却堪堪停住，思索片刻后转而发了个语音通讯给副队长斯诺。

刚才的文字讯息至少透露出两点内容，安格尔不在主控室只是其中之一，另一点就是他很有可能正在找自己，希尔没用语音联系肯定出于某种原因，这时候反过去联系他显然并不合适，眼下要做的是尽量远离三位没有战斗能力的队员。

白翊一边等待语音接通，一边查看地基缩略地图，面对移动速度远高于自己的对手，他需要一个尽可能宽敞的场地，这样才有足够的闪避空间。

这时，耳麦里传来嘟的一声，请求通过，斯诺冷淡的声音从耳麦中传出，略微透出一丝焦虑，“什么情况？你们那边出事了？”

“现在还不清楚，队长和我在遇到失联队员后决定分开行动，可以肯定的是安格尔不在主控室，你分一组人去那边查看情况，尽快。”

“明白，”斯诺也不多说，只是在语音掐断前淡淡叮嘱道：“你自己小心。”

话音没落，耳麦陷入一片忙音，白翊手上摆弄着基地全息投影，唇边泛起一丝笑意。根据地图显示，基地餐厅据他所在的位置只隔了两条通道，是一间上百平方米的可利用空间，打定主意后白翊立刻行动起来，快速朝预定坐标赶去。

驻外基地的主照明电源被全部切断，地下设施不存在任何自然光，错综复杂的走廊仅仅被临时发光器散发出的白光打亮，簌簌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道被光线扭曲的人影从金属墙壁上一晃而过。

跑动中需要不断留意地图坐标，白翊胸腔猛喘，一股炽热的气流灼烧着肺部和气管，他需要快速拉开距布鲁克他们的距离，对方是拥有最快速度的七级变异体，就连希尔维森都需要10%预判的恐怖对手，战斗过程完全无法预知，这种状况下绝对不能卷入没有任何战斗力的人。

不消片刻，银灰色的金属大门被双向推开，撞击在墙壁上发出一记非常清亮的回响，整间餐厅显得空空荡荡，上百套桌椅排列其中，白翊反手关紧大门，快步走过去靠上最近一张桌子的边缘，连续几个深呼吸调节心跳频率。

【你在害怕什么？】

毫无预兆的，一个清冷的少年嗓音自大脑深处响起，诡异的回响犹如一圈圈扩散开来的水纹，轻轻荡在耳膜上。白翊脸上没什么变化，用袖口擦了一把额角沁出的汗液，喘匀一口气后，才回答道：【安格尔。】

黑暗闭塞的精神域内，Nine抱膝坐在墙角，歪头看着对面货架上一只微微泛光的记忆球，略带嘲意的轻笑起来，【呵呵，很诚实嘛～】

白翊嘴角扬起，冷笑道：【我根本骗不了你。】

【把身体交给我，或者把力量借给你？】

白翊嗯了一声，【给我力量，我来打。】

Nine不置可否，算是默认了，转而笑着问道：【教皇下定的命令是带你回去，安格尔不敢杀你，你却可以毫无顾虑，这原本就是不对等的战斗，怎么想都很轻松啊，有必要那么害怕么？】

【我不是担心我自己，】白翊眉心微蹙，淡淡答道：【我在想，如果安格尔出现，到底要不要通知希尔维森。】

Nine托着下巴，白皙的肌肤在黑暗中拢上一层微弱的光晕，眉眼轮廓柔韧，唯独唇边挂着一抹邪邪的笑靥，轻描淡写地说：【说的也是，如果我是安格尔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那个不招人喜欢的家伙，毕竟在‘革新者’内部提供的资料里，希尔维森·梵卓的综合评分很高哦，是个很适合被用来证明自己的对手。】

【证明自己？】白翊疑惑。

Nine哂笑着摸摸鼻子，说：【向亲爱的Father证明我很强。】

白翊讥讽地哼了一声，冷冷说道：【你就像一只想要在主人面前表现自己的宠物，你应该很了解他才对，那个男人从来不会真正看得上谁。】

【能在Father身边做一只独一无二的宠物也不错啊，】Nine丝毫不在意白翊的讽刺，脸颊埋在臂弯里温顺地蹭了蹭，【只要我还有利用价值，Father就会注意到我——Bye，你得到了Father最多的爱，所以不能理解变异体的嫉妒。】

说着，他微微仰起头，蝉翼似的眼睫轻轻颤抖，头顶无尽的黑暗落尽那双和白翊一模一样的幽暗眸底，只留下一枚徐徐晃动的光斑。就在白翊以为对话就此终止的时候，Nine叹息似的声音再次幽幽响起，【真可笑，我明明讨厌你，却不得不保护你。】

【力量就借给你好了——】

【不许死，也不许受伤，我不想看到Father皱眉。】

【呐～你有没有觉得他叫我小九的时候，和叫你小翊有一点点相似？】

【我觉得他还是爱我的，其他变异体诞生以后都是由基地研究员进行技能教导，而我是Father亲自培养，当然，这大概是因为我和你长得一样吧？】

精神域内的Nine仿佛是在自言自语，白翊一直在密切留意四周的动静，听得并不专心，也不会有什么回应。

就在此刻，平静的空气被一阵不止从何而来的气流扰乱，原本合拢的金属门极不明显地略微一颤，白翊只觉得脸侧发丝撩起，有什么在身后鬼魅一般地靠近——与此同时，精神域内絮絮叨叨的Nine安静下来，乌黑的眼珠危险地眯起来，仿佛有所察觉似的提醒道：【当心点，他比以前更快了！】

意识到危险，白翊不敢犹豫，抽出匕首直接就势滚地。前后不过半秒只差，三道锋利的勾爪擦着作战服飘起的衣角插进桌面，金属相撞，声音炸响，在空荡的室内不断扩散开去。

什么情况？白翊心底大骇，眼帘抬起，犹疑地看向屈身半跪在桌面上的男人。这是完全不留余地的凶狠攻击，如果刚才一下没来得及躲开，他丝毫不会怀疑自己脊背会被对方直接撕掉一大块肉！

“反应还不错，不过您似乎没想到我会真的做出攻击是吧？”尖锐的摩擦声响起，勾爪抽出桌面，安格尔从容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白翊，然后绅士地欠了欠身，“小少爷，以您现在的自我修复能力，可能还是会觉得有些疼，不过既然教皇下令务必带您回去，我也只好不客气了。”

白翊没接话，反倒是Nine突然抬起头，沉声说道：【别犹豫了，马上联系希尔维森，以我现在的水平，即使把能力借给你，也不一定是这家伙的对手！】

属于九级变异体的力量从精神域深处渗透出来，五感和身体被瞬时强化，一粒细小的灰尘从眼前飘摇着落下，负在身后的手悄悄按下通讯器上的紧急联络键，白翊调整气息，嘴唇缓慢抿紧，不动声色地打量起面前的男人。

“您的心跳声变了，”白翊怔住，安格尔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看来Nine有自己的想法，他心里只有Father，一点都不把教皇放在眼里，真是个不听话的小家伙。”

“不过话说回来，变异体和本体之间竟然可以相处的这么和谐，您和Nine的关系还真……奇怪。”

最后一丝轻颤的尾音贴着耳畔响起，湿热的气息骤然靠近，震惊之下瞳孔收紧，惊鸿一瞥中，男人阴柔的眉眼近在眼前，白翊仅是勉强能够看清一抹虚晃的动作轨迹，也是仅凭这一点动态捕捉快速作出侧身格挡的反击动作。

锵然一声锐响，匕首削利的刃卡入勾爪的缝隙，同一时间，一道寒光从侧面袭来，白翊心里徒然一凉，急忙抽身后撤，而对方动作更快，他只感到脸颊一疼，银亮的刃割开皮肉，带起一串血珠直接飙飞出去。

“啧，伤口好浅，您比我想象的还要棘手一点。”说完，安格尔抬起拳套，舌尖滑出唇缝，细细舔去黏在勾爪上的血迹，喉结滚动，那一声吞咽在白翊听来显得格外刺耳，他合上眼睛，脸上露出一种惬意而满足的表情，然后却遗憾地说：“可惜您是小少爷，不然的话……”

未完的内容在一个舔舐唇缝的动作下戛然而止，男人丝毫不掩饰眸底贪婪，赤裸裸的目光落在白翊身上，犹如一只饥饿难耐的野兽，觊觎着面前无处可逃的猎物。

“真想吃了您——”腿部肌肉瞬时蓄力，安格尔脚下一点，整个人快得如同一片不真实的幻影，刹那间消失在原地。身侧的气流被高速扰动，白翊反手握紧匕首，屏息以待，眼睛眯起来，死死咬住对方诡谲难辨的身形。

电光火石间，安格尔悍然出手，勾爪正面劈下。

白翊略一偏头，躲开要害，身体却没有半点想要避开的意思，随着噗嗤一声，血浆爆开，利爪穿透整片肩膀，锋利的尖端从背面透出，少年冰白的脸颊溅上属于自己的血液，恍若眼尾淌下的一行血泪，带着一种妖冶邪气的美感。

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着感官，倒钩卡上骨骼，进退两难，安格尔豁然一惊，心里隐约感觉到不妙，他们之间距离不过半米，他手上的武器被对方的肩胛骨卡住，明明是主动攻击，可结果却更像是落入对方陷阱的猎物！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自杀式攻击手段，眼前温和无害的少年宛如浴血而生的魔鬼，仿佛没有痛觉一般，从头至尾连眼睛也没眨一下。

单手扣上安格尔的腕部，眼帘抬起，那双被墨浸染过的瞳孔幽暗无光，唇边泛起笑意，他看着满目讶异的男人，轻飘飘地说：“抓到你了——”

那一瞬间，安格尔产生了一种被人击穿灵魂的恐惧感，只听见对方继续说：“你是双持武器，现在还有一只手没有被我困住。”

“要么杀了我，要么被我杀掉，普通伤害是不可能让我松手的。”

“多谢你提醒的我，啧，以现在的自我修复能力，还真是有一点疼呢。”

额角沁出冷汗，安格尔下意识地向后一抽胳膊，扣在腕部的五指徒然收拢。

下一刻白翊提膝一顶，膝盖毫不犹豫地撞进对方柔软的腹部，这个动作做得干净利索，嵌在肩膀里的勾爪被扯得猛地向侧割开，伤口崩裂，血液喷涌而出。

被强化后的力量堪称恐怖，大力之下直接震碎了胃袋，安格尔弯腰呛出一口混合着内脏碎片血沫，刺骨的凉意包裹住心脏，他根本没料到对方会是完全不顾自己伤口而采取暴力攻击的疯子！

“没有了速度，安格尔，你还能做什么？”

话音没落，餐厅大门被轰的一声震开，胶着的两人齐齐一怔，旋即朝门口看去——

纷繁的烟尘簌簌落下，一个明显愠怒的声音响起，“Bye，你在做什么？”

白翊淡淡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说：“等你。”

Chapter 75 我的人你也敢碰？

入口处烟尘终于散去，露出数控门上呗暴力撕开的一个裂口，安格尔顿

登时怔住，心底突然漫起一股凉意，人呢？！

“喂，你这么不专心是不是太看不起我了？”

少年的温雅的嗓音在近前响起，含着某种难以描摹的深意，安格尔回过神来，只见白翊从容不迫地朝后退了一步，仿佛是在为某个即将到来的人让出空间。

余角的视野中忽然闪过一抹虚晃人影，刺啦一声电弧割开空气，他只觉得手臂被高温燎了一下，灼热的温度瞬间烧焦断口，封住血液。

男人冷峻的侧脸投映在安格尔刹那失神的眸底，线条惊艳的五官带着不可名状的力度，促狭的眼尾微微上扬，眼睫垂下，掩住一双血色微茫的瞳孔，殷红的色泽仿佛要流出血来。

“我的人你也敢碰？”

希尔维森完全不去在意身侧的安格尔，光剑斩落，安格尔手臂上整齐的断口肉眼看上去仅是一条烧焦的细线，紧接着少将拧身一记侧踢，坚硬的靴头直接撞上对方胸口，重击之下肋骨咔嚓断裂，安格尔横飞出去，接连撞到一排桌椅，最后轰的一声，把餐厅另一面的金属墙壁撞得凹陷下去。

一条断裂的骨头插进肺部，血液倒流进气管，安格尔痛苦地捂住胸口，翻身呕出一大口血，变异病毒自动开启自我修复功能，胸腔内传来骨骼复位的咔咔声，疼痛迅速消失，右臂被人从肘部切断，短时间内无法再生，他用仅剩的左手稳住身体，挣扎着狼狈起身。

白翊站在希尔维森身后，一声不响地抽去嵌在骨肉里的勾爪，连同斩断的半截手臂，像扔垃圾一样随手丢掉，然后缓步走到他身侧，偷偷斜睨了一眼对方阴郁的脸色，咳了一声后，说：“队长，你生气——唔！”

话没说完，白翊蓦地睁大眼睛——

希尔维森单臂环住他的腰，把人狠狠勒紧怀里，另一只手掌按住白翊后脑，五指插进发间，强迫他抬起头来，然后不分时间场合，就这么堪称粗暴地吻了上去。

锋利的獠牙刺破唇瓣，血液混合着唾液，舌尖疯狂舔舐过每一寸口腔内壁。熟悉的冰冷气息包裹住身体，白翊只觉得肺部的空气一点一点被对方肆无忌惮地掠夺殆尽，残暴的力道仿佛要把他整个人按碎在那个怀抱里。

一波掠夺过后，气息急促而纠缠，两人的唇浅浅地触在一起，白翊的目光坠入希尔维森殷虹浴血的眸底，在那深处，似乎有一点柔软光晕在轻轻颤动。

“赶来的路上，我闻到了你血液的味道——”

他磁性的声音因为喘息而变得低哑，夹杂了一丝脆弱而又无法抑制惶恐，犬齿留恋不舍一边啃噬着白翊充血的唇瓣，手臂收拢，两人的身体毫无罅隙地贴合在一起。对方的心跳撞击在他安静的胸膛上，血族没有心脏，但此刻希尔维森却有了一种安心的感觉。

“当时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如果你出了意外，我该怎么杀了他？”

白翊一怔，略显尴尬地移开目光，小声嘟哝道：“情况突然，我只能想办法拖住他——

“拖延时间的方法有很多种，你偏偏选择了最极端的一种，”希尔维森掰过他的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脸上全无平日里那种玩世不恭的神色，正色道：“别让我后悔带你进特战队，Bye。”

白翊没说话，点了点头。

把额头贴上白翊的额头，两人鼻尖蹭在一起，少将大人长长松了口气，却仍是心有余悸地收紧手臂，语气缓和下来，说：“无论什么时候，保命是我对你的唯一要求。”

白翊无声一哂，回搂住希尔维森的后颈，仰头含吻住对方唇瓣，轻轻地说：“队长，别生气啦？”

希尔维森被这个主动而狎昵的小动作讨好了，眼底漫上笑意，玩味道：“违反队长命令，擅自行动，这件事我不会上报，等任务结束再好好惩罚你。”

说完，希尔维森松手，顺势把人往身后一带，提剑看向餐厅另一端的安格尔，冷声道：“说吧，你还用哪里碰过Bye？”

几分钟内，肋骨和脏器修复完毕，斩断的右臂则需要特殊营养液环境才能完成自我再生，安格尔退后一步脊背贴上墙壁，定定看着对方两人。

眼下情况对自己非常不利，快速移动的根本依赖出色的动平衡能力，缺失右臂多少都会产生影响，而对手是联盟的最强血族，更何况还有一个借助了九级变异体力量的小少爷，这意味着他不能有一丁点的失误。

七级变异体诞生于将近三百年前，而作为吞噬了变异体的人类，变异病毒改变了人体的基本特性，经历过不老不死的漫长岁月，因为力量强悍而缺乏天敌，安格尔几乎已经忘记了和死亡有关的一切，而现在他本能的感觉到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