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问隋州吧,他又觉得没面子,也挺不好意思,要找汪直,对方却是大忙人,并不可能天天都在宫外的宅第。
无奈之下,唐泛只得装傻。
不过有人却见不得他蒙混过去,过了几日,唐瑜便将他找了过去。
“先前我找机会问了广川,他说自己已经有了意中人,让我不必帮他相看了。”
唐泛一愣,随即想起他说要与乔家表妹的婚事,可又想起那天晚上醉酒之后,对方仿佛说过不成亲的话,心里不由暗骂一声隋广川你混蛋,难道还想脚踏两只船吗!
他一边故作不经意地问:“他的意中人是谁,我怎么不知道?”
唐瑜叹了口气,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道:“毛毛,你老实告诉姐姐,你现在是不是暂时不想成亲?”
唐泛见她问得认真,也郑重回道:“是,我现在天南地北地跑,偶尔还会身陷险境,总不好让人家好好的闺女嫁给我,还天天都要担惊受怕罢。”
这样说的话,那些边关将士岂非一辈子都不用娶妻生子了?
唐瑜睨了他一眼,明知这是借口,却也没有拆穿他,自从她与隋州长谈过一番之后,心里有些想法就悄悄改变了。
不管如何,唐家就剩他们姐弟俩相依为命了,爹娘早逝,长姐如母,唐瑜固然愿意看见唐泛成亲生子,开枝散叶,可也不想弟弟过得不开心。
眼看他如今懵懵懂懂,只怕自己还弄不懂自己是怎么想的呢,唐瑜自己经历了贺霖的事情,是绝不愿意看着弟弟将来重蹈自己的覆辙。
夫妻夫妻,夫唱妇随才是夫妻,总不能一番好心,反倒使得弟弟将来也与妻子变成怨偶吧?
自然还是要唐泛自己喜欢才好。
唐瑜如今已经想开了,人活一世,图的不过是个开心快活,若能随心所欲,又何必强行将枷锁往身上套呢?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自己不愿意的事情,当然更不能强迫唐泛。
沉吟半晌,唐瑜便提起另一件事:“毛毛,依你看,若是让七郎改姓唐,有没有这个可能?”
唐泛闻言蹙起眉头:“姐,你莫不是将七郎的气话当真了?”
唐瑜摇首:“我只是想,左右他们贺家也不差孙儿,经过这回上门闹一闹之后,贺霖那样心高气傲,说不定会提出和离,届时我们就可以趁机提出这个条件了。”
唐泛苦笑:“你想得太简单了,七郎如今是维系唐贺两家的纽带,若他改姓唐,就等于我们彻底断绝了跟贺家的关系,就冲着我,贺家也不可能干这么蠢的事情。”
一说到这种事情,唐大人的脑子立马好用起来。
听他如此一说,唐瑜眉间也笼上轻愁:“那如何是好?”
唐泛道:“姐姐,七郎年纪还小,说说气话也就罢了,你真的想让他改换门庭么,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以后七郎长大,若是受了别人的闲话,只怕反倒要怨怪于你。”
唐瑜道:“我早与七郎谈过了,他如今年纪也不算小了,许多事情不必再瞒着他,他也已经同我说,他的确想改姓,不想再回贺家了。”
实际上,唐瑜之所以想跟贺家彻底撇清关系,还有一层顾虑,如今贺老爷子两个儿子都在当官,若万一有事,他们依仗与唐家的关系求上门来,看在自己与外甥的份上,唐泛一定不会拒绝,唐瑜却不希望给弟弟带来麻烦。
唐泛神色凝重:“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虽说贺二做错了许多事情,但血缘也好,名分也好,他终归是七郎的父亲,若是七郎不认父亲,这走到哪里都是说不通的,将来也会备受非议。”
唐瑜摇头:“他不是不认父亲,只是不想跟贺家有牵连。当初你没来之前,他在贺家族学里,镇日都受到刁难欺负,那些同窗知道他父亲不会管他,越发欺负得狠,他也不敢告诉我,还是某日我发现他身上的伤痕,才晓得的。”
唐泛大怒:“竟有这等事情,你怎么早不告诉我呢,当初在贺家时,我便该一并奉还回去了!”
唐瑜失笑:“你能怎么办?那些都是与七郎差不多的小孩儿,难道你能打回去不成,那岂不就成了以大欺小了?说到底还是七郎当初太柔弱,我这个当娘的也没能护住他罢了。”
唐泛道:“就算你当时不方便出面,姐夫也不管,难道贺家人都是死的么,贺老爷子也不管?”
唐瑜沉默了一会儿:“七郎说,欺负他的人里头,就有贺三的儿子,所以贺老爷子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罢。”
若是欺负得狠了,贺老爷子自然会出面,但这不过是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贺三又是贺老爷子的幼子,肯定会偏心两分。
唐泛虽然知道贺澄在贺家时没少受欺负,可也没想到这件事情对他留下的印象竟是如此深刻,以至于他再不愿意回贺家。
现在想想,当初父亲的不作为,浑浑噩噩度日,埋怨母亲,受到同窗排挤,包括堂兄弟之间,受了长辈的影响,对贺澄也并不友好,小孩子的表现往往才是最直白伤人的。
这些全都在贺澄心上印下伤痕,再也抹之不去,若是没有唐泛横插这一手,难保他日后长大了又是另一个贺二。
想及此,唐泛对贺家的印象便又坏了几分。
“其实你想彻底与贺家断绝关系,也不是没有机会。”他道。
迎上唐瑜询问的眼神,唐泛笑了一下:“我打听到一个消息,据说今年会开恩科。”
每逢重大庆典,譬如皇帝或太后高寿整寿,太子出生等等,皇帝除了大赦天下之外,可能还会选择开恩科来表示普天同庆。
对全天下那些还在科举道路上彳亍的读书人,开恩科当然是天大的喜事,这意味着他们又多一次考试的机会,也就多了一次金榜题名的机会。
见唐瑜还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唐泛便道:“贺二不是一心盼着做官么,只要他能考上举人,就拥有了做官的资格,虽说僧多粥少,我未必能帮他争取到京城的职位,但若想外放,还是没问题的。到时候便以此为条件,迫使他对你们母子二人放手好了,如果他自己愿意和离,贺家也没法说什么。”
唐瑜:“那七郎怎么办?”
唐泛笑道:“这也好办,和离之前,你等二人先缔结入赘文书,让贺二入赘唐家,然后七郎就可以改姓唐,再办和离。等你们和离之后,七郎既然是唐家人,当然就不必回贺家了。”
唐瑜听得目瞪口呆:“这,这也行?!”
唐泛朝自家姐姐露出一个狡狯的笑容:“大明律没有规定这样不行。”
唐瑜无语了。
以她弟弟这聪明劲,若肯用一分在找媳妇上,现在估计满京城的大家闺秀都哭着喊着要嫁入唐家门了吧?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唐泛在这上头不用心,不也同样招来一堆桃花?
想想先前隋州与自己说的话,唐瑜就忍不住偷偷抹了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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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历史上成化十九年是木有恩科的哦。
唐大人时蠢时精,蠢时蠢死,精时坑死人,简直让人受不了[手动拜拜]
隋总到底跟唐姐姐说了什么呢,萌萌们可以自行脑补……有个萌萌问,这篇文本来是探案的,却出现了镇墓兽和阴兵过路,会不会变得有点玄幻扯淡?
事实上我也很想写符合一切都能用科学来解释的文,但本文开头穿插的妖狐案,《明史》是明确记载过的。1、这事如果闹得不大,不可能上明史。2、如果只有几个人看见,也不会造成那么大的影响。
有许多人都看见了,而且这件事不仅跟白莲教有关,还直接促成了西厂的成立,这在文中也有写。
但如果要用玄幻角度来解释这件事的话,这文肯定会被打成宣扬封建迷信,为了能够有个合理的答案,作者喵就将其跟易容和幻术联合起来,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当时许多人,包括皇帝在内都看见了,他们总不可能全都眼花或者中迷药了。
既然现代人见不到的幻术和易容都有了,在洛水下面存在本该灭绝的新物种,又或者阴兵借路这种自然现象,也不是稀罕事,算不上玄幻了。
再说了,以隋总的武力值,拿老虎狮子鳄鱼来糊弄他也太不尽职了,他是配得上镇墓兽的男人!( ̄_, ̄ )隋州:……
第105章
“你觉得这样不行?”唐泛瞧见他姐姐略显古怪的神情,歪了歪头。
唐瑜迟疑道:“咱们这样算计贺家,贺家能同意么?只怕贺老爷子头一个就不会答应罢。”
唐泛微微一笑:“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先解决贺二再说,贺老爷子由我来解决。”
话说唐大人解决别人的麻烦手到擒来,在面对自己的麻烦时,却往往就跟脑子进水似的,还总做出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来。
唐瑜忍不住点醒他:“你要找机会跟广川说清楚,别好端端的闹生分了。”
啊?
唐泛一脸茫然,瞬间完成了从精明过人到呆蠢木讷的转变:“说,说什么?”
听听,居然还带上结巴了。
唐瑜忍不住扶额,长长地叹了口气。
在得知昨晚那件事的时候,她原是震惊得无以复加的,直到今天,心情逐渐平复,理智逐渐回笼,在分析了关于唐泛的种种利弊得失之后,眼下看着他这副样子,唐瑜反倒有点同情起隋州来了。
“没什么,悉随缘法就好。”唐姐姐近来偶尔到寺庙礼佛,如今说话也带上几分出尘之气。“若你过得开心快活,爹娘九泉之下,想必也就安心了。”
唐泛被她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心里忍不住道:隋广川你这混蛋趁我不在,到底跟我姐姐说了什么!
仍在北镇抚司校场“言周教”下属的隋镇抚使禁不住轻轻打了个喷嚏。
自那之后,唐泛不时会派人去打听他这位姐夫的近况,据说贺霖似乎确实消停了一些,连被父亲发配到乡下老宅去读书,也没有大吵大闹。
贺家很快举家迁到京城,乔迁摆宴那日,唐泛还带着贺澄亲自上门送了礼,算是给足了贺老爷子的面子,贺老爷子自然也投桃报李,转头便又送了不少东西给贺澄。
唐泛在翰林院有那么多同年好友,汪直也在宫中当值,他对唐瑜说的小道消息还是很靠谱的,过了不久,朝廷便公布了今年秋天要开乡试恩科的消息。
今年有乡试恩科,隔年也就有会试恩科。
开恩科自然有开恩科的理由,要说皇帝对万贵妃也实在是一往情深了,只因隔年就是万贵妃五十五岁大寿,为了给爱妃庆贺生日,皇帝就打算开一科恩科,以此为万贵妃刷刷名望。
虽然嘴上不敢说,还要卖力奉承,但民间舆论也好,朝廷官员也罢,对万氏的观感都不怎么好,不少民间话本,更是以万氏为原型,对其描绘成一个霸占皇帝后宫的恶妇。
不过大家不喜欢万氏,不代表他们跟恩科有仇。
能够多一次高中的机会,天下士子自然没有不高兴的,便个个摩拳擦掌,埋头苦读,那些已经有了秀才功名,却离省城太远的,还要早早离乡上路,免得耽误了考试时间。
贺老爷子三个儿子,两个已经有了功名,当上了朝廷官员,唯独贺二还是个秀才相公。
贺二自然也不肯放弃这个机会,日日都在乡下老宅埋头苦读,就等着一朝考中举人,扬眉吐气。
其实贺霖之前落榜了那么多回,不说外边的人,就连贺老爷子对他抱的期望也不是很大了,反正如今他也已经有两个出息的儿子,能再多一个贺二是锦上添花,若是不能,那也无妨。
再说以贺二的性子,贺老爷子还担心他当官之后得罪了人,反倒给贺家招祸呢。
如此一想,贺二不中,可能反而是好事。
但贺霖本人当然不会这么认为,科举是他咸鱼翻身的唯一机会了。
随着年纪增大,岁月蹉跎,他已经不敢想象自己白发苍苍去赴试将会是怎样一副丢人的情景。
抱着这种想法,贺霖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在准备这次恩科。
在这种情况下,唐泛寻了个机会亲自走了一趟香河县乡下,去探访这位姐夫。
对于小舅子的登门拜访,贺霖很是错愕,又难掩冷淡。
不过唐泛也不以为意,只是笑吟吟地与他聊了一会儿,说的俱都是些场面话。
在贺霖看来,这位小舅子十足女干诈阴险,又诡计多端,道不同不相为谋,让自己耐着性子多跟他说会儿话,自己都觉得难受。
眼看对方一直在兜圈子,贺霖忍不住下逐客令了:“你还有什么要紧事吗,若是没有,我便要去读书了。”
唐泛不以为意:“姐夫如今温习得如何了?”
贺霖冷淡道:“尚可。”
唐泛笑了一下:“听说明年北直隶的主考官,是潘宾,潘子斌。”
“那又怎……”贺霖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再不通时务,也听说过,这位潘子斌,好像是唐泛的师兄。
“你是什么意思?”他沉下脸色,只以为唐泛是要给他下绊子。
唐泛暗自摇头,贺二最大的问题,不在于他考不上功名,而是他的性格。
凡事不细想三分,这样的人即使到了官场上,恐怕也很难得到晋升的。
说不定贺老爷子正是看到了这一点,这才对二儿子不抱什么指望。
为了让贺霖能够听明白,唐泛不得不换个角度,但又不能说得太明白:“我那师兄的性格,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虽说文似看山不喜平,但到了考场上,还是宁可稳妥一点的好。我这里有几份八股文,俱都是大家之作,其中也有我自己当年考场上作的,姐夫若是不嫌弃,可以看看。”
唐泛曾经在唐瑜那里看过贺霖平日做的文章,其实写得也不算烂,贺霖少年就有神童之名,再烂能烂到哪去呢?可以说,不仅不烂,还颇有几分文采,将严格要求格式的八股文,做得花团锦簇。
但也就是太过花哨了,而且贺霖自命不凡,每次都要在里头加点自己的想法看法,一股孤高之气跃然纸上,若是侥幸碰到一个性格宽厚的考官还好,如果碰上那种喜欢四平八稳的考官,又或者不喜欢贺霖这种格调的,那就倒霉了。
唐泛猜测这可能也是贺霖能考中秀才,却屡屡考不中举人的缘故。
偏偏这次北直隶乡试的考官,除了潘宾之外,其他也都是老成持重之辈,若让贺二这满腹牢骚给带到考试上,再写进卷子里头,十有八九又是会被黜落的。
他也算是用心良苦了,为了让贺霖能通过正途考上举人,特地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挑选的文章还不能与今科考官有关,可谓煞费苦心。
至于贺霖能不能琢磨明白,那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目的达成,见贺二犹自懵懵懂懂,唐泛也没有多逗留,很快就起身告辞了。
贺霖总算还没有笨到家,他原本还以为唐泛是过来炫耀资历嘲笑自己的,但在对方走后,他反复思量,总算品出一点弦外之音了,立马就拿起唐泛留下的文章,捏着鼻子将那些文章仔仔细细反反复复研究了个透。
他已经失败了太多次,不管唐泛是不是那个意思,自己已经没有更多的选择,只能选择一搏。
原本是怀着不大的希望临时抱佛脚,贺霖从考场上回来之后,也没多逗留,直接就回到乡下老宅,直到秋闱名次公布,帮忙看榜的老家人带着报喜的官差回来报信时,他还如坠梦里,不敢置信。
难道我真的中了?
贺二恍恍惚惚地向官差再三确认了名字和名次,免得他们弄错了人,这糗子可就出大了。
官差想必也见多了这样的人,笑意吟吟不厌其烦地再三向贺霖保证,又拿出大红榜让他确认。
第九十三名,贺霖。
乡试录取是有名额的,各省不一,其中北直隶的最多,大约每科乡试会有一百来个名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