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祺摆了摆手，路亚和其他的护卫退了出去。洛祺拿出通讯器，从中调出一张照片，递给了卡兰特。照片上有五个七八岁的男孩，躺在草地上，将头凑在了一起。凯拉帝依稀辨认出了卡兰特，他是几个男孩中最小的，那时候的他很健康，清澈的眼神中映着白云蓝天，笑容灿烂。照片中的另一个男孩依稀有着洛祺的影子。

“现在这五个人中，只有我和你还活着。”洛祺表情沉痛。

“其他人都……”

“对，他们都在那场屠杀中去世了。”

卡兰特无言以对，也许是大脑自动屏蔽了伤痛，在他经历那场屠杀之后，他对在那之前的记忆，非常模糊了。

“我们那时候说过长大了要一起为了雪兰佳的强大而奋斗，想必你也不记得了。”洛祺说，“战争在我脸上留下了这道疤痕，无时无刻不提醒着我亡国之辱。麦伦，当我二十年前看到你带领天使之翼横扫伊斯美尔的时候，我本来对你寄予了厚望的，但是你让我失望了，你非但没有实现雪兰佳的独立，反而把他变成了奥斯帝国的领土……”

“你够了！”凯拉帝打断了他，卡兰特不应该受到这样的责备。

洛祺摇了摇头，失笑道，“算了，那些陈年往事就不去提了。万事都要往前看，我今天找你来，是希望我们可以联手实现原来的梦想。”

“你的邀请可真特别。”卡兰特讽刺道。即便洛祺是故人，也不能改变卡兰特对他的评价。

“麦伦，你真不可爱。”洛祺哈哈笑了起来，就像一个兄长，带着些许责备的语气却掩饰不住自己的喜爱之情。“嗯，幸好如此，才让我见到了如此精彩的表演。麦伦，好好考虑一下吧。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你被帝国抛弃了。但是，是时候回到雪兰佳的怀抱，为了祖国的独立出一份力了。你的才能加上我打下的基础，我们肯定会有一番作为的。作为诚意，我可以让你参观一下我们的基地。”

“不，没有那个必要。”卡兰特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你……”洛祺不解。

“洛祺，三十年前，是伊斯美尔的士兵屠杀了我们的村子，但是今天却是你一手造成的悲剧。”

“鲜血可以点燃仇恨，麦伦，那些存活下来的人竟然在失去亲人的土地上生活下来，心安理得的接受异族的统治，你不觉得他们太可耻了吗？他们需要觉醒，奥斯帝国也好，伊斯美尔帝国也好，殖民者就是殖民者，他们全都是一丘之貉。鲜血可以让他们记起曾经的伤痛，鲜血可以让民族团结起来，对抗异族，所有人的牺牲都是有价值的。”

“放屁。”卡兰特抓着他的衣领将他扔到了墙上，“那些人将你当成灵魂的导师，你却这样背叛了他们。从一个错误的起点出发，是不可能达到正确的目的的。”

“麦伦，你打了这么多年仗，不会还如此天真吧？兵不厌诈，这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

“我是天真，所以不会去牺牲无辜的百姓。军队的职责是保护百姓，否则胜利没有任何意义。洛祺，我不会加入你，你不要白费唇舌了。如果你还念在过去的情意，我们好聚好散。”

洛祺苦笑着站直了身体，表情既无奈又痛惜，他似乎下定了决心，声音中充满了痛苦，“既然你已经把话说到这种地步，我也表明自己的立场吧，麦伦，今天你要么留下来和我共创天下，要么就去地狱吧！”洛祺掏出了枪，指向卡兰特，但是他没想到凯拉帝的速度更快，一个箭步抢上前，握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拧，枪已经被他抓在手中，指在洛祺的太阳穴。

“呵呵，麦伦，看来你找到了不错的帮手。”洛祺非但不惧，反而笑了起来，他拍了拍手，卡兰特身后的那群保镖应声出现将枪对准了两个人。

“不想死的话，就让他们退下，乖乖送我们出去。”凯拉帝将枪抵在他的额头，冰冷的金属贴着他的肌肤。

洛祺笑了，宛若天使一般哀艳动人，“死，算什么，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今天我就用自己的生命挽留你，麦伦，要么留下来，我们共创天下，要么打死我，然后我们一起下地狱。”

这个人简直就是疯子！卡兰特难以理解他对自己如此执着的原因。多说无益，凯拉帝推着洛祺向洞外走去，虽然他下了命令，让手下的人不要管自己的生死，但是路亚等人却不能无视洛祺的性命，他们一步步向后退去。

“听着，我说过了，只要他们走出山洞，你们就毫无顾忌的开枪。知道吗？”洛祺用温柔的语气循循善诱，深受爱戴的老师形象似乎已经在路亚等人的心中打下了烙印，他们眼中含着泪水，点了点头，却不肯再后退一步。

凯拉帝望了卡兰特一眼，忽然将洛祺推了出去，卡兰特顺手关上了山洞的石门。卡兰特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下两个人等于将自己软禁了。他们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我很抱歉，这次是我失策了。不应该来见他的。”卡兰特说。关系到雪兰佳的安危，他一向清明的头脑也失去了正确的判断。

“偶而这样来一下也不错，你知道刚才你揍他的时候，我在心里为你鼓掌，真是太帅了！”凯拉帝检查了一下石门，非常牢固，不用炸药根本攻不进来，遂放心和卡兰特相守于此。

卡兰特笑了起来，“这可不是一个指挥官应该做的事。虽然以前在国会中跟那些人吵架的时候也想这么做来着。”

“作为你唯一的下属，我原谅你的冲动了。”凯拉帝笑道，“况且我对现在的状况也很满意。”

第五章：随遇而安

小小的山洞，洞壁上又被开凿出几个洞穴，书房的旁边有间卧室，一张石板的床简陋而粗糙，不过足以容纳两个人了。旁边还有个小小的餐厅，里面放了不少干粮，也足够两个人生活一段时了。

“有东西吃，又有地方睡，还有书可以读，最重要的是没有人来打扰我们，这样的生活简直是梦寐以求的。”凯拉帝说。

“那也只好随遇而安了。”

两个人竟然真的忘记了身处险境，优哉游哉的生活起来。翻了翻众多的军事书中，凯拉帝从中找到一本地理书，介绍的是世界各地的美景奇观。他依坐在床头，让卡兰特枕着他的腿，舒缓的读书声像音乐一样流淌着，闭上眼睛，文字描绘的美景便栩栩如生的出现在眼前。

有时他们凑在一起欣赏一张漂亮的图片，幻想着有一天亲临其境的情景。他们就这样在狭小的空间里，周游世界，时间过得如此平静，像潺潺的流水不经意间逝去。

读书累了，他们就起来活动一下拳脚，来一场你攻我守的搏斗，一开始各自斗志昂扬，扬言要一决高下，但狭小的空间里免不了磕磕碰碰，最后总是在相互关怀中不了了之。

“凯尔，你又手下留情了。”卡兰特不止一次的抱怨着。

“反正我认输了。”凯拉帝说。“有时候输了反而是赢了，赢了才是真正的输了。”

“什么时候学会打禅语了？”

“最近。”两个人都笑了起来，过去他们都太固执，太在意自己的感受，经历了这番生死之后，两个人都明白输了自己反而赢得了对方的道理，这份爱需要双方共同经营。

凯拉帝将卡兰特那张童年的照片拍了下来，时不时拿出来翻看一下。健康阳光的小麦伦总能牵动凯拉帝内心的温柔。“如果我们有一个孩子的话一定也像你小时候一样可爱。”

是啊，有一个孩子……如果现在他们两个不是在逃亡的话，也可以去申请一个拥有他们两个人基因的克隆人作为孩子，卡兰特想，不过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你小时候难道不可爱？”

“我小时候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记忆，那时候因为身体条件并不出众，也不得教官们的喜爱，日子过得马马虎虎吧。后来长得大了一点，才明白光靠蛮力是无法成为真正的强者，智慧远比身体更加重要，才渐渐成长起来。真正的突飞猛进是在认识麦伦之后。”

“这谎话编的也太勉强了吧，我进入皇骐军校的时候，你就是最强的。”

“不是谎话，我说的是智慧的完善，心理的成熟，那是从外表看不出来的。”

“看在我听着非常入耳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你的谎言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

“好吧，我信了。”

……

“麦伦，看来你生活得不错嘛！”两天之后，洛祺的声音第一次在房间里响起。墙上有个视频监控器，洛祺的头像出现在了上面。他显得有些憔悴，像大病初愈一般，脸色苍白，他那标志性的看透一切的笑容也不见了。

“多谢关心。”卡兰特说着，示意凯拉帝继续读下去，两个人继续沉浸在书中的世界里，直接无视了洛祺的存在。

过了片刻，洛祺又道，“麦伦，独善其身真的好吗？只要你一个人幸福，就可以不管其他人的死活。你明明有着兼济天下的才能，你应该承担起雪兰佳独立的责任！你知道有那么多人盼望着雪兰佳独立，他们需要你来领导他们取得胜利。”

卡兰特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他不是不希望雪兰佳独立，那也是他的梦想，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上天不肯给他足够的时间来完成这个梦想。而且他欠着老卡兰特的养育之恩，帝国的栽培之情，他无论如何无法倒戈相向。况且，现在也不是起义的时机。

“洛祺，我直接说了吧，我是不会答应你的条件的。”

“如果你觉得我的策略错了，我可以让出指挥着的位置，让你全权负责。”

卡兰特愣住，对方的眼神如此真诚，让他感动。但是他实在不明白洛祺为何如此执着于自己。洛祺本身绝对具备领导一支队伍的才能。

“你再考虑考虑吧，无论什么样的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

“我不用考虑了。我实话告诉你，如果我接过指挥权的话，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解散队伍。”

“为什么……”

“这是一场根本没有胜算的战争，你只会将雪兰佳拖进无休止的战火中，经历无数牺牲之后，雪兰佳还是会重复曾经的命运！”

洛祺苍白的脸上慢慢绽放了冰冷的笑容，张狂而心酸，最后演化成愤怒，“哈哈哈……”

“你笑什么？”

“卡兰特，原来我看错了你。原来你已经被安逸侵蚀了头脑，满脑子都是垃圾。你简直让我失望透顶！”洛祺愤怒的切断了通讯。

卡兰特对着漆黑的屏幕站立了良久，洛祺的话像利刃刺入了他的脑海中，痛疼感让眼前豁然开朗！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怯懦了！如果说现在不是时机的话，那么他们永远也找不到更好的时机！因为不想牺牲就放弃了反抗，也许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伟大，只是自己贪生怕死的龌龊想法。

自己渐渐的变了，竟然都没有察觉。那些血染疆场的岁月，那些豪气干云的日子，竟然就那样悄悄溜走了。贪享凯拉帝的温柔，希望在他的怀抱中度过余生，这样的强烈愿望让他在无意识中改变了。说的好听一点，那是善良，希望天下所有的人都可以在爱人的身边度过美好的一声。说的难听一点，那却是软弱，安于现状不思进取，沉溺享受不愿冒险。

他有些不敢面对凯拉帝了，自己竟然变得如此龌龊不堪了。

“我真的错了，凯尔……你早就看出来了吧，为什么不指正我？”

“你没有错，你有权力选择自己的生活。”

“但是我不应该否定别人的理想。”

“你考虑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以他们的力量和帝国抗争，无异以卵击石。”

“不，我是真的错了，我不该否定他们的勇气。而且如果换一个角度去想，雪兰佳的独立也许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我们要做的并不是击败整个帝国，那当然是不可能。但是战争无疑都是利益之争，如果平定雪兰佳要付出的代价，远远高于雪兰佳本身的价值的话，那么独立就不是不可能。”

“但是，麦伦，那需要全国人民都参与的不屈不挠的斗争，也许也付出几代人的生命。”

“是……”

“麦伦，说实话，我不希望你卷进去。我想就这样守着你一生一世。但是我是一个没有根的人，和你不一样，所以不能体会你亡国的感受。但是如果你想要参战的话，我也会支持你。”

“谢谢你！凯尔。”

个人还是国家？恩情如何报答？祖国又该如何独立？漫漫人生路，荆棘遍布，无论怎样选择似乎都是一个陷阱。夜深了，卡兰特却难以入睡，他有点羡慕凯拉帝单纯的忠诚了，只一句我都会支持你，便可以放下所有的烦恼，一心一意追随着自己。

第六章：父子重逢

“嗨，两位长官，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两位卿卿我我。”人未到声先到，监控器忽然亮了起来，两个人都惊醒了，虽然那对双胞胎长着同样的面容，但是听说话的语气，这绝对不可能是冷。

“你怎么来了？”凯拉帝问道。

“长官反应这么冷淡，看来我来的真不是时候。”泠继续卖关子。他奉菲尔之命来和洛祺商量共同起义的事情，结果看到了那辆救援车，就猜到凯拉帝他们一定在这里。

洛祺对卡兰特彻底失望，便将两个人交给了泠。两个人直到离开，也没有见到洛祺的身影。洛祺只是让泠捎了一句话给卡兰特，他说，“我知道我会下地狱的，不管是成为英雄也好，还是罪人也好，但是我会创造雪兰佳的未来。”

飞行器在夜色中起飞，巍峨的蓝卡山脉一片漆黑，卡兰特的眸子也像着夜色一样深沉，只是他的脸上写满了依依不舍。

“找个合适的地方放下我们吧，我们可没有去伊斯美尔的打算。”凯拉帝说。

“反正你们对于萨拉美来说也是常客，故地重游也不错。再说好不容易才见到两位我怎么能放你们走呢。菲尔见到你们肯定会高兴的。”

“你就一心就想讨好菲尔吧？”

“我早已经决定向长官学习，将爱情作为毕生的追求。”

“切！”

“那你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卡兰特失笑道。

“菲尔，看我给你带来了惊喜！”飞行器刚刚停在萨拉美这片漆黑的土地上，泠就跳了下去，向不远处正在指导军事训练的菲尔兰迪跑去。

凯拉帝倚在舱门上，感受着周围冰冷的目光，不禁皱了皱眉头，喃喃道，“一股寒流迎面而来。”

“凯尔，如此热情的欢迎仪式，你竟然感觉到了寒流，是不是你的感官出现了问题。”菲尔哈哈大笑着，走上前，一如往昔的日子。忙碌的军事训练在他脸上留下了古铜色的印记，他看起来成熟多了。也许菲尔也感觉拥抱已经不合时宜，他向凯拉帝伸出了手。凯拉帝轻轻的拍了一下，从他身侧跳了下来。冷远远的望着他，并没有上前打招呼，索尔曼的事依然让他介怀。

菲尔毫不在乎的屏退了冰冷的视线，带着凯拉帝和卡兰特去休息。山顶上的神殿遗址已经清理出来，要重修还要花费一些时间。新鲜的战痕随处可见，在他们占领萨拉美之后的日子里，小规模的战斗数不胜数，幸运的是他们最终保住了这块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