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付出,也很快得到了回报。
因着天气渐热,汉代又是个酸梅汤都只能靠井水湃凉的悲剧时代,长乐宫太皇太后又病着,毕夏震要晨昏定省做孝顺孙儿,便一直没来展现他的骑射功夫。
虽然早便得知新式马具已制成,可会子也是卫青带着成品去觐见,毕夏震未曾亲来。
然后,这一次,毕夏震就为他的懒惰付出代价。
这家伙满心以为有了合用的马具,骑术就算不能比韩嫣好,也不会差太多,半路上就和韩嫣夸口赌赛了啊!
说什么比猎物多少,输的那个人要牺牲午间小憩,给另一个人打扇子什么的,嗯,其实不是多大事的赌注啦,刘彻也不是没给韩嫣打过扇子,可前提是别输得太难看不是?
毕夏震原也以为自己不会输得太难看的,射箭这个项目,虽然运动会上便是活动靶子,那人也基本不动,可学渣毕夏自己玩得起,骑马射箭什么的不要太爽哟~
收获也是杠杠的,兵哥哥出身的保镖汉子们,真和他一般骑在马上,哪怕用枪法拼他的箭法,在弓箭射程之内,都不见得能比他强多少的哟!
小爷还能玩得出真.三箭连发呢!
三箭定天山算什么?
小爷是生不逢时,变成刘彻都不好御驾亲征,否则,哼,请叫小爷真.白虎星(指薛仁贵三箭连发定天山,被人传为“白虎星下凡”的传说,毕夏虽学渣,对名将的一些小典故还是蛮拼的)!
——可那一切的前提是,有合手的弓箭。
汉代能有毕夏震合手的弓箭吗?
连勉强合用的马具、勉强合穿的骑装,都是刚刚折腾出来不久的呀!
弓箭?
呵呵!
学渣毕夏又被现实糊了一脸大姨妈!
比马具事件更不应该的是——
明明之前就看过羽林卫演习,为啥我只注意到马具大刀,却没仔细看看弓箭呢?
莫非是卫青那天箭法没怎么出彩的缘故?
毕夏震拿着一张在此时已经算是很精致的弓:
上好柘木做的干,特特从南方弄来的水牛角做的弓臂,弓臂外侧的牛筋也是圆匀润泽,黏合用的据说都是最上好的鱼胶,丝须亦是色泽光鲜……
连配套的箭,都是很奢侈的铁箭!
可再精致奢侈都没有!
尼玛的小爷不求靠滑轮省力,也不奢望有播放器省时,可最起码的,窥孔呢?瞄准具呢?好歹给个机械指针式的用用吧?
——尝试着用手拉了拉弦,尼玛不知道丝线也是能割肉各种疼的啊?
毕夏震呲牙。
一旁伺立的卫青偷偷瞥了一眼皇帝陛下的手,嗯,皇帝的手只合拿着毛笔在素帛上指点政事,最好连刻刀都不要拿的,拉弓太受罪了。
——其实这位的箭法最初还是刘彻教的呢!但脑残粉不需要解释,忠心臣属对皇帝的拥戴更没有理由。
这时候就显出韩嫣的不一样来。
这位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刘彻的脑残粉,可他连对真粉着的阿彘都未必十分客气,何况毕夏震?
当下就带了几分戏谑笑:“可见陛下近来是太松懈了。”
毕夏震看着大拇指内侧,由刘野猪遗留下来的老茧,确实,因为他不像皮囊原主那般几乎日日勤练弓箭的地步,已经嫩了许多,否则也不至于会那么疼。
想一想记忆之中,那才四五岁的小家伙,大拇指磨破皮、磨破肉,都始终坚持的小身板……
默默的,曾经对汉武帝的钦佩敬仰又回来了不少。
但毕夏震仍不愿意因此将大拇指上的老茧练回来。
作为一个机智的二十一世纪好青年,他选择了另一条路:
天热了,还是弄出扳指在室内拉拉空弦,回头弄出有基本瞄准具的东西,再来玩射猎吧!
淡定转身,冲韩嫣道:“我忽然觉得,还是要继续好好开解阿娇姐姐一下。”
我是友爱姐姐的好弟弟,才不是临阵脱逃哟~
【系统胖娃冷笑飘过,好有技巧的战略性撤退哟!需要我为你点赞吗?】
第25章:惶恐
这一次穿越对于毕夏震的成长有着非常明显的促进。
譬如此时,面对韩嫣明晃晃带出揶揄的笑,和脑海中又冒出来强势刷屏的小混蛋,他居然还真的能淡定转身,翩然远去。
那长袍翻飞的下摆,可不要更销魂!
卫青都真以为皇帝是为了回去开解皇后,虽然很可惜没能得在皇帝面前展现射猎功夫、得他指点品评的机会,却也真心为帝后和谐、后宫安稳欣慰。
——至少最近馆陶大长公主没再想着给自己一家找茬,子夫阿姐也没再受到什么刁难。
卫青一直是个很本分的人。
而没有生出皇长子的卫子夫,大概也还没敢生出什么野心来。
娇翁主是真威名赫赫!
连韩嫣都不敢随便招惹她!
例如此时,韩嫣明明觉得毕夏震所谓要回去安慰开解阿娇的话很有几分猫腻——
他可是亲眼见证这位真.陛下与那位殿下的摊牌,以他对这两位的了解,阿娇姐姐绝对不愿意见到皇帝,而皇帝,嗯,只要还是刘彻,就该懂得,现在也不是招惹阿娇姐姐的好时候。
可当毕夏震真的伸出手,邀请他一起去长乐宫的时候,韩嫣还是果断撤退了。
去督制扳指、顺便看紧了马具生产工匠的保密性……
嗯,兵刀是国之大事,可不是臣不尊重太皇太后和皇后殿下。
至于后来听说毕夏震果然没敢招惹娇皇后,连给太皇太后请安都是挑了皇后殿下亲自去守着熬药的时间神马的……
躲完发现不需要躲,总比没躲却发现跟着陷坑里的强。
韩嫣看得可明白,正满怀纠结着的皇后殿下,现在就是个随时准备亮爪子的母老虎,轻易撩拨不得的呀!
可惜韩嫣明白,却不是人人明白。
这世上从来不缺撞到狮子嘴边的傻子。
田蚡最近的日子不太好过。
他原本看着太皇太后病势沉珂之际,想要谋算丞相之位——
事实上,田蚡在几年前就盯上这个位置。也曾经一度如愿,可惜因为赵、王二人之事,硬是给免了!
得到又失去显然比从来未曾得到过更煎熬,得而复失这些年,田蚡可是日日盯着丞相的位子,任何坐上去的人都恨不得立刻让他死啦死啦滴!
之所以忍了这许久不敢真将心中煎熬化为事实,是因为上一个丞相乃是窦婴。
这位魏其侯到底姓窦,即便他每每做出些与太皇太后所愿者相悖之事,他也还是窦氏娘家人。
太皇太后与窦婴亲不亲是一回事,若是别人要对窦婴下手……
饶是田蚡私心再如何自以为己与皇帝之亲,已经远甚窦婴,到底王太后都要在婆母窦氏面前做小伏低,田蚡也不敢胡为。
只不过几年前,窦婴因故被太皇太后嫌弃,终于失了这三公之中最尊贵的位子时,田蚡就真又起了念想。
许昌算什么?说是柏至侯许温之孙,原也不过是为高祖止宿巡逻之辈后人而已。
哪儿比得上他天子母舅尊贵?也配当丞相?
只是原先许昌事事趋奉太皇太后,皇帝迫于孝道尚且无法,田蚡也不敢相争。
如今太皇太后据说病得连话都说不清楚,自然也不可能召见许昌之流去看他们摆尾逢迎,田蚡还需顾忌什么?
他满心以为,皇帝也是乐见他当丞相的。
却不想……
别说丞相,皇帝近来连见他都懒得!
这却是为何?
田蚡惶恐了。
他虽得意之时每每有忘形之举,却也不是真蠢到没药医的。他这天子母舅的身份再尊贵,不也是倚仗天子才尊贵得起来的吗?
若是有朝一日皇帝连见他都不愿,不过区区一个武安侯,能在帝京有多大脸面?
遂用心查访。
然后就果然访出了王太后近来与皇帝很有几分不睦的内情,甚至连娄猪艾貑之类的细节也听说了。
——果然是亲弟弟,王太后竟连那等话都未瞒着,只为了得这个最得用兄弟几分指点:
“如今,眼看着皇帝真是恼了,却要想些法子,与皇帝好生修复好关系才是……”
得,这位也醒过神来了,太后虽然尊贵,也是因着皇帝才尊贵起来的。
若皇帝不好了,又或者没打心里头当她是回事,便是长乐宫之主又如何?
更别说她如今还算不得长乐宫正经女主人——太皇太后病得再不好,也还活着呢!
王太后很忧愁。
田蚡也真以为是皇帝外甥与姐姐疏远、连带着也不待见自己的缘故,丝毫没从自己身上想,只顾着和姐姐一起跌足叹息,虽不敢怎么埋怨这位尊贵的长姐,言行间也很将见懊悔,越发将王太后给急得哟,只一叠声:
“如今可怎么好?皇帝连之前颇宠爱的卫氏也不怎么搭理,两位公主也不乐意见,明明之前还甚为宠爱卫长……”
田蚡微不屑,卫长公主又如何?不过是个丫头片子,再如何对第一个孩子新鲜,热度也有限!
难怪田蚡敢这般,实在是卫子夫之前一路攀升,看着是挺快的,在皇帝跟前得脸的程度,也到了连皇后要找她茬,都只能背着皇帝瞒着人的地步。
可再是夫人,妃妾就是妃妾,能倚仗的惟有宠爱而已。
以前刘彻乐意见她的时候,陈阿娇再想为难,都防不住;可如今,便是陈阿娇已经懒得为难她,毕夏震没想到见她,卫子夫就完全无计可施了。
连让卫青帮忙美言都不敢。
本来卫长公主倒是挺受宠,毕夏震却是个除了对自家小侄女,对其他女娃娃,尤其是才三头身的小女娃娃,十分没法子的。
再有陈阿娇似笑非笑来一句:“卫长公主?那是卫家的公主还是刘家的公主啊?我怎么记得皇帝赐封,是为当利呢?”
卫子夫越发吓了个半死,偏偏她又还没那本事让外头已经传习惯了的“卫长”变回来,更又没胆子说馆陶大长公主不也素来被人称呼为窦太主?只得拘着大女儿。
至于平阳隆虑两位长公主……
她们当然也是皇帝的亲姐姐,平阳更是有心效仿馆陶当年,可不管刘彻也好、毕夏震也罢,都不是汉景帝呀!
本朝不只一个和皇帝同母尊贵的长公主,皇帝却没有一个能让亲娘逼着他要“兄终弟及”的好弟弟,他尊敬姐姐们是因着姐弟情深、自幼情分,可汉武帝,现下已经不需要姐姐们再为他做什么了。
当然她们想进宫孝顺母后,不管刘彻还是毕夏震,也都没拦着;
可想闯到宣室殿、建章宫、上林苑等地……
别开玩笑了,有阿娇和韩嫣联手盯着,长公主们连未央宫都不能随意进出,长乐宫里头也就是王太后所居长秋殿能比较随意好吧?
上林苑如今更是生产新式马镫马鞍扳指弓箭的秘密基地,太尉都不是说进就能进的,何况一二嫁出去的公主?
于是三个能缓和王太后与皇帝母子关系的选项,都一个个pass掉了。
王太后简直不要更忧愁。
明明之前也是谨言慎行的,不然如何能让先帝另眼相待?
王太后的宠爱虽有却也算不上很多,生子又已经排行第十,能熬到如今,可不全靠着谨慎恭顺四字妙诀?
她甚至在刚当太后那几年,都还要谨慎恭顺着呢!
如今都只能住在长秋殿偏殿!
怎么都忍到这个地步了,就非得动皇帝的心头肉,以致母子交恶呢?
不过是、不过是,不过是……
王太后很想说服自己,不过区区一介男宠而已。
可一想到韩嫣竟敢赤裸裸地将她再嫁一事的最大“证据”闹得天下皆知,皇帝还那么具有孝悌之心地封了个修成君出来,让她想将那事慢慢掩盖都不行,连日后史书都肯定少不了这一笔……
就恨得不行!
她不怨恨皇帝,可连处置个外人都不行吗?
不过区区娈宠,一般是太后,怎么就她这太后当得,偏生如此憋屈?
王太后终归拾不回曾经的谨慎恭顺。
也是,都说多年媳妇熬成婆。这女人再卑弱,对着丈夫婆母谨慎恭顺也罢了,对着儿子媳妇,甚至一个连媳妇都没资格当的家伙谨慎恭顺,也太挑战人的忍耐极限了。
何况汉代,其实并不是个女子卑弱的时代。
王太后颇愤愤,田蚡却不以为然。
王太后姓王,他却姓田,却一般是天子母舅,一般凭此封侯,为啥?
他一样是母亲再嫁而生之子呀!
平原君(王太后与田蚡之母)又什么时候需要为再嫁羞愧了?又什么时候不敢认什么前生后生的儿女了?
再往上追溯,太久远的不说,薄姬,那长信宫中依旧苟延残喘的老不死的婆母,皇帝外甥嫡嫡亲的曾祖母,可不也是再嫁之身吗?
她不照样当得起代国王太后,又一路成了皇太后、太皇太后吗?
也就是不曾冒出来个魏啥啥的认亲而已(薄姬曾是项羽部将魏豹之妾)。
可这没人能在皇帝跟前美言也是个问题。
田蚡本想劝着姐姐与外甥示弱,可看着王太后这样子……
得,还不如不去。
去了没把握好脸色惹皇帝外甥厌烦、越发连累自个儿,倒不美。
韩嫣如今可是几乎与皇帝寸步不离的,便是偶因公事暂别,夜间也必值宿于皇帝寝殿,连皇帝几回见皇后,他都在一旁呢!
——田蚡的消息倒也灵通,可惜,他左查右访的,偏没往自己身上找毛病。
只一味想着,卫子夫得了皇帝一时青睐,如今虽眼看着仿佛宠爱不再,卫青却稳稳坐上了羽林卫第二人的位置(第一人还是个负责拿总、却不日日随着羽林卫训练的韩嫣);
而陈阿娇,陈阿娇先前眼看着已经必是作死的节奏,不想一时讨了皇帝的好,别的如何不说,这未央宫,连皇帝亲姐姐进出,都没她手令不得行呢!
可见枕头风的厉害之处。
于是田蚡眼睛一转,就转出来个将陈阿娇得罪死了的主意。
第26章:甜心?
田蚡与其兄田胜,皆是王太后之母、平原君臧儿在第一任丈夫王仲死后,另行改嫁的长陵田氏之后。
对于这长陵田氏到底是哪个田氏,史书没有详细记载(纵有,学渣毕夏也不见得知道),甚至连臧儿何时改嫁,也未见详情。
不过只知道这位彪悍的女性,和前夫生了二女一子,又与后夫有两子而已。
但毕夏震有了刘彻的记忆,又有韩嫣提点,自然也知道得更多些。
例如,这所谓的“改嫁长陵田氏”,除了那位田姓男人算不得汉武帝正经外祖父、所以史书不稀罕记载之外,也是为了显示田氏来历。
这田氏,就是当年“田氏代齐”的那个田氏、
一开始只是去投奔齐国姜氏的亡国之人,却最终凭着大斗借出、小斗收归之类举措收拢民心,最终取而代之成了齐国国主的那个田氏。
当然战国之后,秦皇一统,之后又有刘邦立汉室,田氏终归分崩、沉寂,但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长陵田氏,不过是齐国田氏的一支而已,却也不是一个稍微拿得出手的女孩儿都没有的。
只不过田蚡之前太相信天子母舅的优势,倒忘了对于男人来说,什么东南西北风,都远不如枕头风好使,才忘了这一茬子罢了。
这时认真一扒拉,远的暂且不说,兄长家嫡出庶出的几个侄女虽都出嫁,他自己倒正好有个女儿,来年方才及笄,正是青春貌美、纯真可爱的时候。
唯一可虑者,不过是那女儿是妾室所出,虽因嫡妻未育有女儿,对这唯一的庶女也算疼爱,却是太疼爱了,养得娇憨了些。
之前宫中有皇后跋扈、又有卫子夫那样以温柔敦厚见长的宠妃,田蚡也不曾往偏的想,也不曾在乎庶女的教养。
可如今,太皇太后那样子,皇后是不收敛性子也当收敛性子了;卫子夫又失了宠,也显见皇帝是换了口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