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有什么家人？”

“没有哎。”薇拉说，“我听他室友克桑说过，他没有亲人，是修特拉导师送他去上学的，平时放假也都会回修特拉导师家里。”

蒂利亚这一下似乎更加肯定了什么：“薇拉殿下，你知道克桑是天火家的幼龙吗？”

“啊？”薇拉翻了翻白眼，“藏得这么好，没注意过哎……”

蒂利亚轻笑一声，“那你就更不会知道，修特拉是蓝龙族语者寒冰阁下。”

“什么？这不可能吧！”薇拉差点跳了起来，什么修养气质都忘光光了，“他是、他是蓝龙语者？那个、那个传说中弄丢了我三哥，然后被龙庭处罚不得恢复龙形的语者大人？”

“是啊，社交网和媒体到处都是他们的头条，你完全没看到吗？”

薇拉吐了吐舌头，赶路坐飞行器这两天，她都忙着睡觉了，压根没关注。

“二十年，他在人类当中寻找了二十年，而祈阳和他住在一起，现在还拥有了共生契约，薇拉，你觉得龙后陛下为什么和你的同学动手呢？”

“等等……寒冰找到的人类……”薇拉慢慢露出一个呆滞的表情。

隐藏在看台上的修特拉现在非常的纠结，他现在明白了罗南的剧本，虽然过程出了纰漏，但结果还是对的——龙后不是没有注意到祈阳，她是太注意了，甚至亲自上阵来验证了。

共生契约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在这个契约当中龙族属于主导者，但他们也属于牺牲者，这种契约将龙族的力量和生命共享给人类，使得他们原本长长久久的生命因为另一半的存在而折损，相比之下另一方的感受就没有龙族这样强烈，祈阳甚至没有意识到他的生命状态悄然发生了变化，因为这本来也不是一个平等契约——但这个契约也让修特拉体会到了另一种感觉，他感觉自己与另一个生命被连在了一起，从那一端传来的生命波动温暖、明媚，并不炽热但是柔和、坚毅，就像雪山山巅升起的朝阳，并不是多么的热，却能让温暖与寒冷的冰雪并存。

——但他不是三皇子。

那个灵魂的强度超出了修特拉的预料，原本修特拉因为有半个失败契约的存在，一直没有完全相信祈阳的话：他不是三皇子——现在修特拉相信了，那个灵魂的强度远超过人类该有的强度，即使是大魔法师的精神力也不足以与他相比。

凛然的剑意，在温和的灵魂中，掩藏不住的是始终存在的剑意。

他真的不是三皇子。修特拉知道罗南怎么忽悠得祈阳答应配合的，只需要对他说点什么百姓福祉之类的话，祈阳一定会乖乖上套——但修特拉在犹豫，那是属于皇室内部的事，就算波及了圣龙全境、哪怕是整个迪亚纳，那与祈阳有关系吗？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现在这是在做什么，要他放下自己的本心，去扮演另一个角色？

还记得当时祈阳执着过一个问题——修特拉记得，他问过自己，是因为以为他是三皇子才对他另眼相看，还是只是因为他本人。

修特拉还没有从自己的思绪中理出头绪来，场上的对决已经到达了一个白热化的程度。

祈阳如今的灵力程度没法让他真正施展开，但他凭借着精湛的剑法和飘忽灵巧的步伐，穿梭在龙后大开大阖的招式之间，留下一道道残影。

“速度不错啊！”瑟琳娜大笑一声，“来看看这个！”

说完她持枪的身影忽然一顿，之后祈阳惊讶地发觉周围出现了一圈瑟琳娜，同样举着长枪，将他团团围住。

祈阳微微感受了一下，这是这个世界独有的魔法，从每一个瑟琳娜身上祈阳都感受到了同样的威压，每一个都不像假身，她们整齐划一地举起枪，跃上半空，一起向祈阳袭来。

来吧！

剑修忽然双手握住剑柄，一手抓紧，一手虚握，指腹轻压在剑刃上，一缕艳红色的血缓缓渗入剑身，长宁异常亢奋地颤抖起来，发出清越悠扬的剑吟。

嘭——轰轰轰——

场地中央爆炸开来，整个大竞技场的地面都在摇动一样，观众席上爆发出一阵阵惊呼，尘烟笼罩了比赛场地，观众们不少人纷纷起立，焦急地想要看场上的情况。祈阳与瑟琳娜再次正面对冲，对撞的力道之大让场地边缘的保护罩都发出了龟裂的声音。

尘埃一点点散去，观众们看到瑟琳娜站在场中，地面裂开成一个大蜘蛛网一样的裂痕，祈阳单膝跪在裂痕中央，以长宁剑拄地，正缓缓抬手擦去唇边一点血迹。

瑟琳娜平息略微急促的呼吸，将龙骑枪拎在手里，看着祈阳，刚刚那一击几乎是龙后的权力，对方没能完全抵挡，按说是瑟琳娜赢了，但瑟琳娜总有种对方手下留情了错觉，祈阳此刻整个胸口麻木刺痛，斗气穿体而过，震得他气血翻腾，一时间眼前景象出现很多虚影摇晃。

“承让，姑且就算我赢了。”瑟琳娜露出一个微笑，“那么现在，你能告诉我你的来历了吗？”

祈阳抬起头，面前的瑟琳娜露出一个无辜的笑脸，眨眨眼。

“来历？”祈阳谨慎地说，“什么来历？”

“比如……讲讲你这种奇妙的青色光芒究竟是什么？”瑟琳娜说，“不是魔法，不是斗气，更不是机甲的光，气息与德鲁伊的自然魔法略像，但德鲁伊没有这么强的攻击性，有点像传说中精灵族的法术，可惜精灵族已经消失将近两千年了……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人？”

“……”

“而且你还得到了寒冰语者的共生契约……”瑟琳娜的目光有些微妙。

“看来龙后陛下抢先一步啊。”

忽然间这个声音响起，全体观众一愣，场地周围出现了几个披着黑袍的身影，而祈阳微微侧头，看到他背后，罗南正浮在空中，手中一柄漆黑的长骨杖，黑暗气流环绕着他，使得黑暗神官此刻的形象完全无愧于他的职业。

“啊？”主持人惊讶地叫了一声，已经完全摸不着头脑了，“这、这……影月的司月大人全副武装地赶来，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罗南笑了一下，瑟琳娜面色严峻地抬起头，看着他，“司月大人的意思是？”

哎……准备开始坑自己妈啊……罗南在心里小小地忏悔了一下，瑟琳娜虽是他生母，但是在公开场合这一点是不能承认的，所以罗南心安理得地飘在半空，气场全开，摆出一副冷傲的神色俯视着地面上的瑟琳娜。

“有趣的年轻人，有趣的招式……”罗南慢慢拖长声音，刻意压低的声调听起来恶意满满，“那么我得问一下了，你……从哪里来呢？或者直白一点，你是怎么，来到我们这个世界的！”

什么？？？

瑟琳娜微微瞪大了眼睛，而其他人就没有这么淡定了，全体发出一阵沸腾的喧哗，媒体不少镜头噼里啪啦掉在了地上，记者呆愣愣地举着话筒，半天才发现没开机。

“司月……司月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主持人干巴巴地问出了所有人的疑惑。

“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有你的档案，而皇家学院的入学测试——有位机甲大师给你开的后门，呵，所以也没有你的个人信息记载。”罗南轻哼一声，以一种肉麻得像情人耳语般的语气说，“你的实力很强，但之前却从没人知道你，要知道现在连街边乞丐穿得怪一点都能红到网络上……而你使用的武器也很特别，那是一柄剑吗？还有那些青光、奇怪的魔法花纹、见所未见的招式，能量波动非常的奇特，完全不是我们曾见过的……虽然这很离奇，听上去很不可靠，但我仔细看过了你这几天的表现，我认为，除了‘你是从异世界来的’这个解释之外，没有其他办法还能解释你身上的秘密。”

祈阳慢慢站起来，转过身，与罗南面对面。

“告诉我，你怎么来到这里，你来到这里，目的又是什么？”罗南的声音忽然拔高，法杖直接指向了祈阳，黑暗元素像潮水一般凝聚在他身后。

全场人都惊呆了，异世界来客？这么神奇？虽然科学界早就在推测，迪亚纳以外会不会还有其他空间位面，但真的、活生生的异世界来客？神啊，真的不是炒作、综艺整蛊节目、或者精神病院倒了吗？

问题是，这样说的居然是影月的领袖？

记者全都愣在了当场，这个新闻如果是真的……那也太爆炸性了！以前有过好多魔法师、科学家声称自己找到了到达异世界的方法，并且还有过一个空间魔法师拿着一块石头说是在异世界捡到的……但最终也没有真的证实过，而影月是什么？这是人类的两大信仰之一，是整个迪亚纳的守护者！

“我身为影月司月神官，在这里不得不多问一句，你究竟从何而来？”罗南说，“如果你有一点胆敢威胁迪亚纳安全的举动，影月都会立刻将你杀死！”

全场一片哗然，薇拉彻底惊呆，索菲亚半天都没回过神来，连蒂利亚都颇有些诧异，龙后瑟琳娜站在祈阳身后，眼神依旧微妙，在思索些什么。

祈阳抬起头，对罗南说：“……我不清楚我怎么到了这里，也许只是巧合……”

“巧合？”罗南扬起嘴角，“这世界上一切的存在必然有合理性，我不相信单纯的巧合，即使是巧合，也有它发生的原因，不然怎么会是你到了这里，而不是其他什么人呢？”

祈阳微微怔住，罗南的演技实在太棒了，常年忽悠信徒的神官实在太懂得人前人后怎么变脸了，他差点都没反应过来，以为罗南是真的要来杀他的——

——但是祈阳不知道，刚刚那些话其实是罗南的心里话，作为执掌一座神殿的人，他的心机远比圣龙的骑士们要深得多——即使他也曾经出身于那个光明磊落的国度。

罗南不曾告诉过祈阳，他的确随时有出手杀死祈阳的准备，一旦祈阳有任何举动、或者意图会对这个世界的平衡产生威胁，他都会出手，完全不会顾及修特拉；他也的确在暗地里调查过祈阳很久——黑暗神官不相信单纯的巧合，也不像光明祭司那样喜爱美妙的奇迹，他认为祈阳的到来必有缘由，身为神官他不能允许任何外来的威胁危害这片大陆——只是他请祈阳帮忙的时候说的也并不是假话，这段时间的观察后他的确觉得祈阳并非恶徒，因此才会有这种种的安排。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怎么？不肯说你的来历吗？”罗南再次微笑，“很好……”

他背后的黑暗之潮忽然沸腾起来，将整个竞技场上空笼罩，周围的黑袍神官瞬间上前，紫黑色的结界在他们手中成型，祈阳环视四周，黑暗元素自带一种阴森的气息，与此同时罗南法杖挥舞，他的身边一左一右出现了两个身影——

“不死巫妖！！！”观众席上有人认出了那两个身影，那是复生的不死者，亡灵法师的侍从。

罗南再次挥舞法杖，漫天黑暗元素凝聚成无数黑色箭矢，从四面八方包围了祈阳，青色灵力在一片浓墨一样的黑暗中像仅剩的天光，飘忽摇曳，两个巫妖尖啸一声，一左一右攻向祈阳。

交错瞬间，祈阳的剑挡住其中一只巫妖的爪子，而另一只巫妖则在擦身而过的瞬间将什么东西塞到了祈阳手里，同时属于不死者的嘶声耳语落入祈阳耳中：“出全力！”

一瞬即逝，除了当事人，没有其他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转身瞬间，祈阳将那东西戴在了手指上——一枚指环，但是却是修特拉和罗南合作完成的能量转换器，灵力从指间渗入经脉，流过丹田，巫妖一直在他身边缠斗，远处的罗南举起了法杖，开始念诵一个咒语。

——连黑暗神官都需要念咒施展的魔法……

“难道司月要下杀手？禁咒！”蒂利亚高呼一声，“陛下，后退！那是禁咒！”

大地翻滚沸腾，如同沼泽泥浆，冒起黑色的气泡，一种可怕的重力突然增加，祈阳轻哼一声，居然被那股大力吸引向地面，长宁颤抖着，黑色气流缠绕上剑身，试图制止剑的行动。

居然这么强！

与瑟琳娜对战祈阳虽有压力，但毫无顾虑——因为骑士只能伤到他的肉身，但这世界的魔法有很多是针对精神的攻击，祈阳渡天劫残留的元神伤可是一直没有痊愈的，绝对不能硬吃魔法伤害，那会危害他的修行，这时祈阳忽然觉得，幸好罗南是他的朋友——

想起刚刚巫妖的提醒——这是罗南全力一击，似乎……比瑟琳娜还要来得凶狠，黑暗禁咒在空中形成，呼啸而过的黑色旋风与脚下的泥沼呼应，祈阳一惊，罗南的动作太快了！他根本来不及顾虑灵气的纯正与否，那些并不纯粹的灵力疯狂地被丹田吸纳，尽管杂质让他的经脉奇痒酸痛，但青色灵力及时注入长宁剑锋——

轰隆隆——

整个竞技场中心的比赛台变成一片碎石瓦砾，防护罩咔嚓嚓碎成了粉末，观众被震得东倒西歪，尽管有神官们结成的结界挡了一下，但前排的观众还是连人带座位倒成一团，只有龙后月白色的斗气护罩在一片狼藉中非常稳固，甚至还回身挡了一下自己的女儿。

“祈阳——”

混乱中一个人影窜上台去，修特拉一把抱住跌落的祈阳，祈阳噗地一下吐出一口血来，顿时惊得修特拉几乎化作龙形扑上去撕了罗南。

“没事……”祈阳拉了他一下，罗南毕竟要骗的是龙后，这一下是真的打，但祈阳本不至于受伤，实在是他对黑暗元素不了解，那种恐怖的气息激发起剑修强烈的抵抗，下意识地加快了抽取灵力的速度，那转化器还是试验品，所带来的灵力不纯，使得祈阳一部分伤是被自己震的。

罗南落在了他对面，全场观众东倒西歪爬起身来，又齐齐顿住。

顺着罗南的目光，他们看到祈阳的头发正从发尾一点点褪去了颜色，露出原本的白色。

灵力一瞬的失控让他身上的伪装自然褪去，但瑟琳娜愣在原地，看着那显露出原本样貌的人……

“司月大人请住手！”

第64章：出发去圣龙

突然的变故让罗南停下动作，修特拉将祈阳抱住，支撑着他，呈现一种绝对的保护姿态，而且他脸上的愤怒不是装的，罗南也感受到了，所以他耸耸肩，不动声色地表示了一下歉意。

祈阳提了一口气，只觉丹田一阵翻腾，他不自觉地抬手抓住修特拉的胳膊，借了点力微微侧过身子，然后在修特拉惊怖欲死的目光注视下，一口一口吐了自己和修特拉满身的血。吐过血，祈阳顿时觉得浑身一阵轻松，经脉也顺畅了，丹田也舒坦了，但是修特拉已经吓得魂都快飞出去了，只能抱着祈阳，惊慌得话都说不出来——毕竟递迪亚纳还没谁这么吐过血之后还能活得好好的。

“祈阳！”瑟琳娜同样露出了惊慌的神色，她两步冲了上来，连龙骑枪都丢在了一边，一把抓起祈阳的手，摸到还是温热的手心，稍稍松了口气，又去摸祈阳的心口。

“……我没事……”祈阳笑了笑，又是一行血迹从嘴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