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阳莫名地耸耸肩，低头一看，顿时惊呆了，深深地觉得在凡人的世界里生活，就算是身经百战的剑修心境，也是远远不够用的。

——那张卷子竟然密密麻麻写满了答案。

哪来的！祈阳惊愕地坐在椅子上，为了不被监考发现，脸上一如既往保持着严肃，但实际上手都要发抖了，他翻了翻卷子，自己那张空白卷子不见了，这张试卷用陌生字迹写满了答案，字写得很潇洒，而且还没写名字。

脚边有个温热柔软的东西，祈阳一低头，正看到大黑蹲在脚边，眯着绿色的眼睛，尾巴一摇一摇的。如果这猫是个人，此刻脸上那个表情一定是得意地笑。

“你……”祈阳看了看卷子，果然，卷子的一角有猫咪牙印的痕迹。

“呀！！！我的卷子呢！”

——很好，卷子的来历知道了。

那边那个海恩斯家族的高傲少女满脸惊慌地四处张望，她的桌面上有一张试卷，祈阳默默捂住眼睛，不用看，肯定是自己那张空白卷。

“你们谁！谁这么恶毒！居然偷换我的试卷！太可恶了！我是让我抓住，我一定施法把他变成癞蛤蟆！”海恩斯小姐气急败坏地说，“给我站出来！居然敢惹我，不知道我是谁吗！”

“是不是你！”海恩斯小姐忽然转身拉住旁边一个女孩，“你一定是看我答的快又好！你这讨厌的臭丫头！”

那女孩哼了一声，亮出自己的卷子，连话都懒得说。

海恩斯小姐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然后又不甘心地大喊：“刚才那些老鼠绝对是有人故意做的！为的就是偷走我的卷子！一定是因为你们嫉妒我！”

“那就是你！”她忽然转身指向祈阳，“是你！绝对是你！你这种蠢货，以你自己的能力肯定考不过！看你的猫就知道，那么肥那么蠢，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么让人无语的女孩……祈阳总算知道为什么大黑要偷她的卷子了，此刻大黑猫正弓起身子，全身的毛立起来，喉咙里呼噜呼噜地响。

“你够了大小姐，不要对同学耀武扬威！契依昂肯定不会做这种事，我以我的人格担保！”薇拉忽然面色严肃地站起来。

祈阳顿时僵住，糟了，他好像害得一位同学人格扫地了……

周围的学生纷纷报以冷眼，这小姑娘年纪小小，又太高傲，这会儿正在扯着嗓子尖叫痛骂，完全一副公主病的摸样，不少学生都在下面偷笑，彼此窃窃私语，说那个偷卷子的家伙干得漂亮。

“米克莱娜小姐，闭上你的嘴，如果你现在重新做，以你的水平也是可以完成的。”安雅冷着脸，刚才遇到耗子她丢了大面子，这会完全不想伺候公主病。

怎么办，站起来说是猫咪调换的？这……说出去谁信啊……

祈阳无奈地看了一眼那大黑猫，黑魔一扭头，一副高傲的表情。

算了算了……祈阳只得叹了口气，自我安慰道，反正那女孩的确有真本事，这种级别的题目，她很快就能再答一份，而且这么傲气的女孩，也的确该磨一磨锐气，对她来说也不是坏事，等她慢慢长大了，也许就会收敛一些，知道怎么正确与人相处。

原本祈阳还担心这卷子和米克莱娜的卷子字迹一样会被查出来，结果交卷子的时候，看到安雅导师在每一份卷子上都施了一个魔法。薇拉凑过来说：“这是改变笔迹的魔法，防止有的魔导师批卷子的时候认笔迹开后门。”

“可是有人偷换试卷，为甚么导师不追查？”祁阳有点疑惑。

薇拉笑眯眯，呲着牙解释道：“这是皇家学院的传统，你不知道？魔法师提倡自由运用魔法，让魔法成为比呼吸还自然的本能，如果你能在考场那种布满监控魔法、还有导师监管的地方成功作弊，那在学院看来也是一种本事！”

……这……真是天道都在帮忙啊！

祈阳忽然感叹了一下，但忽然意识到，大黑偷来卷子，难道这只猫知道有这道程序，也知道学院绝对不会追查，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地协助自己作弊？

这……真的是一只猫能做出来的事？

中午休息，祈阳蹲下来，把大黑抱在怀里，黑猫伸长四肢，眯着眼睛很享受的样子。

没有妖气——没有灵气的世界，自然也不会有妖，这横看竖看就是一只普通的猫咪，没有丝毫奇怪的地方。

大概是想多了吧，自己以前常喂它食物，猫咪也很聪明，可能是无意识的报恩行为？

有点疑惑，但是祈阳还是没有想多，那群老鼠其实来得也很蹊跷，要不是那一场骚乱，根本不可能顺利施行调换试卷的计划。

……考完应该把这只猫带给修特拉看看。

祁阳在心里决定之后，把学院发放的午餐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分给了大黑，黑猫喵呜一声，蹲在地上吃得开心，完全不知道身边总给它喂食的人准备把它送进某机械大师的实验室。

第二天的考试是文化知识——居然是随便抽题目考，空地上搭起一排排帐篷，考生排队进去，里面的考官会随机问一些奇怪的问题，这个考试是加分考试，考的都是一些很天马行空的内容，答得上会加分，答不上其实也无所谓，每年还是答不出来的学生多，而且很多问题其实没有固定答案。

魔法师提倡研究和学习，他们需要丰富的知识储备，所以这就是第二天考试的初衷，让年轻的小魔法师们更多地充实自己的头脑。

祈阳面前是一个不算年轻的男导师，穿着一身修身的法师袍，黑发整齐地垂在两肩，看起来温和儒雅，摸样也很英俊，有那种经历过岁月沉淀的气度，嘴角含着微笑，很有学者的风范。

“您好。”由于尊师重道的习惯，祈阳郑重地对这位导师行了礼。

“你好，请坐，不要紧张。”导师的声音也很柔和悦耳，“我是亚弥尔·伊利斯，你今天的主考官，请放松，只是几个小问题，尽你所能就好。”

确实是很温柔的导师，祈阳对这种温和儒雅的人一向有好感，很亲切，所以他笑了笑点点头。

“第一个问题，你认为，迪亚纳是唯一的世界吗？”

祈阳一下抬起头，对面的亚弥尔带着柔和的笑意，用一种鼓励的眼神看着他。

“您是指……”祈阳顿了一下，有些惊疑不定。

“我是说，你有没有想象过，在迪亚纳之外，人们不能轻易踏足的地方，有一个、或者很多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这个问题……祈阳忽然觉得有一丝不安，这个导师的问题非常到位——他问一个异世界来客，迪亚纳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世界，这感觉的确非常微妙。

“……我想，一切都是有可能的，世界上，我们，很多东西不能全理解。”祈阳谨慎地回答，并且格外注意了一下自己的语调，虽然还是有点怪，但他实在尽力了。

亚弥尔没有在意他的口音，只是笑着点头：“你说得对，这世界很大，有太多的可能，而人又太渺小，许多东西我们一时不理解、有的难题暂时不能解决，不代表将来我们做不到。”

这个导师问了很多奇怪的问题，他紧接着问祈阳，如果有另外一个世界，会是什么样子，还问了祈阳是怎么看待神只的。

对于这些问题，祈阳都谨慎小心地用含糊的答案糊弄了过去。好在导师亚弥尔也没有追问。

但一个一个问题下来，祈阳看这个温柔导师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走出帐篷的时候，祈阳越想越觉得奇怪，那个导师看似温温和和，问的问题其实无比犀利，若是问一个正常学生，那倒也无妨，可他的被提问者是一个异世界来客，这是在不能让祈阳不多想。

巧合还是刻意？难道那名导师意识到了自己身上的异样？

祈阳怀着这样的担忧，抱着大黑坐在树下发呆了一整夜。万一他被发现了身份，就像亚肯和修特拉担心的那样，一定会有心怀不轨的人想要利用他，或者有的学者要研究他……不管哪种，一定都很糟糕。

灵气，如果这世界有灵气……祈阳头一次无比强烈地产生这个念头。体内灵力残余不多，无法补充，那么自己的战斗力将会越来越弱，到最后只能凭借肉体和人肉搏吗？连剑都不能再驾驭的剑修，那就只能等死了！

不行，一定，要找到解决的办法。

祈阳忽然想起昨天亚弥尔说的话，尽管那个导师的目的还不明朗，但他说的那句话却很有道理……这世界很大，有太多的可能，而人又太渺小，许多东西我们一时不理解、有的难题暂时不能解决，不代表将来我们做不到。

一定可以找到一种方法，解决灵气的困境！

第14章：形毕露

第三天的考试也是最后一天，学生们都很轻松愉快，因为这最后一天考试就是走个过场而已——考试内容是检测体内的魔法能量。

在这里的都是进修的魔法师学徒，基础学校的教育都是合格的，而且也肯定早都明确了元素魔法师的发展方向，哪能卡在检测上？

于是大家一个个笑嘻嘻地走上去，把手按在水晶球上，水晶球发出各色的光芒，导师在一边漫不经心地记录着。

蓝色是水，红色是火，黄色是土，绿色是木，浅青色是风，如果是紫色，那是风和水的异变体，雷元素。

这是基础系别的元素魔法，测试只是测验魔法师与元素的亲密程度，而这个亲密程度是由于不断冥想沟通培养起来的，长期学习某种元素，自然会与这种元素更亲近，在场的小学徒们都是基础学校学习过的，自然也都有了自己选择的魔法专精方向。

大多数学生只亮起一道或两道颜色的光，唯一的例外是米克莱娜，小姑娘手一放上去，五色光齐齐闪耀，虽然红色最强，但其他四种颜色也清晰可见，表明这女孩主修火系魔法的时候竟然能兼顾其他系别，而且仔细看还有一点点紫光萦绕。

全场学生惊叹，围观的导师们也集体鼓掌。她高傲地仰着头，像一只开屏的花孔雀一样骄傲地走下去。

大部分学生都对这种测试毫无兴趣，各自聊着天，薇拉凑到祁阳身边低声说：“听说你昨天的考官是亚弥尔导师？”

祁阳刚点了点头，薇拉就低声尖叫起来：“哦天哪！你知道那是谁啊！亚弥尔导师啊！当世最强的魔法师！”

咦？最强吗？

“咳咳……在我心里他就是最强！”薇拉眼睛发亮，“那位导师好帅！人也可温柔，魔法水平超一流啊超一流！你知道吗，他二十八岁那年就一个人单挑过圣龙帝国十八个龙族卫士！超厉害！好多学校想要抢他，魔法师协会也想请他当会长，但他就喜欢呆在皇家学院，据说——”

话还没说完，上面就喊到了薇拉的名字。

薇拉上去之后，只亮起了很浅的红光，有几个导师皱着眉，一个年长的女性甚至直接脱口而出：“这种程度太差劲了，看你理论基础很好，怎么元素感应像个半路出家的，以后可得好好练习，不然丢了我们学院的脸！”不过薇拉嘻嘻一笑，她好像不太遗憾，耸耸肩下去了，紧接着是祈阳。

手贴在冰凉的水晶球上，一秒，两秒……

全场哗然。

“没有光？”

这怎么可能！完全没有魔法元素的呼应！即使不学习魔法，长期受到空气中魔法元素的浸染，也多少会引起一些元素的呼应，但完全没有光？除非是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排斥魔法，连自然的共鸣都要抵制，机械系有一些激进派学者就完全不能感应魔法，因为他们从心底里拒绝元素的接近。

祈阳心头一跳的同时，也更加明确地了解到，修真者和施法者，果然是完全不同的。

“怎么会这样，即使是神术施法者，也是可以让水晶发光的啊，别说随便来个施法者，就是来一具亡灵法师家的尸体，也不可能完全不发光啊。”安雅瞪着眼睛看祈阳。

“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忽然一个温和的声音插了进来，亚弥尔从树林里走出来，“有些德鲁伊施法者，对自然之力的感应太强，与元素的感应就会被屏蔽，高阶的神术施法者也很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但我说的都是高阶施法者。而你……你现在告诉我，你是不是修习了神术或者德鲁伊的自然魔法？”

祈阳收回手，摇摇头。

亚弥尔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那就奇怪了，也有可能是魔法天赋太差？抱歉我不是想打击你或者落井下石，实在是，我们也的确第一次遇到报名魔法使学院的学生完全不能共鸣魔法元素。”

“可他的魔法理论是满分，您给的问答成绩也很高……”安雅皱眉，“这……”

亚弥尔低头沉思了一下，说：“如果你想要继续学习魔法，你可以从事理论的研究，只是皇家学院没有纯理论教学，我可以为你写一封推荐信，推荐你去雷纳雅偌学院，怎么样？”

……雷……啥啥？完全不知道那是哪里。

祈阳又在心里叹了口气，感觉这三天叹气次数比之前几百年都多。

台上的测试还在继续，由于出了祈阳这么个大意外，昏昏欲睡的导师们全醒了，学生们也不再嘻嘻哈哈，反而全都认认真真瞪大眼睛看着水晶球，一副完全没见过这东西的样子。每一个上去的学生，紧张兮兮地盯着球，看到发了光，仿佛自己已经是大魔法师了一样，乐得开了花。

“请你跟我来一下，可以么？”

祈阳转过身，亚弥尔导师站在他背后，依旧带着微笑。

他跟着亚弥尔向林子里走去，越往深处走林子越茂密，枝条遮挡了阳光，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气息，前面的亚弥尔穿着皇家学院统一的导师礼服长袍，袍角的花纹在阴暗的林间若隐若现。

这个导师始终保持着优雅温和，但祁阳并不认为一个能当导师的人是依靠微笑上位的。

他忽然停住了，亚弥尔没有回头看，但也准确地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亚弥尔转过身，面露疑惑。

祈阳微微笑了一下，脚下丝毫不动，他的右手背在身后，长剑一点一点浮现，修长的五指牢牢握住了剑柄。

“导师，您能告诉我，这个魔法阵作用？”祈阳凝视着面前微笑的导师，他语调奇特的声音回荡在寂静无声的林间，远处隐约有沙沙的风声。

亚弥尔站在与祈阳面对面相隔十几米的地方，他的脚下旋转着亮起了那个火红色的魔法阵，巨大的法阵蔓延在林间，闪耀着璀璨的红光将阴暗的树林照的一片红莹莹。

祈阳的脚尖不多不少，正好停在了那个魔法阵边缘处，再往前一点点，就会落入阵中。

“很精妙的判断。”亚弥尔一如既往地笑了笑，手中并没有拿着魔法杖，只有左手拇指上有一枚镶嵌着红色水晶的戒指，祈阳敏锐地感觉到一种极为压抑的力量，以亚弥尔为中心，以那枚戒指为牵引，正在酝酿一个巨大的漩涡。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魔法师！

“以我的感觉，你并不是一位魔法师，你身上没有任何魔法师、或者其他施法者该有的感觉。”亚弥尔说，“但现在我也疑惑了，你居然能如此精准地判断出这个魔法阵的边缘，即使是大魔法师，也未必能掌握这么精妙的距离。”

他看着祈阳的脚尖，流动的魔法阵像熔岩岩浆，擦着祈阳的鞋尖流过。

“可你显然不清楚这魔法阵的功效，你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却不知道原因。”亚弥尔平静地说，“告诉我，你究竟什么来历，你从什么地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