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蛊(出书版)BY 尘夜
  发于:2015年08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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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着紫色土地的空旷房舍消失不见了,他们如今置身在一个宽敞的信道之中,信道有着高高的拱形券顶,两旁燃烧着如同归村民居之中一样的烛火,细细看便会发现,那烛火并不因气流的波动有丝毫的摇曳,而是宛如固体一般的胶着不动。火焰照亮了通道尽头一扇紧紧闭合的石刻大门,门上雕满了异族的图腾花纹,描述着归族先祖与三蛊的历史,而一侧的地上还留着一滩血迹和一些已经干瘪了的人的残骸,显然正是长空探险队留下的最后痕迹。

昭轻慢地将手中的金属薄片举了起来,要嵌入门扉上的机关槽内。苏月容犹豫了一下,终亢还是伸手挡住:「主人,小心机关。」

妖艳的男子抿着嘴,轻声笑起来,在手下不理解的目光中,轻轻地将金钥推了进去。锁扣发出「弄嚓」的声响,再无声息。

「哎呀,忘了,还差点东西。」昭说,回头看向道士本该在的地方,然而,这次他却皱起了眉头。

哪怕是在他的掌控之下,也避免不了有些变故的发生。这不是第一次了,二十二年前在金英岛,也曾经发生过一次。正是这一次变故,使得他在长达二十多年的时间里偃旗息鼓,藏匿行踪,直到曲折找到脱困的方式。

或许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永远都不是一个人,也因此,他永远都无法完全理解人心。

昭再度孩子气地撇了撇嘴,是的,本已死透的朱羽君不知何时消失了,地上只留下了一滩血迹和一个巨大的密宗遁之印——他错判了上官烈。

「主人……」苏月容小心翼翼地喊了句,对昭的喜怒无常显然颇为忌惮。

昭冷冷一笑,而上的神情阴鸷到艳鬼也忍不住头皮发麻。

伸出双手,原本是人类的手掌在这时发生了异变。

手掌变大、手臂变粗、指尖迅速长出锋利的黑色爪子,同色的鳞片从皮肤底下浮现,很快覆盖了两手的小臂。

既然不能用客客气气的方式进去,他当然也不在乎使用暴力,反正弄坏的又不是他的门。

昭将双手抵在紧闭的双开门门缝处,分向两处用力。

雕刻着图腾的禁地之门发出扭曲的呻吟,刻在门上的三蛊图案不停闪烁,已经嵌入的金钥跟着明减不断。

大地震动得越发厉害了,巨响「砰砰」不断,仿佛就响彻在耳边,但那其实是从通道上方传来的声响——有什么东西在撞击胡青宅子的大门!

所有人都紧张地望着天花板,突然,有个什么东西从头顶猛然砸落,掉落在某人面前。

「呜哇,什么东西,」那个人吓了一跳,往后大跳了一步,等到看清了那东西以后,却不由得神经质地笑出声来,「妈的,是虫子!」

「靠,这里也有!」

「这里也……」

「这里……」

人们此起彼伏地叫起来,从那个破开的小小口子里,越来越多的虫子从上方掉落下来,而原本只是一个硬币大小的洞也随之越开越大,很快在这个地下通道的顶上便出现了一个硕大的窟窿,虫子如同下雨一般密密麻麻地落下,很快就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虫毯」。

有软的、也有硬壳的,有黑色的、也有白色的、青色的、黄色的、花的……许许多多的虫子掉落在地上。

「人……人脸……」有个人惊叫道。

那些蠕动着的、爬动着的、扭动着的、低飞着的虫子挤作一团,拼凑出了人的脸孔。立体的五官、生动的表情,浮在地上,慢慢移动,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真恶心,弄死算了。」第一个发现虫子的人说了句,那人抬起脚就往下踩落。脚没入了虫子组成的人脸,片刻,一声凄厉的惨叫顿时响彻了整个地下通道。

虫子包围了那只脚,那个人惨叫着发了疯一样试图将自己的脚拔出来,却不知道怎么根本没有办法挪动半寸。旁边的人面而相觑,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被那人愈发激烈的惨叫所震醒。

「救我,我的腿!」

几个同伴冲上去,抱住那人的腰部用力向后拉。

「突」的一声,几个人同时向后倒去,一股血腥味瞬间在通道内弥漫开来。踩虫子男人的一条腿,到小腿为止,已经只剩下了白骨,血肉全都没了。

男人杀猪般地惨叫不息,所有人都慌了。虫子还在拼命往下掉,人们开始四散逃命或是使用自己的能力妄图自保,一时各种各样的力量在通道内激射迸发。

苏月容紧张地左右看着,昭却仿佛什么也没听到,只是专心致志要打开那扇门。

通道震动不歇,不停有碎石砂土和断裂的木材掉落。艳鬼打起精神,给两人圈出了一个安全空间。有些虫子向他们涌来,虫阵组成了两张脸,一笑一哭。

艳鬼试图阻止它们,无奈对付这可聚可散的小小灵活东西,实在欠缺优势,一不留神就被虫子爬上身来,顿时花容失色,什么分寸都忘了,用手不断地拍打,恨不得在地上打滚。

突然有什么冰冷的东西猛然洒落在身上,艳鬼哆嗦了一下,爬在她身上试图吃了她的虫子们如同遇到了致命的毒物般,顿时四脚或是肚皮朝天地掉落到地上,不过一会儿就积起了小小的一座山。

当发现洒落在自己身上的是黑色的血时,艳鬼吃惊地转过头去,这才发现背后的门已经被不容质疑的力量所打开,门后钻出阴冷的气息。

昭懒洋洋地笑着:「门开了。」他说,然后一步跨了进去。

艳鬼的耳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如同琴眩崩裂的声响,但是环顾四周,却什么也没看到。她知道,那是一种禁制被打破的声音。

恐怕是由于昭的黑血的作用,以他鲜血所洒落的弧形半径为分隔点,里而什么也没有,而外面却已经堆起了高度可达膝盖的厚厚的虫堆。

苏月容看到他们带来的所有人都已经被那些小小的虫子所吞没,最后一个人的大半身体已经埋在虫堆中,只留一张绝望的、惊恐的脸对着她。那人的嘴唇蠕动着,似乎是在呼救,但是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因为从颈部开始,他的身体组织都已经被那些虫子占领了。

连苏月容都觉得这情景太恶心、太凄惨了,然后,虫子就吞没了那个人,外面只剩下了高高的虫子组成的围墙。

「你也进来吧。」

苏月容听到传唤,闭了闭眼睛,努力平复了情绪,也走进了那石门之中。

门内是一个不算很宽敞的大厅,大厅中摆设着照明用的火盆,但是那其中燃烧的却是令艳鬼也不敢轻易靠近的阴火。

青白色的火光静静地燃烧,将整个大厅笼罩在一种既阴冷也肃穆的气氛之中。大厅的两侧摆放着一个个高高的架子,上面皆是各种材质、大小不一的长形透明容器,苏月容小心地靠过去看,发现每一个容器都被一种不同的力量保护着。

各种颜色的光华不时闪过容器的表面,她在容器里看到了不同颜色的透明蜕,以淡黄色居多,少部分是青色和黑色的,偶尔也有赤色的,后三者统统都是和刚才死去的黑蛊一样的人面虫身。

「那些都是归族人死后的蜕,人面虫身的是守护者死后的遗蜕。」

昭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苏月容惊愕地抬起头来,看到他正站在大厅上方的台阶上。苏月容跟过去,台阶上是一方平台,平台上的白色石床上停着一口八角形说不出是什么材质的罗盘。

这就是归山灵盘?苏月容疑惑地想。拥有起死回生能力的归山灵盘……虽然能感觉到这罗盘上附着的灵力,但不知怎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似乎,拥有超越六界法则力量的宝物应该更……不同寻常一点。

昭不知在思索什么,单手抵在下巴上,过了一会,他突然地就笑了起来。笑声在这室内仿佛被无限放大,好像连石头都被这笑声带得互相摩擦起来。苏月容不知道昭在笑什么,只是尴尬地、不知所措地来回在石盘和昭之间望来望去。

「有意思!」昭笑得前仰后合,「真是有意思!」

他说。在说话声中,朝着那方罗盘伸出手去,指尖在触及到罗盘边缘的前一刻,苏月容敏锐地察觉到一股杀气向他们袭来。

「主人小心!」苏月容高喊,自己向后猛然跃去,另一边却也不忘甩出尖长的指甲,卷住昭的腰将他往后拖去。

与此同时,在原先两人站立的地方顿时窜起了一股盛大的青白色火焰,火焰迸射,火舌急速燎向两人。

苏月容不停躲避,那火焰却像是拥有自主意识一般不停逼向她。苏月容很快被逼入死角,她暗道一声不妙,还以为自己这次总要死在这里了,忍不住闭起眼睛,然而等了半天,却并未感觉到那种迷魂魄都被击散的痛苦。

睁开眼睛才发现,昭正站在她的身前,面容严肃,单手上举。从他掌心向外,往复来往的黑色狂风组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障壁,将那些青白色的火焰阻挡在外。过了不知多久,火焰终于平息,闪烁着光芒的归山灵盘也已经被烧得一干二净。

「灵盘……」苏月容只来得及惊叫了一声。

「假的。」昭说。

苏月容吃惊地转过头来,这时才发现昭的一只手掌已经被火舌毁去,手腕部位覆盖着厚厚一团失去了原本形状的僵硬死肉。

「你……」

「很快就会长出来的。」昭说着,用另一只手的爪子将那一团肉随手切去。像是斩落蔬菜,骨头和青白色的腐肉纷纷扬扬掉落在地,把那个部位清理干净后,昭随便撕了块布将那个可怖的部分包了起来。

「那家伙还真是心机重。」

包扎完后,昭扬起了一边唇角,「若是我们死了也就罢了,这样一来,阴阳协会的人以为灵盘到了我们手里,便会盯着我们不放,真是好一招金蝉脱壳啊。」

对着满脸疑问,一副想问又不敢问样子的苏月容,昭的笑容更大了,「你还真是跟了个好主人。」

「主人……英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艳鬼勉强地奉承道。

「我不是说我自己,是说你真正跟的那个人。」

什么?苏月容心内大惊,忍不住向后倒退了一步。

「刚才,至少有两次,你想对我动手。」昭伸出两根手指,「黑蛊攻击你的时候一次,现身与我交手的时候一次,我还以为,当我专心开门的时候,你会下手,没想到你还满识时务的。」

艳鬼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刚刚你又救了我一次,虽然不用你救,我也不会有事。」昭耸了耸肩,「为什么帮我?」

艳鬼的腿肚子都忍不住打起哆嗦来,犹豫了半天只道:「主人也救了我。」

昭笑起来:「我没想到一只鬼居然也知道知恩必报。」

苏月容咬着下唇,犹疑地看向昭。

「刚才……」

「我向来对忠心的部下不吝惜力量。」昭说,「我当然知道你没那么简单,不过刚刚我已经说过了吧,你是我的得力助手,我不习惯把得力助手牺牲在小事上。」

苏月容吃了一惊。

大地突然发生剧烈抖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自长眠的地下醒来,就连这禁室之中的器物也在地上滑动起来。

陈列在架子上的遗蜕「乒乒乓乓」地掉落下来,摔得粉碎。那些代表着一代又一代守护者的蜕方才接触到空气,便碎裂风化,散成了一地的细屑。

「归山亡者以魂献祭,归山母体现世,现在,外头应该已经乱成一团了。」昭说,「反正这里也没我们什么事了,我打算出去找找那些老家伙的晦气,你来不来?」

苏月容一咬牙,迅速弯曲膝盖,单腿跪在地上:「鬼仙苏芷听从主人吩咐。」

交付了名字便是交付了性命,这一刻起,艳鬼苏月容已死,昔日的鬼仙苏芷易主。

******

螺旋形的通道终于稳定下来,刚刚的剧烈震动令到无数碎石掉落,甚至有部分通道坍塌落入了深渊之中。

「刚刚那是什么?」孙晓问,满脸的惊慌之色。

祝映台摇了摇头:「我们先找到胡权再说。」他轻轻推了推孙晓,「走吧。」缩回手来的时候,若有所思。

「这到底是通往什么地方的?」孙晓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着,「该不是地狱吧。」

祝映台沉默着。

「喂,你们俩也说说话啊,否则我都快疯了。」孙晓说,「我们这都走了该有几个小时了吧,胡权到底想把我们带到哪里去啊。」

「我一直在想一件事。」祝映台忽然开口道。本来大概也不抱希望祝映台会理他的孙晓,这时候倒是感到意外起来。

「我还以为你不想和我说话。」

「这个村子,在二十二年前听说曾经遭遇过袭击,当时全村的成年人留在了上归村,而将自己的孩子打发离开,进入眠灵山构建了一个下归村。」

「这件事我也听foxra In说过。」

「奇怪的是,当时离开村子的孩童数目却在村人胡三立和胡权两个人的话中有着明显差别。胡三立说,离开上归村的孩子一共有三十八人,其中六人在等待救援的日子里死去,其中包括胡权,而胡权则说,当时离开上归村的孩子总共只有三十五人,其中三人在等待救援的日子里死去,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两人所说的数目会不同,这三个数的差距有什么秘密存在?」

孙晓想了想:「既然你说的胡权还活着,那显然是那个叫胡三立的撒了谎。」

「哦?」

「胡三立应该是为了隐瞒胡权和另外两个人的存在才故意这么说的吧,我猜,其它两个人是不是也和胡权一样被算在等待救援的日子中产生的死者里了?」

「你说得没错,另外两个人分别是大林和阿全。」

孙晓发出了「果然是这样啊……」的叹声。

「我猜那三个人后来肯定做了什么事情是胡三立急需要掩盖的,所以才不惜连这三个人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也一起抹去。」

「是的,他们在十年前想要带着村长李正一起逃离下归村。」

「那就是了。」孙晓说,「我过去在采访中也听说过这样的事,在一些偏僻的村子里还保留着私刑的恶习,那些人不懂法律,丝毫不认为杀人有错,为了不被外人发现,还故意抹去那些死者曾经存在过的痕迹。或者将他们从族谱上去除,或者把他们算在过去的某桩意外中和别的死者一并除掉。最可怕的是,那些村子里的人全都是一个整体,会团结起来一起掩盖犯罪事实,那些受害者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死亡「了。」

祝映台停下脚步。

「怎么了?」孙晓走了几步,不见两人跟上来,回头问道。

「如果只是想要隐瞒胡权等三个人的存在,根本不需要多增加三个人出来,只需说道出山三十五人,死去了六人即可。」

孙晓思索了片刻:「你说得对,那这是怎么回事?」

「还有一件事,胡三立本人并不在胡权所说的三十五人中。」

孙晓似是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胡权死前留下张照片,是下归村落成时候的集体合影,照片上有三十二人,但却没有胡三立。」

「也就是说,胡三立是多出来的三人中的一个。」

「另外应该还有两个人。」祝映台再次走动起来,梁杉柏跟在他身侧,不知在想些什么,闭着嘴,只是偶尔抬头盯视孙晓一番。

「你有没有对照过村中户籍档案,二十多年前的户籍和现在的如果对比起来……」

「如果户籍档案动过手脚,那这么做也毫无用处。」

「也是,那么就应该是拿那张合照和现在村里有的人一一对比才对,多出来的胡三立和另外两个人一定也还在现在的下归村里,否则人数就不对了。」

「我想,胡三立应该不是人。」祝映台说,「胡权也说胡三立是在某天突然出现的,除了他和小丫、阿全、大林这几个人以外,谁也不记得他。」

孙晓点点头:「只能这么想,那么另外两个也应该不是人。」

「我猜另外两人中的其中一个应该是王大胆。」

「王大胆?」

「下归村负责治安的壮汉,胡权提到二十多年前,他们发现李正可能被什么东西蛊惑了,于是想用法术将他救出来,结果施法失败,还害死了王大胆,结果第二天,胡三立就出现在村里,而本来已经死了的王大胆也重新出现了,变成了一个和过去完全不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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