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上躺着,正在打点滴。”徐郁回答着,脸色同样不好看。
徐非的视线定格在沙发外侧的一个女人身上,她打扮得非常入流,画着淡妆的脸堪称绝色,即使穿着黑色套装也藏不住火辣的身材,这样的女人的确是徐显成的喜欢的口味,对方大概也有些身份背景,所以才敢这样堂而皇之的闹上门来,把傅兰心气得晕了过去。
若不是徐郁在家,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徐非看了她一眼,径直上楼,去了傅兰心的卧室。
徐显成正坐在床边,双手握着傅兰心另一只没有插针管的手,听见开门声,他抬起头来,看见徐非走进来,张了张嘴,终于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徐非没看他,走到床的另一侧,俯身看了看傅兰心的脸色。
傅兰心还睡着,脸色有些苍白,唇上没什么血色,想来刚才被客厅的那个女人气得不轻。
想到这里,徐非眼眸一沉,道,“让妈一个人休息一下。”他连称呼都省了,徐显成便知他有多生气。
徐非在傅兰心房里呆了几分钟,便出去了。
徐显成尾随着他走了出来。
“你打算怎么办?”徐非转过身来,看着徐显成,他的语气并不见多少愤怒,但就是这种诡异的平静才让徐显成不安,这个儿子虽然只有22岁,却总给人一种太过内敛沉稳的感觉,心思深沉得像一口古井,即使仔细去看,也什么都看不出来。
徐显成在徐非面前总是有些拘谨,因为第一次都是他理亏,“那个女人……”
“盛蓝集团的女老板。”徐非打断他,“爸,你的猎艳手段是越来越高段了。”
徐显成被这话堵得哑口无言。
“她想要什么?”徐非一手抄在口袋里,看着自己的父亲。
徐显成显然被这话给问住了,不知该怎么回答,徐非也不催他,安静的站在那里,半晌,才听见徐显成的声音传来,“徐家的女主人。”
“哦?”意义不明的尾音使整片空气变得浮动不安,徐显成活了大半辈子,竟怕起了自己的儿子。
“这徐家的女主人永远只能姓傅。”徐非一字一句的说,“爸,当年你把徐岚接进家门,我妈已经忍让了一次,这一次,绝不会再让,希望你清楚这一点。”
“我没打算娶那个女人。”徐显成说,“我只是跟她玩玩。”
徐非险些被他气笑了,“人家可不只是想跟你玩一玩,她今天能闹到家里来,明天就能闹得全城皆知,到时候丢脸的是你自己,赔钱的是阳升,你好好掂量掂量。”
徐非的声线依旧是平稳的,里面夹杂着些许外露的怒气。
徐显成一愣,然后神情一僵。
徐非见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便转身下了楼,声音被空气送了过来,“爸,你好自为之。”
豪门大家里,小三找上门来的事早就不新鲜了。
但真正发生在自己身边,还是让人觉得愤怒难当。
徐非来到客厅,那个三十出头的女人主动自我介绍,“我叫蓝梅。”态度得体,声音柔美,再配上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果真是有跟别人抢老公的资本。
徐非冲她点了点头,“徐非。”
“原来是徐大少。”蓝梅唇畔扬着浅浅的笑,一双眼眸犹自含情,“久仰。”
“蓝小姐日理万机,今天不知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徐非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不紧不慢的问。
蓝梅七年前守寡之后便未再婚,这些年在商场上也混得如鱼得水,说出的话自然滴水不漏,“徐大少何必明知故问?让你父亲出来吧,有些话总要当面说清楚的好。”
徐非看着她画了眼影的眼睛,轻声道,“好。”
闻言,坐在一旁的徐岚和徐郁俱是一怔,让父亲出来,这女人不知道又要说什么了。
徐显成这些年来身边从未缺过女人,环肥燕瘦,应有尽有。
像蓝梅这样的女人的确让人无法抗拒,所以对方才敢大胆的直闯徐园,而徐显成回来之后并未斥责她半句,而是一进家门就进了傅兰心的房间没出来过。
徐郁还是假装上洗手间,才有机会给徐非打电话。
徐显成下楼的时候,徐非看着他眉宇间的皱褶,第一次发现这个男人是如此的没有担当和责任感。
一个男人可以一穷二白,但起码的担当总要有,若连这个都没有,那就枉为男人。
徐非觉得这事已经没有必要再插手,便站起身来,对蓝梅说,“你们慢慢聊,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蓝梅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徐大少果然通情达理。”
徐非勾唇一笑,“蓝小姐,我在这里奉劝你一句,选男人的时候务必把眼睛擦亮一点,千万别看走了眼。”说完,在蓝梅惊讶的目光中转身上楼。
徐岚和徐郁见徐非走了,也跟着离去。
10.信任
蓝梅走后没多久,傅兰心从昏睡中醒了过来。
徐非去看她,傅兰心让见他来了,便让徐郁去楼下给她倒杯水上来。
徐郁出去后,徐非才走到床边,傅兰心朝他伸出手来,徐非走上前去握住那只柔弱无骨的手,心里越难受,脸上便越镇定。
傅兰心身体一直不太好,这次又因为蓝梅的到来急怒攻心,虽然打了点滴也没那么愉恢复元气,徐非坐在床延上,傅兰心冲他一笑,“妈妈真没用。”
徐非没说话,只是用力的握住她的手。
傅兰心又说,“我第一次见到你爸爸的时候就非这个人不嫁了,觉得他就是我理想中的丈夫,优雅、温和、孝顺,这么完美的一个人,我早就知道一定有很多人喜欢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让我没有料到的是,他并不如我想象中的那么好,如今想想,那时候还是太年轻了,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假装。”傅兰心的眼泪簌簌的流下来,顺着她光滑平整的眼角,一路滑落到了枕巾上。
徐非握着她的手,轻声道,“妈,你需要休息。”
傅兰心慢慢的摇摇头,“阿非,妈妈真的累了。”
“你是不是已经有决定了?”
傅兰心看向他,“我想回英国,你和小郁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虽然早已料到了这个答案,但从傅兰心嘴里说出来,还是让徐非微微一怔,他沉默片刻,看着母亲说,“你和小郁先过去,等我这边的事情做完,我就去找你们。”
知子莫若母。
即使徐非什么都不说,傅兰心也知道他所谓的事指的是什么,“阿非,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我和你爸爸走到今天这一步,两个人都有错,错在他太过多情,错在我太过隐忍,其实,错也错得很公平。”
徐非不再说话,只是伸手拭去傅兰心脸上的泪痕,浅灰色的瞳冷冽如冰。
徐郁端水进来的时候,看见母亲红肿的眼睛,就知道她当场必定是哭了一场,心里不禁对徐显成愈发不满。
徐非接过他手里的水给傅兰心喂下,才说,“小郁,新学校怎么样?”
“还行。”徐郁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窗外,瞧不出是喜还是悲,或许更多的是无所谓。
徐郁在家里一直不喜欢说话,这次让他跟母亲重回英国,回到熟悉的朋友圈子里,徐郁或许又会重新开朗起来。
无论如何,对于傅兰心的任何决定,徐非都会无条件支持。
见徐郁不想多说的样子,徐非又重新转身傅兰心,“妈,回英国的事让我来跟爸说。”
傅兰心还没说话,徐郁已经惊讶的叫了起来,“回英国?为什么?”
徐非皱着眉看他一眼,徐郁被那眼神一扫,立刻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于是乖乖的闭上了嘴巴。
傅兰心拍拍徐非的手,笑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小郁,妈妈要回英国住一段时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徐郁想了想,说,“我刚适应了新学校,暂时还不想离开。”
闻言,傅兰心一愣,随即有些虚弱的笑了笑,“你留在这里也好,正好跟你哥做个伴。”
徐郁点了点头,徐非又说,“妈,你有没有打算离婚?”
傅兰心的指轻颤,她自然也是想过的,但到底还是否决了这个选择,若她真的失去了徐园女主人的身份,教徐非和徐郁以后怎么办?依徐显成的个性一定是会再娶的,万一娶进来一个悍妇,那她的儿子们不就得受罪了吗?
所以这徐园女主人的位置,她是无论如何不会让出来的。
“不,我不会离婚。”傅兰心说,“我是徐家八台大轿娶进来的媳妇,到死也是徐家的鬼。”
徐非微微勾唇,“好。”
从傅兰心的房间里出来之后,徐非碰见了正上楼的徐显成。
他刚从外面回来,额上还有些许热汗,徐非站在楼梯口,看着渐渐走近的徐显成,开口问道,“送蓝小姐回去了?”
徐显成呼吸一滞,“阿非,今天的事有些误会。”
“是吗?”徐非双手环在胸前,嘴角含笑,笑容却未达眼底,“我妈会因为一场误会被气得昏倒?”
徐显成哑口无言,半晌才道,“你妈妈醒了吗?我去看看她。”
“在那之前,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
“我妈的身体在国内这么多年都没有养好,我想送她去英国调理。”徐非一字一句的说,语气不容反驳。
徐显成明知这是傅兰心的意思,却也不分辨,只在徐非说完后点了点头,“也好,国外的医疗技术的确比国内要先进许多,既然对你妈妈的身体有帮助,我不会反对。”
徐非在心底嗤笑一声,家里没了女主人,他就可以更加随心所欲了,算盘打得倒挺响的。
脸上却不动声色,“那好,我会尽快安排出国的事。”
徐显成没再说话,绕过徐非进了卧室。
徐非看着重新关上的房门,垂于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徐郁从一侧的偏门里走出来,来到徐非的身后,视线越过旋转楼梯,看着坐在大厅沙发上的徐岚,“哥,我对这个家很失望。”
徐非没有回头,声音幽幽暗暗的,低沉淡漠,“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要学会忍耐,徐郁。”
“嗯,我知道。”
徐非转过头来,灯光下,徐郁的眼睛像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不似从前那般明亮璀璨,徐非揉了揉他粟色的头发,轻笑道,“无论发生事,我都会保护你和妈妈的。”
徐郁点点头,“我相信你,哥。”
信任是种很奇怪的东西。
人的年纪越大,反而变得不那么容易相信别人。
你对一个几岁的小孩子说,如果他跳下来你会接住他,他会毫不犹豫的跳下来,这就是信任。
成人的不信任大概是缘于所见所听太多,心被蒙上了阴影,不似小孩子那般清澈不设防,不管怎么说,有时候,要毫无保留的相信一个人太难。
所以,对于徐郁的信任,徐非很珍惜,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将豺狼虎豹当成亲兄弟来对待。
傅兰心身体恢复之后,便登上了去英国的飞机。
那天徐显成没有来送机,说是临时被一个重要会议绊住了。
对此,傅兰心只是笑了笑,然后叮嘱徐非和徐郁要重要身体别忘了吃饭,都是些零碎锁事,说着说着傅兰心自己倒先哭了,生生哭花了一张姣好的脸。
徐非将她纤细的身子搂在怀里,凑在她耳边轻声说,“妈,他配不上你。”
傅兰心的眼泪掉得更凶,涂着丹寇的手指紧紧抓住徐非的衣服,直到响起登机提示音才松开,徐非替她擦干脸上的泪,笑道,“有空我会带徐郁去看你。”
傅兰心点点头,又拥抱了徐郁,才拖着行李进了闸口。
机场里人来人往,徐非紧抿着嘴唇,看着母亲渐行渐远的孤独身影,恨不得将徐显成撕碎。
“哥,回去吧。”徐郁站在他身后说。
徐非回过身来,只看见徐郁离去的背影。
从机场出来后,徐非接到了霍然的电话,叶东说霍然要结婚的消息是真的,请柬都已经寄到徐园了,霍然这通电话只是提醒他那天早点来,别迟到了。
徐非半真半假的说,“你结婚了叫叶东怎么办?”
霍然在那边叹了口气,突然说,“徐非,一个人的感情终究是会用完的,我跟叶东在一起十年,已经把我一生的感情都耗尽了,叶东太多情,这样的情人我要不起。”
叶家小公子游戏人间的名声全城皆知,霍然给的十年已是最大的忍耐和宽容。
笨蛋叶东,为什么这么不懂珍惜!
徐非不知该说什么,最后还是霍然笑着打了圆场,“婚礼要弄的东西太多了,我先去忙了,那天记得早点来。”
“好。”
然后电话结束。
徐非将手机扔在控制台上,后面已经响起了无数催命的喇叭声。
徐郁将视线从车窗外拉回来,“你有烦恼。”很肯定的语气。
徐非笑着揉揉他的发,“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所以,即使有烦恼,也是自找的。”说完嘲讽一笑,不知是在笑叶东还是在笑自己。
“哥,你恨他吗?”徐郁突然问。
那个他不用指明,他们都知道是谁。
徐非扬起一边嘴角,“不值得。”
徐郁又将头朝向车窗外面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声音慢慢的在车厢里响起,“他让妈伤心了,所以我恨他。”
“你打算报复他吗?”徐非笑着问。
徐郁沉默了一会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徐非于是笑起来,“好,我支持你。”
傅兰心离开安宁的第三天,叶梓带着简单的行李到达了安宁火车站。
徐非开车去接他,远远的看见他站在一排人造花卉前面,清秀的脸上一片动人的喜悦,回想前世种种,他一直将叶梓当成推心置腹的好友,那些无法跟别人说的事统统都能说给叶梓听,到头来,不过换回一句“只要你在这份文件上签了字,我可以饶你性命”,何其讽刺!
叶梓看见徐非从车上下来,黑色的夹克裹在精瘦的身体上,卡其长裤修饰出修长有力的双腿,就那样慢慢的走来,站台外面人潮汹涌,唯有他像悠然的旅人,举手投足皆是从容和优雅,叶梓看着越来越近的徐非,心跳蓦然加快了几分。
大概是因为天太热了,亦或者,是太阳下的徐非太过耀眼。
“欢迎来安宁。”徐非站在叶梓面前,尽量让脸上的笑容看上去真诚无比。
叶梓却像是快要中暑一般,脸颊通红,说话都变得支支吾吾,“徐……徐先生。”
徐非将他目光中的躲闪尽收眼底,伸手接过他的行李,轻笑道,“叫我徐非,我们不是朋友吗?”
闻言,叶梓一怔,眼底的不好意思尽数褪去,剩下的是苦恼和诧异。
面对着这样温和的笑着的徐非,叶梓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懊恼的情绪,天底下那么多人,为什么徐显成的儿子偏偏是徐非?即使那个人是徐非,为什么徐家的长子偏偏又是他?!
“叶梓,快点,这里人多,别走丢了。”徐非回过头来,冲他笑道。
电光石火间,叶梓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的心绪?
他……似乎喜欢上徐非了。
不是朋友间的那种喜欢,而是男人喜欢女人的那种喜欢。
叶梓被这个想法吓出了一身冷汗,再看前面走着的徐非,只觉得自己已经无法移开视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