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曾经偷过一次，是这里唯一和宝珠打过交道的人，阎王竟然真的皱眉想了想，“可是按理来说，我们，包括它，就算化形也是不需要吃东西的。”

“不需要，不代表不想要。”骆琅拿昼来举例子，“就比如他，什么时候辟谷过？”

“那当然！”昼骄傲地说：“吃东西可是我最大的爱好。”

他们说的好像很有道理，阎王竟不能反驳。“可是来这里以后，昼有时候煮蘑菇吃，它也没有反应啊。”说着指了指角落里生长的那一丛小蘑菇，羊咩咩撅着屁股在那里吃的正欢。

“说不定它喜欢吃肉呢。”骆琅一把抓过舍不得停嘴的绵羊，将它放在宝珠面前，“新鲜的羊羔肉，可以炖可以烤，还可以涮火锅。”他对一动不动的宝珠露出假笑：“要吃吗？”

那颗被阎王和昼以为已经和地面粘在一起的珠子，竟然不易察觉地动了动，立刻被这几个非人类看出来了。

阎王眼中亮起神采，骆琅笑眯眯地把羊咩咩推过去，几乎要贴在宝珠上了，直看得戚卜阳心惊肉跳，生怕那颗珠子真的张开嘴巴一口把咩咩吃进去。

“骆先生！”一声清脆的叫喊响起。

骆琅耸耸肩，遗憾地说：“差点忘了。这是我们家阳阳的储备粮食，轮不到你来吃。”

他回过身，想将那只羊咩咩递给戚卜阳，却看到小天师一脸见到鬼的表情，张着嘴巴看着自己。

“刚刚不是我叫的。”小天师吞了下口水，“我还没来得及喊出口。”

在场的人皆是一惊，“那是谁喊的？”

这时，又一声“骆先生”响起，众人一齐将目光投向骆琅手里眨巴着眼的羊咩咩。戚卜阳发现它头上那个小小的花骨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盛开了。

第70章：宝珠

被所有人一齐盯着的羊咩咩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事，眨着一双透亮的眼睛，头顶上粉红色小花已经打开了花苞，粉粉嫩嫩地在空中摇晃着。

“骆先生！”

它又叫了一声，虽然奶声奶气的，却把小天师的语音语调学了个十足，乍一听差点分不出来。

“你会说话？！”戚卜阳又惊又喜。

骆琅却不认同，不屑地冷笑道：“这也叫说话？是复读机吧。”说着就去拽它头顶的小花，煞有介事地说：“开关在这里。”

羊咩咩被拽疼了，早忘了刚学来的那一句，又“咩咩咩”的嚎起来。戚卜阳连忙跳起来挂在骆琅袖子上，终于将绵羊解救下来。

一团混乱之际，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身后那颗硕大的明珠骤然焕发出奇异的荧光，一时间流光溢彩，仿若星辰变幻，美得令人惊叹。众人纷纷转过头看它，就连吵闹的羊咩咩也被吓得张大了羊嘴。

光芒越来越明亮，很快便填满了整个洞穴，好像升起了太阳，亮得刺眼。骆琅眼疾手快地捂住戚卜阳的眼睛，而戚卜阳则帮傻愣愣的羊咩咩遮住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光芒才慢慢退去，大家睁开眼一看，宝珠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少年。

——白衣白眸，白发似雪，皮肤更是白得透明，浑身上下透出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纯洁气息，凛然不可侵犯。

那少年掀起眼帘，小扇子一样浓密的睫毛也是白的，一双漠然出尘的眼眸扫视众人，说了第一句话。他的声音很好听，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有一种空灵的韵律，只是语气实在冷淡，听不出一点人味。

他说的是：“那只羊，真的很好吃吗？”

戚卜阳：……

昼：……

阎王：w（Д）w怎么办宝珠变成人了！那还怎么用？要把他吃掉吗？

也就只有骆琅的脑电波还在持续运转，他甚至对这个谪仙似的美少年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如果给那个表情加上注释，应该是三个字：土包子。

“这是阳阳的口粮，再好吃也没你的事。”

“阳阳是什么？”少年歪了歪头，神情依旧淡漠。忽然，他看到了抱着羊咩咩的小天师，由于戚卜阳现在还是玩具熊状态，所以他看到的是羊咩咩身后露出来的半个熊脑袋。

他走过去，谁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羊咩咩以为自己要被吃掉了，吓得哆哆嗦嗦，扑哧一声，变回了珠子，只留下玩具熊站在那里。少年拎起他，举在手中仔细看，眼里充满了疑惑：“这又是什么？它也可以吃吗？”

小天师连忙晃动着它的短手短腿，“不能吃！不能吃！很难吃的！”

没等少年说话，玩具熊已经被骆琅一把夺过，还安慰地胡撸一把他的熊脑袋，“胡说，你最好吃。”

尽管看不出来，小天师还是躲在玩具熊里偷偷红了脸。

那少年好像什么也不懂，也分不出玩具熊和真熊的区别，认真地问：“那就是熊？”

戚卜阳赶紧从玩具熊的身体里钻出来，向他证明：“我不是熊！我是人！”

“人？”少年月光石一样的眼瞳里顿时迸发出光华，话也多了起来，“你是人类？你从人间来的吗？人间是什么样子？好不好玩？是不是有很多好吃的？”

戚卜阳一下被他问懵了，倒是昼缓过神立刻哈哈大笑起来，不客气地嘲笑他：“你怎么什么也不知道？好吃的可多了，梵天让你饿肚子吗？”

“没有！”少年生气了，洁白的脸蛋都被气出一抹红，“他对我很好！你不许那么说他！”

昼愣了一下，“哟呵，脾气还很大。”

少年高傲地扬起尖细的下巴，“你别得意，要不是我主动收起霞光，就凭你们两个，根本不可能得手。”他冷冷地看了看昼一身狼狈的模样，面无表情评论道：“真脏。”

“你说什么？！”昼一听就气炸了，“老子和梵天干架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小毛孩还敢嫌弃老子！”说着就要冲上来教训他，还好被阎王使劲拖住，劝道：“你先别冲动，他好不容易出现了，别又把他逼回去！”

那少年却也没给阎王大人什么面子，淡淡地打量他一眼，“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副样子，是不是快要死了？”

阎王：……

昼：别拦我！让我揍他！

“说到这个，”那边骆琅好像想起什么，目光绝对称不上友好，甚至带了几分兴师问罪的意思，直盯着少年，悠悠然开口道：“当年我离开神界的时候，分明是你自己跑进包袱里，跟着我出来的吧？”

一听这话，少年原本淡然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却依然嘴硬道：“那又怎么样！那时候我刚有了神识，却不能化形，正好你叛出神界一片混乱，才想搭个顺风车，谁知道还不是很快就被找回来，我以为你有多大本事。”

原来那时根本不是骆琅偷了宝珠，而是宝珠自己逃家，结果让骆琅背了几千年黑锅，直到现在宝珠失窃也让人第一时间怀疑他。戚卜阳忍不住抬头看看骆琅，心里有些难过，不知道是因为不屑还是不在乎，这个人从来没有为自己辩解过，所有人都以为他不是好人。

不过没关系，小天师在心里坚定地对自己说：只要我知道就可以了，骆先生是大好人。

还在气头上的昼抓到了把柄，马上得意地反击道：“你不是说梵天对你很好嘛？怎么还几次三番的逃跑，别自欺欺人了，那个衣冠禽兽是不是虐待你了？”

“不是这样的！”少年脸上有些慌乱，“他真的对我很好！但是我……”他撇开视线，矛盾地咬了咬嘴唇，看起来又委屈又愧疚，小声说道：“我从来没有离开过神界，他却能看见世间百态，为了不让我无聊，他总和我说些三界的故事，把看到的告诉我。可是他越说，我越想出去亲眼看看，想知道那些故事真实的样子是怎么样的，可是他……他不答应……”

“所以你就自己跑出来了？”

少年点点头。

“既然出来了，就别回去了！”昼趁机策反道：“那个神界有什么意思！我跟你说，你来我们魔界，我带你去吃好吃的，绝对比神界有趣多了！”

少年却毫不犹豫地摇头道：“我只是出来看看，还是要回去的。而且，我觉得人间比较有趣。”他把目光投向戚卜阳，“你带我去人间好不好？”

“不可能。”没等戚卜阳开口，骆琅就一口否决。

“为什么？”少年一脸不解。

“梵天没教过你吗？请求是对等的，向人提出要求也需要付出代价。”

“好吧，”少年点点头，问戚卜阳：“你想要什么？”

“他要一具身体，完美的身体。”

少年皱起眉头看了骆琅一眼，“我是让他提要求，不是问你。”

骆琅搂着戚卜阳，“我们是一起的，我的要求就是他的要求。”

少年不信，转向戚卜阳求证，小天师给他一个无奈的眼神，只得重复一遍：“你可以给我一具身体吗？”他轻飘飘升起来，满怀希望地解释道：“你看，我现在只是一个魂魄，没办法带你去人间。”

少年却看着他，摇了摇头，“不行，我办不到。”

戚卜阳虽然知道传说未必可信，但真的得到答案时也不免有些失望，他抿了抿唇，慢慢从半空落下来。骆琅也沉下了脸，不过并不着急，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仅仅是这颗宝珠而已。

少年看出小天师的失望，有些愧疚，他对这个人类的印象还不错，于是补充道：“我虽然是天地间至纯的灵气凝结而成，但也只是一颗有灵的明珠而已，不能凭空造出东西，顶多只能把蕴含生命力的灵气输送到没有生命的介质里，让它活起来。比如说，我可以让那只熊变成活的，你要吗？”

小天师愣了愣，看向那只小小的玩具熊，一时有些犹豫，骆琅已经干脆利落地替他回答了：“不要。”

那边昼本来默默看着，这时突然说了一句：“骆琅，你有弱点了。”他抱着手，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目光落在小天师身上。

“那又怎么样？”骆琅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满不在乎地将小天师拉进自己怀里，淡淡地说：“我乐意。”

昼愣了愣，不再说话了。

“那……”少年本来还想说什么，突然脸色一变，“他来了。”

昼还摸不着头脑，“谁？”

“梵天。”骆琅似笑非笑地勾勾唇角，“总算来了。”

昼却吃了一惊，他没料到多少年闭门不出的梵天这次会亲自出面，想到自己满头包的衰样，要是这时候遇上老对头可就丢脸了，以后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于是二话不说，很没义气地丢下一句：“阎王老弟，对不住，我先走了。”便消失在原地。

阎王脸色苍白，看了看他消失的位置，又看看心事重重默然不语的少年和神色轻松的骆琅，以及他怀里一脸茫然的小天师，终于下决心似的握了握拳，没有动。

过了一会儿，一个声音远远传来，缓慢温和，却气势逼人，仿佛就响在头顶——

“宝儿，我来接你了。”

骆琅顿时明白了什么，意味深长地把目光投向僵在原地的少年，开口道：“走吧，人都来了，你还躲得过吗？”

少年咬了咬牙，带头往外走去，骆琅领着他家小天师悠哉地跟在身后。阎王望着他们的背影，眸光微动，低头默默地跟上。

第71章：梵天

他们走出藏身的洞穴，来到龙窟入口的地方，原本漆黑的龙窟此时亮如白昼，高高的洞顶透下明亮的金光，那光源处，仿佛有什么人正在等待着。

“宝儿，跟我回家。”之前那个声音又响起来，并且从上头放下一只大手。

少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吞吞爬进那只手掌的手心里。骆琅也很不客气地跟上去，可是正当他要踩上那只手时，手掌突然合拢，迅速地收走了。

骆琅咒骂一声，抱起戚卜阳，沿着石壁飞快地向上攀越，落在最后的阎王也只能仰头看看他们，可怜兮兮地自己想办法爬上去。

一露出洞口，戚卜阳就差点被闪瞎了眼——只见来人包裹在一团耀眼的金光中，除了一个人形轮廓，其他什么也看不清楚。

小天师偷偷咂舌，忍不住问骆琅：“他为什么一直在发光？”

骆琅笑了一下，有些幸灾乐祸：“梵天是著名的有求必应神，只要看见他脸的人，可以提出一个请求，无论是好是坏，他都会答应。”说完耸耸肩，“所以为了不被烦死，他才一直躲起来不敢见人。”

果然，一见到他们跟上来，光团里的人转身就要走，少年却不肯，两人似乎产生了争执，梵天拉着他的手劝说，少年却撅了撅嘴，就是不动。

这正好给骆琅拖延了时间，他不紧不慢地走过去，虚情假意道：“梵天，好不容易见一回，别说走就走啊。”

还在闹别扭的少年见到戚卜阳，似乎想起他的事，主动趴到那人耳边说了什么。那人无奈，只好收回身上的金光，终于显露出本来面目——

梵天身形高大，不怒自威，宝相庄严，就连眉目中似乎都带着佛光，可是神情非常冷漠，看起来并不慈悲。套用一句昼的话，完全就是一副衣♂冠♂禽♂兽的模样。

“有什么就说吧。”被迫露面的梵天不耐烦地催促。

骆琅将戚卜阳往身前一放，“给他一具身体，和我们一样的那种。”

梵天瞪他一眼，“你以为我是女娲吗？就算是女娲，也只能造出人类。神魔之体，哪有那么容易。”

骆琅却听而不闻，一双平静的黑眸紧盯着他，让梵天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好好想想，你一定有办法的。”

两人用眼神较劲了半天，梵天无奈，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鸿蒙之初，大神劈开混沌，形成了如今的世界。太初有道，道与神同在……”

“好好说话。”骆琅很不耐烦地打断他。

“……听我说完。”梵天皱了皱眉，“你应该知道，最初的神魔都是由生命之木的果实孕育而生，自从神魔两界的生命之木相继枯竭，已经很久没有新的神诞生，万物有始有终，总有一天，我们也会消亡。”

“等到那一天再说。”骆琅想听的不是这些，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一旁的戚卜阳却听得认真，这些道理在道家典籍里都有所体现，心有灵窍的人自然能看得出来，这是祖先遗留的智慧，希望传递给后人的生存法则——自然万物都有它的规律，每一样事物都势必从无到有，由简入繁，然后再从兴盛走向衰亡。所以他才能平静接受戚家隐退，甚至整个行业逐渐消失的事实，因为这是必然的。但现在真正从梵天口中听到又是另一番感受，他心中隐隐觉得似乎抓到了某种事物的真谛，令他的眼界逐渐开阔起来。

“当年，创世大神劈开混沌的地方，形成泉眼，长出第一棵生命之木，那里就是世界之源，是真正的深渊之地，自从那以后，就再没有人进去过。你要找的东西，就在那里面。”说到这里，梵天忽然想起什么，“不对，一千年前，有一个人曾经进去过，也是要找生命之木的果实，为了他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