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冬，你还小，不知道这银子的重要。这东西多了总比少了好，听哥哥的话，这银子我们必须平分。”杨生多缺钱啊，连双好鞋都没有，这银钱肯定是越多越好啊，可是看着眼前笑得天真的孩子，他是真不忍心欺负他，明明他的菌子要比自己多多了，怎么能就要那么点啊。

“那我再要一个吧。”又从背篓里捡了一块起来之后，万小冬便不肯再要了，而且他也站了起来，把手里的银子给了林子便准备叫杨生走了。

杨生看着背篓里只少了一块碎银子罢了，心里又无奈又想不通，这孩子怎么会这么倔呢。把银子收好之后，杨生便想着他明天一定要早点上山，如果再找到菌子的话就还到今天那个地方去，那个少爷既然今天亲自来了，说不定明天也回来，他要多给那个少爷送几次菌子，只是往后是再不能收钱了，这次白白收了人家这么多银子，他实在不安得很总觉得对不起人家。

杨生搞不清万小冬的心态，其实万小冬的心态和他是一样的，他们都是很知足的人罢了。杨生觉得那个少爷给的银钱多了，所以一定要再给那个少爷送几次菌子并且不能再收钱了。万小冬觉得自己的菌子所卖的钱已经超出了原来太多，他已经很感激很满足了，要是再多，他得到的也只是和杨生一样的不安罢了。

杨生原本是准备卖了东西给他阿娘买点腊肉回去的，现在手里有了钱，便准备再去扯点布，让阿娘做身衣服，他阿娘已经好几年没有做过新衣服了。几人走的时候都没有吃早饭，也就在林子的牛车上吃了一点干粮，现在肚子都饿了。因为万小冬不肯要多余的银子，杨生便准备给他买点什么东西，再请他们吃顿饭。

“小冬，我们先去吃饭吧，吃了饭再去买东西。”

“好。”

杨生对杨树镇不熟，所以饭馆是林子找的，是一个小面馆，里面有素面，也有加了牛肉大肉的的荤面。素面很便宜，一碗就一文钱，只是里面除了面就几根青菜，加了肉和蔬菜的面要贵一点，一碗三文钱，杨生给每人叫了一碗荤面还给每人多加了一个鸡蛋，三人吃好之后，杨生结了钱才和万小冬一起逛集市去了。

杨生决定先把一些零碎的小东西买了，然后才去扯布。去了杂货店，杨生买了盐巴和一包砂糖还称了一斤糖果，那糖果是他给万小冬买的，一般小孩子最喜欢的就是大人带回去的点心和糖果了，杨生把买好的东西都放到了背篓里，然后又去割肉。

刚刚在杂货铺花了差不多一两银子，今年盐巴又涨价了，两斤盐巴就花了一百多文，糖从来都是稀罕物，就是只买了一小包也花了差不多两百文，加上给小冬买的那糖，整整的一两银子就花出去了。

卖肉的时候，杨生便开始和老板讲价了，花了一百文买了十斤腊肉，又花了三十文买了一块还差不多三斤的猪油。猪油要比一般腊肉贵一点，腊肉又比新鲜的猪肉贵上两文，一般的猪肉瘦肉只要六文钱一斤，肥肉八文。

东西买的差不多了之后，几人又赶紧去了布庄，期间万小冬要买糖果的时候，被杨生拉走了，他没立刻和万小冬讲他已经给他买了，他怕他一说万小冬就更要自己买的，那个孩子的倔强他算是知道了。

普通的棉布是二两银子一匹，杨生直接买了一匹，颜色是比较暗的青色，这种颜色他和他阿娘都能穿，一点也不浪费。杨生买布的时候的时候万小冬觉得他买的多了，一匹布能做好多衣服了，都是一个颜色多难看啊，每个颜色扯上一丈不是很好？

“你喜欢鲜艳一点的颜色？”这块布杨生没准备直接分给万小冬，却想着可以给他做一身衣服，既然万小冬不喜欢这个颜色，那要不要另外给他扯一块？

“当然了，亮一点才好看嘛，这块布就像是老头子穿的，杨生哥你穿这个不好看，那个好看。”万小冬指着一块天蓝的布料，努嘴让杨生看。

万小冬的年纪虽然穿蓝色显得有些成熟了，不过他皮肤白应该也是称得起来的。杨生没有把那匹不退了，只是有扯了一丈那块蓝色的布料，等到他们东西都买好，回去到了村口的时候，杨生才把背篓里的那包糖果还有那块布料都给了万小冬。

那块布料他是想做成了衣服再给人的，可是想想他虽然会做衣服但是针脚确实不行，自己穿穿还可以送人却是不行的。他阿娘手艺虽好，可是自己的还有阿娘的衣服都要阿娘来做，阿娘平时还要做秀活补贴家用，不能再让她做别人的衣服了。杨生想了想遍还是决定直接给万小冬布料，让他阿娘给他做。

“杨生哥，你给这个给我干嘛？”万小冬家里只有他一个小孩，他父母都是勤快的，他家的日子过得不错，一般人家小孩馋的东西他都吃过不少，今天他要买糖果被养生阻止了之后，也没想太多，后面也就想不起来了。

“你不是叫我哥哥吗，这是我送给你的，就当是认你这个弟弟的礼物吧。”杨生在万家村一个人不认识，有个可以说上话的朋友也不错，万小冬孩子心性，说话做事都很爽利，养生觉得自己和他处挺好的。

“这样啊，那我要送什么给你呢”既然哥哥要给弟弟；礼物，那他应该也要给的吧？万小冬这么想着倒是有点为难了，他自己什么东西都没买回来啊。

杨生自然是不知道万小冬竟然还会那么想的，只是看着这孩子苦恼的样子，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脑门，笑着说道：“弟弟不需要给哥哥礼物的，你还小啊，等你长大了，可以赚好多钱了就可以给我礼物了。”

“嗯！”

因为万家是离着村口最远的，所以杨生在村里就下了车，他下车的时候林子要送他回去，杨生没有麻烦他们，反正他买的东西加起来也没多重，他又背了背篓，一会儿就可以到家了。

因为昨晚和万家和吵了架，所以杨生回去的时候，在想着怎么和他开口说自己明天回去的事，虽然这是自己赚的钱买的东西，但是他好歹是当家的，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万家的大宅是有护院的，白日里天井里的几户人家都是不管小院门的，只有大门会关着，等到晚上歇下的时候才会关上自己小院的门。杨生回去的时候，发现家里院子的门是锁着的，正皱眉不知道怎么办，就听见有人在叫他。

叫他的人是杨俊，杨生看着杨俊好像拿着什么东西，在和自己招手的样子，便就在门口等着人过来。他们两家是在天井的两边，杨俊家是大门进来靠左手的第二个小院，他家是靠右手边第三个，左右两边的房屋隔着快有五十米远了。

“你回来啦，这是三弟让给你的信，还有你家的钥匙。”从万家和把信交给杨俊的时候，杨俊就开始不满了，他这三弟不是故意为难人吗？穷人家的孩子学堂门口都没进去过，哪会认什么字啊！

“我说门怎么锁上了。”杨生接过钥匙之后，又接过了信，然后打开门就准备进去。

杨俊看着杨生接过信之后竟然什么反应都没有，也悻悻然的回去了，连杨生让他进去坐坐都只是摇了摇手便罢。杨俊自己是识字的，因为家里疼他，所以就算他是个小哥，家里还是给他跟着大哥一起去学堂了，他以为杨生拿到信肯定会请他帮忙念的，这样一来他又可以显摆自己又能帮到杨生了，哪知道原来杨生也识字啊真是看不出来。

第十三章

万家和给杨生留信自然是有特意为难杨生的原因，也有一种炫耀的意思在里面，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杨生是识字的。

杨生的阿爹是在杨生六岁的时候去世的，他阿爹以前是过了童生考试的，只要再过了府试便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公，只是奈何杨生阿爹从小身子不好，还没熬到府试的日子就去了。杨生和他阿爹一样，打小就聪明，背下来的东西一会儿功夫就能记住，他从三岁开始他阿爹就已经给他启蒙了，四岁的时候除了能把三字经倒背如流，还读到论语了。到了六岁的时候，他已经认识不少字了，尽管他阿爹去了之后就没人在教他认书识字了，但是他偶尔还是会去翻翻他阿爹留下的书，拿跟木杆子在地上划拉练字。

到家打开那封信之后，杨生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里面就一句话，‘在家呆着，不许出门。’不出门自己和西北风去啊！杨生出门子的时候，家里只有分家时得到的那五两现银，他本来是要全留给他阿娘的，只是他阿娘不肯，让他都带过来，新嫁到婆家的小哥总要留点银钱在身边。杨生自然也是不肯的，最后还是杨生妥协，答应到了一两银子过来。

之前杨生想过嫁过来之后的情景，其实现在已经比他想象的要好的多了，他本来以为嫁过来之后，他会像外面传言的那样，做了地主家的媳妇儿不能上桌吃饭，不能随意使用家里的东西。杨生想着，虽然万家和没有像一般当家的那样，把银钱交给媳妇儿保管，或是给媳妇儿家用，但是至少他允许自己随意安排这家里的吃食，只要不饿肚子其他的再想办法就好。

那信看过之后就被杨生扔到了一边，他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把今天赚的银子拿出来数数。他记得整十两的银子他没用过，也就是说袋子里至少还有四十两，把钱袋子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之后，杨生先把那完整的四锭银子放到一边，数了数身下的碎银子。那些碎银子剩的不多了，大概就是一钱银子差不多也能换一百个铜板。

回来的路上杨生就想过这么处理这些银子了，首先这些银子他是不能放在这屋里的，不然要是被万家里的人翻出来的话，那就没有自己的事了，因为谁也不相信自己会有这么多银子的。

这些银子他拿回去放在阿娘那里，等下次再去镇上的时候去钱庄里把他存起来，等到存够一百两的时候，自己也可以单独买一所好一点的宅子了，到时候就算自己被人赶出门休回娘家，他也可以一个人生活了。

万家不缺油米面，可是蔬菜却不多，附近的那块菜园子里只有青椒茄子，杨生觉得那天那南瓜应该是向村民买的，或者万家和的几个哥哥家里的。

赶回厨房之后，杨生看着木盆里已经完全撑开的那些伞塔菇，准备晚上煮面吃好了。昨晚他把那些还没撑开伞的菌子养到了水里，正好现在菌根上面的菇篷子已经都开了。

万家和又一次的离开家，杨生根本没去在意，他本来早就知道万家的小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三天两头的就去勾搭姑娘小哥，一开始就没敢指着这么个人过日子，现在也就说不上多难受了。只是原先心里的想法，杨生有些犹豫了，他本来想着如果有了孩子的话，他便可以带着孩子自己过日子了，可是现在他突然又有些不想要孩子了，孩子的阿爹这么个德行，将来对孩子怎么说都有影响吧。

一个人的饭简单得很，杨生对吃的又不讲究，而且眼下还有他喜欢的食材，三两下就做出了一碗香喷喷的菌菇肉丝面。解决了晚饭之后，杨生便要去刷刷自己脚上的鞋了，今早一大早就进了山，然后又去了镇上，他脚上的鞋沾满了泥巴，要去好好洗洗。

想到自己回来的时候是把鞋子脱掉才进的大门，杨生又动了之前的心思，什么时候能够有个自己的宅子那该多好，这种乡下地方哪里都是泥巴，偏偏他们万家人金贵的很，一点泥巴都沾不得。

“既然嫌弃地上的泥巴，怎么不搬去县城里？那里的大街上就没泥巴！哼，没泥巴，没泥巴就等着饿死吧！”杨生从小就只在泥土里摸爬滚打长大的，对待土地有一种不一样的情感，应该说天下所有的庄稼人都对土地有着特殊的感情，他们一年四季都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一家人的口粮都指着地里的收成，所以庄稼人遇上浪费粮食的人总会觉得心疼，遇上看不起庄稼人的人更是没好感的。

小院里没有活水流，杨生要洗鞋子还要去宅子外面。这村里基本家家户户外面都有一条活水渠，平日里要洗个什么东西倒是方便得很。水渠里的水是山里沁出来的山泉水，冬暖夏凉。冬天的时候，在山脚的水源处还能看见水面上浮着的白色雾气。

现在正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还好乡下地方树木多，下午日头落了之后便会凉快不少。杨生打着赤脚拎着自己的鞋子出了家门的时候，正好看见万小冬一手拿着一个大梨子站在自己家门口。

“小冬，你怎么来了？”

“我早来了。”

“那你怎么不进去？”

“我，我不敢……嘿嘿。”

这村里的人虽然日子都过得去，可是谁家的银钱也都是紧着用的，这万家倒好，不止有干活的长工，还有看门的护院，这些人在村里人看来完全就是多余，浪费银钱。万家算是万家坝里最好过的人家了，不过村里和他家来往密切的人家去不多，仅有的几家都是万家上两代的分支，关系还不远的。

杨生得知万小冬不敢进门的原因之后，和万小冬态度完全一致，都觉得万家人真是太会浪费银钱了！

“杨生哥，这么你也这么说啊？”万小冬说着便咔嚓一声咬了一大口手上的梨，然后一双脚也在水里荡个不停。

两人走得地方有些远，在万家那块菜地上面，杨生吧鞋子洗干净之后，就和万小冬一起坐在路边的小渠边的石头上，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啃着手上的梨。

“这梨味道不错，不过还没熟透，等熟透了应该夫更甜味道更好。”现在日头已经完全落了下去，他们又坐在水渠旁边，身上有阵阵的凉风吹着，嘴里还有解渴的大梨子吃着，杨生倒是没觉得天有多热，反而觉得舒服极了，他好像有好多年没有这么放松的呆着了。

万小冬坐着坐着就坐不住了，一下子跳到了水渠里，一边踏着水，一边说话，还不忘继续啃着嘴里的梨。“杨生哥，这梨子等到完全熟了的时候要比现在大多了哩，也会变得好甜，一点儿酸味都没了，我就喜欢这样没有熟透还有些涩感觉的，等到全熟了吃着不给劲儿。”

“也是，这味道也挺好的。”杨生自己也是喜欢生涩果子的，以前他家地里有棵苹果树，每年就结那么几个果子，第一年他看着果子结出来之后忍着馋，等到果子熟了才摘回去，可是阿爷一个也没分给自己。第二年也是一样，于是第三年他就等着果子没熟的时候偷偷摘了一个，本来觉得没熟肯定也没多好吃，可是却发现自己还挺喜欢那个涩涩的味道的。

“哎，我阿娘好烦。”

“怎么了？”杨生看万小冬玩水，自己也放低了身体，用手拨着水，凉凉的泉水贴在皮肤上真舒服。

“我阿娘，啊……完啦！杨生哥，快跑！”

杨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万小冬拉着起来了，然后两人便跳上坎子跑进了上面的玉米地里。杨生不知道万小冬拉着他跑什么，只是听见后面有个浑厚的声音在不停的骂着人，好像是在说……

“那个不听话的死小孩，不知道下面有人喝水，把这水搅的又混又脏的真是缺德鬼！呸！害得老娘喝了满嘴的浑水！”

待那声音慢慢远去了之后，两个蹲在玉米地里的人才放松身体，彼此看了一眼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第十四章

第二日杨生要回杨家村，所以他起了个大早，早一点回去，也能帮阿娘多做一点事。收拾好了东西之后杨生就出门了，他出门的时候天色看上去还昏得很，应该还要半个时辰才会大亮。

虽然还没在万家生活几天，不过杨生还是知道一些万家人习惯的，万家的男人倒是勤快得很，基本每天很早就出门了，晚上回来的也晚。而万家的媳妇儿们日子过得是真好，每天睡到大亮才起床，起床后吃过早饭，就在家里做做秀活或是串门唠唠家常，等到下午回家做个晚饭，日头落了之后便出门去坝子边上和村里的人一起乘凉唠嗑。

“二嫂。”杨生没想到这么早马翠花就起床了，看样子还有点像是要出门的样子。杨生知道这个家里的人都讨厌他，不过表现得最明显的就是这个二嫂了，所以根本不想和她多说话，准备打个招呼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