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和甩开黄杏花，又狠狠瞪了一眼不敢再上前的张大牛，从地上爬起来，穿过众人拉起杨生的手便往家赶。

杨生被万家和拉着一路往家赶的时候，能感觉到万家和是真的气得狠了，他几次让万家和放开他，他自己走，万家和都没有开口和他说话，只是狠狠瞪他一眼又接着走自己的路。

一头雾水的杨生跟着万家和回家之后，万家和没有和他回自家的院子，而是拉着他去了他大伯的家里。

“大伯，我爹娘没在家，你是家里的长辈，这件事我只能和你说了，我要休妻。”杨生本就不是万家和满意的，经过今天这么一遭，他也知道自己也不是杨生满意的。他可以接受自己的妻子不是自己喜欢的，可是绝对不能接受妻子心里没有自己，这是男人的尊严问题。

万家大伯听侄子竟然要休妻，当然是立马反对了，先不说杨生刚刚嫁过来，没犯什么大错，就是犯了大错，他万家也没有被休回娘家的媳妇，侄子太胡闹了。

“家和，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知道你娶了一个小哥心里委屈，可是你们现在已经成亲了，夫妻一体是一家人了，何必再闹？还是安心过日子吧。”万家和在家里一向是个说一不二的，家里的人也都尽量让着他，可是休妻这种事不止是他一个人的事，而是一个家的事，眼下弟弟又不在家，所以万大伯自然不可能有着万家和。

万家和自然知道万家没这规矩，可是规矩都是人定的，他就不信他写了好了休书办好了文书家里还能再把杨生娶回来不成。

“大伯，这事我就是和你说说，你是家里长辈，这事我理应让你知道。至于你打不答应都没关系，我决定了，一定要休妻！”说完也不待万大伯怎么反应，直接拉着人走了。两人出去的时候，正好赶上杨俊回来，杨俊看着自己急匆匆追出的公公，也跟着一起追去万家和家里了。

在听到万家和要休了自己时，杨生心里是复杂的，他对万家没有留恋所以并不会觉得难过，可是他却对自己的未来茫然起来，嫁过人的小哥是别想娶媳妇儿了，可是再嫁人？他也不愿意。那是不是他以后就要一个人过一辈子了？就和他阿娘一样。

第二十三章

万家和拉着杨生一进门就甩开了他的手，然后把院门关上了，杨生进去之后也没去管万家和了，直接去了房间。写一份休书而已，花不了不少时间，不过还好他的东西也不多，本来就没有陪嫁的东西，收拾起来倒也简单。

杨生嫁过来的时候，也就带了几套衣服，只需一会儿的时间便收拾好了，拿着自己的包袱出了房间之后，杨生就在堂屋等着，想来万家和此刻应该是正在写休书，他等会儿就是了。

“给你，这是……”

“写好了？给我吧。”从万家和手里接过那张薄薄的纸，杨生只看了一眼就把它放了起来。

“万少爷，这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东西，这袋子里的银子是我卖菌子的钱，这个小冬和林子都可以作证，你检查一下吧，等会儿我出了你家的门我们就没关系了，到时候你家里就是丢了什么也不要赖到我头上。”想到那个装满了银票的木匣子，杨生觉得他还是很有必要让人好好检查一下他的包袱，那么多钱他可不想惹麻烦。

“你！你……你……”看着没事人似的杨生，万家和心里一点痛快的感觉都没有，这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啊！难道他不应该哭着求着让自己不要休了他才对吗？被休回家的小哥哪个人家还肯定要？就算有人家娶，怕也是娶回去做苦力的吧！

“万少爷你还是赶紧看看吧，天色不早了，再晚我就看不见回家了。”万家坝离着杨家村不算近，他再不走可就真的要摸黑赶路了。

“回家？回什么家？！”看着自己想折磨的人怎么轻松，万家和不想便宜杨生，直接上前抢了杨生兜里的休书，三两下就撕成无数纸屑撒了出去。

因为根本没想到万家和会突然来这么一出，杨生半天都反应不过来，看着满地的纸屑，他突然愤怒了！自己是个大男人，却被人当个人偶似的玩弄，他以为收回休书就是对自己的恩赐？

“万家和，你休书已写，我已收！泼出去的水断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从今往后，我杨生和你万家再没关系！你还是赶紧查看我的包袱吧，我赶着回家。”

“想走？你做梦吧！现在休书已经被我撕了，你要拿什么去官府办户籍的文书？只要我不点头你永远都得姓万！”

“……”因为无话可说，因为万家和说的没错，他的户籍已经迁到万家，他就算回去了，也依然是万家人，他们随时可以让自己回来。

两人一时之间都没了言语，只是狠狠的瞪着对方。外面听了杨军的话赶过来的万家人却是一个个的急得不行！听着外面拍门的声音，万家和警告的看了杨生一眼，然后出去给他的长辈们开了门。

院门一开，万家众人便你一言我一语的劝着万家和，他们虽然都有些看不起杨生，可是却一个个最是守本分的，家规不可违逆，杨生进了万家门就是万家人，绝对不可能赶人回家。

“放心吧，我刚刚是一时情急，现在没事儿了，大伯二伯，你们回去吧。”看着这堵在门口的一家子，万家和想着，就算他刚刚不撕掉杨生的休书他也走不掉，家规家规！该死的家规！

“你这臭小子！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已经成亲了啊！本来家里就不喜欢黄家那丫头，你也不看看他们一家子都是些什么人，你去招惹她干嘛？还被人……”看着三弟破掉的唇角，还有有些不自然的站姿，马翠花又有些不忍骂他了，这个夫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到万家的时候，万家和才八岁，爹娘又不常在家，万家和算是跟着他们夫妻长大的，这个既像儿子又像弟弟的三弟她是最没法子的。

“二嫂，没事儿，就是皮外伤，几天就好了。”

“皮外伤？我看就得让你掉层皮，你才能好好长长记性，都成亲了就不能老实一点吗？你看你做的什么事！”

“二嫂，这次真不能赖我，我真没招惹那黄杏花，是她自己来和我说话的，那个张大牛管不住自己女人拿我撒气，一定得好好教训他！二嫂，让二哥把佃给他家的田地收回来，不收回来就涨租反正不能便宜了他！”想到那个让自己丢脸的张大牛，万家和是吃了他的心都有，不过想想这一切其实都是黄杏花那个女人搞出来的，便决定还是小小教训一下就算了吧。

“哎，看这脸青的，这个张大牛也太过分了，是该好好教训一下。你放心吧，我和你二哥会给你讨个公道回来的。”

“谢谢二嫂，还是二嫂最好了。”打发走了一众人之后，万家和才又进去，现在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屋子里面只有堂屋点着一盏油灯，万家和进去的时候杨生还在那里站着，和他出去的时候动作一摸一样，好像动都没动过。

万家和直接从杨生身边经过，然后进了房间就把门关上了，杨生等万家和把门关上了，才抬起头来，露出了满脸的不甘心。刚刚外面那些人说的话，他都听见了，这件事明明就是万家和的错，是他去招惹人家的未婚妻，为什么还要让那个人承担后果？杨生比谁都了解田地对于庄稼人的重要性，收回田地……那一家人就要饿肚子了。

看着被关上的门，杨生反而觉得心里放松了不少，他对万家和本就没有好感，现在更是对这个人失望透顶，想到自己以后的人生都要和这个人绑到一起，不禁又难过起来！如果没有这该死的替嫁，他的日子绝对不会成这个样子的，他会和大伯他们分家，然后存钱取一个媳妇儿，如果没有人愿意嫁他，他就找个老实的庄稼汉子两人一起踏实的过日子，两个人一起努力，总会有过上好日子的那天。

夜慢慢深了，杨生也开始觉得困倦，可是他不想进去，所以干脆抱着自己的小包袱去了灶房，灶房里有软软的引火草，他坐到灶房的矮凳上靠着身后的草堆，抱紧自己的小包袱闭上眼睛，很快就睡了过去。

可能是睡的不舒服，一向睡眠很好很少做梦的杨生却做着各种奇奇怪怪的梦，一下梦到自己在水里捉鱼，身边全是游来游去的大鱼，随手就能捉到好多，一下又梦见自己在山里乱走，走到哪里都能看见一大片一大片的菌子，有些菌子还大的夸张。而且梦里他好像还会飞，不过站在平地上他飞不起来，要爬到一个高高的石头上面往下一跳他才飞得起来，于是杨生伸手紧紧攀着那块石头，想要飞到更远的地方去。

脖子被紧紧勒着，越抱越紧，万家和都怀疑杨生到底有没有睡着了，睡着的人哪来这么大的力气？难道他这是在和自己求和？

“放松一点，再勒就要断气了！”哼，竟然不回答，明明醒着，你就装吧。

万家和自己进门之后，气得直接把门关了，可是睡在床上半天他也睡不着。冷静下里之后，他也觉得自己做的有些过分了，杨生其实也没做什么，只是看着自己挨打而已，当时堂嫂不也光看着吗？他之所以发那么大脾气其实都是因为面子上抹不开，所以想找个人出气罢了。可是那个杨生也真够可恶的，竟然那么干脆的接了休书，自己就那么招他嫌弃？

万家和会被人传爱招惹姑娘小哥不是没道理的，他和一般农家汉子比起来不止个子高了不少，肤色也白了不少，加上从小就被家里人宠着，硬是把个村里娃养的像个小少爷。小时候村里的小姑娘就个个看见她就脸红，长大了之后他自己又是个不止收敛的性子，看见个长得不错的就喜欢逗弄两句，于是他那爱招惹姑娘的名声就那么传出去了。

睡不着又有些后悔的万家和，决定起身看看杨生在外面干嘛，怎么还不进去。一开门发现屋外没人，想到杨生刚刚的样子，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杨生走了，可马上又觉得自己想多了，若是杨生走了护院一定会知道，他怎么可能走得掉！那既然屋里没有那多半就是在外面了。

万家的灶房时紧挨着主院的一件单独院落，出了堂屋走过院子就是了。进了灶房，看着睡在草堆上的杨生，万家和又嫌弃又别扭，最后站着看了半天，还是决定将人带回房间。

认命的蹲下身子把人抱起之后，杨生竟然主动伸手紧紧抱着他脖子，万家和当下就觉得杨生这是装的，主动楼自己就是求和了，他一个大男人就不和他计较了。

第二十四章

床上自然是比草堆里舒服的，睡到床上之后，杨生不止没醒还睡的更熟了。万家和看着眼前呼吸均匀，表情柔和的杨生，想着难道真睡着了？于是伸出手在人眼皮上面轻轻戳了戳，杨生竟然没什么反应，便知道杨生是真睡着了，不然依着杨生的脾气肯定会和自己吵一架。

万家和一直看不顺眼杨生，所以从来没有好好看过杨生的样貌，只是觉得他和杨丽娘长的还是有几分相似的。他们杨家人都长了一副好相貌，尤其是鼻梁都很漂亮，不仅鼻梁挺直鼻尖还微微上翘着，和这村子里的人都不一样。

看了看刚刚被自己手指戳过的眼睛，万家和突然觉得有些心痒痒，这个杨生竟然长了一双比杨丽娘更加漂亮的眼睛，睁开的时候又大又亮，现在闭上眼睛，眼睫毛看上去也是长长的，反正比杨丽娘的眼睛漂亮多了。就在万家和忍不住想要亲一下那双漂亮的眼睛时，杨生习惯性的抱在胸前的双手却落在了万家和的眼睛里。

明明是一家人，这双手怎么会差了这么多？万家和没少偷偷和杨丽娘见面，见了面自然会牵牵小手什么的。杨丽娘的手很白而且皮肤很滑很嫩，和一般农家姑娘的手一点也不一样。可是同样是杨家人的杨生，他的那双手虽然十指仍是纤长，可是指节处却是硬邦邦的，而且那双手都没有二两肉，手背上的血管都隐约可见，只给人一种皮包骨的错觉，翻开他的手掌，指腹掌心都是厚茧，一看就是庄稼人的手从小没少干重活。

“不是小哥吗？怎么这手比汉子还难看。”对比着两人的手，杨生的手确实要比万家和难看多了。放下杨生的手，万家和觉得心里怪怪的挺不舒服的，他也解释不出缘由，索性理解为都是杨生那双难看的手害得，于是也不看杨生了，直接背过身便睡了。

杨生习惯了早起，第二日一早就醒来了，只是当他睁开眼睛看着自己前面那张大脸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可是他昨晚没有梦见万家和啊？迷糊着的杨生待看清自己是谁在房间而不是灶房之后，难得的露出了别扭的神情，对着万家和熟睡的脸紧皱着眉头，轻轻下床去了。

因为已经好几天没下雨了，山上的泥土应该都干了，所以杨生上山的时候只背了一个小背篓，拿了一把镰刀。夏日里日头长，农家人都是看天色起床的，有时候都到山里了天色也没亮起来。杨生出门的时候，看着月亮的方位就知道自己起早了，不过他也不打算继续在家待着，等他一出门却看见万小冬就站在家门口。

“小冬，你这是在等我？”

“嗯，本来还以为要等你好长时间呢，我好像把时辰看错了。”

“没关系，我们慢慢上山就好了。”杨生自己还挺喜欢万小冬这个小孩的，所以听见万小冬那么说，心里自然很高兴。他在万家坝也不认识几个人，他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看的，不过这个万小冬倒是对他挺好。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慢慢往山上走着，只是慢慢的，杨生觉得万小冬怎么老把话题往万家和身上扯呢？

“你还是个小孩呢，你懂什么啊，别跟着人家瞎说。”万小冬说的事情是杨生本就知道，而且已经接受的现实，所以他并不想向万小冬说的那样去讨好万家和。

“杨生哥，这又不是我说的，是我阿娘说的，她说了黄家是想把女儿嫁给万家和。”

“可是那个黄杏花不是定亲了吗？还怎么嫁人啊？”杨生奇怪，反正问着道。

看杨生不相信，万小冬又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阵，大概就是说黄家看万家娶得是个小哥，小哥不好生养所以又开始打主意让女儿嫁过去，只要女儿生了孩子，那她家就发啦。杨生听着万小冬的话，敷衍的不断点着头，说他说得对，可是面上却是一点介意的意思都没有。

两人到了山上之后，天色都还没有大亮，于是也不着急只原地坐着休息，等到天色亮一点才出发。

因为已经几日没有下雨，山里也没有露水，只是没有湿润的土地菌子自然也就少了。杨生上山找的东西也不单单是菌子，还有一种野棉花的叶子。那野棉花的叶子是止血良药，而且敷过的伤口也不会留疤，比土瓜叶上刮下来的黄色药粉还管用。他每年夏天都会出门割棉花叶，回家后将叶子晒干然后磨成粉卖给镇上一个老头，虽然东西不多，不过这玩意儿可值钱了，一小包就能卖上十几两银子。

虽然东西值钱，不过这夜棉花实在太少，只在一些路边和田埂上有一点，山里虽然多一点，可是分布的太散一大早上也未必能收集到一小背篓，他就是花上一个整个夏天的空余时间去收集，也最多能磨出两三包药粉来。

村里也不是就杨生一个人知道这药能止血，只是就他一个人知道这药能卖钱罢了，他以前在家折腾这些东西的时候，没少被大伯娘骂，说他找借口偷懒，他解释没用也就什么都不想多说了，只是卖掉药粉的钱，拿回去的时候只说是山里找到的药材。

因为捡菌子和收集叶子都是需要满山跑的，所以两人慢慢的就分开走了，只是约定回去的时候大声喊喊对方然后在下山的路口等着。

杨生心里还惦记着那块荒地，可是想到万家他又有些犹豫了，要是以后他和万家和和离了或是他被休了，那他就没法继续呆在万家坝了，到时候他在这里买的地又怎么办？还有万家会允许自己有私有的田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