茼蒿 上——猫大夫
猫大夫  发于:2015年08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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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骧拿着药站起来,扭伤的左脚还没复原,一瘸一拐地往卫生间走。

芮忱放心不下,起身跟上去,说,“你就坐在椅子上上药就好了嘛,脸上看不见的话,我帮你擦。”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扭头静静看着他。

伤口不知怎么的,又渗出了血水,芮忱觉得他挺可怜的,说,“班主任让我过来的,待会儿赵铨过来了看我不理你,也不好啊。大家都是同学,这点忙没关系的吧?”

齐骧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想通了他的话,又往回走了。

如果是其他同学,这个时候,就是芮忱不伸出手,对方应该也会自然而然地把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可是齐骧没有,芮忱不知道如果是别人,他会不会那样做。

他没有拖鞋,脚踝上的伤还是要等到回宿舍了以后再擦药。

芮忱把红药水摇了摇,拧开来将棉签戳进去,一股刺鼻的药水味让他们两个人都皱起了眉头。要帮他擦药的时候,芮忱还是愣了一下——他还是第一次帮人上药,连动作应该是怎样的都拎不清。他想了想,又往齐骧旁边坐了坐,凑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把棉签碰到他的嘴角。

“呲——”齐骧倒吸了一口冷气,同时也避开了。

芮忱看他整张脸都皱到了一起,问,“很疼?”

他避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

“哦,这个药可能刺激性强一些,先将就着用吧。医务室也没什么好药。”芮忱做了个手势,齐骧在犹豫之后又坐了回来,“明天可以到外面去买温和一点的。”

也不知道这个红药水究竟是不是刺激性太强,芮忱看他眉头皱得紧紧的,牙关也咬住,擦药的时候嘴角还抽搐了两下。

“打的时候没觉得疼?”芮忱抬眸瞥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问。

齐骧一怔,低下眼睛看他,没吭声。

芮忱放弃跟他交谈,瞥见他疼得眼睛泛水光,在擦完药以后往伤口上轻轻吹了一口气。

他把棉签又沾满了红药水,想起刚学跆拳道那段时间,也时常是满身是伤回家,不过,破相这样的事倒是没有过的。尽管嘴上不会提,可但凡是个人,多少还是会对外表在意。正如黄重阳他们所说的,齐骧长了这么一张好看的脸,破了相实在是损失。

“好好养着应该也不会留疤吧,看着伤口也不深。”他自言自语地说着安慰的话,抬头要给他上药的时候,发现他正看着自己,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怎么了?”

齐骧转开眼睛,淡淡地说,“没什么。”

芮忱莫名其妙,轻轻把棉签上的药沾到他眉尖的伤口上,看到他条件反射地避开,不禁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还是先上药吧,破伤风就不好了。”芮忱说着,往他面前凑近了一些,动作更轻地把棉签碰了过去。

好不容易上完了药,芮忱自己都绷出了一身汗,他松了口气,往齐骧眉尖的伤口上也吹了吹,说,“忍一忍,过一下就不疼了。”

齐骧奇怪地看着他,默默点了点头。

见状芮忱更奇怪了,一脸不明就里。他把盖子盖起来,起身把棉签都丢掉,回来的路上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顿时恍然大悟,连忙快步走回来解释道,“呃,你别误会啊。我跟你不一样……”

齐骧抬起眼,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芮忱说到一半的话哽在喉咙里,硬生生又吞了回去。他耸耸肩,表示无所谓,又在齐骧身边坐了下来。

也不知道赵铨去开个单子怎么去了这么久,芮忱困得眼皮打架,好几次直起腰来张望,都没看到他人影,拿出手机一看,竟然已经十二点多了。

“你可以先回去的。”大概是看他这么反反复复,齐骧低声说道。

芮忱一愣,忙道,“也不是啦,本来就挺晚的了。”

齐骧头低着,十根手指交叉在一起,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忽然很沮丧地说,“我跟他分手了。”

他怔住,几秒钟以后才反应过来齐骧说的是什么,登时更是呆了一呆。芮忱从来没有想过会跟他说起这件事,算算也过了一个多星期了,满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当做那天他们根本没有在街上遇见,也是可以的,反正,他们连招呼都没打。

“为什么啊?”芮忱看他心事重重,出于礼貌还是问,“上次见你们还挺开心的,也没过多久的样子。”

齐骧呼吸一凝,抬头望着天花板,花了好些力气才把眼泪忍下去,声音却喑哑而虚弱,“他好像……有别的喜欢的人了。”

“啊?”他一愣,想不太明白,“是男生还是女生啊?”

这问题刚问完,齐骧就转过眼睛看向了他。芮忱一下子就知道自己问了个笨问题,尴尬地笑了笑,挠挠头说,“他跟你说的?”

齐骧摇摇头,“他没说。”

芮忱眨了眨眼,奇道,“那你怎么知道?”

他轻轻颤了一下,缓缓摇头,“感觉得到的。很容易就感觉到了。”

“第六感?”芮忱想到了这个词。

齐骧长长地吁了口气,静静问道,“你喜欢过什么人吗?”

这问题……芮忱摇头,如实道,“没有。”

“真好。”齐骧看向他,淡淡笑了一笑。

芮忱被他这句话和他这枚笑容弄得有些不明不白,他想了想,说,“可能以后喜欢上什么人的话,就会知道了吧。”

又过了十几分钟,赵铨可算把手续都办好了回来。他看看两个坐在椅子上犯困发呆的同学,手里还带着给凌同斌的药,挥挥手道,“走吧,回去。”

这个时候回去,少不得又要被宿管阿姨说上两句了。

好在医务室就在宿舍楼旁边,没走多远就能回去。果不其然,阿姨碎碎叨叨说了他们一通才放他们上楼。

齐骧因为脚伤有伤,走得很慢也很吃力,赵铨在一旁看了,对芮忱说,“不然芮神,你背下他吧?五楼呢。”

“啊?”芮忱看看赵铨这人高马大的身板,自己尽管跟他一样高,可是体型上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他完全弄不明白为什么身为班长的赵铨不自告奋勇自己上。

见状齐骧说,“不用了,我自己上去就好。你们先回去吧。”

赵铨啧了一声,跟齐骧说话时却犹犹豫豫的,“不然,我背你上去?”

“不用。”这回齐骧拒绝得更肯定,果断得让其他两个人都愣住了,他看看他们,又低声说,“不用,我自己能上去。”

芮忱看赵铨眉头紧皱,样子窘促得不得了,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发生了什么事。他拉了一下齐骧的手,转过身来说,“你上来吧,我背你上去。”

齐骧错愕,忙说,“不用了,真的。”

“我也是说真的。”芮忱不想继续在楼道里杵着了,他重复道,“上来,我背你。”

他尴尬地看了看赵铨,双手放到芮忱肩上,迟疑片刻以后身子就趴了上去。芮忱把他背起来,意外地发现比预想中的要轻一些,于是上楼也轻松了很多。

齐骧趴在他的背上,身子一直都很僵硬,弄得芮忱一度以为自己背了一尊石像。但他的呼吸始终是轻的,轻得有几分刻意。

毕竟是百来斤的男生,一口气背上五楼,说不累是假的。好不容易走到宿舍门口,芮忱终于如释重负把他放了下来,等赵铨开门那会儿,他呼了口气。

齐骧站在旁边,默默看着他擦汗的样子,小声叫,“芮神。”

“啊?”芮忱从没听过他这样叫自己,惊讶道。

他紧抿着嘴唇,在门打开的时候,轻声说,“谢谢。”

第 8 章

因为前一天晚上一点多才睡觉,第二天早上起床铃声响起来时,芮忱根本爬都爬不起来。但学校的铃声可不是闹钟,可以一拍就停,随着同寝室的同学们纷纷起床洗漱,芮忱不得不也闭着眼睛起来找衣服穿。

他最后一个离开寝室,走前看了一眼还睡在床上的齐骧,不禁心生许多羡慕。受伤了就是好,连操都不用跑了。

一大群人集中在运动场旁边,除了齐骧以外一个不少,在体育委员的带领下绕着跑道跑起来。但很快队伍就松散了,七零八落到处都是,芮忱慢悠悠地跑在后面,还是忍不住哈欠连连。

黄重阳原先跑在前面,看他落在后头,便放慢了脚步等他,后面很快也跟上了几个男生,就着昨晚发生的打架斗殴事件聊了起来。

其中也有整个事件的目击证人,一经细问总算知道了打起来的原因。

凌同斌这个人,脾气本身就有点冲,说话也大大咧咧、口无遮拦的,动不动就拿同学们开玩笑,众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不过齐骧毕竟是插班生,怎么样也会不适应。

大概是两个人期中考试的成绩都很糟糕,所以心情也不好。凌同斌这回还垫底了,看到成绩单,回到宿舍见谁给谁脸色,其他人都是敬而远之。反倒是齐骧还在厕所里打电话,凌同斌叫了他好几回,他都拖拖拉拉没出来。

当时凌同斌骂齐骧不是男人,做事磨磨唧唧的,说话也唧唧歪歪,像个娘们儿一样。齐骧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没有搭理他,而是从他身边走了过去,若无其事地打着自己的电话。

凌同斌气得夺过他的电话丢进了一盆满是肥皂泡的水里,就这么一个契机,两个人二话没说就动起手来。

“我当时还在床上发微信,没一下子就搞得鸡飞蛋打的了。”第一目击证人说,“凌同斌的体格,又不是开玩笑。当时就我一个人,还被推到地上去了,好在他们很快也回来了。”

凌同斌是理科班足球队的前锋,齐骧那种文弱书生的身板根本是比不上的。这样想来,齐骧能跟他打个势均力敌,还只是扭伤了脚,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黄重阳远远望着跑在前面的凌同斌,估摸道,“道歉肯定是没戏的了。我觉得齐骧也有不对。”

“可是我不觉得齐骧会道歉诶!”另一位同学说。

“唉!算了算了,都是同学,床头打架床尾和,没什么道歉不道歉的。”那位目击证人说道。

顿时大家都把奇怪的眼光投到了他身上,他毫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齐骧手机应该坏了吧?泡了好一阵子呢。”

芮忱回想着之前赵铨对齐骧的态度,回头看了一眼不知落了队伍多少的班长,问,“阿长跟齐骧怎么了吗?怎么觉得他们两个怪怪的。”

那两个住在527的同学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解释道,“也是凌同斌啦,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说齐骧是阿长的小媳妇。”

“啊?!”芮忱和黄重阳听得目瞪口呆。

“对啊,”另一个肯定地补充,“说他用不着养女人,有男人养着就够了。好像是接在说他不是男人后面的吧……”

黄重阳嘴角抽了两抽,对芮忱说,“我觉得凌同斌要道歉诶,你觉得呢?”

芮忱想起齐骧跟自己说的话,觉得齐骧会跟他大打出手的原因也说不定在此。只不过,没有他们看起来那么简单罢了。

他并不觉得凌同斌会道歉,耸了耸肩膀。

跑完操食堂里已经是人满为患,芮忱他们几个一人买了一份热干面,准备拿到教室里去吃。

他在供应佐料的窗口旁边往热干面里使劲地浇陈醋,中和里面的碱味,回过头没走两步便看到了齐骧。他端着一碗蛋酒,看到芮忱,稍微愣了一下。

这种东西是不能带往教室吃的,芮忱看他一个人,走过去说,“就吃这个啊?”

“嗯。”他脸上贴了两个创口贴,颧骨的淤青更明显了,人来人往的没少引人注目。

芮忱看了看那几个在门口等自己的同学,他们看到他和齐骧在一起,都疑惑地看着他。明明距离很远,芮忱也说,“你们先走吧。”

他们大概看清了他的意思,便先离开了。

齐骧回头看看那几位同学,才发现原来芮忱不是一个人。他手里捧着发烫得变型的一次性塑料碗,不知为何看芮忱的表情带着歉意,“你拿回教室吃?”

“哦,不。”芮忱张望了一番,看到不远处一张餐桌旁边正好有两位同学就餐结束要离开,便说,“我们去那里坐吧。”

芮忱有好一阵子没有吃学校里的蛋酒了,看到齐骧那碗糊状物,还有些意外。他眨了眨眼,问,“里面加了什么啊?怎么变得这么黏黏糊糊的。”

他用塑料勺子搅拌着那碗泛着香味的糊,摇摇头,声音在喧闹的食堂里显得特别小,“好像是藕粉还是葛粉吧。”

“我没吃过诶。”芮忱用力搅拌着碗里的热干面,“哦,上个学期,秋天的时候,吃过放桂花的。但是也很稀。”说罢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面。

齐骧吃东西的时候,头低着,离碗很近,咀嚼和送咽的时候都没有响声,跟坐在他对面那个大口大口吃着面窝的男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的确比起不拘小节的普通男生来说,是稍微斯文了一些。芮忱这么想着,漫不经心地吃面,忽然手机震动了。他拿出来一看,是曹江雪的微信,问他五一放假打算怎么安排。

似乎已经有好几个人这么问他了。芮忱没有回复,把手机放回口袋里,问,“快放假了,准备去哪里玩吗?”

“嗯?”齐骧扭头看他,意识到嘴唇上还留有鸡蛋,舔了一下之后说,“不知道。还没考虑。”

“我也是……”芮忱想了想,继续吃热干面。

齐骧看着他埋头吃面的样子,思忖片刻以后问,“你是回家?”

“唔,回我外公家。他家就在市里。”芮忱吃到一半,忽然想起齐骧是因为父母工作调动才转学的,便问,“你是回家吧?”

他微微一愣,不知道为什么,过了两秒钟才点头。

脚上的伤势似乎已经恢复了大半,齐骧走起路来已经没有刚受伤的时候那么困难了。芮忱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在他旁边,一起往教室走。

有好几次他觉得侧脸痒痒的,不免扭头去看齐骧。每当这时,他总是看到齐骧移开目光的瞬间,也不知道他盯着自己看些什么,好像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芮忱也不知道他之后打算怎么跟凌同斌还有527的室友们相处,尽管住是暂时住在了522,但不可能一直这么住下去。秦屿只是出国演出,迟早是要回来的——虽然他的床位一直空着。况且,如果真的要一直住,光是把东西搬过来,也觉得很尴尬。

“你早餐都是吃热干面吗?”上楼的时候,齐骧忽然问。

芮忱正走神,闻言怔了一下,“哦,是啊。方便嘛,而且比较填肚子。吃别的东西很快就饿了。”

“哦。”他点点头,说,“我觉得很难吃。”

“嗯?”芮忱眨了一下眼,笑道,“我起初也觉得挺难吃的,大概是碱的味道太浓了。加醋就好了,把碱味中和掉。”

“这样……”齐骧想了想,又说,“化学里的酸碱反应?”

芮忱讶异于他会说起这个,“啊,是吧……”其实他并没有考虑过这个,只是自然而然地觉得,碱味重的话多加醋就可以了。

两个刚刚打过一架的人,果然再遇见时,也是把对方当做空气一样看待。

芮忱算不上被夹在中间难做人,他和凌同斌不熟,跟齐骧更算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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