茼蒿 上——猫大夫
猫大夫  发于:2015年08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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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没有赏光的意思,何瑞看向了芮忱,“芮神,今天没打球,去喝酒吧。切磋一下。——湘湘一起?”

齐骧扭头冷漠地看了看他,把外套甩到肩上,“不去。”这话落下以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下次吧。”芮忱带着歉意对何瑞笑了一笑,和班上其他同学一起跟他们道别。

黄重阳他们还在仓库里等剩下的人,看到大家都回来了,便拿上换洗的衣服一群人一齐前往大澡堂洗澡。

走前庄亚宁叫上齐骧,但他坐在铺位上翻背包,闻言抬头望了众人一眼,“你们去吧,我待会儿再去。”

前一天他也是如此,要等到大家都洗得差不多了,才自己一个人去澡堂。经过刚才的矛盾,大家都心存芥蒂,这会儿他要特意留在后面,也没有人执着于拉上他了。

这军队用的大澡堂比起学校的更敞亮,甚至连隔间都没有,全部人在外头脱光了衣服,赤条条走进淋浴室,在一排整齐排列的莲蓬头下赤条条地洗澡,彼此之间都看得一清二楚——尽管真的会看的人不多,但也不乏在看到之后口无遮拦互相开玩笑的。

“晨晨,你肥皂掉了。”凌同斌就在芮忱身边冲淋,笑嘻嘻地说道。

芮忱满头都是洗发水的泡沫,正闭着眼睛淋水,闻言被呛了一声,拨开粘在脸上的额发和水,笑道,“是你的肥皂吧?我用沐浴液的。”

另一边秦屿听到了,笑着友情建议道,“凌同斌,你可千万不要以貌取人啊!别看芮神比你瘦,就忘了他是会武功的了。”

“秦公子,你肥皂掉了。”凌同斌听罢立即指着地上说。

秦屿说都没说就往他头上扇,他往下稍微一蹲避开了。

“话说回来,芮忱,怎么你会武功还这么瘦啊?”庄亚宁站出来把芮忱打量了一番,奇怪道。

芮忱把泡沫都冲干净,撇嘴道,“不是瘦,是结实好吗?”

“你逗乐呢?”他朝黄重阳那儿抬抬下巴,“道长那才叫结实,八块腹肌外加人鱼线。你排骨都显出来了,别玷污这个词了好吗?”

赵铨看芮忱冷冷瞥了庄亚宁一眼,一言不发拧上水龙头,哈哈笑道,“人家芮神表示不care你怎么想的,反正不好你这口。”

“班长懂我。”芮忱把身体擦干,拿上沐浴液和洗发水,往外头走了。

里边他们又说起球赛的事,虽然对输掉的事实无可奈何,但也是惋惜居多,再没有比赛刚结束时的介怀。

芮忱把衣服穿上,没过多久就看到秦屿也洗出来了。

“诶,说何瑞看上齐骧的事不会是真的吧?”凌同斌在水声之间惴惴不安道,“道长,说实话,湘湘他有没有让球值得商榷,可是何瑞是让了球的诶!我们都在场下看出来了,他让了湘湘好几次。”

黄重阳沉默了几秒钟,悻悻道,“就是这样我才气。老子还靠基佬调情来打球了?”

“行了,别说这事了。”赵铨立即提醒他们,“道长你以后别把这个挂嘴上了,之前不是和齐骧很好吗?说这话很伤感情的。”

他冷声道,“没什么感情好伤的。”

也是他们讨论的声音大,才会传到更衣室外头来。芮忱默不吭声听他们议论,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刚才你出来以后,他们在说下学期换寝室,把齐骧换出522的事。”秦屿穿好衣服,走过来小声告诉芮忱。

他一愣,想了想,问,“我在的时候不能说?”

秦屿耸肩。

直到昨天以前,大家对齐骧的态度还是非常友好可亲的,但自从传出何瑞喜欢齐骧的消息,齐骧就开始被疏离了。

芮忱也不知道齐骧是怎么想的,他有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呢?他似乎并没有对此避讳,甚至很大方地表现出和何瑞的亲密。每次芮忱看到他们两个有说有笑,心里都充满了疑惑和不解——如果不喜欢,不是应该避开吗?无论本身是不是同性恋。

这深深的疑惑和不解,仿佛猜不透也想不通似的,成了结。

“说不定是要统一了意见再跟你说。”秦屿站在一旁等芮忱穿鞋,提防着往淋浴室里瞟了一眼,说,“毕竟你刚才护着齐骧了。”

听到这话,芮忱叹气,抬头望着他,解释道,“我不是护着他,而是本来这事就没有定论,不是吗?”他看秦屿不明所以,进一步说明,“齐骧是不是同,没有定论。何瑞喜欢他、要追他,这也是道听途说。而且最重要的,是齐骧是不是知道何瑞喜欢他,他是不是也喜欢何瑞,这个我们旁观者都不知道。就这样给他定罪,把他排挤出去,不对吧?”

秦屿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问,“你觉得同性恋是犯罪?”

芮忱一愣,无奈地叹了口气,承认道,“我觉得这是最好不要发生的事情。”

他注视着他,良久,他微笑点了点头,“那么,我知道了。”

秦屿不是会搬弄是非的人,对此芮忱心知肚明。他说有的事,那么应该就是确有其事。

也不知道黄重阳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向自己说起换室友的决定,芮忱回想起先前班主任也提过换寝室。她答应过不把他们三个分开,那么以赵铨跟他们仨的交情,应该也是在一间寝室里的。至于欧志明,他的重心基本都在女朋友身上,换不换室友对他来说恐怕并没有关系。

要是下学期真要换寝室,把齐骧分到别的寝室去,那么就将是他转学以来第二次换寝室了。一个人跟大家的关系要僵化到什么地步,要多么不会与人相处,才会到这副田地呢?

这晚齐骧还是在大家都从浴室回来以后,才拿上衣服去浴室,走前赵铨好心提醒他要快些走,否则真的会停止供应热水。

齐骧应过以后离开了,但步伐并没有加快,也不知是不是没把同学的提醒放在心上。

芮忱早早就坐在了铺位里,和庄亚宁他们打双升,望着齐骧的背影,内心挣扎了一番以后还是把牌交给了赵铨,从背包里翻出云南白药喷雾剂,穿上鞋追了出去。

第 33 章

路口的路灯昏黄,把黑夜衬出更显浅薄的藏蓝色。

芮忱停步后的呼吸有些急,一段一段,落进了微凉的夜色里。

齐骧抓着装满换洗衣物的无纺布袋,低头看着他递过来的药,又看了一眼自己穿着拖鞋的双脚——右脚的脚踝在经过半个多小时后,开始发红发肿了,但在暗淡的光线里仍是不明显。

他没问芮忱怎么知道他扭伤了,而是沉默着注视他。

“待会儿洗过澡喷上吧,恶化就不好了。”芮忱把手里的药抬了抬。

齐骧柔软的睫毛微微一动,避开了他的眼睛,没有接过药,还是独自往澡堂里走去。

芮忱抓紧手中的药,跟着他走进去。

齐骧打开不需要门锁的置物柜,把袋子里的衣物放进去,余光瞥见芮忱走进更衣室,脱外套的动作变慢了。

注意到他动作的迟疑,芮忱微微一怔,背对着他在置物柜之间的长椅上坐下来。

更衣室里的灯坏了没人修理,芮忱把药从左手拿到右手,又从右手拿到左手,偏过头看到齐骧落在地上的身影。

他的腿又直又长,被淋浴室里的灯光拉扯,整个身形便被拔得比修长更修长了。

真是瘦。这么想着,芮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出门时没穿袜子,套上拖鞋就追上来了,在长椅上坐了一阵子,芮忱的双脚开始发凉。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发呆,渐渐觉得这密不通风的澡堂有些冷,把手往手臂上放,才惊讶地发现自己连外套都没穿。

这门是出得有些急了。

齐骧恐怕是整个年级最后一个来洗澡的男生了,就连淋浴室里的灯因为被感应到而打开的也只有一两盏,水声在空旷静谧的空间里显得特别冷清。

芮忱记得自己洗澡出来的时候,因为淋浴室里人很多,整个更衣室都弥漫着水汽,甚至不必急急忙忙穿上衣服也不会太冷。但现在他一个人坐在这里,只看到冷冰冰的瓷砖和墙壁。

他正出神,忽然听到里头传来有人摔倒的声音。芮忱惊得起身,快步走进了淋浴室里,只看到齐骧摔到地上,一手扶着瓷砖,浴巾滑到了地上,整张脸都疼得狰狞。

“摔疼哪里了?”芮忱走得太急,自己也险些滑倒,连忙扶住了墙。

“没事……”齐骧咬着牙要站起来,看到他趔趄,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用浴巾盖住了自己的下半身。他浑身发抖起身,手忙脚乱把下半身包裹起来,额头上都是冷汗。

芮忱走过去说,“脚又扭到了?”

“没。”他摇摇头,撑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呲着牙吐了口气,低声说,“就胯上被撞了而已。”

“我扶你出去?”芮忱看他右脚没落在地上,问道。

齐骧先是摇了摇头,但抬头匆匆看了他一眼,又点了头。

两个人相持着僵硬了两秒,芮忱舒了口气,把他的胳膊扯起来搭在自己颈子上,揽住了他的腰。

芮忱把齐骧扶到长椅上坐下,走到置物柜前,拿出他的衣服,“这你第二次扭伤了吧?”

齐骧正看着地面发呆,闻言怔怔抬起头看他,又把衣服接过来。

“你穿吧,我不看。”芮忱说着,背对着他坐下来。

片刻,长椅那一端的重量轻了,是齐骧站了起来。芮忱搓了搓发凉的手臂,大概是太安静,隐隐约约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你怎么知道我扭伤了?”过了一会儿,齐骧的声音响了起来。

芮忱偏头瞟了他一眼,确认他穿好了衣服,说,“才落地没有缓冲好就跳起来,还跳那么高,很容易扭伤的。”他发现齐骧始终望着自己,便回头笑笑,“猜的。”

齐骧嘴角也牵出牵强的笑,把药拿起来示意了一下,“谢谢。”

“不客气。”芮忱扬了扬嘴角,却没显现出笑意。

他弯下腰喷药,很快喷雾剂的气味就弥漫在空气中。芮忱看他喷药,不知道是不是被药味刺激到,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齐骧抬头问,“冷吗?”他说着,把外套递给他。

“不用,不冷。”芮忱摆摆手,“谢谢。”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僵了两秒,自己也没穿,而是放到了一旁。

见状芮忱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问,“回去了吗?还是坐着休息休息?”

齐骧眉心轻轻一蹙,低着头说,“先坐一会儿吧。”

这个句子里,没有主语。芮忱双手撑在长椅上,陪他静静坐着,心里的确是留有许多疑问,但他清楚明白,这些都不是他应该问出口的。

齐骧的头始终低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偏过头看了看芮忱放在长椅上的手。他忽然自嘲着笑了笑,“原来在最后关头扭转结局的事,不是什么人都能做。”

听罢芮忱怔了怔,回过神来才知道他说的是球赛。他宽慰道,“也不用放在心上,练习赛罢了。没多久就不记得了。”

“我会记得的。”齐骧却很快说。他苦涩地笑笑,补白道,“记得因为我才输了。”

芮忱看他笑,不禁皱起眉头。

他想了想,轻声问,“当时为什么不传球呢?秦屿后来退出线外了,他投个三分就能赢了。”

“你觉得只要把球给他,他就会进球吗?”齐骧问。

这问题把芮忱给问住了,他愣了愣,突然也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太过理所当然。面对齐骧的注视和疑问,芮忱考虑了一会儿却没有结果,只好赧然笑笑,说,“就算不是三分球,传给别人的话,说不定也能打个平手吧……”

齐骧惨淡地笑,点头表示理解和同意,老神在在地说,“也是,喜欢的话,就会盲目信任。”

芮忱呆住,过了几秒钟才弄清楚他所说的是什么,顿时哭笑不得。“什么啊……”他努力笑出来,可变得干巴巴的,“我不喜欢秦屿。”

“是吗?”齐骧挑眼打量着他,笑容中带着几分不屑,“但他喜欢你。”

听到这里芮忱端正了表情,“他也不喜欢我。”他顿了顿,说,“齐骧,你不能因为自己喜欢男人,就把全世界的人都想得跟你一样……”

话不过才听到一半,齐骧脸上又露出了那种轻蔑的笑,见状芮忱闭上了嘴巴,不说话了。

过了很久时间,齐骧对他说,“我说我看得出来,秦屿也是同性恋,你信不信?”

芮忱看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的挑衅,不知不觉皱起眉头。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避开了眼睛。

“原来你知道。”他说完哂笑。

“我不知道。”芮忱转过头来对视他,不悦道,“而且,不管他是不是同性恋,都跟我没关系。”

齐骧逼问道,“那为什么我是,就跟你有关系?”没等芮忱回答,他便说,“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就这么对我?可是秦屿他也喜欢你,你却那样对他。还有……”剩下的话他无法往下说,变成了一声咒骂。

猜到他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什么,芮忱抿起了嘴唇。他斜眼看着放在他们之间的那件外套,想了想,把外套抓起来,“你还是把衣服穿上吧,挺凉的。”

“不穿。”齐骧顺势按住了他的手。

芮忱手一松,把外套压在了椅子上,而齐骧手心里细细的热度和湿度都透到了手背上。不知为何,说不定是汗的关系,芮忱没能把手挣开。

他低头看着齐骧的手,似乎却只是轻轻地覆在上面罢了。

怎么会呢?

这个疑惑若有似无地掠过了芮忱的脑海,他看到齐骧一点点地靠近。芮忱下意识低下了眼帘,眼底是他细致得无暇的皮肤和透着粉色的嘴唇。

“我跟女生争风吃醋,是不是很蠢?”齐骧低眼看着他的嘴唇,喑哑着声音问。

鼻尖似乎是碰到了鼻尖,又似乎没有。他的声音仿佛是钻进了自己耳朵里,芮忱觉得有些痒,却不知究竟该不该回答这个问题。

是或者不是,都显得不合时宜。

“芮忱……”他扣紧了手指,指腹挖到了芮忱的手心,身体也跟着向前倾,“我明天要是走不了,你能不能背我回去?”

芮忱忍不住笑说,“背不了那么远的。”

“嗯。”齐骧轻轻笑了一声。

齐骧呼出来的空气似乎带着淡淡的香气,轻轻落在芮忱鼻息下。

这仿佛是芮忱此间唯一感觉到的温暖,他垂下眼,发现他已经那么近,近得就连唇上的细纹都模糊了。

因为紧张,齐骧微微抿起了唇,芮忱的呼吸在这时停了下来。

在就要触碰到的前一秒,芮忱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吃了一惊,连忙甩开齐骧的手站起来。

明明是在那么空荡荡的房间里,芮忱却还是莫名地觉得退无可退。

喉咙仿佛烧着了一样,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避开。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不会避开,或者说,是避不开的。但这样的想法同样让他寸步难行。

是齐骧惊愕中掺着失望的目光,让他寸步难行。

太安静,只有水流过管道的声音。

芮忱的身体一阵发热,一阵发凉,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避开了齐骧的目光,低声道,“我没有……你误会了。”说完,他发现自己的声音毫无底气。

“我误会了?”齐骧笑起来,好像是嘲讽,也好像是自嘲。半晌,他明了地点了点头,他望着芮忱,说,“对不起,是我让你觉得,我误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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